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后爸[六零]》   作者: 雪中立鹤   简介:   本文【海岛,育种,养娃,女非男C】   【本事通天俏寡妇VS铁汉柔情假鳏夫】   安六合上辈子没能熬到丰收,为了把口粮省给孩子,自己饿死了。   灵魂去了异世,成了个木系灵根的修士,飞升被雷一劈,晃晃悠悠又回来了。   情况有点糟,荒年近在眼前,她是个军嫂,丈夫在边境牺牲,家里有个大儿子,肚子里还揣了个老二。   为了不让一大家子饿死,她报名去了海岛,带着孩子一起开荒去了。   海岛虽然是盐碱地,但天高地远,可以由着她使劲折腾。   一不小心搞出个变异盐角草,盐碱地脱盐不费吹灰之力,海岛瞬间成了沃土,粮食产粮也大幅提高。   上面很快注意到她的特殊之处,成立了一个特别部门,保护她的培育成果,还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要给她的娃儿找后爸。   特派过来的媒婆一脸的骄傲——   “这是你婆婆的表侄儿,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又是家里的独子,有公婆的帮衬,你可以不用带娃全力育种。”   安六合:“他不行,细皮嫩肉的,比我还像个姑娘。”   “这两个是你老家的小叔子,英俊帅气,各有才学,你选一个改嫁,孩子们跟着亲叔叔不会受委屈,多好。”   安六合:“他也不行,身板太瘦,铲个土都吭哧吭哧的,另外一个更不行,是个书呆子,人情世故全然不通。”   “这是你远房表弟,刚从医学院毕业,青梅竹马的,总归比陌生人好相处些吧?”   安六合:“他绝对不行,嘴巴太毒,整天惹女孩子哭。”   媒婆无奈,却又不能白跑一趟,有负重托,只能打量着正在训人的周团长。   “这是负责海岛戍防的周团长,丧妻带娃,脾气贼臭,人称铁面修罗,我就没见他对谁有过好脸色,你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上,只剩这个鳏夫了,你要吗?”   安六合:“那倒也不是,他从来没凶过我。”   媒婆瞧着有戏,让周中擎自己努努力。   安六合:“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儿子总被我儿子揍得嗷嗷哭,你到时候拉偏架怎么办?”   周中擎:“简单,送他们五十本作业,精力消耗掉就打不起来了。”   安六合:“你父母都不在了,没人帮忙带娃怎么办?”   周中擎:“没事,我十项全能,文能早起洗尿布,武能背着竹篓带娃去跑步。”   安六合:“你不怕你手下笑话你?”   周中擎:“谁敢笑我?我叫他绕海岛跑一百圈!”   周中擎成功上岗,就任后爸,包揽家中里外事务,最大的目标就是——让媳妇儿安心育种,笑看她手上的种子撒遍华夏每一寸土地。   很久之后,安六合身上贴满了标签——特级水稻之母、广域小麦之母,盐碱地脱盐大王、土壤退化逆转专家、水土流失终结者、沙漠绿洲使者、蝗虫克星、珊瑚礁卫士、江河清洁大师、濒危物种拯救者、再世神农……   而周中擎,标签很少:安六合背后的男人、那个风雨无阻为雷杰和雷蕾遮风挡雨的后爸。   金婚那年,安六合又去出差了,这一次,她居然不务正业,培育了一个新品种的玫瑰花,金灿灿的,带着醉人的甜美气息。   周中擎打开快递花盒的瞬间,由衷地觉得,这辈子真他爹的值了!   TIPS:   团长带来的儿子不是他的,婚后会有两个小崽崽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六合(安六河) ┃ 配角:周中擎,英招,安四海,安八荒,安九州,雷天晴,雷天朗,张临渊,路峰,雷蕾,雷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娃的后爸文武双全   立意:自强不息 第1章 归乡   火车哐当哐当,摇摇晃晃。   车窗外的世界,从冰雪覆盖的北国,逐渐过度到了细雨润泽的南乡。   冬小麦在雨水下挺直了腰杆,风霜后的小青?????菜也格外的水嫩。   没有人知道,等开过年来,就会爆发一场洪灾,使得这一茬的小麦几乎颗粒无收。   麦田后退的速度逐渐放缓,呜呜的鸣笛声中,终点站到了。   安六合收回缥缈的思绪,低头看了眼怀里沉睡的孩子。   三岁多点的小不点儿,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在她接住亡夫的骨灰差点晕倒的时候,是小小的男子汉扶了她一把,虽然他小腿儿短短,根本没多少力气,可那温热的小手,却给与了她无尽的勇气,让她振作了起来。   她怜爱地揉了揉孩子天然卷的一头黑发,柔声喊道:“小杰,我们到站了,来,帮妈妈抱着爸爸的骨灰,妈妈拿行礼。”   雷杰瞬间就醒了,猛地坐起来,看了眼小桌上的坛子,嘴巴一撅,鼻子一酸,差点就哭出来了。   可他一想到周叔叔带他去厕所时的叮嘱,只得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刺激妈妈的情绪。   他伸出一双小脚,勉强踩在地上,因为个头小小,不得不抓住了妈妈的胳膊,又怕碰到妈妈的肚子,伤到里面的小妹妹,只得小心了又小心。   落地后才松了口气,踮起脚来,捧起小桌上的坛子,眼眶泛红,低头不语。   安六合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孩子越是懂事她就越是心疼,等会出站了买两块糖哄哄吧。   她提起行李箱,打算等其他人都下车了再走。   坐在对面的周中擎周团长赶紧站了起来:“嫂子,我来吧。”   他是她亡夫雷凯的战友,两人一起在边境出任务,整个尖刀营只剩三个人活着回来了,周中擎便是相对幸运的那三分之一。   部队刚刚表彰了他的功勋,给他颁发了一等功的勋章,并将他提拔成了团长,同时,她那个不幸牺牲的丈夫,也被追授了一等功。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首长们实在爱莫能助,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了她相当充裕的抚恤金,以便她安心待产,抚育英雄的后代;并安排这个孔武有力的新晋团长,一路护送他们孤儿寡母,南下回乡。   她这也是为了遵从雷凯的心愿,早在出任务之前他就说了,这次必定九死一生,要是自己牺牲了,就让安六合把他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   铁血战士也有一腔柔情,他不想父母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同时,连祭拜都要隔着千山万水。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孝心,安六合与他恩爱多年,自然不会让他心寒。   便是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也还是强撑着回来,准备亲自操办他的葬礼。   同行的旅客差不多都下了,安六合把行李箱递给周中擎:“天都快黑了,招待所离我家又远,周团长今晚就在家里凑合一下吧,等明天我叫我弟弟送你来火车站。”   “不急,政委叮嘱过我,不能让你孕中操劳,雷凯的葬礼我来操办,我会代表我们曾经的尖刀营送他最后一程,嫂子还是好好休息,不要过分伤神了。”周中擎一路上沉默寡言,这三四天的旅途,他说过的字儿加起来都没这句多。   安六合上辈子拒绝了邵政委的好意,没让周中擎送,惹得邵政委好大的不高兴,现在才知道,原来邵政委另有安排。   她有些惭愧,跟着往车门处走去:“好,有劳周团长。”   既然行李有人照料,她便牵着雷杰的小手,免得孩子踩到踏板那里的缝隙。   站台上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安六合出来的瞬间,被附近田野里的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都说无知者无畏,眼下站台上的人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接到亲人的喜悦,却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觉。   这一刻,安六合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上辈子饿到头昏眼花的感觉,就这么不讲道理地袭卷而来。   她上辈子没有再嫁,一直坚持,要守满三年丧期再说,没想到,丧期还没结束,她就无奈地踏上了黄泉路。   母子三个天人相隔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无比的哀痛和不舍,她不知道雷杰和雷蕾没了她的照顾能活多久,她不知道她那个宁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要把最后一口馒头省下来给她吃的弟弟是不是也会一命呜呼。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她的爹妈相继饿死在了田间地头,她那可怜的七妹,孕中营养跟不上,一尸两命;就连她那远在新疆的三姐也传来了噩耗,说是兵团的人都去开荒抢种了,没人看到歹徒闯进家中。   三姐最后拼尽全力,也只是为了护住最后的一小包大米,为了给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鲜血染红了布袋,她们安家的姐妹三个,全都香消玉殒在这来势汹汹的天灾之中。   就连一向身体壮硕的二哥和那远在西南支边的五哥也都没能挺过去。   唯一庆幸的是,在她临死之前,远在沈飞的大哥已经接到电报,星夜兼程地在往回赶了。   他和首钢的四哥是全家最后的希望,安六合迫切地希望他们能够及时赶回来,带走雷杰和雷蕾,接走八弟和九弟,怀着他们这些故去亲人的思念,好好地活下去。   这是安六合前世最大的心愿,可现在,她重新活过来了,这一次,她要保住全家人,保住每一个她在乎的亲人,每一个她珍惜的朋友,甚至,哪怕只是那些好心的曾经接济过她米面的邻居们。   冷风拂面,把零星的雨水打在了她的脸上,丝丝凉意,提神醒脑,让她终于从无尽的伤感中清醒过来。   她看了眼站在前面耐心等待的周团长,满是歉意:“周团长,我没事了,走吧。”   周中擎淡淡地收回视线,身边行人奔跑冲撞,兴奋劲上来,谁也顾不得避让一个孕妇,险些撞到安六合。   周中擎赶紧把她扯到身侧护着,等这波接站的人奔向了前方,他才松了手。   看看对面空荡荡的铁轨,听着远处逼近的蒸汽车头的呜呜声,吹着雨丝缠绵的湿冷的寒风,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安六合的身上。   随即挽住了她的一条胳膊:“人多,跟紧了。”   安六合一路走来脚步虚浮,眼下多了这股力量的支撑,迈出去的步子终于稳当了些,她领着雷杰跟在周中擎身边,不急不慢地往出站口走去。   站前广场上里里外外围着好几圈人,都是些没打到站台票,进不到站台接亲的,人群里有一男一女挤到了最前面,焦急地眺望着。   左边一个用红头绳扎着双马尾的姑娘叫安七星,穿着没有款式可言的花棉袄和臃肿的毛裤,是安六合的亲妹妹,今年还没有出嫁;右边那个留着板寸的大男孩叫雷天晴,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配一条同色棉裤,是雷凯的亲弟弟。   这两个都被家里安排过来接站,左等右等,却等不到安六合的身影,急了。   安七星最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生怕姐姐孕中奔波,折腾出了意外,推开旁边的人就想往里冲,却被雷天晴一把拽住:“星星,我去吧,万一被当成逃票的抓起来,起码还有你能陪着嫂子。”   “哎呀,又不是我们不买站台票,是他们卖光了嘛。”安七星还想往里冲,不想,头一抬,便瞧见了领着小娃娃往外走的安六合。   长发压在围巾下面,鹅蛋脸吹得通红,那双曾经亮晶晶的桃花眼像是落了层灰,沮丧哀愁,叫人心疼。   她挺着个大肚子,一身的素服,胳膊上还缠了一圈黑布,身上披着的明显是男人的军大衣,身侧的小娃娃除去没有军大衣,也是差不多的打扮,手里还捧着个小坛子,走路小心而谨慎,生怕磕着碰着,把里面的灰给撒了。   这一幕让安七星和雷天晴不约而同红了眼眶。   安七星再也按捺不住,推开雷天晴就冲了上去:“姐!!!”她苦命的六姐,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庭,互相扶持,团结一心,共同度过艰难岁月的大团结文。   经编编提示,本文背景改为1963年,灾情为零星爆发的局部灾情,与真实的历史没有任何联系。   日常流种田文,亡夫是真的亡了。   关于安家的九个子女——   他们来自3个家庭,分别是女主家,女主叔叔家和小姨家,不过另外两家长辈们都在战乱中去世了,就由她爸妈一起养大,女主爸妈亲生的有4个,分别是1,6,7,9,叔叔家的是2和5,姨妈家的是3,4,8;   只有大哥二哥三姐知道这件事,下面六个都不知情,人口普查的时候全部登记在安宇宙和宁华夏名下。   【预收《海军大院懒夫妻》】,本文男女主小儿子的故事,求收   陆雪绵是海军大院的异类,她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要不是舅舅舅妈心善,她早就饿死了。   还好,她表哥是某江年代文的男主,未来是叱咤风云?????的海军大校,   她表妹则是未来女主的闺蜜,自然也是风光无限。   她只要躺平摸鱼,不作妖不作死,抱紧大腿就好。   而她手里这个系统要遇到命定之人才能激活,在这之前她只想混吃等死。   *   大院里的小伙子来来去去,她谁也看不上。   唯一看对眼的,还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周司令的小儿子周子琛,她自觉攀不上这根高枝,想想就算了。   结果,她大舅妈没过几天就把人领到她面前:“绵绵,我找他舅舅算过了,你俩是天定的缘分,虽然他懒了点,可你也没勤快到哪去,你俩凑一对正好,下个月就结婚。”   *   什么?这么草率的吗?可是周子琛真的很帅哎!   行吧,看谁懒得过谁!   于是,陆雪绵没骨气地答应了舅妈介绍的这门婚事。   *   结果成婚那晚,系统真的激活了。   陆雪绵:好巧,你也有摆烂系统啊?   周子琛:是啊是啊,系统也分公母,你不知道吗?   *   于是,陆雪绵的婚后日常成了这样——   陆雪绵:喂,去给闺女洗尿布。   周子琛:不去,除非你亲我一口。   *   陆雪绵:喂,我饿了,饭呢?   周子琛:不会做,除非你再亲我一口。   *   陆雪绵:喂,家里没钱了!   周子琛:挣钱不会,要命一条!   陆雪绵:那行,隔壁小董成年了,长得又帅嘴巴又甜,昨天还给姑奶奶送好吃的。   周子琛:嘤,含泪赚钱去了。   *   后来,人们才发现,什么懒夫妻,不存在的。   人家小两口在后院闷声不响,搞家电竞赛呢。   夫妻俩发明了好多小家电,个顶个的实用,专利申请都堆成了山。   周子琛忙着跑销售,那么多家电,运到后院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埋地底下了还是偷摸给吃了。   *   吃家电?不能吧!吃瓜群众表示震惊。   后来,他们才知道,嘿,懒夫妻的后院通古代呢!   一个空气炸锅可以换一块顶级和田玉!   一个扫地机器人可以换一匣子上品夜明珠!   一个靶向窃听器,据说让整个皇室打了起来,直接九龙夺机!   乖乖!   还真是小瞧他们夫妻俩了呢!   ******   新文《老婆奴[七零]》求收   郑长荣出身裁缝世家,五大三粗的汉子却精通飞针走线,量体裁衣。   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把她打扮成海岛最漂亮的小媳妇,让所有人都羡慕她。   *   孟恬恬绑定了一个女配逆袭系统,原来她是一本年代文里的对照组女配。   从小爹妈不爱,被姥姥接去乡下,养成了一个小胖球。   十八岁这年,姥姥要去首都带孙子,便让她去海岛跟她的娃娃亲成婚。   谁知那范营长正在部队联谊会上相亲,装作不认识她不说,还跟大美人女主看对眼了,当着她的面跳了舞,交换了信物。   *   接下来她会在坐船离开时出事,被一个家暴男救上来,被迫嫁给他,一辈子沦为美人女主的陪衬。   她让系统匹配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男人,这时她看到了郑长荣。   他英俊帅气,眉目冷厉,不怒自威,看起来特别可靠。   她一边哭一边扯着他的袖子不撒手,问他能不能给自己安排个住处,结果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成了他的新娘。   *   听说郑团长要娶的是个小哭包,大家都不看好,一瞅小哭包还是个小笼包,更是等着看笑话。   什么啊,这姑娘又土又村又黑又胖,肯定过不了几天就被郑团长嫌弃死啦,等着吧,她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   结果,看戏的伸长了脖子,等啊,等啊,却被糊了一脸又一脸的狗粮,而当初那个又黑又胖的小笼包,更是出落得高挑俊俏,肤白貌美,一年从春美到冬,衣服款式眼花缭乱。   岛上姑娘跟风的速度都赶不上她换新款的速度,简直羡慕死人了。   她还跟郑团长生了几个可爱的小娃娃,那日子,谁看了不说一句她命真好。   *   听说孟恬恬在海岛被娃娃亲甩了,二表哥连夜从首都赶来给她撑腰,结果……   他家的小胖球表妹气定神闲地指挥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这儿紧了,再改改;那儿松了,再紧紧;还有,裙子太素了,要加点刺绣,要两只蝴蝶,要一片花丛,还有……   二表哥一脸的震惊,我滴个乖乖,他面前的真的是活阎罗郑长荣吗?一定是他敲门的方式不太对。 第2章 至亲   安六合被自家妹子抱了个满怀。   妹妹心疼她憔悴,她却心疼妹妹上辈子凄惨地凋零在了深夜。   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逝去而无能为力的感觉,深深地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以至于此时姐妹相逢,她并没有太多高兴和喜悦的情绪。   更多的,是难受,是后怕,是生怕自己重来一次却依旧抓不住他们的不安。   天灾就像是怒吼的惊涛狂狼,泰山压顶地砸下来时,普通人根本无法对抗。   所幸,这一次,她已不再普通。   死后的这段岁月,她并没有留在那饿殍遍野的时代,也许是感受到了她临终时强烈的愿景,她的灵魂被召请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那是一个可以通过自身努力修炼成大能的时代。   而她的天赋灵根,是木系,她可以吸收那些花草树木的灵力为己用。   修炼的初级阶段,她可以改良那些花花草草的品种,提升它们的功用;到了中级阶段,便可以移花接木,跨物种繁衍;到了高级阶段,她甚至可以一念花开,无中生有。   所谓的无中生有,指的自然是按照她的需求和要求,培育全新的根本不存在的物种。   她飞升之前便留给了师门一样好东西,而那个东西,叫九叶菩提。   那是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青乔木,一生只得九片叶子,宛如水滴一般,垂挂在树干之上。   等到花开之时,每片叶子都会生出一个微小的内部世界,暗藏玄机。   既可以存储那些辛苦寻觅来的灵石和法器,又可以收集修炼时外溢的灵力,且不分属性,金木水火土都可以吸纳。   她那雍容慈爱的师父很是惊喜,便襄助了她一把,召集同门,以五行相生的法子,将那九叶菩提变做了一串玉石手链,可以随身佩戴,方便使用。   幸运的是,她飞升时虽被雷劈回了这里,却意外将那九叶菩提带回来了一株。   虽然只有一株,但也足够珍贵。   这几天忙着料理雷凯的后事,军区大院人多眼杂,她不想在事情搞清楚之前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端,所以也就没敢拿出来琢磨,这一路奔波,她已疲惫不堪。   还是先回家吧,等到了家里,她可以支开孩子和兄弟姐妹,躲在屋里好好研究。   她期待这九叶菩提还能使用,也期待她的木系修为可以保留下来。   只要她的修为还在,她想在天灾降临前的这几个月做点什么,还是有无限可能的。   她紧紧地抱着安七星,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可是,那种失去过一次的惶恐更加折磨人。   安六合在这一刻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尽快振作起来,现在伤春悲秋的每一秒,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   她轻轻松开了妹子:“走,我们回家。”   她转身跟小叔子和妹妹介绍了一下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这是周团长,葬礼的事他会代表部队出面操办。”   周中擎一言不发,只是面色肃然地点点头。   倒是雷天晴,热情地招呼着他,他俩合用一辆自行车,安家姐俩合用一辆。   不想周中擎却拒绝了他,他看向安七星,指了指旁边的小娃娃:“你抱着孩子坐他车上。”   至于孕妇,身子沉,还是他这种体型魁梧的人骑车驮着稳当。   到站前广场边上推走自行车,又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把糖果,一行人便往安六合的娘家骑行而去。   过了火车站门口的这段路,再往前走便是坑坑洼洼的泥地,颠簸异常。   安六合怀着身子,受不得这样的罪,想下来走回去,不过她还没开口,周中擎便已经下了车:“这段太颠,不骑了,前面路口往哪拐?”   “往东。”安六合松了口气,农村的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修一修。   安六合一路走着,细细观察着沿途的小麦和青菜。   心里还是有点惋惜的,这个世界灵力稀薄,一眼看去,这些植物平平无奇,不像在那个迤逦的异世,可以肉眼分辨那些四处散逸的灵气。   好在她的九叶菩提里存着大量的木系灵力,等她到家之后,一定要赶紧看看能不能取出来用。   两人一路无话,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这时天都黑了。   家里正在做晚饭,亲人们个个站在门口,期盼着她这位远方归来的旅人。   婆家的人也都来了,此时全都围了上来,红着眼眶,对她嘘寒问暖。   这个摸摸她的肚子,那个拉拉她的手,话里话外,都是劝她不要把这个孩子拿掉,已经六个月了?????,是个成型的小生命了。   只要她肯生下来,今后她就是老雷家的大恩人,老雷家一辈子把她当姑奶奶供着敬着。   这些话语跟前世的如出一辙,安六合听得满心唏嘘。   她当然是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可她不是为了让雷家的人承自己的什么恩情。   她只是,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做点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她跟婆婆叶春梅抱在一起哭了半天,安慰道:“妈,你放心,孩子都会踢我了,我怎么会不要她呢?我路上还做梦呢,梦到这胎是个闺女,正好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婆婆喜出望外,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地抹泪。   就在众人将她像月亮一样捧在最中间的时候,一旁的周中擎直接找到了雷凯的父亲雷国强和安六合的父亲安宇宙,商量起了葬礼的具体事宜。   喧闹声中,安六合的亲妈宁华夏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都别站着了,院子里多冷啊,快快快,都到屋里吃饭,吃饭。”   两家人加起来二三十口人,全都挤在安家吃了顿饭,简单的面条,人人碗里有把青菜,略微飘着一两滴油点子。   只有安六合和二嫂何香芹的碗里卧着一枚荷包蛋,这姑嫂两个都是孕妇,预产期差了一个多月。   安六合看着自家妈妈那关切的眼神,忍不住鼻子又酸了,她可怜的妈妈,上辈子临终的时候,脸都饿得看不出人样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汹涌的情绪,低头把鸡蛋夹开,一半给了雷杰,一半自己吃掉,她得为肚子里的雷蕾稍微补充点营养。   她是庆幸的,庆幸雷家的态度,雷凯的父母并没有像那些蛮不讲理的长辈,把儿子的牺牲归咎在儿媳妇克夫上面。   相反,他们全都关心着她,也都期盼着雷蕾的降生。   用婆婆的话说:雷凯虽然没了,但是他们两家人的血脉亲情是永远斩不断的。   这一刻,她看着周围这些忍着悲痛的至亲们,心中感到暖意的同时,更是有种沉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她把碗里的面吃了个精光,连汤汁都喝得一滴不剩,这才起身,借口累了,回了里屋。   关上门,取下了她手腕上的九叶菩提,面色凝重。 第3章 早产、培育   安家的孩子众多,家里一共六儿三女,可祖宅只有三间,怎么见缝插针地找地方睡觉成了大问题。   后来长子安一方和次子安两岸自己动手,在前院又搭了一间屋,后院还加了座小竹楼。   这几年年长些的相继出去闯荡,九个孩子只剩下四个还在家里,住起来倒是没那么拥挤了。   安六合这会儿进的就是七妹的闺房,被褥换了新的,床尾摆着两床新弹的棉花被。   心中不免一阵唏嘘,只怕这是为了照顾她,把家里最好的棉花都拿出来了。   安六合把眼角的泪水抿去,视线恢复清明,落在了手心的玉石上。   九叶菩提的叶子大小不一,叶子越大,代表里面存储的东西越多。   谨慎起见,安六合还是选择了最小的那片。   叶子一打开,里存储的灵力便跟漏气的气球似的,汩汩地往外冒,偏偏这个世界的灵力稀薄到几乎没有的程度,所以外溢的灵力很快就消散了,犹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安六合只得赶紧把叶子内部的空间闭合。   坐在床边,思考着对策。   问题远比她想象的严峻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明明感觉到自己体内还是有灵力流动的,却始终无法随心所欲地操控。   就连堵住叶子的出口控制灵力的流速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其他了。   更奇怪的是,就算灵力外泄到这个毫无灵气可言的环境里,可她是关了房门的,不至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啊。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她的小腹忽然一阵抽搐,痛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喘了口气,痛感又来了,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她宫缩了!   她赶紧把九叶菩提戴回手腕上,随即静静靠在床头,静观其变。   肚皮平静了不到一分钟,痛感再次袭来。   她终于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假性宫缩,这是……   这是要生了?   可孩子才六个月!难不成是她在车上颠了一小段,刺激到肚子了?   不管怎么说,先找人接生要紧!   安六合赶紧开门:“妈,妈我怕是要生了,快去找王婶儿!”   她这一嗓子,把两家人都吓得够呛,几十口人立马行动起来,烧水的烧水,烫毛巾的烫毛巾,宁华夏亲自去请的赤脚医生,叶春梅则端了碗红糖水进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安六合,一勺一勺地喂。   叶春梅红着眼眶,嗓音沙哑:“我可怜的孩子,你可千万撑住,六个月就早产,这可怎么是好……”   喂完红糖水,叶春梅便哭着出去了,叫上雷天晴,摸黑赶路,跑到三里地外的土地庙给安六合母女俩上香,磕头,祷告。   两家人折腾得人仰马翻,结果倒是虚惊一场,安六合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个两斤不到的小不点儿。   虽然才六个月,这孩子却嗓音嘹亮,中气十足。   听得两家人全都松了口气:“这么能哭,好事儿,能活!”   宁华夏赶紧把家里唯二的母鸡宰了一只,火急火燎地去做老母鸡汤,给安六合补身子。   赤脚医生也赶紧去给她抓药催奶,忙忙碌碌,一直到后半夜,大家伙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安七星把夏天乘凉的藤椅搬进来,一床被子半铺半盖,睡在了自家姐姐旁边,守着她,随时准备端茶倒水。   宁华夏更是操心,见安六合一直没有奶水下来,赶紧抓了把小米去煮粥,再煮个鸡蛋,剥了壳,蛋白留着明天给雷杰吃,蛋黄捣碎了在小米粥里搅拌一阵,端过来喂外孙女。   周中擎没有留下来,而是跟着雷家的人回去了。   临走时安两岸叫住了他。   递了根烟过去,手里还拎着一件军大衣:“周团长,这是你的吧?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披着吧。”   周中擎没拿:“不用,我年轻,抗冻,我看你家条件也不算多好,还是留着当床被子盖盖吧。”   说完他就走了,烟倒是没有拒绝,别在耳后根,跟上了雷家的人,大踏步地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   安两岸收回视线,看看手里的军大衣,想想还是没拿给安六合。   回到前面加盖的土砖房里,他把自家小子身上的被子揭开一床,换上军大衣盖着,再把这床被子送去了后面屋里,披在了自己老妈的身上。   宁华夏睡在床尾,怀里搂着小外孙女,迷迷瞪瞪看了眼,继续睡去了。   葬礼操办得非常隆重,连乡长都来了。   光是停灵就停了七天,全都照着本地的规矩来的。   第八天下午入的葬,正好部队寄过来的衣物等遗物也到了,便挑了些有纪念意义的一起放进了棺材里。   安六合产后虚弱,本来想亲自送葬的,两边长辈都没有答应,最后只能让雷杰捧着遗像,由他的两个叔叔一左一右地陪着,送了雷凯最后一程。   葬礼办完,周中擎便走了。   部队那边催得急,说是小鬼子在领海边缘不断试探,劫掠了好多渔船,害得好多渔民连新年都过不安生。   这可是大事,丝毫耽误不得,周中擎也就没来跟安六合打招呼。   倒是让安两岸捎了张字条过来,上面留着他的联系方式,让安六合要是生活上有困难就打电话或者发电报,一定不要跟他客气。   落款署的是尖刀营三个字,想必是为了宽烈属的心,提醒她部队永远是她的后盾。   安六合月子里不敢出去吹风,也就没有去送他。   她把纸条收好,每天努力加餐,不想让家里人为她发愁。   父母都是这样的,不管多大的打击多大的挫折,只要孩子还能大口吃饭呼呼睡觉,就会松一口气:还好,孩子没有寻短见的念头,他们做父母的就安心了。   幸运的是,虽然她始终没有奶水下来,可雷蕾却胃口大开,姥姥喂什么她吃什么,满月一称,体重已经六斤了。   迈过了这个坎儿,想必就可以安心不少。   安六合这一个月元气大伤,连九叶菩提的叶子都打不开了,也就没有瞎折腾,老老实实等到了出月子的这天。   亲妈到底是亲妈,什么都周到体贴地为她设想好了,她早上刚睁眼,宁华夏就搬了个大浴桶进来,一桶一桶地往里提热水。   安六合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把一个月来的污垢都洗了个彻底。   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终于可以出门透气了。   说来奇怪,走出家门的这一刻,面对院子里的青菜和大蒜,她居然久违地看到了植物身上独有的灵力浮动。   不同的是,异世的植物在她们修行的人看来,仿佛就是一个源源不断的灵力之泉,周身缭绕的灵气仿佛有实质了一样,浓郁芬芳。   而这个世界的?????灵力,也就是一点点勉强可以用肉眼看到的细微颗粒,量少,个儿小,聊胜于无。   安六合多少有些失望,不过,总好过一点都没有。   她走过去,找来一个破了口的旧瓦盆,拿起铲子,连根带土铲了一株青菜和一株大蒜进盆儿。   随后搬到屋里,关上门,再次取下了她的九叶菩提。   倒是神奇,这次居然可以打开了,她竭尽全力,用体内那微不足道的灵力残留,控制住了九叶菩提打开的口子。   只漏了两缕气息出来。   对着青菜和大蒜都喷了两口,她便赶紧把叶子的空间关上了。   她观察着盆里的小青菜,不错,这些来自异世的灵力都涌进了叶片里。   片刻后,青菜飞速拔高生长,不到五分钟,就开了油菜花出来,又过了五分钟,菜杆上挂满了沉甸甸的菜籽儿。   大蒜也不遑多让,也开了花结了籽儿,根部挖出来一看,也结了大蒜头,足有巴掌那么大。   安六合还不清楚这两样植物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便把枯老的植株挖开,把籽儿种了下去。   年关将近,家里人忙进忙出,她还没研究完,房间门便被她八弟敲响了。   安八荒是个狂热的玄学爱好者,他生性孤僻,唯独提到那些玄之又玄的事儿便两眼放光,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兴奋地隔着门板喊道:“六姐六姐!雷家婶婶来了,她说你和小蕾平安无事一定是土地庙显灵了,要带你去上香还愿呢。六姐,你快点,我骑车带你去,记得给小蕾包个包被,外面冷死啦!”   安六合哭笑不得,什么土地庙显灵,明明是她们母女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不过她也知道,老人家是说不通的,便把瓦盆推到床底下,穿上花棉袄,找来包被,带着雷蕾出去了。   叶春梅手里牵着雷杰,着急得不行,从安六合怀里接过雷蕾,催道:“快快快,这会儿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咱们去抢第一柱香。”   安六合这边刚走,他那个一门心思要把中医发扬光大的九弟安九州就从外面回来了。   身后还跟了个人,身高马大,仪表堂堂,是他的远房表哥路峰。   在首都医学院念的书,已经过了实习期,开过年就能进医院了,眼下回老家过个年。   安九州兴奋地招呼着路峰:“表哥,你等着,我那本本草纲目就在我七姐床底下柜子里,我去拿给你瞧瞧!你是不知道,为了淘这本书,我啃了半个月的老玉米,牙都差点磕掉了。”   等他推开门,刚在床边蹲下,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作者有话说:   雷蕾:实不相瞒,外泄的那一大波灵力都被我吸收啦o(≧v≦)o我是妈咪的天才小宝贝,以后我就是妈咪的金牌助理啦~   雷杰:明明是我先当妈妈的宝宝的,为什么我没有妹妹的奇遇,蓝瘦,香菇 QAQ   安两岸:这名儿我喜欢,还请大哥在沈飞支援两架战斗机,我要穿越到2022年去揍一下蛙蛙!   安一方:收到收到,时空之门开启中,请查收——   安两岸:歼……歼20?大哥六六六!   成飞:???明明是我家出品的飞机!   沈飞:别急啊小老弟,都是自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成飞:_(:з”∠)_大哥说得对。 第4章 变异、海岛   眼前的小青菜乍一看跟普通的没多大区别。   但是,每片叶子末梢,都挂着三粒绿油油的小果子,也就绿豆那么大小,通体晶莹,泛着水润的光泽。   安九州一时好奇,摘了一粒放在嘴边咂摸了两下,啧,这味儿还挺独特,有股淡淡的清甜,还有股不太明显的奶香。   嚼一口,奶白的汁液便流淌出来,奶味转浓,入口即溶,在舌尖上流连片刻,便叫他迫不及待地咽到了肚子里。   香,真香!   吃了一粒,忍不住又薅了两粒。   直到路峰在外面催了一声,他才赶紧把瓦盆推了回去,拽出那只放书的小木柜,找出他的宝贝本草纲目,兴高采烈地掩上门,到客厅跟路峰显摆去了。   路峰学的是西医,对中医抱有本能的抵触,只是随便翻了两眼,就放下了。   还不忘戳一戳安九州的心窝子:“你看这有啥用?是能帮你挣钱养家,还是能帮你提高粮食的产量?有空还不如多去挖挖边,好歹能多种点东西。”   安九州有点讪讪的:“表哥你对中医有偏见,我不跟你说了。”   路峰跟他说不通,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安六合,好奇道:“六姐呢?不是出月子了吗?我还给她带了两斤红糖。”   “六姐去烧香还愿了,你把糖搁这吧,等她回来我跟她说。”安九州把他的宝贝本草纲目放回了房间,看在表哥还知道关心六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路峰有点遗憾,把红糖放下后,特地找安九州要了支笔,在那包糖的纸上写了行字儿:“六姐你好,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今日登门,无缘得见。年关将近,弟先忙去,初二再来,登门看望。表弟路峰。”   安六合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堂屋八仙桌上的两包红糖,包得方方正正的,外面用红绳捆着,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算是非常体面阔绰的礼物了。   她好奇看了眼,原来是表弟路峰捎来的。   两家关系早就出了五服,已经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本不用来看她的,不过他既然好心登门了,她也该回点什么。   只是眼下年关将近,抽不出空来,不如等初二他来了再说。   便把红糖放着,转身进了屋里。   天太冷,风太大,雷蕾刚满月,不适合出门走远路,今天也是不得已为之。   安六合赶紧烧了一锅热水,灌进热水袋,捂在了襁褓里,怕烫着孩子,特地放在了衣服上面,隔一会就换个位置,可算是把外面的寒气驱了个干净。   宁华夏又端了碗蛋黄糊糊小米粥过来,安六合把孩子抱去了东屋:“妈,你喂一下,我暖个手就来。”   说是暖手,其实是想看看她这一瓦盆的植物。   还行,在她离开的这半个多小时里,五粒青菜籽都已经生根发芽,长到了可以食用的高度,稀奇的是青菜叶子上挂着的那三粒小果子,她摘下一口尝了尝,初步判定,这就是变异青菜的果实,里面含有丰富的高蛋白,热量也高,吃下去后,饱腹感非常强烈。   不过,这一代之后,青菜植株上的灵力小颗粒已经寥寥无几,生长速度也变缓了不少。   她在旁边看着,又过了十几分钟,才开花结籽儿,彻底结束了这一代的使命。   这算是变异后的第一代,却是经过灵力滋养后的第二代,现在再把菜籽种下去,便是变异的第二代了。   灵力颗粒已经消散殆尽,种下去半天都没有看到破土而出的新生命。   安六合知道,这一代怕就是最后一代了,但应该也是最稳定的,最符合常规青菜生长速度的一代。   她把视线移开,落在了旁边的大蒜上头。   一共冒了六株大蒜出来,三株是蒜瓣儿直接埋的,三株是蒜籽儿直接种的。   从植株的大小就可以判断出来,高的是蒜瓣儿的产物,矮瘦的是蒜籽儿的杰作。   她铲出大蒜头看了看,前者的个头非常夸张,一个巴掌都快放不下了,掰下来一瓣儿尝了尝,蒜味儿极其浓郁,做肉做鱼,去腥的效果应该一流。   再看蒜籽儿那三株的大蒜头,非常的小巧别致,看着也就比葡萄大一点,但是她尝了一口之后,立马发出了一声惊叹,这三株的药用价值肯定不菲!   虽然味儿又辣又冲,可是她非常肯定,这东西可以治疗一般的伤风感冒,啥也不用折腾,直接生嚼就行。   不信看看她就知道了,出去吹了一身寒气回来,一瓣儿蒜头下肚,顿时浑身热乎乎的,还出了一额头的汗。   那股子要把手缩进衣服里面哆哆嗦嗦直打颤的感觉瞬间一扫而空。   简而言之:大蒜头培育出来的量大、去腥能力一流,蒜籽儿培育出来的个儿小、但浓缩了精华,对于风邪入体的感冒有着突出的疗效。   她把第三代培育进盆,拿来纸笔,记下了今天的所得,并为接下来的观察记录提供了一个初始版本的参考。   她正忙着,安九州便推开虚掩的房门进来了。   他已经站在门外看了半天了,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这几株别致的蔬菜,都是出自他六姐的手笔。   他关上门,一脸惊叹地蹲在了旁边:“姐,这都是什么啊,可以给我看看吗?”   安六合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宠爱有加,便毫不避讳地把记录本拿给了他看:“记得帮姐保密,别人问起来,就说是在河边挖边的时候挖出来的新品种。”   安九州还没成年呢,一张娃娃脸上,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的跟葡萄似的,他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忍不住扒?????拉出来一本厚厚的草纸本,这还是他用老妈纳鞋底的大钢针钉了个洞,用毛线绳穿在一起的。   他连着翻了几十页,才找到了空白页,刷刷提笔写了起来。   安六合观察了一下,眉开眼笑,不得不说,九弟真的是一颗真心向本草,奈何当世无神农。   不过不怕,她可以努努力,让九弟多见识一点稀奇的玩意儿。   她看着他认真记录的样子,提醒道:“等会中午饭你先别吃,我怕你撑着。”   “我也觉得,六姐你知道吗?那三粒果子下肚,我感觉自己跟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而且精神亢奋,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等会我去公社干活的时候试试,我敢肯定,我一铁锨下去,肯定不只是铲半拉土!”安九州已经不上学了,白天的时候会跟他八哥一起去公社干活挣工分养家。   眼下年关近了,活儿少了,这才得空回家招待了一下客人。   中午饭安九州真就一口没吃,也没等他八哥,自己先去了公社挖河工的地方,感觉自己跟个大力士似的,一铲就是一整个铁锨的大土块。   一下午的工分顶以前一天半!   安六合中午象征性地喝了几口豆腐青菜汤,但她一点都不饿,所以借口看孩子进屋去了。   到了晚上六点多,中间隔了足足八九个小时,她才稍微有了点饿肚子的感觉,晚饭吃了碗很寻常的阳春面,帮着妈妈一起和面做包子准备过年。   七星也在,母女三个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闲话家常,至于家里的男子汉们,则都被叫去公社开会了,也不知道上面又发了什么文件下来,总之,等会回来就知道了。   宁华夏挖了一勺萝卜丝儿塞进面皮儿里面:“六合,你想好了吗,过年是在家里过还是去雷家?今天你婆婆拉着我说了半天的好话,让我松个口,看着来年开春,让你从天晴和天朗里面挑一个嫁了,这么一来,孩子既有个完整的家,又不用在后爸手底下受气,你说呢?”   “妈,我觉得天晴比天朗好,天朗太木讷了,几棍子都拍不出个屁来。不过这事还得看我姐的想法。”七星包包子的手艺欠佳,包得扭七八拐的,特别滑稽。   安六合把她刚刚放下的丑八怪拿过来揉了揉才放回去,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还是算了吧妈,你说这些年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真要是从小叔子变成丈夫,那多别扭啊。再说了,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找对象,雷凯尸骨未寒的我就急不可耐地改嫁了,像什么样子,起码等我守满三年丧期再说吧。”   宁华夏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说些什么,只又问了问她到底去哪边过年,也好让雷家心里有个底。   安六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雷家:“雷凯刚走我就不去婆家了,会寒了老人家的心。再说了,两个孩子都是他家的亲骨肉,以后要是我一个人养不动了,少不得还得指望婆家帮把手的,还是多去走动走动吧。”   “也好,妈也是这个意思。”宁华夏很是欣慰,六姑娘一向有主见,也拎得清,她这个当妈的能少操不少心。   晚点家里的男丁们全都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海防小队刚刚发现了一个新的岛屿,上头准备召集人手去开荒呢。   安六合包包子的手一顿,果然是说海岛的事儿去了,上辈子她没抓住机会,这辈子无论如何,她要报名,去开荒! 第5章 报名、劝说   海岛拓荒是件大事。   毕竟这年头寸土寸金,为了赶超其他公社和生产队,连挖边这种小动作都被上头默许了。   所谓的挖边,就是在田间地头那些沟沟坎坎的地方开挖出小范围的零星的空地,见缝插针地种植瓜果菜蔬。   一开始这样的举动还会被公社“纠错”,可等公社尝到甜头之后,便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了。   而现在,居然发现了一座崭新的小岛,位置就在他们县海岸线向东十里左右,这么一来,这座小岛的开荒权自然就被县政府拿下了。   一纸红头文件下来,便定下了开春之后的大计。   安六合所在的国泰公社为了抢种,没等过年就开始召集人手了。   安两岸是生产队长,此时拿着手抄的文件进来,给家里的女同志们也讲了讲具体怎么回事。   “这次开荒,一共定下了三个大队九个小队的组织架构。”   “首先是先锋队,这批人负责抓紧时间登岛开荒,具体分为勘察队,拓荒队和建筑队。”   “勘察队自然不必多说,是负责勘察海岛地形,进行地图测绘工作的,这个上头会安排专业的人士过来,不用咱们操心。除此之外,还会安排两到三个动植物学家,鉴于本县这方面的人才匮乏,我已经把九州报了上去,就等上面的批复了。”   “拓荒队则负责荒地的除草,垦荒,平地,播种等,这个是大头,需要一百五十到两百人。家里有想报名的,等会就可以找我登记,我再把名单上报给生产队。”   “建筑队则是负责盖房建仓库的,包括民宅,大宿舍,农机房,食堂,卫生站等等一系列配套的必备建筑。本来我是想报名的,但是爸妈年纪都大了,大哥又远在沈阳,只能由我留在家里照看着。咱家也没其他人有建筑方面的手艺,就不考虑了。”   “第二个大队为物资队,又细分为农机队,物种队和后勤队。”   “农机队包含了农机和农具两个大类,八荒拖拉机开得不错,可以考虑。”   “至于物种队,则是负责种子的存储和发放,以及丰收后上交给国家的公粮,同时物种队还需要跟勘察队的动植物学家配合,对岛上的现存物种进行统计和上报,要是发现新物种,也要第一时间上报组织。这是一个看起来不起眼但其实很累的工作,九州的申请要是被拒绝了,可以退而求其次,考虑进物种队。”   “至于后勤队,则分为日常生活物资队,后厨小队以及医疗教育小队。七星师专已经毕业了,可以考虑去岛上当个老师。至于六妹,虽然你是卫校毕业的,但你刚生过孩子,还是别折腾了。”   “最后是戍防队,分为巡逻队,哨岗队以及通信运输队,这个会由上面直接安排,咱们普通老百姓就不考虑了。”   介绍完整个海岛开荒的组织架构,安两岸便把安七星叫了出去,算是给她做个思想动员。   安七星其实不太想去,她刚刚谈了对象,开春之后就得结婚了。   到时候分开两地,并不利于夫妻感情的培养,所以她想想还是拒绝了。   安两岸没说什么,至于八荒和九州,则都积极主动地在报名表上签了字。   安两岸欣慰地点点头:“好好干,争取拿个开荒标兵回来,以后不管是给你们安排工作还是介绍对象,都会有很大的优势。”   说着他便拿上报名表准备离开,没想到却被安六合叫住了。   上辈子她是因为即将临盆,不想把孩子折腾出个意外,所以没去。   可这辈子,她已经提前生产,没道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   她从安两岸手里接过报名表,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特长一栏写的不是卫校毕业,而是耕种能手,意向小队则写了拓荒队。   把安两岸都看迷糊了。   他拿起报名表,很是疑惑:“六妹,你真想去也不是不行,你可以去卫生站当个护士,免得日晒雨淋的。可你为什么非要去拓荒队呢?海岛上地形复杂,都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生物,万一不小心碰到些毒蛇蝎子,把你咬出个好歹来……再说了,拓荒队辛苦非常,你刚生过孩子,吃得消吗?”   “二哥,你就当我是去散心的吧,一个人只有忙碌起来,才不会沉湎悲伤。”接下来的话,安六合就没必要说了。   她知道,二哥是心疼她。   安两岸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这样,那就随你吧,好在八荒和九州都去,有他们在,我和爸妈也放心。不过你记得盯着点他们两个,别到了海岛上无法无天地闯祸。”   “放心吧二哥,八荒和九州都是好孩子,我说什么他们会听的。”安六合反握住二哥的手臂,也拍拍他,叫他不要担心自己。   安两岸趁着夜色出去,走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赶紧把报名表上交了。   除夕在爆竹声中热热闹闹地来临。   安六合起了个大早,帮着家里把对联贴了,这才带着雷蕾回了婆家。   这一个月来雷杰都没在她身边,她还挺想他的。   特地绕道去了供销社,买了两根糖葫芦带回去。   雷家没贴对联,因为雷凯新丧,所以贴的是白纸。   不过,抢菩萨迎财神这些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叶春梅见着她和雷蕾就抹泪,自己也知道大过年的这样不吉利,赶紧擦了擦泪?????水,挤出一脸的笑,迎上来抱走了雷蕾:“好孩子,来,尝尝这菜会不会太淡了,你刚出月子,我也不敢放太多盐巴。”   “妈,我不挑的,都行。”安六合最近嘴里没有滋味,放再多的盐巴吃着都是淡而无味的。   她自己也知道,多少是受了情绪的影响,不过她没跟任何人说,只说自己口味没变,能掩饰过去就行。   叶春梅自然也没看出来,她喊了声后院劈柴的儿子:“天朗,天朗你过来,把蕾蕾抱屋里去,我跟你嫂做饭。”   雷天朗闷声赶了过来,见着安六合,只是讷讷地喊了声嫂,便抱着孩子走了。   脸上也许是被寒风吹的,火红火红的,耳根子也是一个颜色。   安六合有些不放心:“妈,天朗怎么不到前院来劈柴啊,后院风那么大。”   “他啊,害臊了。”叶春梅正想跟安六合说这个事儿呢,她也没明着提,只是旁敲侧击地说道,“早上家里来了个媒人,说是二队的老孙家有个闺女,年纪跟天晴天朗哥俩一般大,长得也算清秀,性格也好,想说给他们当中的一个做媳妇呢。天晴不乐意,说自己心里有人了,就推给了天朗。天朗也不知怎么的,愣是一句话没憋出来,把那媒婆气走了。要我说,搞不好这小子心里也有人了。”   “那挺好啊,他俩也都十九了,该说媳妇了。妈,小杰呢?我怎么没看到他。”安六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热浪一烘,脸上就开始痒起来了。   毕竟来的路上风太大了,脸都冻麻了,这会儿冷热交加,很是折磨人,她干脆站了起来:“妈你烧火吧,我来做。”   叶春梅心想也好,反正她还要剥蒜,刚坐下就红了眼眶:“小杰啊,说想爸爸了,闹着要天晴带他去坟上祭拜,说是怕爸爸在另外一个世界吃不到年夜饭,提前给他送过去。”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安六合叹了口气:“想去就去吧。对了妈,你知道海岛开荒的事吧?我报名了,我想带雷杰和雷蕾一起过去。孩子们已经没了爸爸,要是再没有妈妈在身边,多可怜啊。妈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一起去。”   “哎呦,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呀,开荒多辛苦啊,你这身子骨又瘦又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再说了,海岛上四面海风呼呼的吹,潮气又大,你刚出了月子,可别治下一身的病来,得不偿失。”叶春梅可不想去,她的老寒腿吃不消。   安六合略略有些失望,不过没关系,后勤队有老师,海岛上肯定也会办托儿所的,到时候就让雷杰跟别的小朋友去学校玩儿。   至于雷蕾,还小呢,她可以把雷蕾绑在怀里,一起干活。   她这想法刚说出来,就把叶春梅急得眼泪哗哗的,扯着安六合的胳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你这孩子,你是要妈睡觉都睡不安生吗?你就听吗一句劝,别折腾了。妈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早上说媒的那个是被我赶走的。雷凯没福气,不能陪你白头到老,可妈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你看天晴,热情活泼,公社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呢,再看天朗,人是闷了点,话是少了点,可这孩子实心眼儿,不会坑人。你随便挑一个嫁了,以后还是我们雷家的儿媳妇,还是妈的半个闺女,不好吗?”   安六合无奈,等她哭够了,才平静地开口:“妈,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就一句话,我要给雷凯守丧三年,谁说也不好使。你要真心疼我和孩子,以后可别再提改嫁的事了。好了,我去盛菜,海岛开荒,我去定了。”   叶春梅急得嘴角都起了泡。   等雷国强从村支书家里回来,叶春梅便忧心忡忡地说了儿媳妇要去海岛的事儿。   没想到,雷国强居然跟她唱反调,干脆痛快地点头道:“这不挺好的嘛,真要是成了海岛开荒的功臣,拿个什么标兵回来,还愁养不活两个小的?至于改嫁的事是急不得的,孩子心里有咱们雷凯,总得等她缓缓吧?这样,你娘家不是有个表侄子吗?还是个营长呢!你问问他去不去海岛,要是去的话,赶紧给人家送点礼,让人家多多照顾一下他们母子三个。” 第6章 新年、待发   叶春梅没等吃年夜饭就出去了。   提上一包年糕,半篮子鸡蛋,还有一包白糖,回了趟娘家。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臭着个脸,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东西怎么带过去的还是怎么带了回来,进家门之前,赶紧拍了拍脸,勉强挤出一脸的笑,坐在饭桌上,吃了顿充满缺憾的团圆饭。   不开心的事儿半个字都没提,等吃完了收拾碗筷的时候,叶春梅把雷蕾塞到安六合怀里,让她哄一会孩子。   等安六合关了房间门,叶春梅才把雷国强叫了出去。   老两口在厨房嘀咕了一阵,雷国强这才知道叶家那边不肯帮忙。   “毕竟只是表侄子,隔着一层呢,你哥不想帮忙去说,是怕欠人情。他娘,要不这样,你先跟孩子去岛上过两个月,等小妮子稍微大点了,可以抬头翻身了再说别的。”雷国强算了算日子,“反正开过年来再冷个把月就春天了,等天气回暖了,你这老寒腿也就没那么疼了。你就为了孩子,稍微辛苦两个月吧。”   “要不我劝劝六合,蕾蕾不带过去了,只把小杰带着就行?”叶春梅是真的不想去海岛,到时候别说是照顾孩子,只怕还要儿媳妇照顾她呢。   雷国强一边洗碗一边叹气:“这话你开得了口吗?六合还这么年轻,忽然之间没了男人,要是孩子也不在身边,少不得要胡思乱想。哪怕小杰不带都得把蕾蕾带着。”   “也是,这奶娃娃离不开亲妈,反倒是可以让六合心里多个念想多个寄托。行吧,我去,赶明儿你给我多买点筋骨贴,我多带点,咬咬牙这两个月也就过去了。”叶春梅豁出去了,儿媳妇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已经是泼天的恩情,她这个当婆婆的,怎么着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当甩手掌柜。   再说,月子是人家娘家妈妈照顾的,总不能去海岛还要人家妈妈跟着受累吧。   说不过去的。   老两口就这么商量定了,洗洗碗烧了热水,一大家子收拾收拾,全都围在一台收音机面前守岁。   广播里传来首都电台的新年祝福,老两口拿出红纸包的两张大团结,给孙子孙女当压岁钱,一大家子互相送上祝福,这才上床休息去了。   安六合和两个孩子一间屋,叶春梅也搬了过来,用旧门板搭了个简单的小床,夜里帮忙照顾雷蕾。   男同志全都挤在东屋,父子三个一直没睡,聊到了后半夜。   第二天一早,雷天晴就领回来一张报名表,在表格上写上了自己和雷天朗的名字。   没想到,却被生产队的队长压了下来。   他特地过来找雷国强说明了情况:他们阳春公社今年下了死任务,一定要赶超国泰公社,所以一开春就要抢种,不想掺和海岛开荒的事儿。   “说句难听的,海岛上的地还不一定适合耕种呢。别看上头说得好听,什么开垦成功了会论功行赏,可要是开不出来呢?到时候家里的地也没种上,海岛上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不着调,犯不着啊。”生产队长苦口婆心。   见雷国强还是想让两个儿子过去,队长只得安抚道:“等海岛那边稍微安定下来了,春播也过去了,到时候肯定有第二批次的人员征集,我一定不会拦着你们。”   雷国强就算是有再大的意见,也拗不过整个生产队,只得作罢。   倒是叶春梅,已经张罗着跟安六合一起去海岛了。   安六合没有拒绝,她扫了眼叶春梅的腿,默默收回了视线。   虽然当婆婆的半句不提老寒腿的事,可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却不能心里没数。   她也不是喜欢咋呼的人,心里已经把培育变异植物治疗老寒腿的事儿提上了日程。   中午她回了趟娘家,果然看到了表弟路峰。   到底是去首都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那气度,那谈吐,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   八荒和九州都围在他身边,坐在小板凳上,手臂支在膝盖上,拖着下巴,一脸的憧憬。   “天an门真的那么气派吗?”   “表哥你真的见过主.席吗?”   “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参加升旗仪式呢。”   “等下次国庆阅兵,我一定要去首都,给我们最可爱的人民子弟兵敬礼!”   安六合听了两耳朵就明白了,路峰这是在说59年的国庆阅兵,他在首都医学院念书,很荣幸当了回志愿者,帮忙打扫过观众席。   她笑着走过来:“八荒,九州,你们都收拾行李了吗?到了岛上好好干,争取拿个标兵,也许64年的阅兵能赶上呢。”   “真的吗姐??????”九州兴奋地站了起来,把小板凳让给了自家六姐。   安六合没坐,而是站着跟路峰点了点头。   路峰也跟着站了起来,可能是太激动了,直接把凳子掀翻了,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先扶凳子好还是先跟表姐打招呼好。   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安六合乐了:“小峰,你紧张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   “表姐……我……我……”路峰语无伦次,想伸手跟自家表姐握握手打个招呼,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想想还是先转身把板凳扶了起来。   他这窘迫的样子逗得安六合直笑。   等他扶好了凳子,又忘了刚刚聊到哪儿了,实在是尴尬,只得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傻笑。   安六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坐,站着干嘛?嗑瓜子啊。”   “姐,表哥也报名了,他去医疗教育小队,已经选上了,到时候跟咱们一起走。”九州重新端了个板凳过来,还拿了个工作簿,摊开推到了安六合的面前,“姐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一起写在上头,我来准备。”   “嗯。”安六合正好要跟九州说那只瓦盆的事,便让八荒陪着路峰,她领着九州去了七星的闺房。   “你七姐呢?”瓦盆还在床底下,七星没有乱动她的东西,还很贴心地浇了点水。   不过天气冷,浇水反倒是帮倒忙,整个盆都给冻上了,别说是发芽了,不把种子冻死都算是好的。   安六合把上次没用完的菜籽掏了出来,小小的两包,包得仔仔细细,一粒都没有撒出来。   “你的鬼点子多,这两天你想个妥帖的法子说服二哥,让他开春把这两包种子种地里,叮嘱他,不要给别人家摘。等我到了海岛上再想办法多弄点回来,到时候邻居想要再给不迟。”安六合这两天没再培育新的变异植物,她准备到了海岛上再大展拳脚。   现在还是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尤其是过年期间,家家户户都在走亲访友,真要是被外人看到了,到时候她说不清楚的。   被当做怪力乱神都有可能,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切还是到了岛上再说。   安九州把菜籽收好,指了指那只冰封的瓦盆:“那这个怎么办?”   “带走吧,这几天要是我没回来,你记得每天观察做记录。到了出发那天,我会回来跟你们汇合的。”安六合该交代的都差不多了,现在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七妹的婚事。   不过七妹这会儿不在家,想必是跟对象玩去了。   安六合便在家里等了会,等到老妈宁华夏从舅舅家回来,她从兜里掏了十张大团结出来:“妈,我没时间给七妹买喜被和布料子添妆了,这钱你拿着,该买的买,该添的添。要是大婚那天我赶不回来,你记得帮我跟七妹赔个不是。”   “你这孩子,都是至亲骨肉,说这些干什么?钱你拿回去,我跟你爸都年富力强的,要你添什么妆?再说了,你还要养两个小的,你七妹心疼你呢,还叫我把她的私房钱拿给你。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宁华夏暂时脱不开身去海岛,小女儿要出嫁,二儿媳也怀孕了,她这个大忙人,只能叮嘱两个儿子多多照顾他们的六姐了。   等她拿了钱出来,却发现安六合已经走了。   她想出门去追,安九州赶紧拦住了她:“妈,别追了,表哥骑车送的六姐,你追不上的。”   宁华夏没办法,只好把这十张大团结和七姑娘的十张卷在一起,用头绳捆起来,塞给了安九州:“你拿着,到了岛上再跟你六姐说。穷家富路,路上该花就花,别让你六姐苦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拿这些屏蔽词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天an门都要屏蔽啊 第7章 拒婚,登岛(修)   安六合一路被路峰送到了婆家。   表姐弟两个可聊的话题不多,说来说去都是首都的那些事儿。   听得出来,路峰很想给她留下一个学富五车、博古通今的印象,所以虽然北风扑面,却还是挡不住他聊天的热情。   安六合也很给面子,总会恰到好处地夸一夸他。   路峰笑着呛了好几口北风,却精神抖擞,越骑越有劲儿了。   路上遇着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姑娘,特地停在路口跟他们打招呼。   路峰本来不想理会,可她停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只得下车说了句话。   这姑娘个头挺高,长得也英气,扎着两根麻花辫儿,虽然无情的北风呼呼地吹,可她却热情洋溢:“路峰,我特地出来找你的,你忙完了吗?下午能陪我了吗?”   路峰没想到她会追到这里来,心里很是恼火,不客气地回道:“不能,没看我忙着呢吗?”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姑娘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你什么意思?这门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你不会想耍赖吧?”   “现在是新中国,不讲什么父母之命了,我压根就没答应,所以谈不上什么耍赖。”路峰不耐烦了,掰开她的手臂,一溜小跑往前冲了一段距离。   随后停在那里,等着落后几步的安六合。   没想到安六合跟那个姑娘居然聊起来了。   其实安六合也不想多事,就是觉得路峰有点凶,人家姑娘面子上挂不住,便打了个招呼。   这姑娘着实委屈到了,眼泪都出来了,一听说安六合是路峰表姐,赶紧抓着她的胳膊一通诉苦和告状。   安六合哭笑不得:“路峰就这臭脾气,你可要想清楚了,结婚可不是儿戏,说不定要相处四五十年呢。不过我要是你,我宁可找个脾气好的,听我话的,我才不想一辈子受气呢。”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姑娘定定地看着安六合,咬紧了双唇。   她确实看上路峰的脸蛋和才华了,但是他这臭脾气实在是气人,便下定了决心:“姐姐你说得对,我不要他了,哼!”   说着,那姑娘便踩上自行车,潇洒地走了。   再看路峰,红着个脸,盯着地上的小土坑,跟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路峰判若两人。   安六合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劝了劝:“你呀,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要吓跑多少女孩子。”   路峰气鼓鼓的:“全跑了才好呢!”   到了雷家门口,路峰小心地把安六合搀下车,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喝口热水,安六合拿他没辙,只得叮嘱他路上小心。   路峰一走,叶春梅便从外头回来了,见着安六合很是激动。   抓着她的手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我娘家那个表侄儿,不是升营长了吗?这次登岛开荒,他是总负责人。我已经送了些年礼过去,他家里也收了,说是等他从县里回来就跟他说。这下妈可算是安心了,有熟人照顾着能少受点罪。”   安六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其实开荒这种事,再怎么照顾也还是要自己出工出力的。   不过咱们国家一向是人情社会,老一辈还是觉得路上多个有能耐的熟人更安心,她也没必要泼这个凉水,便笑着附和了两声。   正月初五,公社通知准备出发,让大家赶紧抓紧时间收拾东西。   正月初六一早,各大公社报名的百姓便纷纷前往海边的港口集合。   港口停了十艘普通的渔船,还有三艘小型舰船。   舰船上的官兵正举着手向百姓们行礼,为首的舰船上走下来一个身披军大衣的军官。   他便是叶春梅口中的表侄儿,名叫张临渊。   男生女相,眉清目秀的不说,还格外的细皮嫩肉,皮肤比人家小姑娘都白净。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往那一站,却像个吃人的老虎。   海风很大,他扫了眼混乱无序的现场,一手攥着大衣衣领子,一手拿着大喇叭:“请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推搡,有序排队。”   话是这么说,可热情的百姓们还是簇拥成了一团,把登记处的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为了证明自己是积极分子,一个个巴不得早点登记上船,早点到岛上开荒抢种。   不一会就把登记处的小姑娘连人带桌子一起掀到了地上,还把人家的手给踩肿了。   张临渊没什么耐心,直接吼了一嗓子,中气十足,吓得那些不守秩序的百姓全都脖子一缩,后退了好几米。   老老实实排队去了。   书记员受伤,张临渊便干脆自己来登记记录,扶起地上的小桌子,往那一坐,嘴巴紧紧抿着,不苟言笑,签字的人看上一眼,都吓得不敢讲话了。   安六合走过来签字的时候,才发现公社把她的名字登记错误,写成了安六河。   不过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张临渊又一脸的生人勿进,安六合不想再生枝节,干脆硬着头皮写上了安六河三个字。   张临渊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特地看了安六合一眼,等她走后,默默地把她的名字画了个圈。   后面的叶春梅还想上前套个近乎,却叫安六合扯着,直?????接往旁边走去:“妈,这里不方便,等到了岛上再认不迟。”   渔船很快满员。   小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船,他被那呛人的鱼腥味儿闹得很不开心,捂着鼻子,嘟嘟囔囔:“妈妈,好臭。”   安六合早就想着这个事儿了,昨天趁着婆婆他们出去走亲戚,她留在家里培育了几株变异的薄荷,摘下叶片,包在了手帕里面,就等这时候拿出来用。   她赶紧取了一片叶子,叫小杰含在了嘴里压在了舌头下面。   小杰顿时舒服多了。   舰船在前面引航,一次带走了三艘渔船,后面的还在登记,人是越来越少了,岸边的故乡也是越来越远了。   张临渊是坐第二艘舰船走的,上船前把登记表交给了连长白焰生:“核对一下,看看这个安六河是不是写错了。”   “是,营长。”白焰生所在的舰船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趁着还没出港,赶紧给县开荒办打了个电话确认。   那边很快回复道:“没错,我们收到的就是河流的河字。”   海上风浪大,不少人出现了晕船的症状,争相扑到船舷那里呕吐起来。   大人还好,可随行的还有几个孩子,那吐到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是叫安六合于心不忍。   想想还是把那些薄荷叶子拿了出来,不管大人小孩,人手一片,只说是老中医特别炮制的,管晕船。   说来神奇,这叶子往嘴里一含,也就不晕了,还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就连船上的腥味儿都闻不到了,实在叫人喜出望外。   好几个婶子都围了上来,握着安六合的手,说不尽的感激和庆幸。   “老姐姐,这是你儿媳妇吧?你可真有福气。”有那挤不到安六合跟前的,便跟叶春梅寒暄起来。   叶春梅脸上笑着,心里苦着,那滋味,不足为外人所道。   至于那些小孩子,便把小杰围了起来,这个夸他有个好妈妈,那个羡慕他妈妈本事打,把小杰骄傲坏了。   到了登岛的时候,天空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张临渊刚准备下船,白焰生便找了过来:“营长,县里说了,就是河流的河,改不了了。”   “嗯,赶紧组织官兵寻找最高点,插旗!”张临渊不会公私不分,先插旗宣誓主权再说。   这座岛屿在黄海上,东西窄南北长,像一轮弯月静静地在风浪中起伏。   最北端已经出了J省的地界,到了D省的管辖范围内,所以,这座岛屿D省也争取过的,只不过最终还是被J省拿下了。   D省当然不甘心,在张临渊带队登岛之前,D省已经跟上头申请了,想把最北端的那一部分借过来用用。   所谓的借用,自然指的是驻军。   毕竟D省的军区离得不远,而戍守渤海湾和黄海的渔民安全,一向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J省也不甘落后,直接叫张临渊带了一个营过来,开荒和屯军两不误。   张临渊不得不怀疑,以后两省肯定还要围着这座岛屿起争执,不过这都是家务事,真到了外人来犯的时候,还是会放下分歧一致对外的。   加上青岛那边的跃进号即将下水了,到时候少不得要被海峡对面的外人盯上,所以,宣誓岛屿的主权是重中之重。   张临渊虽然生得像个姑娘,可军事作战能力还是很强的,他赶紧跟上了先头部队,寻找起最高点。   雨越下越大,渔船先后靠岸,百姓们也都跟着登了岛。   岛上草木横生,一眼看去,枯树和绿叶掺在在一起,竟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季节。   只有这呼呼拍在脸上的海风和冷冷淋在身上的雨水,才叫大家伙清醒过来。   赶紧把带来的物资往岛上运,搭建临时木棚的,寻找合适的地点就地建灶台的,到林子里寻找柴火的……全都忙碌了起来。   安六合撑开雨伞,找了处背风的岩石,叫婆婆带着两个孩子留下来休息。   她则加入了开荒的大部队。   她刚离开,那些得到过她帮助的婶子们便送来了包子和热水,提在保温壶里的,倒出来一杯叫叶春梅暖暖身子。   第一缕炊烟升起的时候,远处响起了礼炮的声音,一共14响,代表着建国以来的14个春秋。   众人抬头看去,但见远处最高的山脉上冉冉升起了一面五星红旗,在这个阴沉潮湿的中午,显得格外的振奋人心。   作者有话说:   我查过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划定的12海里领海宽度是1982年才正式确定的,本文背景1963,目前不受这个公约的约束。   跃进号沉没是真实事件,不过我想改下一下历史,不让它沉了。 第8章 公报私仇(修)   岛上的开荒工作有些棘手。   既要铲除野草开辟空地,又要避开那些没见过的植物,留给动植物学家上岛后做考察和记录,所以开荒的进度很慢很慢。   后厨小队都把午饭做好了,拓荒队却只把空地往前推了一米多的距离。   时不时有人喊一声:“这是什么,没见过啊。”   每到这时候,安六合就会跟安九州凑过去看一看。   安九州是个狂热的中医迷,认识的植物绝不比安六合少,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安九州在辨认和做记录。   安六合则默默地看上一眼,做个确认。   此时她手里拿着镰刀,停在了一处长相奇特的植物面前。   这株植物有着黄色的根状茎,长着皮革质感的叶片,叶片五裂。   叶片边缘有着极其尖锐的锯齿,中央全裂片有菱状椭圆形,也有菱状披针形,侧全裂片的形状与中央全裂片相似,至于最外面的全裂片,形状则为斜卵形和斜卵状椭圆形。①   安六合初步判断,这是一株五裂黄连,很是稀有。   安九州随即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确实是五裂黄连,56年中苏联合考察团在云南大山里发现的,没想到这座小岛上居然也有。这可是好东西,千万不要当做普通黄连清热解毒,因为它更重要的作用是化解蛇毒,当地解毒特效药的主要成份就是它。”   安九州打开了他的摘录本,上面贴着当初他从报纸上剪贴的报道。   开荒队里识字的人不多,那些叔叔婶子只能看看上面的黑白照片,再看看面前的植物,做个比对确认。   安六合也很看重这株草药,要是培育得当,可以进一步提升解毒的性能,给那些戍边的军人用,尤其是云南那一带的军人,经常要穿越毒虫遍地的雨林,不被咬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株五裂黄连她要在找找,要是有第二株,她就可以找张营长申请留一株了。   这时正好张临渊带着队伍下山了,也凑过来看了眼。安六合见他似乎有点烦躁,便暂时没跟他开口。   白连长大大咧咧的很是热情,仔细打量了一番安九州,问道:“勘察队里唯一的那个普通百姓就是你?”   “是我。”安九州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被这么多人用惊叹的目光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白焰生便兴冲冲地跟张临渊夸了起来,张临渊的脸色很臭,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   白焰生见他心情不好,还是先让他回了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帐篷,自己则留下来,跟拓荒队一起,用枯枝围了一圈防护栏,免得被人不小心踩坏了。   张临渊刚到帐篷里,外面便跟进来一个姑娘,身材瘦小,脾气却大。   但见她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气鼓鼓的:“气死我了,没想到路峰也来了,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   张临渊没说话,打开面前的信纸,给上头写登陆汇报。   那姑娘依旧嘀嘀咕咕的:“哥你说句话啊!要不你把路峰赶去最辛苦的砍树小队吧,我看见他就烦。”   张临渊还是没搭理她,唰唰唰写完了报告,又拿开了一个工作簿,写起了开荒日志。   张银凤生气了,从他手底下抽走了工作簿,直接给他倒扣在桌子上:“哥!说话!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把媒人赶跑的吗?我的面子全被他丢尽了!听说他连刘家的婚事也给拒了,放着好好的首都医院不去,非要来开荒,你说他是不是中邪了?”   “你要我说什么?公报私仇?”张临渊冷冷地扫了自家妹子一眼,拿起工作簿,继续闷头写记录。   张银凤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都要气炸了,这次直接把他的钢笔抢了:“对啊,不行吗?反正现在这个岛上就是咱们说了算,你安排他去做点苦活累活,谁敢说个不字啊。”   张临渊也没耐心了,拍案而起,掰开张银凤的手指,拿回钢笔,随后直接把她“请”了出去。   张银凤才不想到外面淋雨呢,她还是一猫腰钻了进来,这次学乖了,不提路峰的事了。   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翻看起来,时不时嘀咕一声:“哥你真是的,连这种登记表都写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何必呢,你就是鬼画符也没人看见。”   说?????着她把登记表上的名字扫了一遍,忽然发现了新大陆,怪叫道:“这个安六河是谁啊?很特别吗?哥你为什么把她名字圈起来啊?这名字可真土!哎,不对,我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张银凤琢磨了一会儿,可算是想起来了:“不是吧,是表姑家里的那个儿媳妇?刚刚守寡的那个?”   张临渊实在是受够了,直接从她手上把报名表抢了回来,喊了声门外经过的白焰生,让他把张银凤强行带走。   吵吵嚷嚷的声音远去,张临渊看了看登记表上的名字,眉峰紧蹙。   等吃完了午饭,他就让人把安六合叫到了帐篷里。   “户口页带了吗?”张临渊并没有抬头,依旧笔耕不辍地忙碌着,像是有写不完的汇报材料。   安六合还真没带这玩意儿。   她虽然早就结婚随军了,但是户口还在娘家没动过,这次过来也没想到会用这个,就没带。   便回道:“等哪天物资小队回去采购的时候我跟着回去拿一下吧。”   张临渊停下笔,没说话。   钢笔倒握,不断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这时刚好白焰生从外面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雨水:“营长,岛上的树太难砍了,而且好多都是不认识的,弟兄们不敢乱砍。我看还是回县城再运两船木材过来吧,先让小孩和老人有个踏实落脚的地方。”   “行。”张临渊批了物资采购的申请单。   递给白焰生的时候,跟安六合说道:“你跟着去吧。”   安六合会意,这是让她去拿户口页,可是今天的工分怎么办?   她才干了半上午,下午不在的话,可能今天一天的工分都算不上了。   张临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抽出底下的任务派遣单,写道:随船木工晕船,因安六合(安六河)上过卫校,特安排她随船陪护,记十个工分。   他把派遣单递给了安六合:“快去快回。”   安六合没想到这张营长看着细皮嫩肉的不顶事儿,结果却是个思虑周全的大好人。   她很是感激,拿上派遣单,跟着白焰生出去了。   刚掀开帐篷,就听张临渊喊道:“对了,把这个带走。”   他从桌子后面取过来两只篮子,一个篮子里面是鸡蛋,一个里面摆着年糕红糖以及两包香烟,一条咸鱼,一块风干的腊肉。   安六合折回来,不明所以。   张临渊解释道:“那天我不在家。亲戚之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东西就不收了。   “营长说得对,军民鱼水情,没必要讲这些虚头巴脑的。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安六合嫁到雷家好几年了,却跟雷家的亲戚不熟。   这些年她在北方随军,张临渊又在南边的军区,虽然沾亲带故,但其实交集全无。   要不是这次海岛开荒,可能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说话的机会。   所以,她还是挺意外的,总听亲戚说这个张营长不近人情,现在开来,未必是不近人情,只是不想拿百姓的一针一线而已。   是老一辈的惯性思维,在他这里碰了钉子。   这样也好,她可以好好劝劝婆婆,不用再挖空心思去巴结去攀亲戚了。   不过,跟老人家还是不能说得太直白,老人家理解不了。   安六合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张营长到底是你的表侄儿,照顾长辈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妈,人家刚升上来,不知道多少竞争对手盯着呢,要是真拿了百姓的东西,到时候被举报上去,不就全完了?”   “真的吗?他只是不想被举报?不是不想照顾我们?”叶春梅果然想岔了。   在他们这一辈的思维里面,攀亲戚攀关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人家不肯收就是不想认这个亲戚。   安六合只得拿部队的纪律来说事,好歹是把叶春梅劝住了。   叶春梅听她说下午要回陆地上去,还怪不放心的:“你可得早点回来,蕾蕾这孩子,每次太阳一下山就只认你一个人,可不能回来晚了让孩子在岛上哭啊。万一那深山老林里头有什么凶狠的野兽,可不得了。”   “放心吧妈,我一定会早点赶回来的。这咸鱼和腊肉你看着收好,别叫船上带来的猫给偷了。我走了。”安六合没啥好收拾的,就这么空着双手上了船。   简易的码头已经搭好了,这次坐的还是渔船,一上船就是浓烈的鱼腥味儿。   安六合赶紧含了片薄荷叶子在嘴里,没想到,却被白焰生发现了。   他这个膀大腰圆的北方汉子,捂着口鼻,要吐不吐地在那喘气。   似乎是捕捉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薄荷气息,他强压着翻涌的酸水,扶着船舷一步两步艰难地往她这边走来:“你身上带药了?我闻着好像会舒服一点,可以给我一点吗?我有钱,给——”   作者有话说:   注①:摘自百科 第9章 五五分成   安六合没想要钱,可这个白连长硬要给。   最终以一分钱一片的价格,卖了六片薄荷叶子给白连长。   安六合还纳闷,他要这么多干什么?一扭头,便看到白连长给随船的两木工拿去了,其中有个叫肖世昭的,特地跑过来看了她一眼。   安六合忙着跟船工说话,没注意。   船工不晕船,不需要这个东西,但他有个提议:“妹子,你可以多弄点搁我船上卖卖,咱们五五分怎么样?”   倒也是个生财的门道,安六合身上还有三十几片,便留了二十片在船上。   上岸后在半路遇到了路峰的妈妈,便打了声招呼:“表姨,你这是要去哪?”   “哎呦,是六合啊,来来来,正好,我要去你家呢,我捎你一程。”范敏是宁华夏的表妹,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看着却跟五六十岁的小老太太似的,头发都白了。   一路上姑侄两个聊了聊,才知道范敏是为了路峰的婚事发愁。   “你说这孩子,就这么把刘家的婚事给拒了。人家姑娘为了等他毕业,在家里耽误了四五年呢,这下好了,他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啊。”范敏快急死了,只能来找宁华夏商量着看看。   正好安六合也在,范敏便打听了一下:“六合啊,路峰这孩子从小跟你玩得好,你知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是看上别人家的姑娘了?可我问他,他又说没有。”   “表姨,这我真不知道。等我下午回岛上帮你问问吧。”安六合找到了户口页,拿上便准备离开。   范敏直接追了出来,握住安六合的手,眼泪汪汪的:“六合啊,你帮姨好好盯着他点,我总怀疑他这次报名开荒是为了什么人,那人肯定也在岛上。只要你帮我揪出来那个姑娘是谁,给你找对象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好的,俊的,一定不比雷家差!”   安六合真是无奈,她现在压根不想找,不过她也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的。   上辈子就是这样,三年里不断有人给她保媒拉纤儿,有带孩子的二婚男,有死了老婆的鳏夫,也有没结婚的大小伙子,不过都是些条件一般,找不到初婚大姑娘的。   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她这种丧夫带孩子的。   虽然人人都觉得寡妇低人一等,但她自己的心气儿还蛮高的。   她不在乎离异还是丧偶,初婚还是二婚,但有一点,人品绝对要可靠,脸模样也不能太差,不然对着一张无滋无味的脸,怎么过好下半生呢?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把那些人都给拒绝了。   时间久了,别人都笑她把自己当黄花大姑娘呢,不过她不在乎。   人这一辈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婚姻大事更是不能将就。   不过这种事,自己心里有底就好了,跟长辈是争论不出什么来的。   她笑着敷衍了两句,正好看到有人骑车去公社,便蹭了个车,到港口等船去了。   拉木材的船来得有点晚,抵达港口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这会儿雨虽然小了,可海上的风浪却大了,船速不得不一降再降,这一走就是靠近两个小时。   即将抵达海岛的时候,远处隐约出现了一道船影,海上雨雾蒙蒙,叫人愣是没看清到底是什么船。   渔船靠岸卸货的时候,白连长赶紧找张临渊汇报了一下情况。   张临渊原本还在伏案疾书,听到这事赶紧站了起来:“坏了!”   “营长,你说,会不会是小鬼子的船?我看那船速度可快了,我军目前的柴油艇远远达不到那个速度。”白焰生也有些担心。   今天张临渊心情不好,完全是因为之前留在岛上的海警失踪了。   是的,失踪了。   在他们这支军民联合开荒队登岛之前,曾有一支海警小队率先登岛。   一是为了抢占岛屿的主权,二是为了看着岛屿不被外敌侵犯。   不过,今天他们寻找插旗点的时候,才发现海警小队失踪了。   制高点倒是留下了一只警用水壶,一只脏兮兮的靴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   张临渊当时就安排了巡岛大队去寻找踪迹,可是,巡岛大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天色将晚,张临渊丢下手里的汇报材料,赶紧组织人手,出去寻找巡岛大队。   安六合帮着搬完了船上的木材,下船的时候,船夫喊住了她:“妹子,你那二十片薄荷叶子全被肖木匠买去了,你跟我说说成本多少,我把账算一下。”   安六合还是挺感动的,这年头别说是一块两块,就是一毛两毛都是要看紧了盯紧了的。   这位大哥拿了她二十片薄荷叶,却没有私吞,可见还是挺讲诚信的。   既然这样,她就把所谓的成本价定低了些,说是五厘一片。   这么一来,二十片叶子净利润一角,五五分之后,船夫大哥得了五分钱。   安六合拿着一毛五分钱回来,还挺开心的,找到叶春梅,让她把钱收好,自己则继续回到拓荒队帮忙去了。   天黑的时候,岛上第一座简易木板棚搭好了,只围了三面加一个顶盖,面朝岛屿的这面是敞着的。   跟过来的小孩一共十七个,都是些还没上学的小屁孩,家里没有大人看顾,不得不带过来。   叶春梅和两个孩子便被转移到了木板棚那边。   岛上吃的是大锅饭,蕾蕾没有奶喝,叶春梅只得叫路峰帮忙搭了个小土灶,到外面给孩子熬小米粥去了。   正忙着,便看到一个姑娘冷着脸找了过来,直接上手扯着路峰的领子,把路峰拽走了。   路峰算是棋逢对手,臭脾气对上小辣椒,两人很快在前面的空地上吵翻了天。   那小辣椒脾气更臭一成,说不过就直接动手。   路峰气不过,想还击回去。   叫刚刚收工回来的安六合见了,赶紧喊了一声:“路峰,你要干什么?”   路峰见着自家表姐,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立马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委屈巴巴地跑过来,扯着安六合的衣袖:“表姐,张银凤想强抢民男,你要给我做主啊。” 第10章 惊人能力(1)   安六合无奈,她这表弟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没想到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虽然不想掺和两个小年轻的事,但也不能由着路峰跟人家女孩子动手啊。   只能护着张银凤:“妹子,你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   张银凤乐了,没想到岛上还有人能管住路峰呢,好事儿啊,便得意洋洋,一手叉腰,一手来拎路峰的耳朵。   路峰没想到自家表姐胳膊肘往外拐,一时又急又气,猫腰躲开张银凤的偷袭,随后直接脚底抹油,溜了,沿着海岸线一路向东,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安六合哭笑不得,借着附近昏暗的烛光,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你是哪个公社的?”   “我是民安公社的。”张银凤骄傲着呢,现在认识她的人都等着拍她马屁呢。   谁叫她有个威风八面的哥哥呢。   她看着这个面生的嫂子,也不直接开口亮出身份,只一脸骄傲地等人家开口问她。   偏偏安六合心里惦记着孩子,压根没想更进一步打听她的身份,转身便挽着她往吃饭的地方去了。   可怜张银凤,都准备好炫耀的词儿了,结果人家愣是不问,可把她憋坏了。   一到打饭的地方,便跟他们公社的人寒暄起来,一边哥哥长妹妹短的聊天,一边用眼角余光使劲儿瞄安六合。   安六合却一门心思琢磨着开荒时见过的植物,以及那些淡薄如雾的灵力颗粒,压根没有注意到张银凤那翘尾巴孔雀的样子。   张银凤左等右等,等不到想要的那一幕,便故意放大了嗓门,喊道:“虎子,你看到我哥了吗?”   “你说张营长啊,他去找巡岛大队了,白连长他们都去了,听说东边有小鬼子,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艾虎跟她一个村的,正到处托人说关系,想跟她成就好事呢。   偏偏张银凤看不上他,哦了一声便转过身来,假装眺望远处,实则故意往安六合面前凑,好叫这个姐姐知道,她可是张营长的妹妹。   路峰能被她看上那都算高攀了,希望她劝劝路峰,不要不识抬举。   这一嗓子让安六合的思绪被打断,她猛地抬头,什么?东边有小鬼子?   糟了,路峰刚刚就往东边去了!   安六合顾不上打饭,丢下张银凤赶紧往回跑。   跑到木板棚那里的时候,正好见着叶春梅,她的脑中闪过侵华日军屠戮百姓的影像资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婆婆和孩子属于最弱势的群体,她就这么去找路峰的话,万一这边出事了怎么办?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路峰去送死,只能看了眼旁边的指挥部帐篷,见里面没人,直接钻了进去。   拿出她的九叶菩提,一念而生,掌心便卷起了一道气旋。   片刻后,三株仙人掌出现在了她手心。   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高长大。   她在帐篷里环顾一圈,找来三只搪瓷盆,出去后铲了大半盆子的土,把仙人掌种了进去。   这还不算,她又找来行李,拿来小杰的袜子,蕾蕾的尿布以及叶春梅的手帕,一一埋进了仙人掌根部的泥土里。   忙完这些,她才把仙人掌摆在了木板棚门口,将叶春梅和两个孩子都遮挡了起来。   临走时她贴在叶春梅耳边叮嘱了一句:“等会要是有坏人过来,你们就躲到仙人掌后面,记住,千万不要出声,等我回来。”   “孩子,哪里有什么坏人啊,你别吓唬妈。”叶春梅慌了,她虽然平时在村里还算泼辣,可她到底是个传统的女性,又是经历过八年抗战的,一听说有坏人,本能地就想到了小鬼子。   亲人倒在刺刀下的记忆瞬间涌了出来,吓得她脸色铁青嘴唇煞白。   安六合不得不安抚了一下:“妈,我只是叫你以防万一,还不一定有坏人呢,你别慌,你要是慌了,我就没法去找路峰了。你放心,等会我会叫八荒和九州过来陪着你们。”   “好,你快叫八荒和九州过来。”叶春梅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安六合离开了,她便赶紧带着孩子往仙人掌旁边躲。   说来奇怪,这三株仙人掌不知怎么长了有成年男人那么高,仿佛三根巨大的柱子,把木板棚旁边的风挡得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收到消息的八荒和九州端着饭碗赶了过来,两人手腕上都缠着一圈绿色的藤蔓,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叶春梅好奇问了一声。   八荒紧闭嘴巴,一言不发,倒是九州,脑子灵活,编了个借口:“婶子,这是我们刚刚发现的麻痹藤,要是有坏人来,就用这个扎他们,一下就能放倒。”   叶春梅信以为真,可算是松了口气。   她抱着蕾蕾,又往里面躲了躲,还把小杰摁在了最里头,生怕孩子被坏人发现。   这边人心惶惶,安六合那边也急得火烧眉毛。   她在张临渊的帐篷里找了个手电筒出来,因为张临渊不在,她只能先斩后奏。   不一会,她在向东一里地的位置遇到了白焰生,此时的白焰生已经昏迷了,他倒在海滩上,身下的血迹汇入了海潮之中,染红了一小片的水域。   安六合屏住呼吸,匆忙检查了一下,初步判断是利器造成的。   因为伤口较多,伤得也深,安六合根本不敢随便移动他。   可要是她现在回去喊人过来,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眼看着白焰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安六合只得事急从权。   她解开了九叶菩提,找出最大的那片叶子,打开了一个空间豁口,对准了白焰生的伤口,一一扫过。   等他的伤口止了血,便赶紧把空间关上。   片刻后,白焰生的喘息逐渐稳定下来,意识也慢慢有了清醒的迹象,他不安地动了动,鼻端嗅到了强烈的薄荷清香,随即猛地睁开眼,一把掐住了安六合的手腕。   可也只是掐住了,并没有更多的动作,毕竟他的眼睛都还没有聚焦,意识处于即将苏醒的临界点,没有能力做更多的动作。   安六合强忍着剧痛,一点点掰开了他,果然军人的警惕性高,意识都模糊成这样了,身体还是本能地想自保。   安六合把他扶起来,往没有水的草丛那里拖拽了一段距离,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了,这才继续往东边寻找过去。   她走得急,没有注意到后面的灌木丛里,躲着一个人,等她离开了,那人便钻了出来,扒拉了一下白焰生身上的伤口。   倒是神奇,居然不流血了,而且已经轻微的愈合了。   男人顾不得给白焰生补刀,赶紧追了上去。   安六合才走了不到半里地,便听到左手边的大山深处传来了枪击声,连响五声后,一切又回归了死寂。   只有海风在呼啸,只有雨水在悲泣。   安六合心中一紧,顾不得考虑太多,直奔枪响传来的方向。   赶到事发地一看,地上倒着四个士兵,她过去?????检查了一下伤口,赶紧救人。   四个士兵,三个重伤一个轻伤,她用灵力催动伤口逼出子弹,帮他们止血,随后从九叶菩提里取出一些纱布给他们包扎了伤口,让他们自然恢复。   倒不是她心疼灵力不舍得一次治愈到位,而是她还没找到补充灵力的法子,得省着点用,再说她也不想被当做怪物,反正子弹已经逼出来了,没有性命危险就好。   不过奇怪的是,她只找到了四个伤口,可枪响却是五声。难不成有一枪打空了?或者有伤员离开了?   她喊醒了那个伤势较轻的,问道:“你们营长呢?”   士兵指了指东方的海岸线:“被……被小鬼子掳走了,别管我了,快……快去追!” 第11章 惊人能力(2)   追小鬼子?在海上?   倒也不是不能追,只是这么一来,她又得用九叶菩提救场了。   这一路追来,她已经救了五个人,叶子里的灵力消耗巨大,光是外溢的就不少,好在大多数都被她自己吸收了,也不算浪费。   这会儿她的夜视能力大幅度提升,不需要借住手电筒都能看清海岛上的一草一木。   也算是无心插柳了,不然她还真舍不得给自己吸这么多,过快消耗掉存货只会让她心里不踏实。   她把九叶菩提收好,冲伤员点点头:“你在这里等着,要是另外三个同志醒了,你就带着他们回码头那里。”   伤员叫冯威,之前跟另外几个一样,都是昏迷的状态,现在刚刚醒转。   他强撑着身子点点头,随后把他的军帽拿给了安六合:“戴上,免得被自己人误会是小鬼子。”   安六合戴上军帽,转身沿着东方一路猛追,她隐约听见远处的海面上有炮火的声音,等她来到海边,便操控起了海面的浮藻,获取些许的视野。   很好,位置确定了,在东北方向。   她屏住呼吸,俯身掬了一碰水在掌心,空着的手在虚空画了个植物的形状,片刻掌心唤出了一株大王莲。   大王莲一落到水里便疯狂生长,直径很快达到了一米二,安六合踩上去试了试,可以,载得动她。   便在岸边折了两根树枝,向远处划去。   幸运的是,这会儿海风大作,海浪就是朝着东北方推去的,她省了不少的力气,很快就来到了一艘舰船附近。   这艘舰船是张临渊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可却停在海面上,任由风浪拍打着。   安六合的心不由得一沉,她找到船舷上的绳索,攀爬了上去。   这一看,更是心凉透顶。   船体破损,甲板上有炮弹轰出来的大坑,还在冒着黑烟。地上横七竖八地倒满了将士,有些还在喘气,有些却看不出生命的迹象了,   安六合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她赶紧找到了驾驶舱,试图把舰船开回去,不然等会炮弹砸过来就真的全完了。   就在她摸索怎么开船的时候,角落里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谁?”   她吓了好大一跳,拍着心口缓了缓,才注意到这人是张临渊,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检查了一下。   不得了,张临渊身上居然中了三发子弹,鲜血染红了大半的船板。   安六合顾不上多想,先救人。   逼出三颗子弹后止了血,她扶起张临渊,神色凝重:“张营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记忆里,可没有听说开荒的队伍出过事啊。   不然她也好早点提醒张临渊一声。   张临渊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安六合,还得了救。   他猛地扣住了安六合的手腕,冰冷的身体离奇地开始转暖,她盯着安六合手腕上的玉石,满是困惑:“你怎么来了?咦,有炮声?”   “是,我听到了,离得不远,是自己人吗?”安六合心道糟糕,还是被注意到了九叶菩提。   不过张临渊只是看了眼就松开了她,挣扎着坐起来:“应该是邻省军区的,他们离得近,能来支援就好。你别乱动,外面可能有敌船在盯梢。”   “可是我想去救甲板上的同志。”有了张临渊,安六合就不用自学开船了,可以抽身去救人,至于周围有没有敌人,简单,她可以跟海藻沟通的。   便闭上眼感知了片刻,开火的船只在三四里之外,他们这艘舰艇已经被默认全军覆没了,根本没有人盯梢。   既然这样,那还愣着做什么?   她扶起张临渊:“你能开船吗?快,赶紧离开射程回到岸上再说。”   张临渊确实好多了,他踉跄着站起来,稳了稳心神,随后亲自掌舵,往岸边驶去。   安六合回到甲板上检查了一圈,一共三十八个将士,包括医疗兵在内,阵亡了九个,剩下的她都抢救回来了。   最后一个士兵睁开眼的时候,安六合手上的九叶菩提咔嚓一声,碎了一片叶子。   好在有袖子遮挡,她赶紧躲到旁边,把玉石碎片取出来,放进了衣兜里面。   没想到,一整片叶子的灵力都消耗完了。   这也太快了。   最让她灰心的是,原本这叶子是可以反复使用的,也就是说,即便灵力耗尽,叶子也是不会碎裂的,只要继续往里面填充灵力就行。   可是眼下这个世界,灵力实在稀薄,叶子适应不了巨大的反差,在失去内部灵力滋养的时候就碎了。   得赶紧找找岛上有没有适合蕴养灵力的植物,不然的话,等九片叶子全部碎完,她就回天乏术了。   好在这一路过来,外溢的灵力都被她自己吸收了。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里暖暖的,热热的,修为大概恢复了两成的样子。   等舰船靠岸,雨已经停了,她帮着把将士们搬运到了浅滩上,没想到肖世昭也在岸边,还很好心地帮着大家一起搬运尸体。   安六合把最后一个将士的尸体帮着摆好:“张营长,我还有事,你们忙。”   “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做什么去?”张临渊有些担心,赶紧扯住了她的手臂。   “我去找我表弟路峰。”安六合出来快三个小时了,都没见到路峰的影子。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张临渊沉思了片刻:“黄浩,冯磊,你们两个跟着安六合同志,确保她的安全,早去早回。”   安六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没想到肖世昭也跟了过来,说是顺路,正好回去休息。   沿着海滩找了一大段路,天快亮的时候还是一无所获。   “不找了。辛苦三位了,我们回去吧。”安六合虽然精神亢奋,但她看得出来,两位军人都吃不消了,还是等人家休息休息再说吧。   至于肖世昭,似乎精神头挺好,她也不懂是为什么,可能做木匠的更习惯熬夜?   回到码头那里的时候,东方已经出现了启明星。   安六合赶紧跑到木板棚那里看了眼,所幸,孩子和老人都没事,而且蕾蕾居然没有因为妈妈不在而哭闹,真是个贴心的小宝贝。   八荒和九州都护在了旁边,身上盖着厚实的被褥,睡得安稳。   安六合松了口气,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熹微的晨光,大踏步向她走来。   “嫂子?”周中擎的肩膀上有血迹,裤腿也有弹孔,走路却丝毫不见影响。   看来子弹是擦过去的,没伤到要害。   安六合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周中擎就是张临渊所说的援军。   她一溜小跑迎了上去,小声问道:“你身上的伤严重吗?处理了没有?我给你包扎一下。”   “嫂子,我没事。你跟我来——”周中擎身上还冒着热气,看来刚刚那一番鏖战着实辛苦。   他领着安六合进了指挥部帐篷,张临渊也在。   正蹲在行军床前,一脸的迷茫:“我盆儿呢?”   他想洗把脸,不然现在的他实在是毫无形象可言。   安六合想起自己拿走的三只搪瓷盆,很是愧疚:“张营长,我发现了三株少见的仙人掌,就到你这边借了三个盆儿。你当时不在,不过我写借条了,你看——”   安六合指了指压在钢笔下的纸条,顺便把手电筒还了。   张临渊默默站了起来,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人家救了他,他不至于连几个盆都舍不得。   他现在就是好奇,她手里那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怎么那么神奇。   不过他也没跟周中擎提这个事儿,实在是因为事情玄乎,他在没弄清楚之前,不想给这位好心的表嫂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把借条撕了:“客气什么?坐。”   周中擎正好有事要问安六合,三个人便一起交流了一下沿途看到的人和事。   半个小时后,张临渊叹了口气:“看来海警小队是被小鬼子掳走了。周团长,我们军区人少,劳烦你再跑一趟,多申请一些人手,解救海警刻不容缓。”   “嗯,这事不要声张,你们船上的无线电还能用吗?能用的话,你等我消息。”周中擎起身,掀开帐篷,一脚踏进了清晨的薄雾里。   安六合一夜没睡,?????却精神抖擞,她准备再去找找路峰。   不想,张临渊却提醒了一句:“你的功劳我会上报,但是,你得配合我,就说你是带了医疗箱去救的人。至于你怎么追上舰船的……你会游泳吗?”   “会。张营长放心,我这就把身上弄湿点。”安六合没想到张临渊会帮她瞒着。   她很意外,也着实松了口气。   她不想被当做怪力乱神的怪物,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子弟兵受伤不顾。   现在张临渊愿意帮她遮掩,再好不过了。   反正医疗小队目前就路峰一个,那些医疗器材她也知道放在了哪里。   她这就去写个物资使用申请单,再把对应的医疗用品收起来,就藏菩提叶子里好了。   不然她救了这么多人,医疗用品却一个没少,谁信啊。   她趁着现在没什么人赶紧去海边弄湿了衣服,上岸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却发现白焰生正站在她对面,疑神疑鬼地盯着她。   那眼神里满是忌惮和防备,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倒像是在看什么阶级敌人。   安六合一头雾水:“白连长,你找我有事?”   白焰生盯着她的衣兜:“你身上还有薄荷吗?”   “有,你要吗?”安六合没有多想,取出来两片递给了他,“今天又要去运货吗?”   不想,白焰生直接从她手上抢了过去,不但没有像上次那样给钱,还一扭头,气呼呼地跑了。   安六合不明白,总觉得白连长可能晚上倒在海滩上,被水泡坏了脑子。   作者有话说:   查了下六十年代小炮艇的核载人数,小型的20-40人,中型的6、70到一百出头。   所以我这里写38+1应该是合理的。   查资料得知,十二海里的领海线是mao主席提出来的,当时国际公认的是三海里,不得不说,那时候的国家虽然穷了些,但是真的好刚。 第12章 变异盐角草(1)(修)   初春的清晨太冷,安六合一身的水,再被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正好路峰从东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居然是安六合,这才松了口气。   路峰赶紧过来扶着她:“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捡贝壳?”   “不,我找找看有没有盐角草。”安六合随便扯了个借口,指了指不断拍打着海滩的潮水,“海水太咸,岛上的土肯定都是盐碱地,不好种庄稼,要是有盐角草就好了。”   当然,普通的盐角草只是耐盐性较强,并具备一定程度的聚盐能力,需要很久才能让土壤在一定程度上脱盐,至于淡化海水,那点吸附力也是杯水车薪。   不过,她可以试试看,培育变异的盐角草。   如果能成功,那么就可以在岛上种植常规的植物,只要与盐角草搭配着来就行,同时还以开挖蓄水池和沟渠,在里面也种上盐角草,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引海水对庄稼进行灌溉。   不过目前她还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成功,一来,她的能力只恢复了两成,这种大幅度提升性能的培育需要消耗很多的心血,并进行一段时间的选种和育种。   二来,培育的方向也未必是可控的。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能力被这个世界限制住了,她只能尽力而为。   她拧了拧身上的水,往岸边走去,对于路峰晚上去了哪里,她很是好奇,便问了一声。   没想到路峰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六合难掩心中的困惑,她仔细地打量着路峰,海风拂面,将他半长不短的头发吹乱,有一缕头发遮住了眼睛,将他的神色藏匿在模糊的光影下面。   这一刻,安六合怀疑到了什么,难不成路峰碰到了小鬼子?   那他是怎么逃脱的?   她上前一步,扣住了路峰的手腕,口吻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昨晚你到底在哪?”   “姐,我……我看到有个人砍了白连长好几刀,我直接吓晕过去了,醒来天就亮了。”路峰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他仔细想了想,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五官,但从身高判断,应该是个男人。   而且身上隐约还有薄荷的气息,不过他离得远,不清楚是不是附近草丛里的。   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安六合不由得蹙眉,沉思良久。   凶手如果是小鬼子,为啥不用枪呢?可见凶手是怕被岛上的人听见,所以才用了刀剑一类的冷兵器。   也就是说,可能这人是岛上的内奸?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安六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身上的薄荷气息,这个她暂时没有多想,毕竟薄荷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她抓住了路峰的手:“现在就去找张营长,把你看到的告诉他。”   “哦。”路峰乖巧地点了点头,默默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好烫。   他也就这点出息了。   上午六点,指挥部的喇叭响了,张临渊宣布了今天的拓荒计划,要求拓荒线往前推进五十米,同时简易的民居要搭建起来,哪怕只是木板棚这样的,最起码要让人员分散开来居住,不必全都扎堆挤在一起。   同时他安排了一个十人小队沿着海岸线去采集海螺贝壳海带等可以食用的海产品,丰富一下今天的饭菜内容。   至于饮用水,目前是两个法子,一是渔船去陆地拉井水过来,一次装满二十口大缸,一是后厨小队在岛上生火烧水,用蒸馏冷凝的方法进行补充。   至于大家日常的排泄物,岛上已经临时搭建了十来个茅厕,用的是填埋瓦缸,瓦缸加盖木板的方式进行收集,满了之后可以挑走做庄稼的肥料。   等这些全都安排好了,张临渊才心事重重地回了指挥部的帐篷。   他要安排人手,把牺牲的九个士兵送回岸防部队在陆地上的驻地,再把昨晚小鬼子偷袭的事汇报给上头。   还有得忙。   不同于他这边的焦头烂额,周中擎这边则气定神闲多了。   他已经坐着炮艇回了邻省军区驻地。   五十年代的时候,DB军区的炮六师从S市南下D省的Q市,与其他几个部队合并,组建了海军海岸炮兵学校。   他就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经过炮校的培训之后,两百多名学员都回去提了干,并在不久之后在Q市的团岛组建了第一个海岸炮兵营。   可以说,他们D省的岸防力量是很强悍的,加上离出事的岛屿很近,所以调兵遣将是很顺利。   这么一来,D省想在这座岛屿驻军也就名正言顺了许多。   他回到驻地便紧急汇报了情况,调派了一只海岸火炮营前往支援。   炮火攻击的声音传到岛上的时候,安六合刚从乱七八糟的荆棘丛里找出来十几株盐角草。   她很开心,有现成的盐角草可比她凭空召唤一株出来省事多了。   毕竟凭空召唤一次的灵力消耗是相当巨大的。   她赶紧叮嘱九州:“这十几株盐角草给我看好了,我回去找个盆过来移走。”   “姐,你不会想用这个给土壤脱盐吧,好难的。”九州当然认得这个东西,他一有机会就去集市上淘书,知道这是宁夏地区常见的一种盐碱地特有的牧草。   这玩意儿种子含油量还挺高,可以帮助食草动物排便。   而且在三倍海水浓度的盐碱地都能活得神气活现的,是特别别致的一种植物。   不过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觉得这玩意儿压根没用,除非全岛都种这个,养羊养牛,不然就是浪费。   安六合笑着看向火炮声传来的东方:“不怕,说不定岛上的这些比较厉害呢。”   她赶紧回去找了盆,把盐角草挖了回去。   回去后也不急着培育,而是重新回到拓荒大队,试图寻找一些别的花花草草。   毕竟她需要一些有色花朵来辨认海水盐碱度的变化,比如,月季。   不过这次她的期待落空了,月季花偏好酸性土壤,直到中午,她都没有找到期待中的花朵。   可见岛上的土壤整体还是偏碱性的,那么那株五裂黄连,就成了一个意外。   因为五裂黄连需要腐殖质的土壤,这种土壤一般偏酸性。   安六合往回找,来到了五裂黄连的位置,果然,下面的土是腐殖质的,被盐碱地包围在中间,显得特别的突兀。   这下麻烦了,小岛这么大,真要是酸碱混杂,很棘手啊。   这么一来,看似简单的开荒,无疑中又增加了不少的难度,毕竟,植物的喜好是千变万化的,就好比大豆,在盐碱地肯定是活不了的。   而仙人掌这种喜碱的植物要是待在酸性土壤里面,那也是草菅植命。   更糟糕的是,他们可是带着任务来的,需要按时完成春播的种植指标。   想到上头定下的那些作物,安六合只觉得头疼,外行领导内行就是这种结果,根本没考虑过土壤酸碱性的问题。   算了,先吃饭。她端着铝制饭盒,打了饭之后回到了木板棚那里,一边吃饭一边哄会蕾蕾。?????   “妈,你去吃饭吧,腿疼吗?”她还惦记着老寒腿的事儿呢,不能再拖了,今晚等大家都睡了她就得张罗起来。   她早就注意到了,婆婆每次都是偷偷背过身去揉腿,怕她有心理负担。   她挺心疼的。   叶春梅果然没有说实话,她刚给蕾蕾换了尿布,笑着起身道:“不疼,一点都不疼。蕾蕾今天吃了好多,我还担心这孩子能不能活,现在看来,命大着呢。对了,小杰说有个白叔叔过来找你,我那会上茅厕去了,没看见。你问问他。”   叶春梅拿上饭盒,走到外面才收了脸上的笑。   怎么可能不疼呢?老寒腿老寒腿,天气越寒疼得越欢。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她也不忍心让儿媳妇多操一份心,咬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她刚走,小杰口中的白叔叔就找了过来,还带了一群士兵,气势汹汹的,要把安六合带走审问。   作者有话说:   查了很多资料,黄海海域是济南军区或者北部军区护卫的,当然连云港也有驻军会参与防卫,毕竟就在自家门口。   南京军区要管的陆地范围太大了,海上防卫好像相对薄弱一点(毕竟今年的航母都跳过江苏直接给福建了,虽然江苏是近代海军诞生地,但这也是没办法,苏大强这方面确实有点憋屈)   所以我这个外行就让D省来支援了,这样安排应该是合理的吧,大概。   军事方面我是真的外行,虽然尽力查过很多资料,但也难免有错漏之处,还请见谅。(正文地名用字母代替,是为了河蟹,大家多多包涵,我不想被举报,就当地名都是我杜撰的好了) 第13章 诬陷、维护   叶春梅刚打完饭,便看到张临渊领着几个军官过来,簇拥着安六合,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一群人全都板着脸,怪吓人的。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张临渊客气地喊了声表姑,其随后便继续往帐篷走去。   叶春梅只得扯着安六合的胳膊:“孩子,这是做什么?你犯什么事儿了?”   安六合自己也一头雾水呢,便扯了个谎:“没事,商量开荒的事呢,妈你赶紧回去看着孩子。”   叶春梅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可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加上心里担心孩子,还是先走了。   回到木板棚一看,八荒和九州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赶紧问了一声:“你姐出什么事了,那几个军官怎么凶神恶煞的?“   “不知道,听说是什么白连长举报她。”九州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可今天岛上的人都听到了远处的炮火声,想也知道,估计附近有小鬼子。   这时候自家姐姐被一个连长举报了,还能有什么可能呢?   十有八.九,是被当成内奸了吧?   想到这里,九州特别着急,叮嘱了他八哥一声便出去搬救兵。   他打饭的时候看到了周中擎的身影,这会儿估计已经吃完饭了。   出去找了一圈,果然看到周中擎往指挥部帐篷那边走去,赶紧喊了一声。   周中擎好奇,回头看了眼,当即认出来这是安六合的弟弟。   他知道安六合被举报的事儿,便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放任别人冤枉你姐姐的。”   “周团长,那可太谢谢你了!”安九州红了眼眶,他六姐已经够多灾多难了,他实在是不想看到六姐再被人泼一身脏水。   周中擎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回去等着。   进了帐篷,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往旁边一站,像是来看热闹的。   虽然不是一个军区的,但是张临渊等人还是要给他行个礼,众人便一起站起来,喊了声周团长。   周中擎也回了个军礼,坐下后依旧一言不发。   他打量着安六合,安六合却盯着白焰生,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她实在是觉得荒唐:“白连长,你不觉得你的指认很可笑吗?你当时已经昏迷了,我如果真的是凶手,为什么不直接弄死你呢?”   “也许你是故意伤我又救我,好回来邀功呢?这么一来,你就可以成功获取大家的信任,做个合格的汉奸了!”白焰生的记忆断片儿了。   他现在就记得迷迷糊糊见过安六合,尤其是她身上的薄荷味儿,很好辨认。   安六合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指认为汉奸,她可算是明白被泼脏水的滋味了,现在就一个感觉,想揍人。   她问心无愧,所以这会儿被倒打一耙,她也不慌。   她干脆找了个椅子,气定神闲地坐下,很有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环视一圈,她指了指白焰生的伤口:“可笑,你身上的伤,可能是我造成的吗?别的不说,我的身高够得着在你肩膀上砍这么深的一个口子吗?”   安六合确实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白焰生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她想砍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白焰生有他自己的想法,坚持道:“你先从我后面砸我脑门,等我晕倒了才动手砍我,这有什么费劲的。再说了,当时我可是闻到你身上的薄荷味儿了,你别想狡辩!”   安六合懂了,原来他是靠薄荷指认的凶手。   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她找张临渊要来纸笔,低头唰唰唰写起了人名:“昨天坐渔船过来的时候我就给一船的人赠送过薄荷叶,下午去拉木材,卖给白连长你六片,又在船夫那里寄卖了二十片,这些是我能想起的名字,其他的,劳烦张营长您亲自去核实一下吧。”   张临渊把工作簿接了过来,冲旁边的李连长摆摆手:“你去把昨天第三船船员的名单核实一下,小孩子就不用算了。还有船夫,那二十片叶子都卖给谁了,也要问清楚。”   等这位李连长离开了,张临渊才看向了安六合:“你消消气,先喝口水。”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毕竟白焰生的怀疑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张临渊作为开荒的总负责人,既不能徇私,也不能冤枉好人,当然要沉住气,慢慢查。   可安六合并没有耐心等他慢慢查。   她没接他递过来的搪瓷茶缸,她看着上面的“为人民服务”只觉得好笑:“我就问一句,张营长你是信我还是怀疑我?如果你信我,现在就让我走,我忙着呢。这片海岛可是盐碱地,想种粮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还得去培育盐角草,给土壤脱盐,淡化海水。”   “我当然是信你的,可流程还是要走的。”张临渊见她不接杯子,有点讪讪的,放下茶杯劝道,“你也知道,对于内奸的检举是有一套标准的程序的,还请你配合。”   “张营长,你不用跟我打官腔,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能跑了不成?你让我走吧,有了新的进展再找我就是。”安六合实在是气恼,她怎么也想不到,农夫和蛇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见张临渊还是不松口,她逼近一步,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如果我是内奸,我为什么没有给你补一刀?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救人?我以为你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没想到你连起码的人情味儿都不讲了!”   “安同志,你误会了,我当然是信你的,但组织上有规定,我不能为了你破例,还请原谅。”张临渊被质问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   他何尝不想站出来担保他,他何尝不想为她喊冤,可他是负责人,他不能带头搞特权。   安六合很失望,什么也不想说了,转身就要离开。   不想,白焰生立马拦住了她,手臂横在那里,像是越不过去的天堑,他怒喝道:“谁让你走了?”   “我很忙,如果你耽误了我培育盐角草,你能负全责吗?到时候上头的指标完不成,可是要牵连你的顶头上司的,你就一点都不怕吗?”安六合铁了心要走,她不受这样的委屈,也不会任由别人冤枉自己。   白焰生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周中擎站了起来。   “我信她,让她走,真要是出了事,我负责!” 第14章 套路内奸   安六合没想到周中擎会出面相助,她很感激,致谢后便离开了帐篷,忙她的事情去了。   周中擎转身,看着那咬牙切齿的白焰生,一把扯过他包扎过的手臂看了看,看完也不说话,而是找张临渊拿来了纸笔。   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了白焰生的身形,标注了伤口的位置和走向。   随后根据伤口的受力走向,在旁边粗略描绘出了行凶者的体型和身高。   “不是,周团长你什么意思?你又没在现场,凭什么断定凶手的身高?”白焰生一看急了,这周团长把自己当什么了?神仙?   还画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是他昨天不在岛上,还真让人怀疑是不是他动的手。   周中擎没搭理他,把工作簿递给张临渊后便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片刻后,进来一个包着脑袋的医疗兵,他虽然不记得受伤晕倒后的事情了,却记得睁开眼就看到?????安六合在甲板上救人。   所以他听说安六合被举报后,一直心急火燎的,想过来帮忙澄清。   张临渊拿了纸笔给他,让他根据白焰生的伤口画出行凶者大概的身高和可能的凶器。   十来分钟后,张临渊接过医疗兵手里的工作簿,再拿起周中擎留下的图对比了一下。   “你们两个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张临渊松了口气,有医疗兵的佐证,内奸的排查就有了确切的方向。   对方一定是个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矮了够不着,高了伤口位置走向不对。   白焰生瞧着自家营长好像信了,气得不行,摘下军帽摔在了桌子上:“营长,你就这么被糊弄住了?这可不是小事啊,我看还是得把安六合抓起来,免得她给小鬼子通风报信!”   “行了,你闹够了没有?”张临渊也是有脾气的,他隐忍到现在,只恨碍于亲戚关系不得不避嫌。   可白焰生实在是太气人了。   他把两本工作簿摔在了军帽旁边,质问道,“你动动脑子,要真是你倒下后动的手,伤口能长这样吗?就算你没上过学,但你从小看你爷爷杀猪,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白焰生被问住了,可他就是不相信,明明他受伤前后都闻到了薄荷味儿,明明……   没等他继续死犟,李兴邦拿着工作簿进来了,一头的汗:“营长,我调查清楚了,这是所有接触过薄荷叶的人员名单,给。”   张临渊接过工作簿,李兴邦端起桌子上的搪瓷茶缸猛灌一气,随后大喘着气说道:“我已经做了初步的排查,那些画圈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太,要不就是些妇女和身材瘦小的男人,老白这么壮,他们哪有本事伤得了老白啊。剩下的都是身材魁梧力气大的青壮年男性,咱们今天就重点排查他们吧。”   “李连长,你居然相信安六合?你——”白焰生认死理,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李兴邦直接白了他一眼:“老白,你是不是真的被人把脑子砸傻了?我都确认过了,人安六合刚刚生了个女儿,才出月子没几天,你说她惹你做什么?不管孩子死活了?再说了,人家可是军嫂,男人刚牺牲,追授了一等功呢,要是活着,起码也是周团长那个级别的军官了,犯得着跟小鬼子串通吗?”   “没错,她的家庭她的出生就决定了不可能是她。”张临渊坐下,写了个名字给白焰生,“知道这是谁吗?”   “安一方?知道啊,沈飞的工程师嘛。”白焰生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安一方?安六合?   听着像是一家人。   张临渊点点头:“没错,这是她大哥,她二哥叫安两岸,是个生产队长,安三峡是援疆干部,安四海是首钢技术员,安五湖在西南支边,她妈妈宁华夏是老红军,建国后裁军才脱去了军装,她爸爸安宇宙也是老革命,他那条腿就是被鬼子打瘸的。你说,她这样的人家,可能出内奸吗?”   白焰生终于有所动摇,他咬紧了嘴唇,说不出话来。   李兴邦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爸妈都是被小鬼子弄死的,你恨小鬼子,更恨内奸,可是老白,这次真的是你错了。”   白焰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满脑子都是张临渊和李兴邦说的那些话。   经过一处偏僻的浅滩时,忽然看到个人影一闪而过,躲到了旁边的礁石后面。   他心里一个激灵,跟过去一看,原来是肖世昭,昨天他们一起去运的木材。   此时的肖世昭正在搬开一个大石头,又往下面刨了个坑,随后把一大包东西埋了进去。   白焰生狐疑地看着这一切,没吭声。   等肖世昭回到队伍里,白焰生才悄悄扒开了礁石,翻出来下面的东西。   原来是一包铁钉,埋这个做什么?   *   安六合回到木板棚那里,带着八荒和九州干活去了。   两个弟弟对她的事很是着急,不过八荒话少,都是九州在问。   安六合没有瞒着他们,给两个弟弟气得不轻。   就连沉默寡言的八荒都爆了粗口。   安六合哭笑不得,搓了搓他脑袋上扎手的短发:“行了,不生气,你们留心一点周围的可疑之人,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去找周团长或者张营长,千万不要自己单独行动,知道吗?”   “知道了姐。”兄弟俩化悲愤为干劲儿,认真拓荒。   农机队的人暂时没有用武之地,所以都跟八荒一样,加入了拓荒队。   下午三点的时候,岸边的码头那里传来了动静,上头安排的动植物专家来了,九州被喊过去接待。   回来的时候告诉了安六合一个事儿,说是又有两艘渔船去拉木材了,据说铁钉也不够用了,也要补充一点。   安六合原本没当回事,可她想起昨天的遭遇,总觉得还是跟过去看看为好。   她刚到码头,就看到李兴邦也过来了。   李兴邦客气地喊了声嫂子,把她领到旁边劝了劝:“嫂子,你不能跟着,会打草惊蛇的,这两天你就当什么事也没有,该做什么做什么,渔船上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一定会尽早还你一个清白。”   既然这样,安六合就不掺和了。   天快黑的时候下了工,打饭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大锅饭果然多了几样菜。   有海带腌制的咸菜,有紫菜蛋花汤,还有生蚝蛏子和蛤蜊,因为量不算很大,所以单独炒了一锅,一人一枚,不拘到底是哪一种,纯粹就是尝个鲜。   其实这些东西对于沿海的群众来说不算新鲜,但是公社模式发起之后,渔民弄来的海鲜大多数都交给了公社,换作了生产队的工分,所以有相当一部分人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乍然尝上一口,别有滋味。   安六合分到了一枚蛏子,刚咬了一口,就被硌了牙。   唔,里面有砂石没洗干净,想想还是没舍得扔掉,挑干净了砂石再吃。   毕竟是大锅饭,做饭的人都跟完成任务一样,对食物的清洁度很敷衍。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安六合虽然好说话,但饮食方面还是挺挑剔的。   她得赶紧把盐角草培育出来,到时候可以稍微“居功自傲”一下,争取个单独开灶的机会。   好在今天岛上又加盖了几十间简易的木板房,要是能分到房间,她就可以安心地躲在屋里捣鼓她的东西了。   正吃着,就看到张临渊站在指挥部门口,拿着大喇叭,宣布今天的生产积极分子。   “前五十名可以入住木板房,每间木板房可以带一个家属。报到名字的来找书记员领房间号——”   嘿,好事儿!   安六合赶紧凑过去等着。   虽然她被审讯的事耽误了个把小时,不过她后来都补上了,她和两个弟弟的名次都很靠前。   果不其然,报到第十一名的时候,响起的就是安六合的名字。   她开心地拿上房间号,等两个弟弟一起回去。   九州第二十九,八荒第三十八,正好她带了三个家属过来,可以一人领一个进屋。   小杰喜欢小舅舅,跟九州睡在一起,叶春梅却不好意思跟着八荒去休息,最后只得跟安六合和雷蕾挤在了一间屋。   八荒那里最后让路峰跟过去睡了。   原本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想,肖世昭忽然找到了白焰生,检举安六合违背规定,带了两个家属一起睡觉。   白焰生看着这个男人,鼻端捕捉到了薄荷叶的气息,再想起他白天埋钉子的事,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了。   他故作气恼,骂道:“这娘们儿可真会作妖,不过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别啊白连长,就是晚上才好磋磨她,把她赶出来,她还能安生地睡觉?说不定还觉得自己特别委屈,要找小鬼子求安慰呢。”肖世昭一脸坏笑。   白焰生难得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言不由衷地应道:“好,我这就去找营长,检举她违背组织的规定。” 第15章 瓮中捉鳖   简易木板房不大,独门独户,床板搭了一米的宽度,不够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睡在一起。   所以安六合让婆婆搂着蕾蕾躺下,自己则靠在旁边的行李上,随便打个盹儿。   她先眯会儿,等婆婆和孩子睡着了再起来培育植物。   没想到刚阖眼,就听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生怕吵着老人和孩子,她赶紧起来开门,一看,居然又是白焰生。   她真的没有耐心跟他纠缠下去,直接冷着脸,掩上了屋门,走远了一点才开口:“白连长大半夜不睡觉?”   “你违反规定,领了两个家属睡觉,跟我走一趟。”白焰生也臭着个脸,要带安六合去见张临渊。   指挥部已经搬了,不过帐篷还支棱着,现在里面还点着煤油灯,把伏案疾书的身影映在了帐篷上。   夜风很冷,安六合捂紧了身上的衣服,跟了进去。   张临渊停下手里的钢笔,抬头看了眼:“你先出去。”   白焰生应声离开,?????还不忘把帐篷关好。   安六合不明白:“张营长这是做什么?”   “看看再说。”张临渊递过来一本工作簿,上面详细记载了今天调查的结果,以及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简而言之,他这边已经初步锁定了真正的凶手,需要安六合稍微委屈一下,配合组织演一场戏。   安六合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把写了计划的纸张撕下来揣在了身上,随后照着计划,在帐篷里发了通脾气。   摔了张临渊办公桌上的纸笔,砸了他的搪瓷茶缸,还口出狂言,骂张临渊猪脑子,随随便便就冤枉好人,不配当海岛开荒的负责人。   张临渊也演戏,一口咬定了安六合嫌弃重大,还违背规定带了两个家属进屋,最后他还特地提高了嗓门儿,让白焰生看着安六合,不允许她回木板房睡觉,也不准她明天去拓荒了。   换句话说,安六合被软禁在帐篷里了。   张临渊出去的时候,没拿自己的军大衣,就这么顶着寒风,去了旁边的木板房。   指挥部就是搬到了那里面。   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不算远,但足以第一时间听到动静赶过来支援。   他关上门,看着坐在煤油灯下翻阅文件的周中擎,压低了嗓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办法管不管用。”   周中擎抬头看了眼,出去的时候还穿着军大衣,回来的时候倒是不见了。   十有八.九是留给安六合了,看着是个老古板,倒知道心疼人。   他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把灯熄了吧。”   “你不去巡逻了?”张临渊一想到周中擎今晚会留在这里就很烦,虽然不是一个军区的,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周中擎没理他,干脆自己动手,起身掀开灯罩子,吹灭了这束唯一的光亮。   他走到门边,抱着手臂静静地聆听。   寒风在海岛上呼啸,小鬼子白天被揍得落花流水,今晚必定是不敢来了,再加上火炮营的小炮艇就在岛屿周围巡逻,所以,小鬼子真要是想作死,那火炮营不介意送他们归西。   不过这么一来,岛上的内奸可要着急了。   因为今天下午去运木材的时候,船上跟了好几个士兵,木工的一举一动都被盯得死死的。   根本没办法往小鬼子那里传递消息。   果然晚上就按捺不住,要出来害安六合了。   道理很简单,安六合是被白焰生怀疑的人,只要弄死安六合,内奸就会觉得自己安全了。   殊不知,这一切早就被他看破了,现在不过是让安六合配合一下,引内奸上钩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初春的夜晚冷得叫人牙关打颤。   安六合刚有了点睡意,就听到帐篷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窸窸窣窣的,混在风声里面并不明显,可她的修为恢复了两成,还是挺耳聪目明的。   她赶紧从九叶菩提里面取出了一块灵石在掌心握着。   因为张临渊递给她的工作簿上写着,那个内奸大概率要火攻。   既可以弄死安六合,又可以让火势顺着北风蔓延到整片居住区,到时候死的死,伤的伤还怎么开荒?   也算是那个畜生给小鬼子献上的投名状了。   虽然张临渊说附近已经安排了兵士,只要对方动手,一定会抓他个现形。   可安六合不喜欢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还是选了个灭火的水系灵石,时刻准备着,跟内奸斗智斗勇。   她屏住了呼吸,优越的夜视能力让她在黑暗中找到了桌子上的匕首,握在了手里。   刺啦一声,帐篷从外面被划破,火苗的光芒跳进了视野。   安六合浑身绷紧,蓄势待发。   下一秒,火苗顺着划开的缝隙,扑进了帐篷里面,点燃了近在咫尺的行军床。   安六合依计一动不动地躺着,只等对方靠近,必定下死手捅上一刀。   可就在这时,帐篷外面传来了白焰生的声音。   他忽然发现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   放火的那个绕后,剩下两个,一个直奔指挥部去了,一个则蹑手蹑脚,准备堵住帐篷门口,让安六合活活烧死在里头。   他这个暴脾气,当即从潜伏的草丛里跳了出来,情急之下一枪打歪,隔了十来米的距离,怕赶不上救人,只能大喊:“谁?大晚上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他这一嗓子,直接把帐篷门口的吓跑了,他也顾不上去追,赶紧掀开帐篷一看,安六合正在跟一个男人殊死搏斗。   她手里握着刀,可架不住身材实在娇小,看样子就快顶不住了。   白焰生毫不犹豫冲了上去,没想到奔向指挥部的那个杀了回来,从他身后直接捅了一刀,手起刀落,特别的熟练和精准。   见白焰生倒地不起,这人还准备补刀,好在周中擎及时出现,一枪打残了他的手臂,又补了一枪在他腿上,让他当场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张临渊紧随其后,扶起了地上的白焰生,大声呼喊着医疗兵。   至于那个正在跟安六合拼命的,被躲在办公桌下面的李兴邦崩了一枪,噗通一声,倒在了血泊里。   而那个娇滴滴的小女人,也倒在了地上,浑身都是鲜血。   周中擎以为她快死了,来不及多想,赶紧一个迈步冲了上去,将她直接抱起来。   等他把人抱进了指挥部放下,就听安六合问道:“要我装死吗?”   嗯?   这声音不像是快死了,反而中气十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考虑上报   安六合是故意往血泊里栽的,她想着也许需要她装死继续麻痹敌人。   但其实她并没有受伤。   不但没有受伤,还在混乱里激活了水灵石,这会儿帐篷那里的火应该已经灭了。   不过这是她的小秘密,她不会告诉周中擎的。   这一路走来,周中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要是小嫂子死在他面前,他怎么跟九泉之下的雷凯交代?   更没脸面对尖刀营幸存的另外两个战友。   他走路的脚步都虚浮了,他在前线九死一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怕过。   这会儿见她没事,可算是松了口气。   他站在行军床边,搓了搓手心,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这人一紧张就会手心出汗,额头上也爬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好在屋里黯淡无光,不会出卖他的惊慌和失措。   想想也是,李兴邦一直在桌子底下躲着呢,她怎么会有事呢?   眼中的不安一点点化作了宽慰,周中擎默默地转身,揭开了煤油灯的灯罩。   温度太低,空气里潮气又大,拨了半天的灯芯才给点着。   虽然内奸还有一个跑了,可今晚已经打草惊蛇,所以安六合装死的意义不大。   周中擎把灯罩子罩上,昏黄灯光下,墙角座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两点。   也许是短时间内的大悲大喜,让他的心跳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他重新回到床边,看着躺在那里神采奕奕的女人,莫名有种恍惚的感觉。   她生得极美,部队文工团没少请她友情演出,每到那时候,台下的人总移不开视线。   不少将士都议论过,说雷凯命好,那么一个风风火火的大老粗,却有这么一个漂亮端庄、多才多艺的媳妇儿,实在是叫人羡慕。   她唱的东方红情绪饱满,感情层层递进,把全场的气氛点燃。   她唱的草原之夜却柔情甜美,叫人忍不住跟着那婉转的歌声,陷入对草原的向往和憧憬。   她还会演话剧,去年中秋文艺汇演,一出自编自导的《鬼子哪里跑》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只要有她在,文工团的姑娘们都被衬得失了颜色。   只要有她在,场场表演都是人头攒动,欢笑连连。   她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   只是,世事无常,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她这样的好女人,必定追求者众多。   到时候真要是改嫁了,他和尖刀营的另外两位战友也会来随份子,喝喜酒。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跳跃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将她衬得仿佛是那凌寒独自开的水仙花儿,白净温婉,清丽动人。   叫周中擎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不用,你歇会,我找你家人给你拿身干净衣服过来。”   不然外面风这么大,她这一身的血水,恐怕要吹出个伤风感冒来。   周中擎这一去就没见回来,过来送衣服的是路峰。   他们都被那几声枪响吓醒了,这会儿岛上人心惶惶的,都在谈论抓内奸的事。   他一听说安六合出了事就赶紧跑了出来,鞋子都穿反了。   一头扎进医疗站,挎上医疗箱就跑。   到了半路遇到周中擎,才知道他表姐没事,又吭哧吭哧回去给她拿衣服。   愣是抢在八荒九州前面跑了过来。   他坐在床边,看着安六合那一身的血,红了眼眶:“姐你吓死我了!你还笑!没良心的。”   路峰嘀嘀咕咕的,老大的不满。   安六合指了指他的脚:“你自己把鞋子穿反了,还不许我笑?蛮不讲理的。好了,我换衣服,你出去吧。”   路峰?????扭头,气鼓鼓地看着他:“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这一惊一乍的,都把他吓得呛了好几口北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安六合叫他多穿件衣服,却叫他更生气了:“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女人家家的,哪来的胆子跟男人拼命啊?你把人吓死了知不知道?好了,你赶紧换衣服。”   他起身直接出去了,推开门,他才发现周中擎正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直接让他撞翻在地。   他也顾不得帮忙收拾,捂着发烫的面颊,就这么冲进了远处的寒风里。   周中擎蹙眉,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起来,一言不发离去,过了一会重新端着一碗姜汤回来,却发现安六合已经走了。   他刚把碗放在桌子上,张临渊便顶着一身寒气进来,端起姜茶一饮而尽:“没想到啊,周团长你看着凶神恶煞的,还挺会心疼兄弟。”   周中擎铁青着脸白了他一眼,嫌弃得连碗都没接。   等他喝完,两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张临渊送白焰生去岸上军医院抢救,周中擎留在岛上戍守。   张临渊刚出去又折了回来。   有个事儿他压在心里一天了,正好问问周中擎怎么看:“你跟雷凯关系怎么样?”   “过命的交情,我帮他挡过流弹,他也帮我挡过刀。要不是上次行动我跟他分开了不在一个小队,恐怕我还能帮他盯着点流弹,可惜了。”周中擎还不知道张临渊跟雷凯的亲戚关系。   张临渊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你不会害我表嫂的,我跟你说……”   周中擎听罢,面色肃然:“小嫂嫂是你表嫂?还有特殊能力?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我找机会核实一下,再考虑要不要汇报给上头。”   张临渊也是愁这个事,汇报吧,容易被当做怪力乱神。可不汇报吧,这么多人盯着,她也放不开手脚。   索性赌一把。万一呢?   大不了让首长亲自来瞧瞧!   两人就这么说好了,等张临渊白天回来再决定。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跑走的那个暂时没抓到,而动手的两个人里却并没有肖世昭。   估计肖世昭是躲在幕后指使他们的那个。   安六合回到屋里,安慰了婆婆两句便歇下了。   她睡不着,睁着眼睛,心里琢磨着内奸的事儿。   也不知道那个肖世昭到底什么来头,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她可得想个办法盯着他。   算了,还是先抓紧培育盐角草吧,这才是正事。   她拿出九叶菩提,看着最上面那根光秃秃的叶柄,默默叹了口气。   以后每次使用都得悠着点了,她不想再看到叶子破碎了。   太心疼了。   这次她格外的小心,操控着第二片叶子,往盐角草上灌溉。   盐角草吸收了灵力,很快长满了一整盆,还有继续扩大领地的迹象。   夜深人静,风声怒吼,屋子远处的草丛里,藏着一双眼睛。   那眼睛盯着她,不怀好意。   这一丝微不可查的敌意,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只当不知道,隔着这一扇木板,在空中画了符结了印,指向了对面。   她闭上眼,片刻后与附近的草木产生了共感连接。   这个功法特别消耗心神,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想这么做。   可是她得保护老人和小孩,绝不容许有人盯着他们的屋子打什么歪主意。   她屏息凝神,默默地感知着。   没错,那里埋伏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肖世昭。   他为什么还在盯着她?   不行,她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是她操控着那些草木的根系,在地下四处游走,片刻后果然找到了一处蛇洞,吵醒了冬眠的它。   蛇一出洞便把怒气撒在了肖世昭的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留下两颗毒牙的印子,溜之大吉。   寂静的夜里,剧痛来袭,肖世昭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没有发出声响。   蛇毒在血液里蔓延,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他赶紧甩了甩脑子,踉跄着撞向了安六合房间的门。   他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个女人家门口,好叫大家知道,这个女人有问题,天大的问题!   没想到,他刚倒下,就看到一个身影朝这边飞奔过来,身材魁梧,动若脱兔,应该是个军人!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低调不成了   安六合听着门口哐当一声,赶紧跑过去开了门。   没想到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周中擎,她很茫然,直到一只手垂落在她鞋子上,她才意识到还有个人在。   赶紧掩上门,跟周中擎一起,把地上的男人远远地搬开。   两人一直把肖世昭抬到了码头那里才停下。   安六合擦了把汗:“周团长,他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也在?”   “我巡逻路过,看他不要命地往你家门口撞,就赶过来了。”周中擎检查了一下,他怀疑这货在装死。   他用力拍了好几下肖世昭的脸,都没能把人弄醒,这才确信这个汉奸是真的晕了。   干脆让安六合帮忙拿着手电:“嫂子,照一下路,我拖他去卫生站。”   码头南边都是居住区,北边都是一些公共设施,比如指挥部,卫生站,还有烧大锅饭的厨房等等,临时搭建的凑合一阵。   卫生站本来是给路峰休息的,不过今天有医疗兵受伤了,路峰便把地方让了出来。   医疗兵叫秦浩,就是他帮忙画的凶手体型估测图,他听到动静赶紧点燃煤油灯,打开门后帮着把人弄去了检查台上。   秦浩粗略检查了一番,道:“团长,他手上有两个毒蛇的牙印子,已经发黑了。”   “能救吗?”周中擎面目冷肃,要是救不活那就可惜了,还没查出他背后的靠山是谁呢。   他那不怒自威的样子,让秦浩下意识脖子一缩,弱声弱气地回道:“这……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蛇咬的,恐怕是救不了。”   说完,赶紧往安六合身后躲。   糟了,周团长这个样子多半是要发火了,他好怕。   安六合被他这缩头鹌鹑的样子逗笑了,上前一步问道:“周团长想救他?想要套情报?”   “嫂子聪明,你看看能救吗?”周中擎说着,把屋里唯一的椅子端了过来,让安六合坐下看诊。   安六合没有拂了他的好意,坐下瞄了眼:“能是能,只是……”   她看了眼秦浩,秦浩会意,抓起棉袄穿严实了,去门口远远地守着。   安六合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她的秘密,这年头都在破四害除四旧,她不想被当成怪力乱神的怪物。   再说了,她还没找到补充灵力的法子,如果一直找不到,那九叶菩提里的灵力迟早要被消耗殆尽,到时候她拿什么跟大家交代?   还是得低调一点,小心驶得万年船。   便开口道:“周团长也出去吧。”   周中擎沉默地跟她对视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来。   他关上门出去,天空漆黑一片,看不到星星,也没有月亮的陪伴,海风呼呼地吹,岛上的夜晚冷得不像话。   在他身后,一门之隔的医疗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动静。   过了一会,结束了内心斗争的安六合,把弄死肖世昭的念头压了下去。   救?可以。但,让他继续活蹦乱跳去害人?没门儿。   她摊开掌心,找到注射器,直接扎在肖世昭的心口,取了一滴心头血。   随即将这滴血滴在了掌心,一道气旋过后,血滴长成了一株血色的小草。   这草就叫寄居心草,以它为媒介,安六合可以控制寄生的宿主。   这玩意儿很费灵力,强行召唤它的话,安六合要虚脱一阵子。   小草长成的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恶心作呕,踉跄着扶着墙板才站稳。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破了指尖,将指尖血滴在了小草的根茎上,随后掰开了肖世昭的嘴巴,把这小草塞了进去。   做完了这件事,她才打开了卫生站的门,往之前发现五裂黄连的地方去了。   肖世昭这种人,不值得她用九叶菩提来救。   就用他当个小白鼠,试试五裂黄连的药力吧,反正那条蛇的毒性不强,肖世昭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看着她出来,周中擎赶紧跟了上去。   打着手电,帮她照亮脚下的路。   安六合没有解释之前做了什么,只是沉默地继续下一步。   她采了几片五裂黄连的叶子,回来后挤出草汁,直接灌进了肖世昭的嘴巴里面。   天快亮时,肖世昭居然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   看来这五裂黄连还真是个宝贝!天亮了她得继续找找有没有第二株。   正好秦浩出去上厕所不在,安六合赶紧问了肖世昭一声:“你背后的靠山是谁?”   “是马主任。”肖世昭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   安六合又问:“哪个马主任?”   “县开荒办。”肖世昭双目无神,空洞一片。   安六合再问:“你还有几个同伙,叫什么?”   “五个,分别是张三胖,李四傻,王小二,赵麻子,钱哑巴。”   安六?????合把写了名字的纸条递给周中擎,继续追问:“今晚放火,跑了的那个是谁?”   “张三胖。”   安六合最后一次问道:“你们怎么跟小鬼子接头的?”   “我会每天找理由往县城跑,把消息告诉马主任,之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安六合心满意足:“周团长,你去调查这几个人吧。我得赶紧回去了,孩子该饿了。”   周中擎沉默地点点头,她不说,他就不问。   等她走了,他转身一看,肖世昭的眼睛有了活人的气息,失焦的瞳孔聚了焦,嘴里还在哼哼喊疼。   周中擎还得利用他钓大鱼,就没管他,直接出去了。   经过安六合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老妇人惊讶的声音。   “老天啊,这都是什么啊,怎么长得一地都是啊!”叶春梅是被尿憋醒的,又被满地的盐角草给吓回去了。   老人家没见过这样荒诞的事情,晚上睡觉的时候地上还是平整的泥地,怎么早上醒来就大变样了。   她看着那些胖头胖脑的小草,赶紧把腿抬起来,悬在了半空。   安六合只得安慰道:“妈,海边的草长得快,很正常的,我现在就把它们弄出去。你再憋会儿。”   等她好不容易把满地疯长的盐角草转移到门口,一打开门,就看到周中擎正站在对面两米远的地方,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第18章 那就上报吧!   视线交汇的刹那,安六合明白了什么。   他知道了。   他还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   所以……   她沉默地转身,进去继续搬运盐角草。   周中擎也不说话,安静地过来帮忙,每运出来一盆,都会被他手脚利索地转移到附近的空地上。   种是不会种的,他是外行,只能尽快把腾出来的空盆送回去给安六合。   这样的默契,使得安六合的效率大为提升,十来分钟后,满屋子疯长的盐角草都被清空了。   安六合掩上门:“你在这里帮我看着。”   说着她把手里的两把铁铲递给了周中擎,趁着这会儿没什么人起来,赶紧去存放农具的库房,推了一辆木板车过来。   把地上的盐角草搬到车上,推到大山深处,另行安置。   沿途荒草没腿,行走艰难,折腾了三个来回才运完,可山脚下杂草丛生,根本没办法直接种植,只能先除草。   不过在这之前,安六合得把这片地保护起来。   反正事已至此,也没有跟周中擎隐瞒的必要了。   她便摘下了九叶菩提,深深吸了一口,将召唤寄居心草时消耗的灵力补充回来。   随后蹲在了地上,画符,结印,掌心向下。   片刻后,一道肉眼无法分辨的结界在周围形成。   安六合知道他很好奇,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叮嘱道:“我找找看有没有稀罕的草木,周团长要是愿意,可以帮我把地上的杂草铲了。对了,车上有几个盆,劳烦周团长帮我铲几盆原生态的土,我要留着做盐碱地脱盐的参照。”她神色平静,坦坦荡荡。   要是换了旁人,也许会觉得她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可周中擎却二话不说,全都照做了。   铲好土放回板车上后,他便专心地除草,她不说的他一概不问。   安六合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其实,早在昨晚她叫他出去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个男人远比看起来通情达理。   不过他过分棱角分明的长相,太具有攻击性,所以他身边的人都很怕他。   那么她怕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跟他又没有利益冲突,也不是他手下将士,怕什么?   再说他只是过来支援的,等事态平息了就该走了,以后还未必能见着呢,完全没有怕他的必要。   她默默收回视线,在结界笼罩的范围里寻找了起来。   倒是稀奇,这个岛屿理论上应该完全是盐碱地,可她却又发现了一株五裂黄连,以及一株喜欢酸性土壤的植物——天门冬。   虽然在轻微的碱性土壤里天门冬也能苟活,可天门冬下面的土壤明显是黑褐色的,这是酸性土壤的一大特征。   再看它周围的土壤,则明显是碱性土壤的黄白色。   这就奇怪了,这些零星的酸性土壤,是怎么抵御周围盐分的侵蚀的呢?   安六合想不明白,但她注意到了一个现象,这两株草药的周围,灵力小颗粒明显比周围的海岛植物浓郁密集。   倒是奇怪。   安六合又四处转了转,在东南角发现了一丛艾草。   她准备采些回去烧水给婆婆泡脚,老寒腿用这个祛祛湿会好很多。   等她终于检查完,便也拿起铲子,跟周中擎一起干活。   其实她可以用灵力直接除草,不过这样也太奢侈了,简单的体力劳动能做到的事,没必要挥霍灵力。   两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把这片土壤彻底清理完,该留的植物一个没动。   随后又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把盐角草种下。   目前还不确定这群盐角草是往哪个方向变异的,所以安六合打算先去做别的事情,等晚上再来看。   出去之前,周中擎喊住了她:“跟你说个事。”   “嗯。”安六合猜到了,“想把我的事情上报?”   “我和张临渊都觉得有必要,如果上头同意,我们可以在大山深处建个研究所,让你安心育种。到时候你就可以随时捣鼓这些东西,免得在外面人多眼杂。不过这件事有风险,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周中擎拍了拍手上的土,推着木板车来到了结界边缘。   他看不见结界,但是板车被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停了下来。   安六合看着他,他也不回避,真诚,坦然,光明磊落,没有任何坏心思。   这一切,从他清澈的眸子里能看出来。   这个男人虽然生得野蛮,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可他的眼神始终是不含杂质的。   他不撒谎,也不屑于撒谎。   这件事上报的好处和风险,都要一五一十地剖析给安六合听。   他说:“我认识一个土壤专家,我可以先请他上岛,亲眼见证一下,这片土壤一定会让他相信你的特别之处。”   “邵政委那里我也可以给你做担保,有他出面跟上头沟通,这件事会有很大的胜算。”   “如果最后真的被当做怪力乱神,我会承担一切,就说是我急功近利,想跟张临渊抢功劳,故意逼着你作戏,蛊惑人心。”   “总之,我会把你撇得干干净净,一定不让你和孩子有危险。”   “你慢慢考虑,天黑之前告诉我答案。”   安六合没说话。   她在权衡利弊,也在掂量自己的能力,到底会不会让大家失望而归。   她默默地转身,回到最先种下去的盐角草附近,抓了株盐角草在手心:“稍等,我确认个事儿。”   这批盐角草并没有像之前培育的青菜和大葱一样直接开花结籽儿,反倒是四处疯长。   这说明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他们的繁衍方式是靠地下的根须。   而正常的盐角草,繁衍的方式是靠种子。   难道……只要种下这一片,就可以放手不管了?   她倒要看看,这片盐角草到底能占据多大的地盘。   这么想着,她直接把结界往外扩大了几圈。   起身的时候,她注意到了盐角草的主茎居然开始泛白,隐约还有结晶体渗出表皮,她掰开主茎一看,小小的盐粒簌簌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如细沙一般,雪白纯净。   她低头尝了一口,唔,纯正的海盐味儿!   她笑了,起身给了周中擎肯定的回答:“好,那就上报吧!”   傻子才会把天然分泌食盐的植物当怪力乱神呢!   这是天大的宝贝好吗!!!   她带着周中擎离开了结界,出去后,周中擎立马登船,用舰船搭载的通讯设备,给邵政委和土壤专家各发了一个电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首都来的电报   周中擎等张临渊回来,把安六合喊了过来,一起开了个会。   张临渊脸色很臭,全程只是嗯,啊,哦,好像谁欠他的似的,不卖安六合这个表嫂的面子就算了,连周中擎问他什么,他也爱答不理的。   周中擎一拍桌子,拔高了嗓门儿:“说话,你那边怎么说的?愿意出面保你表嫂吗?”   这啪的一声响,终于把张临渊从情绪的泥沼里拽了出来,老大不情愿地开口:“上报的事我都没机会开口,回去就被训,训了三个多小时才停。”   还被记了大过呢,没看到来了个指导员在外面指指点点的吗?   “所以你没说?”周中擎服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啥也没说就回来了?   那就别怪兄弟省份捷足先登了。   他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跟安六合沟通了一下:“邵政委没有意见,就是想亲自过来看看,你准备一下。”   周中擎说完便离开了海岛,回驻地接人去了。   安六合也准备回去了,这张临渊真是的,有情绪自己背地里消化就是,干嘛让她和周中擎跟着看脸?????色,他们又没得罪他。   等她站起来准备开门了,张临渊他才喊住了她:“李连长说你套出了肖世昭的口供,辛苦你了。这件事我也给你报了功,等上头考虑好了就会给我答复。”   安六合也没打算要什么功劳,道:“人民子弟兵保家卫国,我做的那些根本微不足道。我就想要那株五裂黄连,问你半天了也不给个准话。”   “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问外面新来的指导员吧。”张临渊被记了大过,权限受限,心里不舒服,不过这话他可没脸说。   只得转移了一下话题:“至于你的事,我明天再跑一趟吧。我是这样想的,年三十的前一天,也就是1月23号,共青团中央发布决定,追认雷锋为全国优秀少先队辅导员。我听上头的意思,下个月要开展全国性的学雷锋活动,还会筹办对应的奖项。到时候我给你申报一个最高的荣誉,这种荣誉一定会全国宣传,借着那股东风,我和周团长再努努力,一定可以说服上头给你单独建个研究所。”   “行,你看着办吧。”安六合出去了,找到了新来的的指导员。   这人叫方海,喜欢摆架子,正端着搪瓷茶缸,这里指指点点,那里说教训斥,导致全岛的人都陷入了惶恐的情绪之中。   五裂黄连也不肯给,还凶了安六合:“一共就两株,你算个老几,要分走一半儿?”   安六合很生气,本来不想跟他啰嗦了,却看到一群士兵走过,把那几个内奸全抓了,肖世昭也在内。   这肖世昭肚子里还有她的寄居心草,看着就是个正常人,不过她要是有了新的指令,他还是会乖乖服从。   安六合收回视线,劝了劝方海:“开荒办的马主任还没落马呢,空口定罪是不行的,得抓住把柄才行,现在这样不是打草惊蛇吗?”   “你个女人家懂什么?去去去,开你的荒去。”方海很是目中无人,他本就瞧不上张临渊,现在岛上出了这么多乱子,他可不得好好下一下张临渊的面子吗?   这女人是张临渊的表嫂,自然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想必她一定会哭哭啼啼去找张临渊诉苦吧,倒时候看张临渊哑巴吃黄连,多得劲儿啊。   安六合哪里知道他这些歪心思,干脆不管这事儿了。   吃完晚饭,她趁着夜色找到了结界,进去一看,傻眼了。   她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幸亏有结界拦着,不然还真不知道要蔓延到哪里了。   她把结界又扩了几圈,这才回去休息了。   刚准备熄灯,雷杰就找了过来,小小的娃娃,一脸的委屈。   也怪她,这几天忙得不行,都把孩子忽略了。   便搂着小家伙,给他讲岛上的趣闻。   想到白天的种种,便随口编了个故事,影射了张临渊一通。   雷杰听罢,也很不满:“这个叫小林子的男孩很没有礼貌哎,妈妈你放心,我不跟他学。倒是那个叫轻舟的小朋友,好像对何安很讲义气,我要跟他学习。”   “小杰真棒,小杰说得对,咱们以后要是遇到了不高兴的事,可以好好跟朋友倾诉,咱们不学小林子。”安六合很欣慰,别看小杰年纪小,已经有是非观了,真好。   小杰听完故事,安心回去跟小舅舅睡觉。   第二天邵政委很早就来了,开门见山,要看她的真本事。   安六合让周中擎卷起了裤腿,露出了被流弹擦伤的伤口。   浅浅的表皮伤,都不用九叶菩提,她自己就可以治疗。   掌心一抚,周中擎的伤口就好了,不过这一块皮肤略微有点泛红,是新长出来的嫩肉。   她又凭空召唤了一株牡丹花,红艳艳的,在初春料峭的寒意里,恣意绽放。   邵政委目瞪口呆,后来又跟着去了结界那里,亲眼看到了掰断后就能出盐的盐角草。   看完,就回去了。   带了一盆样草在身边,一路上啧啧称奇。   到了驻地,他又马不停蹄地打了火车票,亲自去了首都。   *   时间一晃,七八天过去了。   这天,张临渊不知道又被谁惹了,臭着脸来找安六合,说是首都那边来了个电报。   要问问安六合还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好是能证明出来给上头看的。   安六合算了算日子,已经是二月十号了,距离上辈子四清五反的大会还有六七天。   她便把这事说了,连整个大会的内容都详尽地描述给了张临渊。   这下可把张临渊彻底听傻了,他给上头回了电报。   三天后,首都那边发来了第二封电报。   全文就一句话——   “大会内容全部对上了,特别考察团将于月底抵达,请做好接待准备。”   至于特别考察团有哪些大人物,电报里没说,张临渊级别低不敢问,只能等着。   安六合已经把盐角草周围的结界又扩大了好几圈,最终在二月十五号的上午,胖乎乎的盐角草停止了蔓延。   她惊讶地发现,盐角草居然开始结籽儿了!嘿,还是两种繁衍模式。   变异的第一代完成了使命,该休息了。   种子撒下去,又得观察第二代的特征,她还有得忙。   好在这半个月来,海岛的开荒线已经推进了将近十公里。   同时,地图测绘专家结束了忙碌,最终确认,整个岛屿南北长约一百八十公里,东西最宽处五十公里左右!   这比安六合记忆里的足足大了几十倍!   这么大一个岛,居然在一个多月之前才被发现,这根本不合常理!   她核实了一下岛屿被发现的日子,再想想自己重生回来的日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岛,该不会是被天雷劈大的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两辈子的岛不一样大,为什么上辈子没有小鬼子来骚扰,这辈子小鬼子却阴魂不散。   这岛可太大了,谁不眼红啊!   此外,岛屿北部约四分之一的面积在D省的海域里,主体四分之三在J省的海域范围。   跨度之大,实在是惊人。   她看着面前的第三株五裂黄连,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真的是她飞升的时候引了天雷过来?   啊,对了!她想起来了!   天雷劈下来的时候,她的灵宠英招扑了过来,想替她挡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劈中,会不会也跟着过来了。   那家伙最喜欢啃食花花草草,连同草籽儿一起囫囵吞下,这些草药,不会是它拉出来的种子长成的吧?   而这些零星分布的酸性土壤……   难道是被它的臭臭给搞酸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好奇,如果真是这样,这家伙在哪儿呢?   她都登岛半个多月了,也不出来跟她相认,果然是个臭没良心的!   慢着,既然天雷能劈到这里来,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有互通的节点?   真要是这样的话,她还愁九叶菩提找不到补充灵力的法子吗?   可节点在哪儿呢?   想到这些,她简直彻夜难眠。   几天后,开荒线终于抵达了山脚下,之前来过几次没注意,这次倒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丝的灵力波动。   在大山深处!似乎是上次士兵们倒下的位置!   她忽然站了起来,丢下八荒九州他们,健步如飞,直奔东边的山坳。   同一时间,一支特别考察团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在呜呜的蒸汽声中,飞速赶来。   作者有话说:   预收《海军大院懒夫妻》,本文男女主小儿子的故事,求收   陆雪绵是海军大院的异类,她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要不是舅舅舅妈心善,她早就饿死了。   还好,她表哥是某江年代文的男主,未来是叱咤风云的海军大校,   她表妹则是未来女主的闺蜜,自然也是风光无限。   她只要躺平摸鱼,不作妖不作死,抱紧大腿就好。   而她手里这个系统要遇到命定之人才能激活,在这之前她只想混吃等死。   大院里的小伙子来来去去,她谁也看不上。   唯一看对眼的,还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周司令的小儿子周子琛,她自觉攀不上这根高枝,想想就算了。   结果,她大舅妈没过几天就把人领到她面前:“绵绵,我找他舅舅算过了,你俩是天定的缘分,虽然他懒了点,可你也没勤快到哪去,你俩凑一对正好,下个月就结婚。”   什么?这么草率的吗?可是周子琛真的很帅哎!   行吧,看谁懒得过谁!   于是,陆雪绵没骨气地答应了舅妈介绍的这门婚事。   结果成婚那晚,系统真的激活了。   陆雪绵:好巧,你也有摆烂系统啊?   周子琛:是啊是啊,系统也分公母,你不知道吗?   于是,陆雪绵的婚后日常成了这样——   陆雪绵:喂,去给闺女洗尿布。   周子琛:不去,除非你亲我一口。   陆雪绵:喂,我饿了,饭呢?   周子琛:不会做,除非你再亲我一口。   陆雪绵:喂,家里没钱了!   周子琛:挣钱不会,要命一条!   陆雪绵:那行,隔壁小董成年了,长得又帅嘴巴又甜,昨天还给姑奶奶送好吃的。   周子琛:嘤,?????含泪赚钱去了。   后来,人们才发现,什么懒夫妻,不存在的。   人家小两口在后院闷声不响,搞家电竞赛呢。   夫妻俩发明了好多小家电,个顶个的实用,专利申请都堆成了山。   周子琛忙着跑销售,那么多家电,运到后院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埋地底下了还是偷摸给吃了。   吃家电?不能吧!吃瓜群众表示震惊。   后来,他们才知道,嘿,懒夫妻的后院通古代呢!   一个空气炸锅可以换一块顶级和田玉!   一个扫地机器人可以换一匣子上品夜明珠!   一个靶向窃听器,据说让整个皇室打了起来,直接九龙夺机!   乖乖!   还真是小瞧他们夫妻俩了呢! 第20章 便宜儿子,考察团登岛   安六合一头扎进大山之中, 荒草及膝,行走艰难。   那晚着急救人,并没有注意到山窝窝里的异常, 而此时, 她终于看到了零星的一些脚印儿。   是马蹄的印子。   英招就是个人面马身的神兽,浑身遍布虎斑, 还有一对大翅膀, 威风极了。   只是,这马蹄的印子,着实小巧可爱了些, 与曾经那个威风凛凛,可以驮着她腾云驾雾的英招完全对不上号。   安六合俯身拨拢了几下荒草, 发现地上竟然有些许血迹, 且这些血迹的轨迹与马蹄印一路并行, 向着大山深处蜿蜒而去。   莫非这小马还受了伤?   也好, 就算不是英招, 救下一匹小马也是不错的。   安六合怀揣着担忧, 沿途继续探查。   越走越偏僻,越走, 附近的花草越少。   到最后,迎接她的是一片不甚美观的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准确, 因为地上还是有草根和草茎的,参差不齐,零零散散,显然是被啃食过的迹象。   她俯身捡起几片干枯的桑树叶子, 但见上面留着几排牙印, 小巧秀气, 显然是被人类奶娃娃啃过。   难不成是岛上的小孩来过这里?   她一头雾水,终于走到了前面的山洞门口,山洞里竟然有暖风吹拂而出。   也正是这阵暖风,让她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英招这个家伙,最喜欢把自己身上弄得香香的,要是能找到应季的花花草草,便用花草熏香,如果实在找不到,便退而求其次,用皂荚。   它那厚实的鬃毛一旦沾染了皂荚的气息,便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复合气味,像是汗水与皂荚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些淡淡的咸涩和微苦。   这味道实在是很独特很好认,虽然里面夹杂着些许血腥气,但安六合还是宁可找错也绝不放过,赶紧寻了进去。   山洞幽深,九曲十八弯,走着走着,眼前竟豁然开朗。   但见一处地下洞穴忽然出现在眼前,头顶豁口那里还有日光洒下来。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汩汩作响的温泉里,蒸腾出仙境般的雾气,在那迷茫的水雾里,隐约可见十来个成年男性的身影。   走近一看,他们全都穿着秋衣秋裤,闭着眼,像是在打盹儿小憩。   在他们身后,海警的制服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摆着警帽,旁边摆着鞋子和水壶。   有一处衣服旁边缺了只鞋子,另外一处缺了只水壶。   安六合心中大惊,赶紧喊了一声:“同志,你们是之前登岛的那一批海警吗?”   结果无人应答,安六合蹲下,探了探其中一个的鼻息,还有气儿,再探脉搏,似乎是受伤的状态,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她赶紧站起来,准备回去喊人,结果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身后大片的血迹。   有些已经干涸了,有些还是湿润的。   那股熟悉的味道越发浓烈了,她既不能丢下海警不管,又很想知道远处是不是有英招的踪迹,一时为难,竟难以取舍。   就在这时,前面黑黢黢的幽深洞穴里,传来了一声婴儿般的啼哭:“嘤,是你吗主人?我是你的招招啊,我好疼,嘤……”   安六合赶紧往里跑,竟看到一只半大的小奶马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   可它实在是太痛了,每动一下都血流不止,只能徒劳地扑棱着没长毛的娇嫩小翅膀,弱小,无助,可怜。   它委屈地喊着:“主人,招招受伤了,主人你快来。”   安六合扑过去一看,英招的腿上有个巨大的血窟窿,那是一个弹孔,子弹还残留在里面。   英招是神兽,没道理逼不出这么一个小东西,除非它跟她一样,修为被限制住了。   安六合来不及细想,赶紧取出九叶菩提给英招疗伤。   伤口愈合后,英招猛吸了一大口灵力,终于可以化为人形了。   它原地化作了一个小瘦娃娃,扑到了安六合怀里大声哭喊:“呜,主人,我好想你……”   “招招,你这伤口多久了?”奇怪,英招的愈合能力还是可以的,就算子弹逼不出来,也顶多是把伤口长死,怎么会一直流血呢?   英招只得指了指温泉池里的海警们:“我得每天出去给他们找吃的,回来伤口就裂开了,呜,真的好疼……”   英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威风神兽的样儿。   看来是这家伙给她挡了雷劫,把自己劈回幼年形态了。   怪可怜见的。   安六合脱下外套把英招裹了起来,抱着他好好哄了哄:“我给招招吹吹,招招不哭啦。等会我带你去找小弟弟小妹妹玩好不好?”   “不要!”英招一口回绝,“谁家的小弟弟小妹妹,我才不稀罕,我就要主人!”   安六合无奈:“是我儿子和我女儿。”   “咦?”英招简直无法理解,他震惊地看着安六合,“我没记错吧,我才被劈过来不到两个月,你哪里来的儿子女儿?你又不是兔子,一个月就下崽!”   安六合哭笑不得,只好边走边聊:“简而言之,这里是我原来的故乡,等会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可恶,你都有儿子女儿了,我不是你唯一的小可爱了,哼!”这不公平!   英招裹紧了衣服气鼓鼓地跑了出去,却叫安六合又堵了回来。   “你先告诉我,这些海警怎么回事?”安六合要弄清楚这件事,不然没法跟张临渊他们解释。   英招只得把这段时间的事全都交代了一遍。   原来英招真的被雷劈中了,跟过来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安六合的踪迹。   自己的修为又被限制住了,只能困在了岛上。   某天来了一群人,惊喜万分地发现了这座岛屿,说要回去带百姓来开荒抢种,结果他们刚走没多久,又从岛屿东边来了一群说话叽里咕噜的怪人。   这群人看到了地上的脚印,知道有人抢先一步登岛了,便埋伏了起来。   后来原先那批人再来时,英招便冲上去阻拦,奈何他们觉得英招不过是个小屁孩,能懂什么,说不定是鬼子故意派过来骗他们的,便还是往山上的制高点走了过去,却一脚踩到了陷阱里。   是英招奋不顾身救下了他们,用它小小的身躯,赶走了那群怪人。   倒是幸运,这温泉好像确实可以稳住他们的伤情,至少没有恶化。   只是没想到夜里那群人又来了,还带了个奇怪的凶器,嘭的一下就可以把人放倒了。   英招当时还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天空又下着雨,他只想着救人,没注意到自己也被瞄准了,结果就……   英招说到这里,哭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安六合很是心疼,抱着他哄了半天。   等英招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了,安六合赶紧去救那些海警。   她慢慢把这里头的细节想明白了。   怪不得那天她明明听见了五声枪响,却只找到了四处弹孔,原来消失的第五个弹孔,在英招的腿上。   可怜的神兽,哪里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器,当然被吓傻了。   加上流血过多,为了保存体能,只能解除了人形,这么一来,马蹄无法清理伤口,自然一拖就是半个多月。   这期间还得每天投喂那些昏迷的海警,伤口反复崩裂流血,真是辛苦小家伙了。   安六合心疼死了,以后可得好好弥补一下英招。   救完人,便领着他们出去了。   *   海警们不认识她,竟然把她当成了美丽又危险的间谍。   她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倒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被人偷袭了。   她心平气和地问道:“谁家间谍还带个孩子在身边?再说了,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女人家和一个小娃娃?再走五里地就到开荒队那边了,你们实在是信不过我的话,可以先派个人过去看一眼。”   海警队长彭飞生得憨头憨脑的,人也耿直,他琢磨了一下这话,确实有点道理,便叮嘱其他人原地待命,等他过去看看再说。   半个小时后,彭飞满脸喜色地过来接他们,再次见着安六合,他很是羞愧,忙不迭地道歉,说了一箩筐的好听话。   “嫂子,你可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是我们太糊涂了,你从这边走,这边草少点。对了嫂子,你怀里这个,是你跟周团长的儿子吗?”彭飞也是点背,一?????到开荒队那里,就碰到了正在找人的周中擎。   他不认识周中擎,但是认得他身上的肩章,赶紧凑上去问了一声。   结果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看那架势,他还以为那个周队长跟这个女人是一对呢,所以才问了这么一个荒诞的问题。   安六合听傻了,赶紧否认:“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和周团长只是普通朋友。”   “哦,那倒是奇怪了,他一听说我把你扣在这里了,急得跟要吃人的老虎似的,还踹了我一脚催我带路呢。”说着彭飞指了指远处攒动的人头,“你看,来了。”   他指的正是周中擎一行人,他们来找他口中“美丽的坏女人”。   安六合听罢抬头,果然看到前面有队人过来了,手里拿着镰刀,正在清理沿途的野草荆棘。   她正愁英招的事呢。   她不想把英招的特殊之处广而告之,这家伙已经为她吃了那么多苦头了,她不舍得他被人当“非我族类”看待。   她想让英招像个普通的孩子在她身边待着,虽然吃的喝的她都有办法弄到,但还是过一下明路才好。   便赶紧过去找周中擎商量正事。   两人一娃,来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周团长能帮我给这孩子安个身份吗?”   她得考虑一下叶春梅的心情,不然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她几张嘴也说不清。   老人家年纪大了,她不想闹出这些不愉快来。   周中擎的视线落在安六合身上,见她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件毛衣,便解开了身上的军大衣,披在了她身上,随后伸手抱了抱英招。   这娃儿细皮嫩肉的,眼睛乌溜溜的盯着他看,怪可爱的。   他干脆提了个想法:“你要是乐意,就说他是我在老家生的,不过他愿意跟着我吗?”   “跟着你?那不行啊周团长,他离不开我的。”安六合跟周中擎打过几次交道,觉得这人还挺可靠的。思来想去,还是把英招的来历告诉了周中擎。   这事其实不大,也没有跟上头汇报的必要,反正英招没什么修为了,当个寻常的小男孩养着就挺好的。   周中擎听罢,也没有质疑真假,只是宽慰道:“这你不用担心,他不用离开这座岛的,我这次来就不走了。怎么,张临渊没跟你说?”   “没有啊,怎么了?”安六合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最近张临渊见谁都没有好脸色,她可不想触他的霉头。   周中擎笑了,果然这小子是个没有气量的。   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岛上的人提前知会一声。   他便不卖关子了,道:“邵政委亲自去了北京,拿岛上被小鬼子偷袭的事做了个文章,质疑他守卫海岛的能力,几经争取,申请到了联合驻军的资格,现在这座岛,是我们两个兄弟省份一起戍守了。当然,开荒的主力还是老百姓,我们这些臭男人只管练兵巡逻揍鬼子。”   原来是这样。   那确实不用离开了,这么一想,把英招当成周中擎的儿子上报,确实可以明正言顺地留下来。   但她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周团长还没结婚吧,要是平白多了个儿子……以后你找不到对象可咋办?”   “没结,老家倒是有个娃娃亲,不过还没过门儿就染病去世了。”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好像并不伤心。   安六合还是第一次听他说私事,她是个有分寸的倾听者,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周中擎跟她对视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看向了远处苍茫的山峦,有些感慨:“你也知道,农村有望门寡的说法,其实男人也一样,他们都觉得我是个望门鳏,克死了那姑娘,压根没人敢嫁我。”   啊,原来是这样。安六合虽然没听过望门鳏这个词儿,但对望门寡的处境还是很有感触的。   村里就有一个,今年三十多岁了还没嫁出去,平日里没少受人白眼,这次开荒也来了。   挺沉闷的一个女人,也许她曾经明艳动人过,但如今在她身上只看到被一地鸡毛折磨出来的落寞的灰色。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周中擎轻笑一声,视线又掠了回来,落在怀里的娃儿身上:“我就说孩子是她留下的,反正她家里人把她葬在我家祖坟那了,也能自圆其说。”周中擎倒是看得很开,也不在乎自己被人诋毁。   安六合着实同情他的遭遇,不过他这么慷慨解围,她还是有些犹豫:“那你以后总归是要找对象的,就说咱这岛上,也是来了一些大姑娘的,人家又不知道你老家的情况,说不定真跟你看对眼了呢。到时候中间横着这么个便宜儿子,谁愿意啊。”   “嗨,谁能看上我啊,不被我吓跑就不错了。得了,你就别操那个心了。人生在世,想太多还不够累的,我就不爱想那些。”周中擎掂了掂这小子,有点轻,得多吃点好的补补。   安六合沉默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拒绝好像有点不识抬举。   其实她还是想着,不如找个没有子嗣的老头老太太,就说是他们抱养的孙子。   不过她还没开口,周中擎就直接定下了:“行了,别不好意思,我瞅着这小子挺投缘的,找对象不也就图个生儿育女嘛,我这都一步到位了,还不用洗尿布了呢。”   “那好吧,不过咱们先说好,要是哪天你真的看上哪个姑娘了,你一定跟我说,我会帮你澄清的。”不过这么一来,她越发愧疚了,总得补偿人家点什么。   思来想去,还是打开了九叶菩提,把她培育出来的变异青菜变异大蒜以及变异薄荷,各抓了一把种子给他:“周团长回去种种看,这都是好东西,具体特性是这样的……”   周中擎听她介绍完各个变异蔬菜的特点和功用,笑着把种子接了过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想留英招在身边,我就再撒个慌,说他早就认了你做干妈,反正我白天都在巡岛,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带着他。”   “好,那就拜托周团长了。”商量妥当,安六合提醒了英招一声,“现在开始,你就叫周英招,记住了吗?”   “记住了主人。”英招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爸妈这个概念,这会儿见着周中擎,没想到还挺投缘的,便没有拒绝。   两个大人就这么带着一个小娃娃归了队,一路闲聊着去跟前面大部队汇合。   周中擎领着这群海警,找到了张临渊,开荒的事张临渊是插不上手了,但是海警是跟他交接前出的事儿,他得管。   张临渊一问,才知道又是安六合立下的功劳,他很是感慨:“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功劳,咱们现有的奖励体系都找不到几个能安给她的荣誉,怎么办呢?”   “我要是你,我就跟上头请示,大不了再单独列个功劳出来,总归不能寒了百姓的心。这可是十来个海警,全都好端端的活下来了,你看这伤,也都给治好了。”周中擎说着,把彭飞推了出来。   彭飞是伤得最重的,但也是最早被安六合治疗的,所以他是第一个醒来的,确实看到白雾中忙碌的是个女人的身影。   但他记忆断片儿了,记不清到底是谁害了他们,所以才会怀疑安六合是个美丽的间谍。   现在误会解除了,他也不想辜负人家的善心,便拍拍胸脯做保证:“没错张营长,兄弟们都是安同志救的,她可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女人。就是可惜了,有娃了,想必是结婚了,我是没这福气咯。”   他是开玩笑的,张临渊却没给他好脸:“想什么呢,没结婚也轮不到你。”黑不溜秋的,跟个泥猴子似的,活脱脱的癞ha蟆想吃天鹅肉。   彭飞傻笑着没计较,张临渊收拾收拾,领着海警回陆地,路上好奇问了声:“你们的巡逻艇呢?”   “没找到,可能被小鬼子开走了。”彭飞也很无奈,被暗算了,真倒霉。   到了岸上,张临渊找到驻地的赵政委,再次给安六合请功。   不想又挨了一顿骂:“你到现在才跟我说她有大神通?你知不知道咱们被隔壁省抢在前头了?不然我能这么被动?连国安组建考察团的事都是刚知道?”   张临渊解释了两句:“我来了几次你都顾着骂我,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赵政委急了,直接摔了茶缸,气得面红耳赤,叫他滚。   他刚推开门,又被喊了回来:“慢着,救了海警?具体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张临渊也是从周中擎嘴里知道的,这转过一手的信息,难免有点偏差。   赵政委听罢,很是欣赏这个女同志,他决定亲自给安同志请功:“你回去不要声张,无论如何,这次要给她安个大功劳,天大的功劳!也好挽回挽回人家的心嘛。”   说到这个,张临渊可算是想起一件正经事,他问了一声:“赵政委,我上次跟您说的,她?????的名字被县开荒办登记错了,请问有回复了吗?”   “这都是小问题,我打过电话了,那边呢,觉得这一改就得跟着改好多文件,太麻烦了。总归就一个安六合,管她是河流的河还是合作的合,都不影响她的工分和功劳。行了,赶紧走,我看见你就头疼。”赵政委还生气呢,这小子也太没眼力见儿了,轻重缓急都分不清,该骂。   *   吃午饭的时候,安六合领着英招回了木板房那边。   雷杰正趴在摇篮旁边,手里拿着捡来的贝壳,眼里闪着小星星,正兴奋地显摆给妹妹看呢:“蕾蕾蕾蕾,你看,这个贝壳好看吗?奶奶说你是女孩子,女孩子都喜欢粉红色的,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你喜欢吗?”   蕾蕾才一个月多点,哪里懂这些,只是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哥哥咯咯的笑。   雷杰才不管她会不会说话,只要她笑了就是喜欢。   所以他心满意足,又掏出一个海螺:“蕾蕾蕾蕾,你看,这个海螺好看吗?小舅舅说,要是我们哪天分开了,就可以对着海螺说话。给你,下次哥哥去捡宝贝的时候,你要是想哥哥了,就对着海螺哭,哥哥听到了一定赶回来陪你。”   蕾蕾又在那咯咯的笑,这稚嫩的笑声,让人听了心都要化了。   奶声奶气的,充满着喜悦和希望,简直是世间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这一刻,安六合无比庆幸,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放弃这个小生命。   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她笑着招呼了叶春梅一声:“妈,快帮我找找,有没有大一点的小衣服,这孩子是周团长的儿子,贪玩落水了,衣服全扒了,快帮我给他找两件换上。”   叶春梅见她回来很是开心,可目光一扫,看到她身上披着男人的军大衣,便有些吃味了。   她也知道,她这个儿媳妇人又好看,嘴巴又甜,关键是顾家,疼孩子,对长辈也是礼让有加的,这么好的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哪怕她现在守寡了,哪怕是带着两个孩子,也是不愁嫁的。   可叶春梅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有男人盯上她的宝贝儿媳妇了,最好别让她知道他是谁,不然她一定要好好骂一骂那个龟孙。   她还没死呢,想拐跑她的儿媳妇?没门儿!   不行,她得赶紧托人给家里带口信,让天晴天朗兄弟俩早点过来,跟那龟孙争上一争!   她可不想自己的孙子孙女管别的男人叫爸爸,所以儿媳妇改嫁天晴或者天朗是最好的,孩子也不用改口,叫叔叔就行,反正都是她老雷家的宝贝。   最关键的是,不用跟着后爸受气!   不过这事她不想当着安六合的面说,儿媳妇上次明确说了要守丧三年,她犯不着惹她不高兴。   总之,先把两个小儿子先喊过来再说。   她还真不信了,这岛上的男人再好,能有她家里那两个没娶过媳妇的大小伙子吃香?   脸模样又俊,家世又清白,她和雷国强老两个又从不刁难儿媳妇,多好的姻缘哪。   到时候气死那个龟孙才好!   想到这里,她又来精神了,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赶紧丢下手里的拨浪鼓,进去找衣服。   “这孩子瞧着就比小杰大一两岁吧。”叶春梅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可真水灵啊这孩子,白白净净的,就是太瘦了。   安六合站在门口看着雷杰和雷蕾,应道:“是呢妈,五岁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妈没了,只能周团长自己带着。”   “我说呢,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养得跟个瘦猴子似的,原来是没妈了啊。这可不好,你得劝劝周团长,男人家哪有会带孩子的?还是得给孩子找个妈,不然他那么忙,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后悔就晚了。”叶春梅倒是好意,她也知道这个周团长维护过安六合几次,所以她对他很有好感。   老人家表达好感的方式很朴素,那就是给他介绍个好点的对象。   安六合也有这个想法,应道:“放心吧妈,我劝过他了,他说会考虑的。至于这个孩子,这阵子先养在咱家了,在军区大院儿的时候,我已经认他做了干儿子,这次来了正好跟小杰做个伴儿。”   “那感情好啊,反正我看两个也是看,看三个也是看。你就跟周团长说,让他放宽心,虽然妈年纪大了,这点事还是能帮你们做做好的,你们年轻人,就好好忙自己的,不用操心孩子的事儿了。”叶春梅很快找到了两身大点的衣服。   农村人过得节俭,孩子又长得快,衣服都是往大了做的。   拿出来一试,正好。   等英招穿好了衣服,便神气活现地准备下地。   安六合赶紧拦住了他:“等等,我看看你的脚多大。”   果然雷杰的鞋子穿不上,安六合便去隔壁人家借了双。   隔壁的刘嫂子也是个守寡的女人,家里公婆只要孙子,不要她和孙女,还骂她克夫,是个丧门星,整天给她冷眼,娘家哥嫂也容不下她,宁可把她的房间堆农具也不让她落脚。   她受尽了委屈,便干脆咬咬牙,带着女儿芮芮开荒来了。   芮芮今年五岁,这段时间经常找小杰玩。   跟英招个头差不多,反正农村娃娃穿的都是老棉鞋,没有款式可言,凑合借来穿穿也是可以的。   刘嫂子心善,也是为了努力在这个陌生的天地多结交几个朋友,便把一双全新的没穿过的棉鞋拿了出来。   安六合很是感激,要给她钱,她死活不肯要:“妹妹,你再跟我客气我可生气了,春梅婶子平日里可没少帮我看孩子,我哪有为了一双鞋跟你要钱的道理?”   安六合拗不过她,索性先不提了,家里正好还有半块没吃完的腊肉,晚些时候切一块来给她就是。   英招瞧着粉嘟嘟的小棉鞋,居然挺满意的,他终于可以下地了,像个撒欢的小马驹,扑到了雷杰跟前儿。   “你就是小杰?”英招眼巴巴地看着雷杰,心说果然是主人的儿子,跟主人长得真像。   雷杰也乐意认识新朋友,便乖巧地点点头:“是呀,你叫什么?”   “我叫周英招,你喊我英招,招招,都行。”英招终于有伴儿了,很开心,搬了个小板凳,拽着小杰有说不完的话。   安六合瞧着小杰和英招挺投缘的,便放心了,脱下军大衣,穿回自己的外套,带着英招去打饭。   雷杰和雷蕾他们都吃过了,叶春梅每天准点投喂,在照顾孩子方面,尽心尽力,绝不含糊。   所以安六合没带小杰,没想到,小杰却在半道追了上来。   牵着英招的手,依依不舍的:“妈,我陪你们,我好喜欢英招哥哥啊。”   英招也喜欢小杰,小哥俩感情瞅着可真好。   安六合到了食堂那里,报上名字,自己的饭好打,英招的饭却遭到了刁难。   打饭的是个中年大叔,颧骨突出,一脸的凶相,他恶狠狠地打量着英招:“哪来的生面孔,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该不会是你的什么穷酸亲戚,过来蹭吃蹭喝的吧?去去去,一边儿去,别在这里拦着,别人还得打饭呢。”   安六合很生气,直接抢过饭勺,给英招打饭:“没听懂吗?这是周团长的儿子,你要是不信找周团长问去。”   这大叔还没见过敢跟他抢饭勺的,抬手就要打人。   就在这时,周中擎赶了过来。   他刚把英招的名单报给了方海,废了好一番功夫。   这方海故意刁难,说英招既然是他儿子,就该去他们部队那边吃饭,没道理在这边蹭饭。   周中擎无奈,硬是塞了一笔钱,才让方海点头了。   被方海这么一刁难,他不禁感慨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他还是在任的团长呢,方海都不肯卖个面子,真要是换了安六合自己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她呢。   所以,孩子说是他的,还是有点保障的,就算有人想欺负英招,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惹他这个当爸的。   他拿着方海手写的添加名单确认函过来找食堂负责人,没想到一来就看到有人想对安六合动手。   气得他直接扯住了那大叔的衣领子,拳头高高举起,差点就砸了上去。   不过他还是及时克制住了怒火,理智始终占据上风,他不能动手。   军人打百姓,那是不想在部队待下去了。   他把拳头缓缓放下,松开这个臭匹夫,随即抱起英招,满脸写着老子不高兴了,他大声把负责人喊了出来,递上确认函:“看清楚了,这是我儿子,我已经把他的伙食费交给你们方指导了,要是再有人刁难我儿子,我周中擎可不是好惹的!”   那大叔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小人,赶紧给周中擎赔不是。   周中擎却不肯放过他,要他当众给安六合道歉。   安六合本能的想劝阻,可她一想到周中擎是在立威,便配合地往前走了一步:“大叔以前是杀猪的吧??????脾气挺火爆啊,你看我这手,都被你吓抖了。”   大叔臭着脸,老大不情愿,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负责人也在数落他,最终他只得不情不愿地给安六合赔了个不是。   负责人怕被周中擎记恨,亲自给英招打了饭,还特地加了勺菜,这才走过来,劝排队的群众不要起哄,有序打饭才能快点吃到饭。   周中擎接过饭盒,一路送着安六合他们回去。   到了门口,周中擎礼貌地跟叶春梅打了声招呼,叶春梅本来还挺高兴的,喊他进屋坐坐。   结果她看到安六合拿着军大衣递给了周中擎。   叶春梅的脸瞬间就变了。   她震惊地看着周中擎穿上了军大衣,又痴痴傻傻地看着他跟安六合说说笑笑的,往远处去了,一时只觉得心口发闷,脑袋发晕,喘不上气来。   糟了,真要是周团长看上了她的宝贝儿媳妇,她可怎么拦得住呀!   人家周团长年轻有为,长得也端正英气,一看就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有气魄也有担当,可比她家里那两个有男子气概多了。   光是这几天,她就听到不少姑娘家在议论找媒婆说亲的事儿了,这些待嫁的姑娘多精啊,都在打周中擎的主意,可见这男人是真的出色,不然哪个女孩子愿意主动提亲啊。   她当时还凑热闹呢,说这岛上找不到几个能配得上人家周团长的。   那人笑她:“怎么?我们配不上,你家那个寡妇配得上?”   给她气得,直接呛了回去:“我家六合怎么配不上了?我家六合配得上更好的!”   张银凤当时也在,也跟着她呛了人家,她那小嘴,真的能气死人,把人家姑娘全都臊得无地自容,呜呜哭着,全都跑了。   现在想想,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干嘛沉不住气凑那个热闹啊?这下好了吧,儿媳妇怕是听到了议论,也动了心思了。   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怕被安六合看出来什么,只得躲到屋里,偷偷抹泪去了。   安六合送了周中擎几步,便调头回来。   一回来,就看到英招跟小杰在打架。   可把她急坏了。   赶紧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小杰护短着呢,气鼓鼓地指着英招:“都怪他,差点害妈妈被打,我要揍他!”   英招也生气呢,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他怎么会害主人呢?别看他现在是个小娃娃,其实他跟着主人都几百年了,怎么着也当得起这小屁孩叫他一声祖宗吧?   结果这小屁孩不但不尊老爱幼,还敢用手指头戳他的脸,虽然跟挠痒痒似的一点都不疼,可他也是有脾气的!   便也戳了回去。   可别说,小杰的脸蛋儿戳着真好玩,软软的,白白的,还一弹一弹的,好可爱。   现在安六合过来劝架,雷杰没收手,他也不收手。   两个小屁孩,气势汹汹的,挤眉弄眼的,结果只是在那里互相戳手指头而已。   给安六合笑得不行,她干脆把英招抱了起来:“小杰,你是弟弟,不可以欺负哥哥,哥哥刚来岛上,人生地不熟的,什么也不熟悉,你是男子汉,要大度一点,要耐心一点,教教哥哥,知道了吗?”   “哦。”雷杰羞愧地低下了头,“也对哦,他来的时候还光屁股呢,衣服都没穿,他家里一定很穷吧。哎,他太可怜了,那我让着他点吧。”   没想到这句“光屁股”戳中了英招的心窝子。   他也急了,张牙舞爪的,要揍雷杰:“你才光屁股,你天天光屁股,你不知羞!”   雷杰急了,他才没光屁股,他都三岁多了,他早就不穿开裆裤了!   便急赤白脸的,跟英招又吵了起来。   英招挣扎着下了地,两个幼稚鬼又在那互相戳手指。   安六合有些头疼,两个小子都这么难带,真不知道她婆婆养了三个儿子怎么带的,更不知道他爸妈生了九个怎么养大的。   她不禁对老一辈肃然起敬了。   不过这两个小东西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安六合干脆把他们分开,一手抱着一个,全都带海滩上去了。   带他们捡贝壳,缓解缓解紧张的氛围。   小孩子的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雷杰刚见着一个漂亮的白色贝壳,便献宝似的去找英招。   英招捡了个好看的黄色贝壳,便也跟雷杰臭显摆起来。   小哥俩这就和好了。   安六合如蒙大赦,把他们送回去后,赶紧去干活。   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落在叶春梅心里,却是偏心的表现,毕竟她当时抱起来的是英招不是小杰,叶春梅已经不受控制地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一场儿媳妇跟周团长好上之后眼里只有英招没有小杰的大戏。   自己还把自己给委屈哭了,抱着小杰,一个劲地抹泪。   小杰正玩着呢,不想被奶奶抱着,只得跟英招求助:“哥哥哥哥,快,帮我劝劝奶奶,奶奶怎么哭了,我没做坏事啊。”   英招也不知道啊,他凑过来,半蹲在地上,歪着脑袋从下面打量叶春梅。   好心劝了一句:“奶奶,你别哭,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跟我干妈关系可好了,回头我帮你转告她,让她帮你分忧。”   听听,听听,关系可好了,都认了干妈干儿子了,下一步可不就是后妈和继子了吗?   叶春梅越想越是心梗,一下午都哭丧着脸。   刘嫂子下了工回来一看,傻眼了:“婶子,你眼睛怎么肿了啊?”   叶春梅有气无力地叹气:“哎,都说女大不中留,这守了寡的儿媳妇,也不中留了啊。我可怜的孙子孙女儿,以后还不知道要到谁家受气呢。你说说,我这心啊,简直像是在油锅上煎啊。”   “婶子,你别想那么多,我看六合妹妹暂时没那个心思。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岛上马上要来一个考察团了,就是为她来的,听说她能育种给岛上的地脱盐呢!总之,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开荒上头,绝对没想过儿女情长的事儿。”刘嫂子拍拍心口给安六合打包票。   叶春梅可算是看到了救星,猛地抓住了刘嫂子的手:“真的?六合她不想改嫁?”   “不不不,婶子你误会了,我是说她暂时没这个想法。上次聊天我也探过她的口风了,我有个同学,离了没孩子,想介绍给她的,她说她三年内不会找的,让我不用费心。”刘嫂子扶着叶春梅,看她走路都打颤,也只能默默叹气。   老人家的心思她能理解,毕竟两个孩子怪可怜见的。   再者,她觉得叶春梅婶子其实挺好了,不怪儿媳妇克夫,还能拼着老寒腿来跟着开荒,真没几个婆婆在儿子死后还能做到这个份上的。   再看看她家那个……   哎。想到这些,她就羡慕安六合有人疼。   她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看到她的宝贝儿子,想他想得整宿整宿睡不踏实。   好在她还有个芮芮在身边,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有盼头。   叶春梅被她这么一安慰,宽心了不少。   既然儿媳妇说了三年之内不会找,那她家那俩傻小子就有希望了!   总之,这事宜早不宜迟,她现在就去找船工给家里人带口信。   安六合下工的时候去了趟山洞那里,她觉得这温泉有点神奇,便蹲在边上掬起一捧好好观察了一下。   倒是离奇,水中隐约可见半透明的水系灵力在浮动,虽然量很少,但这真的是意外收获!   正好身上带了盐角草的种子,便在旁边刨了个坑,洒下种子,用温泉的水浇灌了一番。   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英招跟个花蝴蝶似的扑到她跟前,抱着她的一条腿,小嘴叭叭的,说了好多新鲜的见闻。   小杰也不甘落后,抱着她另外一条腿,跟比赛似的,口若悬河。   安六合连道儿都走不动了,干脆耐心地听完。   无非就是,谁捡到了漂亮的贝壳,谁捡到了花纹奇特的鹅卵石,还有周叔叔,逮了几只野兔子叫人捎了过来,奶奶刚托人造了个小笼子关了进去。   叽叽喳喳的,别提多热闹了。   这让安六合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感慨,活着真好。   吃了晚饭,她给两个小家伙讲了故事,熄灯的时候,让英招跟了八荒去睡觉,反正路峰回医疗站去了,不用再跟八荒挤一个屋了。   八荒一向话少,几棍子都敲不个屁来,没想到居然跟英招投缘,两人一直聊那些玄门八卦,聊到露水沉沉,聊到天光乍破。   第二天安六合见着自家弟弟,都快认不出来了。   红光满面的,比吃了一海碗红烧肉还滋润呢。   一打听,才知道八荒碰到知音了,他从小在地摊儿上搜罗来的那些诡秘传说,鬼怪故事,以及那些玄之又玄的野史志怪,总算是有了倾诉的对象。   都到了荒地上开始铲草了,还龇牙咧嘴的笑呢,看把他美的!   时间一晃,又是四五天过去,两个小屁孩鸡飞狗跳的一会儿哥俩好,一会儿继续戳手指吵些幼稚的?????架,蕾蕾则乖乖的在一旁咿咿呀呀的。   这日子越过越是细水长流,温馨热闹。   第二代变异盐角草长势喜人,已经在开荒过后的空地上四处占领地盘。   安六合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第二代跟第一代有多大的区别。   她掰断了一根草茎,好家伙,居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细细的盐粒,白净柔软,直接用来炒菜就行。   她很开心,因为盐角草没有像小青菜和大蒜一样隔代衰减。   二代植株周围的灵力颗粒跟第一代浓度相当,产出的海盐也大差不差。   等她观察到第三代,如果还是这样,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推广开来了。   正高兴呢,就听远处指挥部的喇叭响了。   “安六合同志请到指挥部来,有要事,大事,正经事,速来!”   安六合不清楚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地喊她,她小心翼翼地把草茎上的盐粒全部用纸包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赶紧往回一溜小跑。   老远就看到码头那里停了一艘特别气派的客船,码头上还拉了个横幅:“热烈欢迎首都考察团登岛!” 第21章 大人物,保媒   安六合要是早知道今天有考察团来, 肯定要换一身正式一点的衣服。   可她现在的扮相,实在是有些朴实无华,上身是件婆婆亲手缝制的花棉袄, 因为她老人家针线活一直水平欠佳, 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蜈蚣一样扭曲的针脚。   下身是条老棉裤,藏青色的面料, 厚实的填充, 毫无款式可言的裁剪,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壮了两圈不止。   尤其是裤腿下面还裹着两圈泥巴,手上也都是泥灰, 头发上还有开荒时刮上去的枯枝败叶。   远远看着,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妇。   甚至因为那过分臃肿的棉袄棉裤, 让她跑起来有种笨拙的滑稽感。   这让站在客船上的考察团成员很是意外。   带队的是国安部的副部长孔庆详, 手里夹着根烟, 海边风大, 点了几次都没点起来, 干脆不点了。   他瞥了眼匆匆赶来的方指导, 侧身向邵政委问道:“你是说,那位农妇就是安同志?”   邵政委还没开口, 话就被方海抢了过去:“对对对,就是她。首长们好, 您二位小心点——”   方指导很是殷勤,他还是第一次见京官儿,有些紧张,走路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一旁的警卫队队长小刀扶了他一把, 他才勉强站稳, 他正了正脑袋上的帽子, 看向了远处正在小跑的安六合,忽然有点后悔,前阵子怎么就跟这女人唱反调了呢?   不过是一株草药,给她就是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小肚鸡肠,回头在这群大人物面前挤兑他。   为了防止安六合给他穿小鞋,他赶紧摆了摆自己的功劳。   他指了指码头附近建到一半的民居和公共设施,一副谄媚的样儿:“首长您看,知道你们要来,我特地把建筑队调走去建招待所了,而且建的可不是岸边这种临时的木板房,而是敞亮结实的砖瓦房,用的都是县里砖瓦厂最好的红砖,您慢点走,我带您过去瞧瞧。”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孔庆详,不想,孔庆详却没给他好脸色:“方指导,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就来几天而已,难不成要让岛上的百姓怨恨几个月?那招待所我们不住,你自己住吧!”   孔庆详说完,便招呼其他成员一起下船了。   方海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是一片好心,到头来却挨了一顿骂。   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很是挂不住,但他觉得自己没错,这些达官显贵估计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还是想住招待所的。   便殷切地再次邀请道:“首长您客气了,岛上的百姓不会计较这些的,他们都很信任党信任组织。”   “那我们更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更不能搞特殊了!赶紧让建筑队回到正轨,让百姓住踏实了,开荒才能顺利进行!”一旁的邵政委发了话。   方海只得讪讪的,不再提去招待所的事了,转身冲安六合喊了声:“哎呀安同志,你怎么来得这么慢,还要领导等你吗?像个什么样子!还不跑快点!”   安六合已经尽力在跑了,可她实在是穿得太厚了。   好在有个大姐帮她怼了一句:“催什么催,我看你这么闲,不如去帮她把活儿干了吧。”   方海一听,傻了,只得赶紧讨好对方:“哎呀这位领导,我这不是担心你们等着急了吗,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敢问您是?”   小刀叹了口气,介绍道:“这是农业部的副部长纪娉同志,方指导稍安勿躁,等安同志来了,我一起介绍。”   方海只好正了正帽子,掩饰内心的尴尬和不满。   纪娉懒得理他,走上前来面带微笑,迎接安六合的到来。   安六合跑到她跟前,扶着膝盖大喘气:“姐姐好,怎么称呼?”   “纪娉。纪念的纪,娉婷的娉。我一看你就觉得亲切。来,我给你介绍——”纪娉自来熟地搂着安六合的肩膀,把她带到了考察团面前。   “这位是孔庆详同志。”   “这位是农垦部副部长孙卫国同志。”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你的老熟人邵政委。”   “这位是海军司令总部第二署情报署的少将司长华江山同志。”   “这位是你们省省委办公室的秘书长苏继善同志。”   “这位是邻省公安厅副厅长关云龙同志。”   “这位是某办公室书记员汤新华同志。”   “这位是化学工业部某实验室的研究员杜肯同志。”   “这位是考察团速记员柳蕙兰同志。”   “这几位是考察团后勤人员小宋,小袁,小陈,小刀,小刀是警卫队队长,后面那些是警卫员。”   安六合一一跟他们握了握手,转身看向纪娉:“你呢姐姐?”   “我是农业部的。来,擦擦汗。”纪娉取出手帕给安六合擦了擦,随后搂着她往前面走去,“你那神奇的盐角草在哪儿呢?我在这边没看到。”   “跟我来。”安六合没想到这位大姐这么好说话,便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往前面走去。   半路果然看到了一处阔气的招待所,清一色的红砖房,一共二十几间,不得不说,十来天的时间可以赶出来这么多砖瓦房,确实挺殷勤的。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引起孔庆详和邵政委的不满。   至于其他人,要么是长征路上苦过来的老革命,骨子里的原则就是军民一心,要么就是新时代的积极分子,也都不会摆架子。   所以那个方海,真的是表错情了。   正走着,张临渊吭哧吭哧赶了过来,他最近已经不管开荒的事务了,沉迷练兵巡岛,刚刚也是听到了广播,这才知道考察团提前到达了。   赶紧丢下身边的将士,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还是落后一步。   他很愧疚,跟各位领导打了招呼,随后默默地跟在了队伍后头。   走了三里多路,众人终于来到了盐角草大肆蔓延的区域。   不约而同全部蹲下,掰断主茎接住盐粒,尝上一口。   邵政委一脸的与有荣焉:“看到了吧,我可没有说谎啊,这可是好东西,大大的好东西。孙卫国你是宁夏人,你们那的盐角草有这么神奇吗?”   “长得倒是一模一样,可这直接产盐的本事,那是绝对没有的。邵政委,我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你要不远千里亲自跑一趟首都,都找到总理那里了,可真有你的。”孙卫国很是震惊,要是只有花盆里的那一株,还能怀疑是不是作假。   可现在他眼前,这一大片全都是啊,一眼都看不到头。   他又走远了几步,掰断一根再看看,还是。   再走远几步,还是。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或者往里走,或者往两边走,随机抽查。   十来分钟后,众人全都回到了原地,不住点头:“哎,这盐的味道可真好,一股大海的味道。我就没吃过这么鲜的盐。小张啊,这几天你们食堂用的是这个盐吗?”   “没有没有,安同志说先把盐碱地脱盐要紧,等这些盐角草老了再取盐不迟。”张临渊赶紧走上前来解释了一句。   安六合正是这个意思:“这些盐角草的繁衍能力很强,掰断一根就是浪费一份脱盐的力量,所以我暂时没让用。”   邵政委点点头:“是该这样,这春播都快过去了,岛上的开荒还没完成,耽误不得。不过你们放心,第二批开荒人员的征集已经开始了,这次我们省也会出一份力量,相信很快,这片岛上就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众人又跟着安六合往远处走去,她边走边解释:“这些盐角草的繁衍能力很强,我观察过了,在不加限制的情况下,单株单次可以繁衍到一米见方,约莫三十株左右,繁衍出来的植株再继续繁衍,又是一米见方,这样一来,就会?????有领地的重叠,它们会自行避让,往四周蔓延。”   “多久能繁衍到一米见方?”纪娉很关心这个东西的实用性,真要是能长期稳定地脱盐,西北的那些盐碱地可就有救了。   安六合笑着回道:“三到五天不等,盐分越重,速度越快。姐姐你看,前面那一大片,都是一株盐角草繁衍出来的,已经没地方下脚了。”   “看出来了,那可真是一举两得,对了,等会杜肯要采集样本确定成分,这些都可以采摘吗?”纪娉把杜肯叫了过来。   杜肯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架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他很内向,刚才握手的时候就红着脸,这会儿更是避开了目光相接,说话磕磕巴巴的:“安……安同志,哪些不可以采集,你……你跟我说一下。”   “都可以采,看到竖的那些木牌了吗?记录了我播种下去的时间,母株我也标记出来了,上面绑了一条布带的就是。”安六合也是见过这种书呆子的,雷天朗就是,沉迷书本,话都说不利索。   杜肯哦了一声,笨拙地夸了一句:“安同志你真能干,我还怕……怕你这里全都乱……乱来呢,没想到……”   “那是当然,安同志可是卫校毕业的,文化人。”张临渊白了杜肯一眼,这小子眼睛往哪看呢?   一直盯着人家的脸,脸上又没有盐角草!   杜肯恍然:“卫校好,卫校好。”   他这傻里傻气的样子把安六合逗笑了,她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转身问道:“姐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吃饭吧,等吃完饭,我再带你去看看另外一些盐角草,那是第三代了,到时候让杜肯同志采集了化验一下成分,正好给我做个参照。”   “行,那就吃饭去吧。”纪娉挽着安六合的胳膊,一路往回走。   方海早有安排,准备了两队人马在招待所那边等着,要给大人物接风洗尘,没想到大人物们看也没看招待所一眼,直接跟着张临渊往岸边的食堂那边走去。   方海只得赶紧去招待所里,让那些大厨把食材往回搬。   回去又挨了孔庆详一顿训斥,脸都捡不起来了。   这一天,岛上开荒的百姓们可算是开了眼界,他们看到一群穿着制服或者中山装的体面人,居然拿着铝制饭盒,跟他们一样在排队打饭。   他们好奇地招呼一声首长好,这些大人物也都亲切地招招手,回一声老乡好。   反倒是方海,在那里臭着个脸,一副被嫌弃的小可怜样。   打完饭,这些首长们也跟他们一样,蹲在了地上,吃得那叫一个朴实无华。   给群众们看傻眼了。   有那大胆的会凑过来说两句话,也都得到了礼貌的回答。   人群中,一个穿得格外喜庆的姑娘走了过来。   她盯着大人物旁边的安六合,喊了声嫂子。   好些天没见过了,没想到这里遇上了。   安六合起身往她那边走去:“是你。最近跟路峰怎么样,还吵架吗?”   安六合也有阵子没见过张银凤了,这姑娘虎得很,听说整天缠着农机队的人,要学着开拖拉机呢。   张银凤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别提了,看见我就躲。他看不上我算了,我还看不上他呢。对了嫂子,这群人都是谁啊?看着很有来头的样子,连我哥都陪着呢!”   “嗯,首都来的。”安六合没给她介绍那些人的身份,纪娉叮嘱过,不让说。   正聊着,张临渊便注意到了张银凤,他最近点背,可不想看到这时候被张银凤搅局。   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他得敲打敲打她两句。   没想到,他刚站起来,就看到张银凤走到了速记员的面前,小声问道:“哎,这位姑娘,他们都是官儿吧,你倒是看着不像,你是做什么的?”   柳蕙兰是个斯文秀气的姑娘,个头也矮,往那一蹲跟个中学生似的,她礼貌地笑笑:“我是来记录的,我不是官儿。”   不是官儿就好,张银凤笑得跟花儿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姑娘,夸道:“长得真俊,还没说对象吧?你看我哥咋样,就他,对,张营长。我爸妈就他一个儿子,你要是嫁到我家来,管保是享清福的,怎么样,考虑考虑?”   张临渊一听,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头疼,实在是头疼,都怪他,没想到考察团会提前三天抵达,早知道这样,他该早点敲打敲打他这个妹妹的。   他只得赶紧走过来,把张银凤往旁边扯:“你闭嘴,跟我来!”   张银凤一脸的无辜,撇撇嘴跟了过去,走远了才嘀咕起来:“干嘛啦?人家好心给你说对象呢,你看那个姑娘长得多好看啊,白净,漂亮,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跟你绝配啊。”   “你管好你自己!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这都是首都来的大人物,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听你介绍对象的!”张临渊气死了,真是添乱。   张银凤推开他,很是不满:“喂,你别狗咬吕洞宾好不好?再说了,那个嫂子都能跟他们蹲在一起吃饭,说明他们的级别也不是很高嘛。你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你动动你的猪脑子!那个嫂子是一般人吗?啊?”张临渊简直服了,早知道她来添乱,就该把她撵回家去。   张银凤有点迷糊,好奇地扫了眼那边的安六合:“难道不是普通人吗?她是谁啊,我看她挺好说话的啊,上次路峰欺负我,她还帮我呢。”   张临渊真是要被她气晕了,只得凿了她一个脑崩儿:“那是春梅姑妈家的儿媳妇,雷凯表哥的媳妇安六合,你说她是一般人吗?别的不说,人家跟邵政委的关系你能比吗?”   “不是吧?她就是安六合啊?她怎么不告诉我啊?好过分啊,我都告诉她我是你妹妹了哎。”张银凤傻眼了。   最近她可没少听人议论,说什么有个厉害的嫂子叫安六合,捣鼓出来好多稀罕的盐角草,还能产盐呢。   她哪里知道这个安六合就是之前维护过她的好心嫂子啊。   她一直以为这是两个人呢。   她很生气,气鼓鼓地瞪着安六合,饭也不吃了,搡开她哥走了过去:“喂,你过来!”   安六合正在跟纪娉谈论怎么进一步验证盐角草的适应性呢,没想到张银凤喊她,便端着饭盒走了过来:“怎么了?”   “你就是我雷凯哥哥的女人?”张银凤气死了,早知道她是这个身份,她上次还嘚嘚瑟瑟的炫耀什么啊。   人家男人比她哥哥厉害多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拨弄着饭盒里的海带丝儿:“嗯。”   “那你不告诉我?算了,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得补偿我!”张银凤还惦记着那个速记员呢,“既然你能跟他们说上话,你就帮我哥介绍个对象吧,就那个记录员,我看她长得挺小家碧玉的,配我哥正好。”   安六合回头看了看,说的是柳蕙兰啊,确实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她点点头:“好,等会我问问她,你快去吃饭吧。”   “你还没跟我道歉呢。”张银凤嘴上说着不计较了,却又扯住了安六合的胳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这么一想,那天安六合看着她,不就像是在看小丑吗?   张银凤越想越是委屈。   安六合无奈:“是你自己没问我啊,再说了,路峰都喊我姐了,你稍微留心一下他的亲戚关系,还想不到吗?”   “我……他家亲戚多着呢,我怎么知道啊?”张银凤急了,总归都是别人不对,不是她疏忽大意。   气鼓鼓地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张临渊看她一会儿一个主意的,也有点来气:“好意思说呢,你整天跟农机队的小伙子厮混,开荒的事看一眼都嫌累,这么娇生惯养的,你开什么荒?再者,但凡你多往姑妈家跑两趟,不就认识你嫂子了?自己没礼貌还怨别人,赶紧给我滚!”   是哦,登岛都快一个月了,她就去过一次。   张银凤意识到,可能真的是自己理亏了,只能叹了口气,算了。   她扯着安六合的衣袖:“反正你答应我了,你可千万记得,要给我哥保媒哦。”   “好,说话算数。”安六合笑笑,她不会跟这种小姑娘计较的,年轻嘛,自我一点也是正常的,再说她哥哥又是个营长,她目中无人也不奇怪了。   张银凤委屈巴巴地走了,安六合也快吃完了,准备往回走,不想张临渊忽然喊住了她:“嫂子……”   “嗯?”她停下脚步,静候下文。   “前阵子……我被记了大过,心情不好,多有得罪,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张临渊也知道自己挺过分的,不过他脾气上来了有点控制不住。   安六合压根没放在心上,笑着安慰道:“没事儿,牺牲了那么多官兵,海警又找不到下落,岛上又有内奸,还三天两头下雨影响开荒的进程,换我我也急。再说了,咱们都?????是亲戚,本来就不该计较那么多,你就安心忙你的就好。”   “谢谢。”张临渊有些羞愧,见她转身离开了,还是说了一句,“介绍对象的事就算了,我暂时不想找。”   “那你们兄妹俩还是统一一下意见再跟我说吧,免得我成全了这个辜负了那个。”安六合摆摆手,回去了。   邵政委见她来了,赶紧看了看她的饭盒:“还没吃完呢?快吃快吃,等会该凉了。”   “你们看,邵政委像不像我的老妈妈。”安六合笑着打趣着,三两口把饭扒完。   一群人笑着都去了水缸那里,自己洗了碗。   百姓们探头探脑地看着,有人觉得大人物是在做样子,有人却觉得人家就是不喜欢麻烦老百姓不行吗?   议论声中,安六合领着大家又往大山深处去了。   “要是有人早点提醒我,我就挖出来两株带去岸上给你们看了。”安六合多少有点抱歉,这一走,远着呢。   光是拓荒线就推进了十几公里,过了拓荒线,还得再走四五里才是大山。   好在这群大人物都是苦过来的,并不在乎这点路。   为了不让那几株特殊的草药引起专业人士的怀疑,安六合特地绕着走的。   她不想把英招推出来,在那个世界,她修行数百年,都是英招陪着她,雷劫又是英招不顾一切地为她挡了那一下,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英招保护起来。   不让任何人盯上英招。   走到半路,后面响起了军用摩托的声音。   众人停下来回头看去,但见一个长相凌厉的军官风一样地赶了过来。   到了众人面前,他停车下来,摘下军帽,行了个军礼:“政委好,各位首长各位同志好!”   反正不认识的都喊首长就对了。   邵政委笑声爽朗,走过来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你小子怎么才来,吃过了吗?”   “吃过了,安排好巡岛的事就过来了。”周中擎这几天特地放了辆军用摩托在巡逻艇上,就为了在考察团登岸后第一时间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邵政委很自豪地把他介绍给了这些同行的成员:“这就是我们尖刀营幸存的三个同志之一,周中擎周团长,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我没有吹牛吧?”   海军总局的华江山回了一个军礼,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不错,有对象了吗?我家里还有个没说亲的小女儿,正好,哈哈。”   邵政委也觉得不错,附和道:“那你可得说话算数啊,别到时候又舍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无非就是来海岛随军嘛,也不算什么。”华江山是首都的官儿,自然知道来海岛是有些辛苦的。   可团长夫人又不用干活,怕什么。   他这想法很好,奈何周中擎不领情。   他面无表情地拒绝道:“多谢首长抬爱,不过我家里还有个小子,我又是个鳏夫,别到时候委屈了令爱。”   “什么?鳏夫?还有个儿子?”华江山果然有些犹豫了。   不过他仔细一想,前几年日子艰难,扛不过去也是正常,这事不怪周中擎。   再说了,周中擎看着也快三十了,有过婚史倒是正常,不过他还是得回家问问那个小妮子,她可挑剔着呢,可别到时候跟他胡闹。   华江山拍拍他的肩膀:“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跟你们邵政委排个号,等我回去说一声再给你答复。”   周中擎还是不愿意,委婉道:“是该说一声的,我家那小子太皮,因为没有妈妈照顾,谁的话都不听,昨天还喊我臭当兵的,简直无法无天。我就想着,等他大点再找,兴许大点就懂事了。不然准保找一个被他气跑一个。”   这么一说,华江山又多了一重顾忌,直言道:“倒是个顽皮的家伙,不知道现在在岛上吗?”   “在呢,整天给我闯祸,差点把我衣服给点了,您看——”周中擎扯住衣服的一角,其实是他来之前修摩托车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绞在轮毂那里,直接烧起来了,还好他动作快,水壶里的水一洒就抢救了回来。   现在倒是因祸得福,正好用来婉拒婚事。   华江山看了眼,不禁觉得后怕,这么难缠的皮猴子,回头把他闺女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哎。只得跟邵政委摇头。   邵政委一头雾水,没听说小周有孩子啊?不过也是,挺多军人都在老家有婚史的,男人嘛,不爱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部队里不知道也正常。   再者小周毕竟是刚升上来的,跟他关系也没近到那个地步,他不知道他的婚史再正常不过。   他瞧着这话题有点不太轻松,便打趣了两句:“这么皮可不得了,男孩子,该揍就得揍,你可别因为他没有妈就惯着他!”   周中擎回道:“揍了,可这孩子是个硬骨头,越揍越野,还咬人。”   “那可不得了,看来我得催一催了,让咱们的人动作快点,赶紧来岛上帮着开荒,到时候建了托儿所,你就让老师去管他!”邵政委其实有别的打算。   光是联合驻军,他还是不太满足,他还想把自家门口的那部分要过来,正经划给他们省管理。   这么一来,一个是在别人家地盘上共同管理,一个是在自家地盘上自己说了算,区别那是相当巨大的。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从邻省手里划走这些地,还是得动点脑筋。   他又给周中擎传授了一些育儿经,这下可真是让华江山打了退堂鼓。   不过他也没有把话说绝,而是问邵政委要了周中擎的照片,让他寄到首都去给他女儿看看。   这样结束了话题,也算是给彼此留个颜面。   这么一打岔,什么时候变天了都不知道。   安六合瞅着快下雨了,只得劝大家先回去,明天再来。   一群人商量了一下,客船上可以睡觉,就不占用老乡们的木板房了。   至于招待所,则由孔庆详出面,让方海摘了牌匾,挂上了新的,上面刻着:群众大礼堂。   孔庆详毕竟是国安的,并不是方海的顶头上司,部门也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思来想去,他还是让J省省委办公室的秘书长苏继善去说说方海。   一个省里的,明正言顺一点。   再者,秘书长可是正厅级,数落方海几句也是理所应当的。   等苏继善跟着方海出去了,孔庆详才叹了口气:“赵政委是慢了一步,可他们省长还是挺重视这件事的,不然也不会把心腹大将派过来了。”   孙卫国点点头:“那何止是重视,听说还想亲自过来呢,要不是开会脱不开身,估计真就来了。想想也是,要是没有点政治嗅觉,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孔庆详这次可算把烟点着了,他狠狠吸了一口,忽然有点好奇:“哎,你说,姓周的那小子,是在拒婚吧?”   “是吧,能攀上华江山也算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我要是他,我就把儿子扔老家去,先把岳丈和媳妇哄好,以后还不是青云直上?”孙卫国也觉得周中擎有点不识好歹了。   人华江山可是首都海军总局的。   说得难听点,他们这些海军,虽然也都前途无量,但想去首都还是有点困难的。   结果周中擎倒好,人家把梯子搬给他了,他又亲手给掀了,蠢死了。   连孙卫国都感慨:“就是可惜了,我没有这么出色的儿子,不然我肯定带在身边,说不定就有哪个首长千金看上了呢?”   “你要真这么说,那我可不乐意了,你儿子也不差啊,在首钢那是说一不二的。”孔庆详白了孙卫国一眼,真不知道他是谦虚还是显摆。   孙卫国笑笑:“什么说一不二的,来的时候还跟我抱怨呢,说是被一个技术员给顶撞了,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你说说,这傻小子,连个技术员都压不住,还怎么说一不二?”   “谁啊,这么嚣张?”孔庆详倒是挺意外的,首钢的厂长,那是一般人敢得罪的吗?   孙卫国叹了口气,抢过孔庆详的烟给扔出了舷窗:“说是叫安四海,仗着他妈是老红军,谁也不放在眼里。非要改进个什么设备,你说他折腾那玩意儿干啥?就上上班拿拿工资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孔庆详哦了一声,满是疑惑:“他妈妈是谁啊?”   “听说是叫宁什么的,反正前些年女兵都遣散了,没他妈什么事儿了。”孙卫国本就觉得女人该待在家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所以压根没留意人家妈妈叫什么。   倒是孔庆详,忽然站了起来:“姓宁?儿子姓安?哪里人知道吗?”   “J省的吧?具体哪里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我家那傻小子跟我说过,我那会看报呢,没记住。”孙卫国没想到孔庆详这么激动,叫他坐下说话。   孔庆详却不搭理他,直接下了船,找张临渊去了。   张临渊正在指挥部挨训呢,跟方海一起。   苏继善其实是个和?????颜悦色的中年男人,但是他知道,在安六合这件事上,他们J省差点就要被别人摘走胜利的果实,所以他还是拿出了一副威严的样子,很是数落了这两人一通。   张临渊没说话,倒是方海,狡辩了好几次。   苏继善也不生气,继续说他的。   正说着,孔庆详来了。   他打了声招呼,问道:“张营长,你知道这个安六合的父母都是什么人吗?她有哪些家庭成员?”   张临渊终于看到了救星,赶紧带着孔庆详去了一旁的屋子,把安六合的家庭成员关系全都列了出来。   孔庆详嘴里的烟蒂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他笑了笑,一副果然被他猜到了的样子。   张临渊一头雾水:“怎么了孔部长?”   “果然是虎母无犬女啊!哎呀,那还考察什么啊,这次特地提前过来,不就是怕你们弄虚作假,所以要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吗?可她是宁华夏的女儿啊,她怎么会作假呢?怪我,没有第一时间调查清楚。这样,你赶紧叫上几个人,去岸上把宁华夏同志接过来。你就跟她说,她的老战友看她来了!”孔庆详越说越是激动。   倒是张临渊,傻眼了:“就……就接她一个人来吗?要是她走不开呢?”   “哎呀,走不开就想想办法嘛,你总不能让我去找她吧?回头我要挨训的。”他可是国安的人呢,这次登岛已经算是很张扬了。   其他时候,还是尽量低调点的好。   张临渊恍然,赶紧出去接人。   经过叶春梅门口的时候,忽然被喊住了。   “姑妈,你找我有事?”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几天不见,他姑妈身边居然多了个小男孩。   一问,才知道是周中擎的儿子,认了安六合当干妈的。   他好奇多打量了一眼,明明这孩子挺乖巧的,也没有上房揭瓦地胡闹啊。   难不成刚刚周中擎拒婚的话是胡诌的?   那他图什么呢?那么好的婚事,拒了多可惜。   难不成他心里有人了?谁呢?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叶春梅说道:“临渊啊,你回去顺路帮我去家里看看,怎么都四五天了,天晴和天朗还不见来呢?你帮我问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要是没事,让他们快点来。再不来啊,你表嫂就要被外面的野男人惦记上了。”   “姑妈你真会开玩笑,哪有什么野男人。好了,你放心,我会帮你回去催一声的,我走了。”张临渊觉得他表姑有点疑神疑鬼了。   表嫂整天就跟那些花草待在一起,眼里哪有什么野男人。   哎,慢着……   他回头看着正跟小杰念叨“干妈”的英招,忽然有点怀疑,这小子怎么跟表嫂长得那么像啊?   可他不是周中擎的儿子吗?   难不成……   作者有话说:   国安是到1983年才由三个部门合并组成的,这里为了精简剧情人物,我就提前到63年了,就当我是架空好啦~   不介绍孔庆详和汤新华的部门,是因为国安的人要低调。   谢谢各位的支持,这章评论依旧有红包,比心~ 第22章 表决会议,特区建制   张临渊走近一些, 蹲在了英招面前,细细打量一番,越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没错, 嫂子也有这么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眼尾略略有些许上扬的弧度,虽不明显, 却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潮红, 像极了初春含苞待放的桃花。   笑起来就好似那爬上柳梢头的月牙儿,睫毛掩上朦胧的纱,带着微酣的醉意, 挠得人心尖儿痒痒的。   当初去喝喜酒,他只看了一眼, 便移开了视线。   莫怪表哥被迷得神魂颠倒, 实在是天生的骨子里的撩人, 却又不自知。   嫂子也长了一双薄如花瓣的红唇, 唇珠圆润, 仿佛在向人索吻。   三庭五眼的比例也极端相似, 唯一不同的就是,嫂子的脸型是小巧精致的鹅蛋脸, 温柔没有攻击性,而这小子的脸型明显是长脸, 也许是瘦脱了相的缘故,总归有点不那么协调。   他默默地站了起来,收回视线,带着满肚子疑惑, 去了码头。   刚到码头, 就看到周中擎推着军用摩托, 在一道倾斜的木板上,往巡逻艇上去。   张临渊喊了一声,周中擎没理,等他成功把摩托推到了艇上,这才回头看了眼:“有事?”   “周团长的儿子哪天生日?既然认了我表嫂做干妈,跟我也算是沾亲带故了,这第一次见面就空着手,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不如等他生日,我给他挑个好点的礼物。”张临渊多了个心眼,有意试探。   周中擎随口胡诌了一个生日:“六月初六。”   “那就好,还有四个多月,我好好准备一下。首长们的安全就拜托你了,我还有点事。”张临渊直接掉头往回走。   他要去找安六合,问问孩子的生日,要是对不上,那就有大问题了。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指挥部没寻着,食堂也找不到人,医疗站也没人见过她。   最终他绕了好大一圈,才听食堂打饭的大叔说,被几位首长请到客船上了。   既然在客船上,那就算了,这种事情不好当着首长们的面问。   他只能先把孔部长交代的事办了。   到了安家,才知道宁华夏今天根本脱不开身。   原因无他,明天她女儿安七星出嫁,当妈的无论如何是走不开的。   张临渊只好转道去了雷家,没想到,自家爸妈也在。   他妈妈李月娥一辈子就一儿一女,所以看着还挺显年轻的,这会儿正在劝说雷国强:“要我说,这寡妇再好,也留不得。她已经克死了你一个儿子,你还上赶着把另外两个儿子往火坑里推?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这事可不能这么办!”   “这事我跟你们表姐已经商量定了,你们别再劝了。”雷国强叹了口气,怪只怪带信的船工是个大嘴巴,居然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下好了,亲戚们一下都知道了。   这不,一个个的全都出动了,轮番上阵来劝说。   还有的要把自家闺女嫁给他儿子,好让他绝了这个心思。   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但也得等儿媳妇这边挑定了再说,到时候剩下那个再娶别人家的姑娘,一次性解决。   不过他的想法却得不到亲戚们的认可,尤其是这李月娥,想着家里那个宝贝闺女张银凤,好说歹说,要让雷国强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天晴和天朗兄弟俩是真的可人疼。   雷国强和叶春梅又是出了名的对儿媳妇好的公婆,她家银凤要是嫁过来,肯定是享清福的。   倒时候就把叶春梅从海岛上叫回来,就说银凤要备孕,省得她离那个寡妇太近,沾一身晦气。   雷国强越听这话越是不着调,气得一拍桌子要赶客。   李月娥赶紧扯了扯他男人张红星:“你说句话啊!”   “说什么?我不掺和这事儿,你们自己聊。”张红星不想跟自家表姐翻脸,想想还是不管了。   刚到院子里,就看到宝贝儿子张临渊来了。   赶紧把人喊到屋里来,拽着胳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脸的欣慰:“挺好,没瘦太多。岛上吃得不好吧?回来正好,让你妈回去给你杀个鸡炖个汤补补。”   张临渊脸色很臭,刚才的话,他在院子外头全听见了。   他一向不太克制得住脾气,当即甩开了他老子的手,往屋里去了。   站在他妈面前,语气里满是埋怨:“妈你说什么呢?表姑和表嫂婆媳两个好好的,你非要无事生非是吧?银凤的婚事也不用你操心,有我呢!”   “可你不能眼睁睁看你两个表弟往火坑跳啊。”李月娥还想再争取一下,她看上天朗了。   天晴性子张扬,跟她家银凤硬碰硬肯定处不来,还是天朗好,天朗内向,木讷,到时候家里还不是她家银凤说了算?   可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架不住人家哥俩不愿意。   只见屋后的门忽然被推开,天晴和天朗两个,一个挑着两担柴火,一个挑着两桶空粪桶,就这么裹着一身的寒风进来了。   天晴直接发话了:“表舅妈抬爱了,我们哥俩自有我们哥俩的打算,就不用您操心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我嫂子是我们全家都敬重爱护的人,今后我要是再听见谁说她半句不好,别怪我翻脸无情!”   天朗虽然没说话,但也冲李月娥翻了个白眼。   气得李月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地拍心口。   张临渊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雷天晴,为了不辜负表姑的嘱托,还是问了一句:“姑妈让我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去?”   “生产队不放人,麻烦表哥告诉我妈,第二批征集已经开始了,惊蛰前后我们一定能登岛。”雷天晴说着往前院走去,放下柴火,招呼张临渊喝点热水。   张临渊却耽误不得,婉拒后叮嘱了他爸两句,让他看着点他妈,别整天作怪四处拱火,扭头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开什么玩笑,码头客?????船上那么多大人物,万一出事了他就彻底完了。   他抓紧赶了回去,一看,小刀正站在甲板上放哨,便问了一声附近有没有异变。   小刀下船跟他聊了会天,想着晚上还是到岛上休息比较安全,想让张临渊想个办法,劝首长们去招待所休息。   张临渊很是犯愁:“这事我也插不上嘴,你看到我表嫂了吗?不如去请她帮忙劝说劝说。”   “安同志还在船上,要不您等会?”小刀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就连面对方指导,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张临渊跟他说话很放松,叹了口气,道:“也好,就是这雨,时下时不下的,叫人心慌啊。”   “我也是担心这雨,夜里要是下雨,海面上视野一定受阻,到时候真要有人偷袭,防都防不住。”小刀的担忧不无道理。   张临渊也是这个意思,两人互相吐了一会儿苦水,心里好受多了。   首长们自己不在意,可他们这些底下的将士和警卫员却犹如泰山压顶啊。   *   不同于船外的忧心忡忡,船内的气氛一直都很融洽。   大多数时候都是纪娉拉着安六合在说话,孙卫国偶尔也会问上两句,邵政委一直跟个好好先生似的面带微笑,像极了每一个慈爱的长辈,孔庆祥则见缝插针地补充两句。   而华江山则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于其他几个人,也都交头接耳的。   聊了半天,无非都是接下来的培育目标和种植计划。   安六合对植物津津乐道,实在是让纪娉和孙卫国都大开眼界。   他们俩一个是农业部的,一个是农垦部的,什么样的人才没见过,此时此刻,却只有一个感慨,这一趟跋山涉水,值了。   农业部的精于各类作物的播种安排、施肥除草和病虫害防治,但从安六合口中却听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防治方法。   比如稻田养鸭子,既可以省肥料,又可以疏松土壤。   比如鸭子治蝗虫,比人力有效高效,还能把鸭子喂得饱饱的,产生额外的经济价值。   再比如……   纪娉越听越是相见恨晚。   而农垦部的精于各类土壤的不同耕作方式以及播种甄别,但从安六合口中,又听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宏伟蓝图。   比如她准备培育变异蚯蚓,让它们到那些坚硬的土质去建功立业。   比如她准备在岛上开展蛏子养殖,让那些无法下脚的滩涂地发光发热。   再比如……   孙卫国也专心致志听着,心中默默对这个农妇有了改观。   聊到半路,远赴深山考察物种的动植物专家终于来了,考察团成员起身跟三个人一一握手。   小刀跟进来介绍的时候,特地强调了一下:“这位是安九州,安同志的亲弟弟,博览群书,相当有才华,说一句布衣专家一点都不夸张。”   安九州被夸得合不拢嘴,他笑着站到安六合旁边:“沾我姐姐的光,我今天可算是见过大人物了!”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于是,会议继续延期。   一晃都晚上八点多了,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这回方海可算是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他来了好几次,问要不要把饭菜送到船上来。   第六次的时候,小刀跟负责饮食起居的小宋商量了一下,由小宋出面,进去跟孔庆详沟通了一番,最终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毕竟大锅饭早就吃完了,百姓们也都睡了。   船上的这顿饭,吃得相当漫长,众人边吃边聊,两个动植物专家和安九州一起听了一遍安六合对于未来的规划,忍不住大加赞赏。   晚上十点,碗筷收走,会议继续。   孔庆详走出船舱,找来小刀问了一声:“张营长还没回来吗?”   “早就回来了,说是宁老同志的七姑娘明天出嫁,实在抽不开身,想问问您改到后天行不行?”小刀已经把张临渊劝回去了。   都快半夜了,首长们精神是真的好,可张临渊还要负责跟周中擎交接班巡岛呢,得补会觉,不然后半夜吃不消啊。   孔庆详恍然:“原来是这样,倒是为难安六合同志了,也许我们晚两天来,她还能请假回去一趟。”   孔庆详思来想去,还是回到船上问了问安六合:“你要是想请假的话,我们可以等等你。实不相瞒,这次来的很有可能都是未来岛上的负责人,既然大家以后还要打交道,就没有必要拘泥小节了。”   安六合想了想,自家姐妹,礼到了就行,便琢磨着明天让八荒跑一趟,顺便把份子钱送过去。   于是她笑笑:“孔部长,没事,我有安排。”   “那既然这样,我们切回正题吧。”孔庆详跟几个同级别的领导交换了眼神。   随后说道:“是这样的,这次考察将会有个表决会议,如果表决一致通过,接下来就不只是给你单独设立研究所这么简单了。”   安六合好奇地看着孔庆详,静候下文。   孔庆详喊了声书记员汤新华,汤新华赶紧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安六合。   “一旦我们确定了你的特殊能力,国家将会授权本座岛屿为特别建制的行政单位,当然,岛屿明面上是挂在你们省里的,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岛上会进行军事化管理,各项政府机构也会应运而生,一旦组织架构成熟,岛上将不再接受新来人员的加入。实在有特殊情况,也会有一套严苛的审核标准。这么一来,实际上整个岛屿都是你的试验田,你的试验场。你要做的,就是毫无保留地把你的所有能力展现一遍给我们看,我们才能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毫无芥蒂地诚心实意地,给这件事投票表决。”   孔庆详说着冲小刀摆摆手。   小刀会意,带着警卫员散开,在岛上,在海面上,远远地巡逻着。   为了防止海面远处有人偷窥,孔庆详起身关上了舷窗,窗户上提前糊了报纸,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而船舱的大门也被关上,整个屋子里,就只有考察团的十个成员,两个动植物专家,安六合,和安九州,一共十四个人。   “安同志,请吧。”孔庆详检查完一切,回到了座位上。   安六合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所以她并不意外。   但她想得远比孔庆详周到。   她说了声:“稍等。”   随后走到船体中部,一手画符,一手结印,掌心向下。   她的头发无风自动,她的神色严肃凌然。   数道肉眼不可见的波动就这么扩散开来。   片刻后,她忽然站了起来。   她惊讶地看着船板,不好,水底下有人。   她抓起纸笔,写了一句话给孔庆详,随后便借走了他的军刀,推开舷窗,翻身下水。   一番扑腾,几分钟后,安六合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冒了出来。   小刀赶紧叫了两个警卫员施救。   等安六合回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的时候,船上的人神色全都变了。   他们震惊万分,他们有所忌惮。   他们不清楚这水下的人是不是安六合自导自演,所以很明显有些防备她的意思。   安六合不气,只是问了声小刀:“人呢?”   “在审。”小刀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女同志。   不得不说,她在水里扑腾的动作可太利索了,上岸后一个膝袭,便直接压得那男人动弹不得。   身手这么凌厉,绝对是个练家子。   虽然异世界修士的说法也说得过去,可她这么威风八面的,万一是间谍可不得了,还是杀手那一挂的。   小刀默默掩上门,这次他学机灵了,水下也安排了人手潜伏着,为了换气,也为了换气的时候有人在水底盯着,他安排了两个人轮换。   希望这位安同志可以打消首长们的疑虑吧。   他有些无奈地想着。   *   安六合虽然换了衣服,可头发还是湿的。   毛巾也不怎么吸水,所以她坐下的时候头上还在滴水。   看着这些人或怀疑或忌惮的目光,她笑了笑:“害怕?我要是真有坏心,何苦大费周章。”   她没事人一样摸了摸头发:“不是要看我的本事吗?看了又打退堂鼓,这可太没意思了。算了,我展示我的,你们怀疑你们的。”   正好头上有水,五行水生木,都不用费劲,就能召点花花草草出来。   她就这么双手拖着下巴,胳膊撑在桌面上:“你们点吧,想看什么花,我来长给你们看。”   “花?”纪娉率先回过神来。   路上邵政委就提醒过,这位安同志本事通天,可远不止会培育花花草草。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为了不让安六合冷场难堪,她想了想,道:“我喜欢栀子花,可这个季节出不来吧?”   “可以哦姐姐,你看。”安六合没动,静静等待头上的水珠滴落下来,水滴在半空中逐渐幻化成了一株栀子花,稳稳当当,落在了纪娉旁边的桌面上。   安六合看向另外一个女同志:“蕙兰,你喜欢兰花?”   “喜欢。君子兰可以吗?”柳蕙兰是速记员,坐在?????最远的角落。   安六合便好心地对着水滴幻化出的君子兰吹了口气,君子兰悠悠然飘到了柳蕙兰面前。   柳蕙兰眼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忍不住夸了一句:“姐姐你真厉害!我好喜欢,谢谢你!”   安六合笑笑,看向了孔庆详:“孔部长呢,想看什么?”   “……竹子。”孔庆详就不信了,这些小花小草好作假,竹子能作假吗?于是他补充了一句,“不要竹笋,也不要刚长出来的,要长到船舱天花板那么高的。”   “好。”安六合乐意配合。   片刻后,孔庆详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一株湘妃竹从他腋下钻了出来,越长越高,最后杵到了天花板上才停下。   孙卫国检查了一遍地板:“这些都是小意思,你可以把竹子提前藏在船底下嘛,刚好你刚才下去过。”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说不通,毕竟船板一点都没有破损。   他想了想,出了个刁难的问题:“你不是能治愈伤口吗?你砍我一刀,我不怕疼,来。”   “这不好吧,我还是砍我自己吧。”安六合才不想背上砍领导的罪名呢,到时候事情不成反倒是吃牢饭,得不偿失。   可孙卫国死活不肯答应,最后僵持不下,纪娉拿起军刀要扎自己,吓得孙卫国赶紧拦住了她。   “别别别,我自己来。”孙卫国赶紧把军刀收走,免得纪娉脾气上来了真对自己下狠手。   万一安同志治不好就完了。   他卷起衣袖,不听华江山的劝阻,刀尖向下,扎在了自己手臂上,痛得面目扭曲,却愣是一声没吭。   还真是个硬骨头。   安六合很是佩服。   九叶菩提没拿出来,而是悄悄打开,藏在袖子里,喷了口灵力在上头。   自己也做了个掌心抚触的动作。   片刻后,孙卫国看着逐渐愈合的伤口,再看看已经长出来的新肉,眨了眨眼睛:“神了,哎呦,真好了。那以后总理或者主席生病了,可以找你吧?”   “皮肉伤我可以治,内疾得问九州,不过我刚才就说过,我是计划培育变异中草药的,增强药性或者改良药性,都行。你们放心,总理和主席是全国人民爱戴的领路人,但凡有什么病痛,我一定尽力,我家九州也会倾尽所学。”安六合倒不是不能治内疾,可内疾跟皮肉伤不同。   她起码要恢复到八成以上的修为才有把握,不然单凭九叶菩提根本不行。   这也是她为什么藏了一手,没有拿出九叶菩提的原因,没有把握的事,就不要提前抖出来。   到时候别人失望,自己也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何苦来哉。   不过,她这一番话也算是很有道理,考察团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华江山却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安六合。   他是海军总局的人,见多识广,但也从没见过这么神乎其神的女人。   他怀疑这是一场惊天骗局,可孙卫国的伤做不得假。   为了亲自证实,他也扎了自己一刀。   不扎手臂,直接捅在了腰上。   大不了就是摘掉一个腰子,他一向喜欢刨根问底,皮肉伤可以治,那脏器的外力损毁算什么?   “这应该不算内疾吧,安同志?”华江山冷笑着看向安六合。   安六合没想到他这么狠,只得扶着他让他躺在地上,她来替他疗伤。   灵力喷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有点痒有点热,华江山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安六合,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安六合穿得厚,也不怕他盯着。   等华江山恢复如初了,她才站起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华少将,您何苦呢,皮肉伤我可以治,但您的内出血得靠自己的身体吸收,所以您还是会疼上一段时间的。”   “怕疼还会有新中国吗?”华江山站了起来,身上的伤是好了,衣服却好不了。   他忽然攥住了安六合的手腕:“你最好没有耍把戏,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安六合不明白他的敌意来自哪里,她的手腕被勒得生疼,不过她忍住了,不但忍住了,还运功将华江山弹开了。   “我的两个亲生骨肉,我的干儿子,我的婆婆,我的两个弟弟,我的表弟,他们都在岛上,我有耍把戏的必要吗?华少将赶紧让开吧,地上这么多血,得赶紧清理掉。”安六合可不想看到什么凶狠的海鱼被吸引过来。   有的海鱼会一哄而上全体出动,到时候又得她来擦屁股。   她倒是不介意多辛苦一点,可这些灵力用来育种不好吗,非要浪费在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   她出去喊了声小刀,小刀领着小宋,一起进来清理。   小刀震惊地看着两处血泊,下意识地拔了枪,对准了安六合。   安六合无奈,打了个响指,枪就飞了出去,摔落在地上。   小刀懵了,脸色苍白地出去喊人。   不想,一直沉默的苏继善忽然开口:“不用喊人,是首长们自己不小心。”   小刀这才半信半疑地退了回来,跟小宋一起清理现场。   等这两人出去后,苏继善率先表态:“我仅代表我们省长、省.委.书.记,以及省政府、全省人民,无条件信任安六合同志,并且尽一切所能,全力配合她的一切需求。”   D省公安厅副厅长关云龙有点想笑:“为了跟我们掰手腕,连这话都说得出来?也不怕把牛吹上天。我就问一句,你们能拿出款子来给岛上建跨海大桥吗?”   苏继善笑而不语。   关云龙步步紧逼:“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全力支持?你难道不知道?有了大桥,出行会方便很多,岛上的成果也能第一时间往外输送!除此之外,各类生活物资的运输也不必借用小破渔船,但凡遇到风浪就有沉没的危险。”   “关厅长说得对。”苏继善依旧笑容满面。   他看了眼安六合,发现安六合也挺沉得住气的,不但没有抢话的打算,还饶有兴味地看他们吵架。   倒是个有趣的女人,比她徒手变花的本事还有趣。也难怪邵政委会求到总理面前了,就是可惜了,军区离不开邵政委,不然他肯定会留下来。   他收回视线,恭候关厅长开火。   关厅长不负所望,继续质问:“我说的对有什么用?得你们舍得才行啊。不过我也懂的嘛,连城又不是什么经济重城,比不得你们南边富庶之地,要我看还是别说大话了吧。”   “关厅长说笑了。连城虽然经济上差了点,但也只是因为没有开发起来,相信有了海岛做带头羊,连城一定会蒸蒸日上的。”苏继善说话滴水不漏。   关厅长急了,哎这人真是老狐狸啊,说什么都有话等着他。   他只好看向安六合:“安同志,你不会看不出来他在敷衍你吧?”   安六合本来不想掺和的,既然关厅长都点名了,也只好应对一番,她说:“其实也不差这一年两年的。我也知道,省里在建长江大桥,目前也没有跨海大桥的经验。不如先等长江大桥建完,到时候再把那些专家请来,共商大计。”   “安同志果然有远见!没错,要是跨江大桥都建不好,又谈什么跨海呢?正好积累积累经验嘛,跨海的技术难题一定是层出不穷的,专家也得精挑细选才行。”苏继善心满意足,看来安六合不是急功近利的人。   有她这一番话,他心里有底多了。   他一向是个和颜悦色的人,这次不等关厅长追问,便主动补充道:“至于款项,请关厅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筹备妥当的。不过话说回来,目前而言,岛上的建设才是第一位的吧?关厅长有什么切实的援建措施吗?”   关厅长乐了,果然是打肿脸充胖子,这老狐狸舍不得花钱了吧?还想要他们援建呢,那也得分点地给他们才行啊。   便耍了个滑头:“当然,我们派了一整个团来戍守,还不算援建吗?”   “关厅长真会说笑,戍守黄海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所在,这点分内之事,就没有必要拿出来邀功了吧?”苏继善微笑着呛了回去。   关云龙冷哼一声:“既然这样,我就给你兜个底吧,这座岛南北全长一百八十公里,足以媲美一个地级市了!一座跨海大桥是远远不够的,一旦我省财政充裕,一定会全力支持北部大桥的建设。不要你们掏一分钱!相对应的,门口的四分之一,归我们了!”   “那就拭目以待了。”苏继善早就知道不可能把海岛分成两半,他端起茶杯,优雅地撇去茶沫,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关云龙总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冷哼一声,不服气道:“呵,说到建设,我们有中国重汽QD重工,少不得要支援一些工程车辆的。可你们有什么?纺织厂?缫丝厂?绣花作坊?这些对建设军事化海岛有个屁的帮助!”   “哎呀,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再不济还有个X工呢。对了,听说微山湖那边的?????械斗还在持续,看来关厅长的治安工作做得不到位啊,你要是再不管管,回头年底又要挨批了吧?”苏继善可真是一击必中,气得关云龙把茶缸重重一摔,再也不肯讲话了。   安六合听完他们的唇枪舌剑,好奇道:“微山湖械斗?为什么呀?抢地盘儿?”   苏继善笑着点头:“可不是,湖边的湿地那都是营养丰富的沃土。也不知道某些人怎么回事,总是偷偷挪地界,非要占我们的便宜。”   “哎,苏秘书,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百姓为了多点收成也是情有可原嘛,你们家的人就没有挪地界吗?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关云龙彻底急了,这都什么人,光盯着别人家的错处。   苏继善又是一击必中:“挪了啊,不挪能打起来吗?可这事归你们公安管,你犯不着问我啊。反正出了事情,挨骂的又不是我。”   关云龙直接被呛得咳嗽起来,气死他了!   这个苏继善,分明就该叫苏恶魔!   安六合劝了劝:“这都不是事儿,我有两个提议。第一,第二批人员征集,可以考虑把这一片的乡亲们招揽一些过来。第二,我会尽快抽空实地考察一下,因地制宜,培育出适合当地生态环境的经济作物,产量提升了,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你们说呢?”   “哎,挺好挺好,还是安同志有大局观!”苏继善得意地竖起大拇指,“还是我们省长有眼光,就听安同志的!”   苏继善这么一搅和,算是彻底赶走了众人心头的疑云。   去他大爷的,反正伤口是真的好了,花花草草也是真的凭空出现的,而且压根不是这个季节的,想弄虚作假也难啊。   苏继善多精的一个老狐狸啊,这么上赶着维护表态,说明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啊!   于是投票表决的时候,关云龙居然跟苏继善同时举了手。   纪娉和柳蕙兰也是第一批支持安六合的。   至于两个动植物专家,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把自己带来的水盆端上了桌面。   两人交换了眼神:“请安同志把这盆莲花救活吧,我们也是走流程,不然写汇报材料的时候没办法交代啊。”   这好办,安六合轻轻触碰莲花的根部,输了点灵力。   片刻后,枯萎的莲叶缓缓倒下,新芽萌出水面,神气活现的,越长越高。   最终开出了一朵并蒂莲。   众人齐齐鼓掌,安六合再获两票。   其余几个位高权重的,也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纷纷举手。   全票通过!   漫长的会议终于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没彻底结束。   孔庆祥喊了声汤新华,汤新华应声而出,捧出十几份保密协议,问道:“安同志,还有谁知道你的特殊之处吗?”   “张临渊,周中擎,安八荒。”安六合给出了三个名字,想着回去得叮嘱英招一声,不能让他说漏嘴。   汤新华会意:“好的,那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先把协议签了吧,他们的我会单独送达。切记,这是国家一级机密,一旦泄露,轻则吃牢饭,重则性命不保。”   众人点头,接过他分发的钢笔,唰唰签字。   “好,以上就是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接下来,是孔部长关于海岛组织架构的一些介绍——”汤新华收了协议,装好封存。   孔庆祥环视一圈,道:“华少将考虑清楚了吗?愿意做岛上的镇守大将吗?”   “等我回去再给你答复吧。”华江山明显不太舍得首都的地位,但又放不下海岛这块肥肉。   只能回去再说,到时候看看他闺女看不看得上周中擎,要是闺女不介意,那他就推一把,让周中擎当这个镇守大将。   要是他闺女不愿意,他也得抓紧派个亲信过来。   总之,他是两头都想要,两头都不想把好处给别人。   所以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孔庆祥大概知道他的心思。这人啊,一旦尝到了权势地位的好处,就容易乱花迷人眼了。   不过他也犯不着拆穿人家,毕竟没有利益冲突。   于是他宣布:“既然会议表决全票通过,那么请问,在座的各位除了邵政委,华江山同志,苏继善同志,以及关云龙同志,都是自愿留岛的吗?不情愿的现在就出声,别到时候定下来了再后悔。我这里可不卖后悔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应答。   孔庆祥心里有数了:“很好,没有人反悔。那么海岛的组织架构粗略框定如下——”   “慢着。”苏继善忽然举手,“谁说我不肯留下来了?把我算进去吧。”   “你疯了吧?你可是正厅级,你们省长最信任的人,以后说不定你就是接班人啊,你想什么呢?”关云龙惊讶得瞪大了双眼,这老狐狸脑子进水了吧?   为了这么一个岛,放着省里的肥差不要了?   苏继善却有自己的考量,他笑着反问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要是着急你也可以留下来嘛!”   关云龙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一起留下来。你别得意太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既然这样,我修订一下,稍等。”孔庆祥提笔刷刷刷填上名字,道,“海岛单独建制,挂名在连城,对外则称县级市,对内,则是特区。名字待定。”   “现在,我宣布,特区行政长官,苏继善同志。”   “特区安全保密长官,孔庆祥同志。”   “特区军备戍守长官,待定。”   “特区农业厅厅长纪娉同志。”   “特区农垦厅厅孙卫国同志。”   “特区发展与规划局局长,安六合同志。”   “特区动植物研究所所长,安六合同志。研究员,杜肯同志,胡家栋同志,毛益军同志,安九州同志。”   “特区生活后勤处处长汤新华同志。”   “特区外联合作处处长,柳蕙兰同志。”   “其余部门后续补充,散会。”   作者有话说:   微山湖械斗是持续近百年的地方上恶性冲突事件,事发地微山湖,在徐州,枣庄,济宁交界处,建国以来大大小小的恶性械斗数百起,死伤近千。   这里我给开了支线任务,希望他们在平行世界可以安居乐业,不再为了一尺半米的地打得头破血流。 第23章 晋升之路   外面还在下着雨, 海上起了雾,视野受阻一片模糊。   审讯水下奸细的事儿也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安六合趁着众人还没散去,提了个建议:“各位领导稍等, 我有个想法, 各位听听看。”   孔庆详摆摆手:“以后都是共同建设海岛的同志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安六合点点头:“我是想着, 既然那奸细敢跑过来潜伏到水底下, 那他背后的主谋肯定离得不远,晚上可能还会有大动作。不如这样,我去找乡亲们借些寻常的衣服, 各位换上后去招待所歇着。至于你们身上的衣服,就留在这里, 我有用处。”   孔庆详跟苏继善和邵政委对视一眼, 两人都点点头, 默认了这个做法。   于是安六合领着九州下了船, 她去借女同志的, 九州去借男同志的。   不一会, 姐弟俩拿着十来套衣服过来,让首长们换下, 静静地转移。   下船的时候,正好周中擎回来跟张临渊换班, 他瞅了眼换上了老棉袄和肥棉裤的首长们,言不由心地夸了句:“挺好,暖和。”   邵政委正好找他有事儿,便搂着他的肩膀, 往旁边去了。   而苏继善找张临渊也有事儿, 便让李兴邦先领着将士们巡岛去, 自己则带着张临渊退回了客船上。   安六合正留在客船上布置假人,还得给假人套上首长们的衣服,有够忙的。   苏继善进来看了眼,居然没有回避她,坐下后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张营长,来。”   张临渊本来想劝首长们去招待所休息,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不由得对安六合的周到刮目相看。   他硬着头皮坐下,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苏继善慈眉善目的,看着并没有恶意,而且笑得挺和善的,可他一直盯着他看,给了他无形的压力。   “苏秘书,什么事,您说。”张临渊觉得这笑容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的不安落在苏继善眼里,倒是挺有趣的,他观察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岛上的军备戍守长官还没定下来,不过邵政委肯定会力推周团长,不然他这么殷勤图什么。那么你呢?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我?”张临渊还不知道岛屿被划成了特区,不过就算这座岛只是连城的附属县级市,他也不够格做军备戍守长官啊,一来是级别不够,二来,背着处分的人,想那些实属痴心妄想。   所以,他还是实话实说:“不敢想,也不够格。我瞧着周团长就挺好,人家是有一等功在身的,再者,华少将对他很是看重,说不定也会推他一把。”   “没看出来,张营长还是个恪守本分的?????人哪。”苏继善笑笑,“不过我可没说让你做军备戍守长官啊,那是武职,你可以考虑做个文官嘛。”   “文官?”张临渊想象力不够,没跟上苏继善的思路。   苏继善看着他那傻里傻气的样子,忍不住喊了安六合一声:“安同志,你说说,有什么文职是适合张团长的?”   安六合刚把十来个假人布置好,正在往座位上搬,闻言抬头看了眼,礼貌地回道:“团级以上的单位都会设立一个政委,主管将士们的党政生活。”   苏继善笑得越发合不拢嘴了:“我就知道,安同志虽然不喜欢插话,但是什么事都心里有数。”   说着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张临渊:“怎么样,敢想吗?”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临渊恍然大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震惊中,连苏继善的目光都顾不得回避了,他从苏继善的眼中读懂了一个信号,一个需要心腹大将来跟邵政委的人别苗头的信号。   而他自己,也确实需要洗刷被记大过的耻辱。   所以这件,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是想了之后到底该怎么行动的问题。   慎重考虑之后,他站了起来,给苏继善行了个军礼:“敢!还请苏秘书指点迷津。”   苏继善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我没看错人,好了,坐下吧。”   接下来的话题安六合没听,猜也知道,肯定是想今晚让张临渊立个功。   她布置完了,适时退了出去,并叮嘱了小刀一声,让他和警卫员不要动,招待所那里她会跟着。   小刀还有点不放心,追上来问她一个人能行吗?   她笑着冲小刀摆摆手:“张营长不是在里面吗?你去管他要一队人,让他们到招待所那里守着,你千万别动,你是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   “行,我知道了。”小刀原本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关键了,等他到了船上推开门一看,瞬间就悟了。   这是要唱空城计啊,没想到这位安同志居然是有些谋略在身上的。   是他低估人家了。   他站在甲板上,默默注视着这位小妇人远去的背影。   女人家的身影很快跟夜色融为一体,不知不觉,小刀的嘴角竟扬起了一个弧度。   真好啊,可就是太好了,所以他家那个教书郎的哥哥是攀不上咯,还带着一个闺女,又是个闹挺的混世魔王,还是不介绍给安同志添乱了。   小刀打消了这个念头,看着远处的海雾,警惕了起来。   张临渊很快出来,亲自把苏继善送到了招待所,又安排了一个排长来带队守卫,这才跟李兴邦汇合,巡岛去了。   李兴邦正常绕岛巡逻,但张临渊的船却在附近迂回,并没有走远。   安六合进了招待所核实了一下人数:“咦,邵政委怎么不在?”   孔庆详不以为意:“老邵啊,他跟周团长说事去了。安同志,你也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孔庆详打了个哈欠,关上了房间门。   安六合却不敢马虎,毕竟今晚可是出了奸细的,万一岛上也有呢?   所以她还是出去了,在门口跟带队的排长打了声招呼:“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唐红军,机动连下面的一个排长。”唐红军不知道安六合被安了什么官职,总之,能跟首长们在一起商量大事的,以后肯定大小是个官儿。   所以他不敢含糊。   安六合却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都跟对方打了照面了,要是不问问名字,以后见着了总不能喊喂吧。   所以她礼貌地笑笑:“那首长们的安全就拜托唐排长了,我去去就回。”   “安同志请稍等,我安排两个人跟着你。”唐红军倒是个仔细人。   安六合赶紧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去个茅厕。”   那确实不好跟着,唐排长便没有坚持。   安六合离开了招待所,又不好漫无目的地到处找,只得唤醒了附近的草木,借助它们建立了视野,不一会就在招待所东南方一里地左右的位置,看到了邵政委和周中擎的身影,赶紧找了过去。   此时的邵政委,正在跟周中擎商量要事。   他有些遗憾地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为什么拒绝华少将的好意?你也知道,他可是首都那边的,多少人上赶着做他的女婿他都未必多看一眼,你小子倒好,直接拒了。为什么?心里有人了?”   “没有。”周中擎否认得非常干脆。   邵政委不信:“既然没有,那为什么宁可得罪华少将也不肯答应下来?你可以先哄哄他嘛,现在你把他惹恼了,他肯定会安排一个亲信过来跟你抢位置的。有他在中间拦着,我又要费好多的口舌,还未必能帮你争取得到。”   “政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做人一向不喜欢搞那些弯弯绕绕,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我也不去做梦。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巡岛,多多立功,也许哪天司令会发现我的好处,这位置兜兜转转还是我的。同样是做军备戍守长官,一个是算计来的,一个是应得的,那我宁可落选也不要晚上睡不踏实。”周中擎一向有自己的原则。   他不屑踩着一个无辜的女人来平步青云。   他相信,男子汉大丈夫,行走天地间,靠的是一身正气,一腔热血,而不是满脑流油的花花肠子,更不是浑身使不完的心眼子。   这样就算提前得到了好处,最后也不过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的话让邵政委很是欣赏,可欣赏归欣赏,摆在面前的困难并不会因此变得简单。   要是他们的人拿不下这个职位,那可就是妥妥的为他人做嫁衣了。   邵政委这段时间的奔波,也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到时候驻地司令可是要发大火的,那家伙跟个粗鲁的蛮牛一样气性大,他可惹不起。   他叹了口气:“看来我老邵就是个奔波的命啊。”   只能去找周中擎的顶头上司帮忙了,周中擎可是他的爱将,最重要的是,他在首都那边有个得力的妻族,是能说得上话的。   不过,他还是叮嘱道:“至于华少将那边,我还是要把你的照片寄过去的,不然他那个臭脾气,得找我闹。”   “政委,别寄了,我现在没心思谈对象。”周中擎试图打消邵政委的念头,“到时候真要是那姑娘来了,回头被我儿子气出个好歹来,反倒是结怨。”   “也有道理,可就算是我不寄,他也可以直接找人调你的档案看嘛。不过他这人记仇,你当面驳了他的好意,想必他也不会再找你了。你就放宽心,好好护卫海岛吧。”邵政委已经把今晚会议的内容跟周中擎沟通过了,现在该谈的事也差不多了,便调头往回走。   才走没几步,就看到安六合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他还没说什么呢,身边的周中擎便上前一步,把身上的军大衣解下来给她披上:“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找邵政委啊,我得负责大家的安全。”安六合跑了一身的汗,好在邵政委没事,她很是松了口气。   她浑身热乎的,就没要周中擎的大衣,可她刚还回去,又被周中擎披了回来。   一来一去,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邵政委若有所思的目光。   邵政委瞧着这两人谁也不肯妥协,只得劝了一句:“这倒春寒可马虎不得,你又出了一身汗,风一吹肯定着凉,披着吧。”   安六合推拒不过,只好披上了。   三人边走边聊,邵政委听说安六合已经把客船上布置好了,不禁大加赞赏:“你要是个男儿身,我都能做主把你收到部队来了,可惜了。”   “不可惜,只要跟着党,不管处在什么位置,都是可以发光发热的嘛。”安六合的笑声在春夜的风中被吹散,清越动听,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邵政委想想也是,便不提这些了。   没想到刚进招待所大厅,就看到汤新华杵在门框上,手里捧着一叠文件,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会儿磕一下一会儿点一下。   三人的脚步声先后响起,汤新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可算是等到周中擎了,赶紧把人拽着去了他的房间,要让周中擎签署保密协议。   至于邵政委,则跟着安六合去了安排给他的房间。   关上门出去之前,安六合被邵政委喊住了。   她诧异地回头:“政委,什么事?”   “把小周的大衣放我这吧,免得别人误会。”邵政委有意试探,他很好奇,到底是周中擎一厢情愿,还是两人之间已经有点什么了。   不然周中擎犯不着得罪华江山啊。   没想到,安六合居然痛快地把军大衣放在了他床尾:“那就多谢政委了,省得我明天找不着他人归还。”   “嗯,你也早点休息。”邵政委有点感慨,看来这安同志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那么也就是说,是小周自己在犯傻?   这可不?????行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买卖划不来啊。   不行,他得敲打敲打小周。   正好旁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估摸着周中擎签完保密协议了,便出去把人叫到了屋里来。   周中擎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军大衣摆在了床尾,叠得整整齐齐的,在海上被打湿的那一角还没干。   他静静地收回视线:“政委找我什么事?”   邵政委稍微扯了个谎,道:“安同志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让我帮忙还给你。小周啊,今天是我在场,不会说什么,可今后要是旁人在场,你可得注意点,万一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你倒是没什么,可人家是女同志,要吃亏的。”   “政委您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夜深露重,怕她着凉影响育种,我正想找她要呢。”周中擎走过去拿起军大衣,背对着邵政委,面部表情藏在了煤油灯照不见的黑暗中。   邵政委听他这么说,好歹宽心了些许,不过他还是叮嘱道:“你小子最好别跟我玩心眼,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一切以海岛的建设和发展为重。”   “政委,您想多了。”周中擎把衣服披上,出去了。   衣服上沾了点女人家的体香,叫门外的风一吹,直往肺里钻。   淡淡的清甜的气息,也许是她沾过什么花草吧。   周中擎把领子竖起来捂着脖子,问了声门口的唐红军:“安同志离开了吗?”   “是的,去看孩子了。”唐红军想起安同志离开时焦急的样子,便很是唏嘘,“真是辛苦啊,又要育种,又要接待首长们,又要照顾孩子,希望组织上尽快把托儿所建好吧,这样安同志也能轻松点。”   周中擎点点头,说得对。   随后便准备出去问问奸细的事,唐红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声:“个大老爷们儿,身上怎么香香的?”   *   周中擎赶到卫生站推开门,竟发现安六合也在。   他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看孩子是敷衍唐红军的说法,审奸细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这女人,还挺机灵,也是唐红军老实,说什么信什么。   他掩上门,走过来问了声:“审出来什么了吗?”   安六合回头看了眼,摇了摇头。   她也刚来一会,原本她只是旁听的,没有掺和,后来实在是因为那惨叫声太扰民了,她便接管了过来。   她让路峰把一整盘的手术器械都拿开,随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这个男人旁边。   这人瞅着浓眉大眼的,不像是大奸大恶的样子,难道是有什么苦衷?   她尽可能柔和地问道:“大叔是连城人吧?”   “废话,听口音听不出来吗?”大叔身上都是伤,路峰这小子不光精于医术,还给两个审讯的警卫员出了不少歪点子。   比如扎哪里既可以哗哗流血吓唬人,又不至于造成致命伤。   再比如扎哪里除了疼连外伤都看不出来。   一套一套的。   可这大叔愣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屈服。   倒是个硬骨头。   安六合被他凶了一句,也不气,继续问道:“大叔看着快五十岁了,家里有孩子了吧,多大了?成家了吗?”   一提这个,大叔就像是被摁下了什么开关,忽然疯狂挣扎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家里穷得喝西北风了,我只是看客船华丽,所以潜伏过来偷点吃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奸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这么激烈的反应,安六合意识到了什么,她跟身边的警卫员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继续试探:“家里很穷吗?我也是苦日子过来的,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我刚当了个官儿,以后在这岛上说两句话还是管点用的,要不你把孩子带来岛上跟我开荒?我保证让你的孩子吃饱穿暖,不再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考虑一下?”   “官儿?什么官儿?”大叔打量着这个女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可那身手,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弄上船了。   上来后他也没有挣扎的机会,完完全全是被动挨打的份儿。   他相信这个女人有两把刷子。   安六合听出来他有所松动,便回道:“发展与规划局局长,以后这岛上怎么安排怎么规划我说了算。”   “真的吗!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大叔眼睛一亮,满含期许。   安六合笑笑:“我是农民的孩子,我知道吃不上饭的滋味。既然你说你不是奸细,那我自然愿意帮你一把。怎么样,想好了吗?”   大叔原本还挺期待的,可一听“不是奸细”这四个字,眼中的光就暗淡了下去。   那种明明有机会却失之交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没机会了,没机会了啊。   孩子们都在小鬼子手上,他没办法了啊。   安六合起身,示意路峰和警卫员出去。   她倒是没让周中擎离开,她走近一步,来到大叔跟前:“让我猜一猜,有家里人在鬼子手上?不得不出来为虎作伥?”   大叔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你!!!你……”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大叔自责地低下了头。   安六合心里有数了,她的耐心也快用尽了,这次不卖关子,直奔主题:“你不会以为小鬼子会对你的家人有多仁慈吧?想想被屠杀的千千万同胞,你现在回头,还能将功赎罪,只要你提供线索,我和周团长可以帮你把家人救回来,我也可以为你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大叔看向安六合身后的男人,没错,这人穿着军装,肩章是团长级别的。   他咬咬牙,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拼一把,还能堂堂正正做中国人,哪怕吃上几年牢饭也值了。   不拼一把,就算活着,下半辈子也只能做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连带着家人也成了汉奸走狗反动派。   孰轻孰重,他心里是有数的。   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大叔终于松口:“两个月前,海上风浪特别大,一连掀翻了十几艘渔船,救回来的只有两三艘,其他的都被冲跑了。我运气好,被海浪拍上了岸,可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他们还扛着美国鬼子的旗子,我这才意识到我被冲到南朝鲜了。我被一棒子打晕,关进一个笼子里,一起被关着的还有很多老乡。没过几天,来了一群鬼子,把我们全都接走了,到了鬼子的岛上,我们才知道幸存的家人都被鬼子软禁起来了,鬼子里有早年跑过去的汉奸,当了翻译,那人告诉我们,要想家人活命,就要给鬼子卖命。我们被送到海上,坐着原先的船,假装自己是幸存下来的,回到老家,当走狗,当叛徒。”   “你们怎么跟对方接头?”安六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大叔说风浪大,搞不好是这座岛升起来的时候掀的。   这么一说,她更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大叔这次很配合,回道:“去县城,把情报写在纸上,扔进一个桶里。要是有不会写字的,那就走进一个乌漆嘛黑的屋子,在房间里说出来,我猜对面屋子是有人记录的,不过我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   “地址。”安六合心说不得了,这次揪出来的恐怕还是个大恶魔呢。   周中擎赶紧把纸笔拿给她,她记下大叔说的地址,安慰道:“你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一定尽力救出你的家人。”   她和周中擎对视一眼,一起出去了。   等路峰和警卫员进去看着了,她才跟周中擎提了个想法:“我们可以让他传假消息,就说我——”   安六合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中擎打断:“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周团长,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安六合有点意外,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的眼中难掩震惊,周中擎对视一眼,移开视线,往远处走去:“我来当这个诱饵,就说我为了军备戍守长官的职位跟华江山闹翻了,被记了大过,因此借酒消愁,不好好巡岛。如果他们今晚有行动,我就趁机闹开,到时候佯装落水,让他们逮我回去。如果他们今天不来,就让那个大叔明天去传假消息。无论如何,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有行动。只要我被抓走,就有机会接近背后的主谋,把他揪出来严加审问,一查到底!”   “不行,你要是被抓走了,怎么自救?我不同意!”安六合直接否定了周中擎的提议。   周中擎却坚持:“我是军人,军人本就是个火中取栗的职业,要是没点自救的本事,又怎么能有新中国?”   虽然听着很有道理,可安六合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要知道,周中擎可是团长,驻地的军事机密一定比小兵小将知道得多,到时候对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一定会各种酷刑轮番上阵,直到榨干所有的情报为止!   她还是不答应:“不行,你不能去,我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上没有父母牵挂,下,也只有个英招需要惦记着,无家无室的,也没有兄弟姐妹,倒是你,你舍得孩子?舍得你家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不要跟我争。”周中擎也倔得很,这件事没得商量。   “可这整座岛屿都得靠你和张营长保卫,你要是出事了——”安六合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摁住了双肩。   四目相对,呼出来的热气都喷在对方脸上。   周中擎生气了,他很严肃:“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岛没了你还有这么大张旗鼓搞特区的必要吗?当个普通的岛屿随便管管就行了。”   “我不会有事的,我可以自保,我可以脱身,你不行!”安六合也急了,这人怎么不懂呢,她是修士,就算被手铐铐着,就算被笼子关着,也都是难不倒她的。   可周中擎是肉.体凡胎,就这么孤军深入,还是作为被擒的俘虏,肯定不行的。   周中擎松开了她:“不要说我不行!我行不行我自己有数!好了,这件事不是你可以决定的,我这就去找苏继善和孔庆详!”   周中擎就这么走了,毅然决然。   连背影都透着倔强和不满。   安六合很生气,这是什么人呀,不让他去送死他还不高兴了?   可她终究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不一会,纪娉和柳蕙兰都被叫醒,奉命过来劝她去招待所商量大事。   所谓的商量,就是单方面通知她,事情已经决定了,周中擎来当这个诱饵,她,老老实实在岛上待着吧。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苏继善最擅长把难听的话说得委婉动听,总之,话里话外都是为安六合考虑的,让她配合组织的决定。   安六合再想单独行动,那就不可能了,纪娉和柳蕙兰被安排过来盯着她,寸步不离。   连上厕所和睡觉都要守在外头。   她的修为不过恢复了两成,想大变活人原地消失那就是痴人说梦。   只能被迫接受了组织好意的看护。   周中擎已经在客船船舱门口叫骂了起来,手里提着一茶壶清酒,歪歪扭扭地开骂,骂华江山公报私仇!骂他卑鄙无耻!   做戏嘛,当然要做全套,他骂得可起劲了,即便里面坐的都是假人。   正好巡岛一周的李连长绕回了码头附近,本来是好意劝架的,结果被佯醉的周中擎缠着,闹着要跟他换岗巡岛。   还扬言道:“今晚我就抓他百八千个鬼子,给华少将看看我的厉害!”   李兴邦不答应,毕竟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擅离职守是要被处分的。   于是他跟周中擎争论了起来,周中擎一时“气恼”,直接把李兴邦推水里去了。   惊得小刀赶紧去劝说,可周中擎居然发酒疯上头,把小刀也给推到水里去了。   小刀跟李兴邦难兄难弟的,挣扎着上了岸,李兴邦实在气不过,骂道:“就你这个醉鬼,还想让首长安心把整个岛给你戍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兴邦骂完换了身衣服,依旧巡他的岛去。   周中擎干脆一脚踹开船舱的门,对着假人继续耀武扬威。   过了一会,海面上果然有了动静。   那些人本就借着海上起雾在附近待命,而客船的舷窗上倒映着周中擎发酒疯的身影,傻子才不行动呢。   结果他们还没接近,就听噗通一声,喝醉的人把自己从弦窗扔出去了。   最终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生擒周中擎,将他带离了海岛,附近待命的张临渊终于逮到了立功的机会,赶紧去追,结果迟迟没有回信。   安六合听到消息根本坐不住,她要出去救人。   纪娉只得背对着门板,不让她走:“你冷静一点,你真以为换你上就能行吗?你的能力对方肯定不知道,也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所以他们看不上你的,只有周中擎这样的大鱼饵,他们才会上钩。我说句难听的,别说是一个周中擎,就是十个八个,该牺牲的时候也是要牺牲的,哪怕再不舍也不行。我再说句不好听的,没了周中擎,还有他手下的几个营长,还有其他军官,总归是冲上去要把这窝奸细一网打尽的。你再着急也没用,还是好好待着,等消息吧。”   安六合不想跟纪娉翻脸。   她对这个姐姐印象很好,平易近人,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而且说的话确实都说到了点子上。   可她就是觉得周中擎会有危险啊。   总不能让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他送死吧?   不,不不不。   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她还有英招。   英招是幼年形态,也许一片菩提叶子就能让他恢复大半修为了。   修为恢复了的英招,那可比她管用多了,英招可是麒麟一族的啊。   不光能征善战,还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飞跃海洋。   而且他的嗅觉特别灵敏,一定可以找到周中擎的。   想到这里,她放弃了强闯,换了个策略。   她跌坐在床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姐姐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   “你能想通最好。我们又何尝愿意看到周团长出事呢?你要是实在心里不安,我去把婶子和孩子接过来陪陪你,好吗?”纪娉叹了口气,生离死别永远是无解的难题。   哪怕她跟安六合还不熟,她也于心不忍啊。   安六合就等她这句话了,她握住了纪娉的手:“姐姐,我婆婆年纪大了,还是别吓她了,劳烦你把英招接过来吧,孩子还小,可能明天就见不到他爸爸了,我陪陪他吧。”   “也好,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接孩子过来。”纪娉出去了,却留着柳蕙兰在门口看着。   半个小时后,英招被接了过来。   安六合让纪娉去休息,并再三保证不会逃跑。   等纪娉走了,她关上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英招说了说。   英招恍然:“主人,那还等什么,快,我这就从窗户溜出去。可是主人,要是天亮了他们发现我不在了,你怎么自圆其说呢?”   “我就说你憋尿憋不住了,出去嘘嘘了。”安六合拿出了九叶菩提,让英招一次吸个够。   英招吸得浑身舒畅,不过他没一次吸光,而是留了一半:“够了够了,出去救个人足够了,我可不想看到这片叶子碎掉,主人要心疼死的。”   可现在不是心疼叶子的时候,安六合让他试了试:“你先看看恢复了几成功力。”   “八成,够了主人,我现在是孩子身,再多了身体也撑得慌。”英招说着,拽过安六合的手,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结印,“灵犀印,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好,千万小心。”安六合轻轻打开了窗户。   夜色中,年幼的小奶马展开了双翅,夜风轻抚他一身虎斑的皮肤,他微笑着回头,嘴唇动了动:交给英招啦!   作者有话说:   周中擎:感谢棒子和鬼子送来的小怪让我刷经验,升级指日可待   邵政委:铆足了劲儿想办法推小周当戍守长官,结果……   华江山:卯足了劲儿要送亲信过来抢这个戍守长官,结果…… 第24章 揪心的感觉   红日初升, 海岛的清晨静谧中透着股不安。   小杰像往常一样,睁开眼就去八荒那里找英招。   他兴奋地推开门,到了自家舅舅面前一看, 却没有英招哥哥的踪迹。   他还以为英招去上厕所了, 便调头出去找,九州跟在他身后, 追都追不上。   结果厕所里也没有英招的身影, 小杰又去奶奶和妹妹那边找。   还是不见英招的踪迹,他慌了,扯住九州的手指头, 一个劲地摇晃:“小舅舅,英招哥哥呢?他不跟我玩了吗?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抢了他的沙包, 他生气了?”   九州正好要喊八荒去招待所那里签保密协议, 便干脆把小杰抱了起来:“不会, 我们去看看他在不在妈妈那里好不好?”   “对哦, 妈妈呢, 我都没看见妈妈。”小杰恍然大悟, 还有妈妈呢。   安六合被敲门声吵醒,一打开门就被小杰抱住了腿, 小小的娃娃满心都是委屈,他仰望着自己的妈妈, 红红的眼眶里满是期待:“妈妈,英招哥哥是不是在你这里?”   安六合赶紧把他抱了进来,她让九州带八荒先去办正事,签完协议再来找她。   关上门, 她蹲在地上, 握着小杰的两只小手:“接下来妈妈跟小杰说的话, 小杰要保密哦,不然英招哥哥会有危险的,知道了吗?”   “有危险?那我们去救他!”小杰一派天真,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不怕危险,他喜欢跟英招哥哥玩,妹妹太小了不能跟他一起蹦蹦跳跳,也不能陪他捡贝壳,可英招哥哥不一样,英招哥哥比他还大呢,他们能玩到一起去。   他的人生也因此变得多姿多彩,他可舍不得跟英招哥哥分开啊。   他这童真的?????目光让安六合很是内疚,她将他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劝道:“不可以哦,英招哥哥去执行秘密任务啦,要是让别人知道,坏蛋就会杀了英招哥哥,还会杀了周叔叔。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他们,知道吗?”   “可是……”小杰忍不住哭了,他不想看到英招哥哥出事,他也不想看到周叔叔出事,他好想去救他们。   安六合叹了口气,孩子还是太小了,很多事都理解不了,她只能把小杰搂在怀里好好哄了哄:“不哭不哭,周叔叔会保护英招哥哥的,小杰要开开心心的,这样英招哥哥才能安心执行任务,知道吗?”   真的吗?小杰委屈地仰起小脑袋,虽然他还小,可他从妈妈的目光里读懂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无奈和伤感。   他不忍心看到妈妈出现这样的表情,只得搂住了安六合的脖子,枕在她肩上呜呜的哭:“我听话,我不说,可是妈妈,你要跟我保证,英招哥哥和周叔叔都不会有事。”   “嗯,不会有事的。”安六合其实心里没底,但她只能欺骗小杰,顺便,也欺骗自己。   她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但是她知道,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只能听天由命了吗?   她把小杰摁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我们一起为英招和周叔叔祈福吧。”   小杰到底还是太小了,哭过闹过也就平息了下来,在自家妈妈怀里寻求了一会儿安慰,便想要回去守着妹妹。   他不想连妹妹都失去。   离开的时候,安六合叮嘱他千万不要把英招的事说出去,小杰郑重地点头,还跟安六合拉了勾。   八荒带着小杰走了,九州进来掩上门:“姐,你要回老家吗?你要是想去就去吧,毕竟是七姐大喜的日子,我觉得请半天假也没什么。”   “不去了,有那二百块礼钱,想必她婆家也不会挑理了。也不知道第二批人员征集她会不会来。”安六合还是决定留在岛上,万一有点什么变故,她也好应对。   岛上有船,有巡逻艇,有炮艇,有快艇,无论是哪一种,真到了需要她救场的时候都可以派上用场。   可她要是去了婚礼上,那就难脱身了。   姐妹至亲,骨肉亲情,其实不必拘泥于这一时半刻。   她想,七妹应该不会怪她的。   她都这么说了,九州也就换了个话题:“姐,你跟我说实话,英招哪去了?”   “别问。”安六合不是不信九州,而是没心情解释。   九州只得叹了口气:“好吧。对了姐,邵政委走了,他说要去找人推荐周团长当军备戍守长官,顺便回去联系赵政委,让他调一支部队去县城支援,毕竟地面上不归他们军区管。也不知道周团长会不会有事。”   “走就走吧,他是大忙人,能来就不容易了。那关厅长也走了吗?”安六合知道,除了昨天定下了职位的人,其他的都得走。   不过关厅长那里她得打一声招呼,岛上她暂时走不开,但微山湖械斗的事她很是记挂在心上。   九州听了直摇头:“我来的时候见他正在跟苏继善吵嘴,不知道走了没有。”   安六合便出去找了找,没看到苏继善,倒是看到关厅长在气鼓鼓地叠被子。   她进去说明了来意,关厅长听罢,很是唏嘘:“你真的打算拿一千个名额给他们?我说句难听的,那一带可是三个地级市的交界处,谁也管不好。所以民风彪悍,时常为了一尺半米的地打得头破血流。就算你好心把他们请来岛上,给他们地让他们种,可他们未必领情啊。而且这些人真的特别不服管束,到时候跟你闹起来,你哭都没地方哭。”   “害,再闹还能翻天不成?”安六合虽然没见过关厅长口中所谓的械斗,可农村里也常有为了地界吵嘴打架的,大多数情况都是先互相叫骂,这时候要是有管事的出来说话,一般都不会真的动手的。   而微山湖那边,估计就是因为三市交界,谁也不愿意耗费心神,所以才放任自流,野蛮生长,成了那种样子。   她是个讲道理的人,她不信这些百姓放着好日子不过独独喜欢打架。   所以她还是挺乐观的。   关厅长不免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年轻,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没事的,还是拜托关厅长帮我走一趟吧,一千个名额,可以根据沿湖市界的长短来分,这样免得百姓觉得不公平。”安六合一晚没睡,她算了笔账。   这个海岛面积实在是大,光靠几百个的人力量是建设不起来的。   既然已经把发展和规划的权限交给了她,那么她多招点人手过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她决定慢慢把人员扩充到五千人,八千人,一万人。   当然,这些人的管理是个问题,所以要慢慢来。   微山湖那边毕竟离得远,百姓背井离乡的去新的天地扎根,确实是件难以抉择的事情,所以她愿意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考虑。   关厅长听罢,很是佩服,但还是觉得她异想天开:“你啊,总得吃几次亏才会懂得人心险恶。行了,我帮你走这一趟,不过我不保证能招满,你也知道,从那边过来几百里地呢,谁愿意啊。”   “嗯,拜托关厅长了。”安六合也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所以准备了一点礼物送给他。   也不是什么特别神奇的东西,就还是那些变异蔬菜的种子。   关厅长珍而重之地把东西收了,临走时叮嘱了一声:“你……你跟着苏继善做事,要是他欺负你了,你可以跟我说,我虽然不能留下来,但我也是认识几个大人物的,到时候我找他们帮你主持公道。”   安六合心道这关厅长还是个热心肠,自己吃了苏继善的亏,就觉得谁都会被苏继善欺负。   她笑着摆摆手:“好的关厅长,一路保重。”   关云龙走后,方海领着人送了早饭过来,因为昨天得了教训,所以今天的早餐看着挺朴实无华的,直到一碗粥喝了一大半,安六合才发现里面有一颗煮鸡蛋,还是剥好了的。   嘿,这个方海,聪明劲儿都用在溜须拍马上面了。   她也没什么胃口,便把煮鸡蛋捞了出来,用帕子包着,等中午的时候带回去用热水冲冲,给小杰和蕾蕾吃。   擦了擦嘴,她把饭盒拿出去,刚打开门,就被方海安排的人把饭盒接了过去:“安同志,我来。”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脸愁容,眉头因为常年拧着,已经留下了三道深刻的川字纹。   安六合认识她,是村里那个望门寡,名字还挺好听,叫秦红袖。   两家也算是拐弯抹角的亲戚,按辈分,秦红袖得管她叫姑奶奶。   没想到,这会儿却客客气气地喊她安同志。   她还挺意外的:“红袖,方指导让你来的?”   “嗯,他让我照顾好首长们的饮食。安同志,你吃饱了吗?不够我再去添一点?”秦红袖在村里没少受人白眼,到了岛上原本是在开荒队干活的。   没想到现在被方海指派过来当后勤人员了。   后勤倒是没有开荒辛苦,但是看她这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是难为她了。   安六合想想,还是问了问:“你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就跟我开荒去吧。方指导那里我去说,别怕。”   “真的吗?”秦红袖如释重负,她可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那些首长就心里发怵,说话都哆嗦。   安六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真的,饭盒给我吧,走,我带你去找方指导。”   安六合把门锁上,正好纪娉和柳蕙兰吃了早饭过来找她,她便撒了个谎,说英招在屋里睡觉,不带着了。   纪娉和柳蕙兰也没有刨根问底,便应了一声,跟她一起出去了。   “咱们岛上的组织架构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上级机关是不是就会拨款子来建设海岛了?”安六合正在琢磨这个事儿,她想好了,要是真有款子下来,最先要建的就是正式的民居,托儿所,以及宽敞明亮的群众食堂,还有茅厕等配套的生活设施。   至于什么政府机构,那个不急,可以先在招待所这边凑合凑合。   纪娉摇摇头:“目前资金还没到位,而且上头会特派一个管账的过来,起码要等十天半个月吧。”   “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正常开荒?”柳蕙兰可没下地干过活儿,她一想到自己也要加入拓荒队就有点犯难。   倒不是她懒,而是她不会。   安六合挽着她的肩膀:“那就开荒嘛,体验体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以后条件好了,才不会忘本。”   “那你教我吧。”柳蕙兰觉得这个安同志真是个大好人,昨天送她的兰花,她已经转移到盆里摆在窗口了。   她很喜欢。   一群人边走边聊,往拓荒队去了。   路上遇到了正在往回走的华江山,臭着个脸,不知道谁?????又惹着他了。   见着安六合倒是给了两分好脸色,打完招呼却又开始对身边的勤务兵骂骂咧咧:“你说说你,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快去拿,没有介绍信我怎么坐车?”   勤务兵一个劲地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一溜小跑往招待所去了。   华江山等了一会,可算是拿到了这些重要的物件,又是一路训斥着勤务兵,往码头去了。   上了船,他立马给首都那边拍了个电报,他没空等邵政委给他女儿寄照片了,他让他的手下直接调动周中擎报请一等功的档案,他要赶紧搞清楚他的宝贝女儿看不看得上这个团长。   要是看不上,他就立马安排个亲信过来,坐镇海岛。   不然这么一个肥缺,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可就悔之晚矣了。   *   安六合中午下工回来,老远就听到了张银凤的声音。   这个姑娘还真是个大嗓门儿,像个翘尾巴孔雀似的扑了过来,还搂着她一个劲地喊嫂子。   腻歪得不行。   安六合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她的怀抱,指了指后面让她排队去。   张银凤才不想排队呢,可安六合冷着一张脸,摆明了要跟她划清界限,她只好嘟嘟囔囔的,走回了队伍最后头。   心里老大的不服气。   安六合叹了口气,这刁蛮小姐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她哥哥一晚上没回来,她都没察觉到异常吗?   没心没肺的,倒也是幸福,哎。   正想着,她的掌心忽然一热。   打饭的师傅也在叫她,她赶紧把饭盒递上去,打完饭立马离开队伍,把饭盒塞到张银凤怀里,一溜小跑,去了远处的茅厕。   关上门,摊开掌心,一道金色的文字从掌心飞出,悬浮在面前的空气里。   “主人,我找到爸爸了,他刚刚受了刑,不过他不让我救他出去,他让我去盯着那些人,我去了。对了主人,我给爸爸含了一根我的鬃毛,可以吊着一口气,你放心,他不会死的。”   安六合读完,文字便消失了。   掌心的灵犀印还在,也不知道下一次传回消息要到什么时候了。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其实是个坏消息。   因为周中擎受刑了,虽然这是必然的结果,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无法想象,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到底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她不敢想。   只能深吸一口气,给英招回了个消息:“告诉他,一定要活着,他还有一件军大衣落在我老家,他要是死了,这辈子都别想我还给他了。还有你,记得隐身,别叫人看见。”   “知道了主人。”英招回得很及时,回完便追踪奸细去了。   安六合看着逐渐消散的文字,忍不住揉了揉心口,那里好像被一双手揪住了,撕挠搓揉,很是难受。   她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张银凤端着两个饭盒站在门口喊她,她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推开门,走到旁边的石槽那里洗了洗手,接过了食盒。   妯娌两个蹲在远处的空地上吃饭。   张银凤好奇地打量着她:“嫂子,你哭了?”   “没有啊。”安六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她真的没哭。   张银凤不信,撇撇嘴:“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嘛,宁愿自己躲在厕所哭也不肯把伤心事告诉我?你看你的眼睛,都红了。”   “我真没哭,眼睛里刚刚钻了小虫子。这不春天了嘛,你看,到处都是蝴蝶和小虫。”安六合看着远处的青山,有些感慨,登岛快一个月了。   时间可真快。   昨天还挺冷的,今天放了晴,就感觉身上的棉袄厚了。   倒春寒一过去,就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真好啊。   她叹了口气,继续扒拉饭菜。   咯嘣一声,又咬到了一颗砂子,差点把她牙齿给硌坏了。   她赶紧起来,跑到泔水桶那吐了嘴里的米饭。   这么下去真是遭罪,不管了,晚上就去看看温泉那里的盐角草,要是有意外收获,她就找苏继善说她要单独开灶的事儿。   她再也受不了大锅饭了,难吃不说,还总崩她的牙,疼死了。   吃完饭,秦红袖来找她一起去开荒,张银凤看着她们两个亲昵地挽着胳膊走了,气得在后面直埋怨:“喂,我才是你表妹好吗?你干嘛对外人那么亲切啊。”   安六合慢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也来拓荒队?”   “那还是算了吧。”张银凤可不想去受罪,转身麻溜地跑了。   安六合笑笑,绕道回去找到叶春梅,把上午那枚煮鸡蛋拿了出来:“妈,用开水烫一下再给孩子吃,一来干净,二来暖胃。等我努努力,下次给你也带一个。”   “不用管我,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吃不吃鸡蛋没什么的。”叶春梅可开心了,儿媳妇能干,她也沾光啊。   今天早上好多人都传开了,说安六合估计要当官了,昨晚跟首长们在船上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呢。   后来又一起去了招待所,那可是大人物的待遇啊。   叶春梅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这会儿见着安六合,宝贝得不行,拉着她的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着看着,鼻子一酸,泪水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   安六合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得劝了劝:“妈,别想那么多,你就安安心心的照顾好小杰和蕾蕾,我不会不管你的。”   “哎,妈知道,妈都知道。”叶春梅这是想大儿子了。   要是大儿子还在多好啊,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神仙不换呐。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抹了把泪,视线落在安六合布满红印子的手背上,心疼得不行,拉着她的手直埋怨:“你这孩子,别光顾着忙这忙那,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你看看你这手。”   “没事的妈,我这是被割人藤割了,过两天就好了。”安六合开荒的时候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她就像每一个平凡的妇人一样,用体力劳动换取工分。   所以遇到那些难缠的植物,也会遭点罪,不过这都不是事儿,晚上去温泉泡泡应该就能好不少。   叶春梅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对儿媳妇的心疼,只能一再劝她小心。   等安六合走了,她躲进屋里,哭了个够。   小杰不安地看着她,再看看摇篮里懵懂的妹妹,小小的男子汉,居然也叹了口气:“英招哥哥在就好了,他有的是法子逗奶奶笑。”   可英招毕竟不在,小杰只得暂时离开了摇篮,迈开他的小短腿,跑过去抓住了奶奶的手指头:“奶奶奶奶,我想吃鱿鱼,还想吃蛏子,你帮我出去找吧。”   既然是孙子有需求,叶春梅也只好停止了哭泣,振奋起来,去海边找吃的。   她不放心小杰和蕾蕾在家,思来想去,还是把他们两个带上了。   初春的日头可真好啊,海边有别的孩子在追逐嬉闹,叶春梅抱着蕾蕾,想捡海鲜还是有点困难,索性让小杰自己去捡,她就跟在旁边盯着。   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沙滩,人类的悲喜在浩瀚的海洋面前,似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叶春梅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认识的老姐姐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兴致昂扬地回上几句。   “老妹儿,你福气可真好啊,我是听说了,你家六合要当大官儿了。”   叶春梅笑笑:“你倒是耳报神多,谁告诉你的啊?”   “就你家隔壁那个刘寡妇,她不是跟方指导手下的一个勤务兵好上了吗?她说的。”   叶春梅想起来了,上次说考察团要来,也是刘寡妇先得到的消息。   倒是厉害,什么事她都能抢先一步知道呢。   不过人家既然跟勤务兵好上了,想必知道一些内部消息也是正常。   叶春梅没有放在心上,等小杰捡了一篓子的贝壳和海鲜,祖孙三个便回去了。   刚到家门口,便听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了炮火的声音,吓得这些老弱幼小全都哭着嚎着往远处的拓荒队那边逃去。   安六合也听到了炮声,她赶紧站了起来。   纪娉一把扯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我去看看就回来。”安六合握紧了左手,手心的灵犀印一点反应都没有,估计不是周中擎和英招。   那么是谁呢?   张临渊?他不是去追周中擎的吗?   难不成他遇上小鬼子了?   想到这里,安六合赶紧挣脱了纪娉:“姐姐,快去通知苏继善和孔庆详,现在岛上他们说了算,要调兵反击还是支援,都得拿个主意。”   “你呢?”纪娉怕她出事,赶紧追了上来,不肯放她走。   安六合索性让柳蕙兰去传消息,她则扯着纪娉一起往码头跑去:“我探查一下敌情,不然岛上这么多人等死吗?”   “那你,你跑慢点,等等我。”纪娉可真是服了这个妹子了,穿这么厚还能跑这么快,跟兔子似的。   安六合跑一段停下来等一段,等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了码头,那炮火交加的声音也近了。   安六合赶紧躲进自家屋里,关上门,画符,结印?????。   片刻后,附近海域的水藻全都跟她建立了联系,她借助这些海藻,看到了前面焦灼的战况。   还真是张临渊,不,不光是张临渊。   周中擎身边经常出现的那个营长也在,好像是姓别,火炮营的营长也在。   跟张临渊的炮艇呈掎角之势,正在围着小鬼子胖揍。   而小鬼子也很狡诈,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干脆跑到了海岛这边,想拉着岛上的人一起遭殃呢。   眼看着鬼子的炮口对准了岸边的木板房,张临渊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炸船!   狂轰烂炸之下,鬼子的炮还没来得及开火就被击中,连带着整艘舰船都破了个大洞,海水涌入洞口,将舰船往水里拖拽,甲板上又飞来一枚炮弹,火焰四起,哀嚎满船。   绝境之下,鬼子只得弃船跳海,拼了命地往码头游来。   眼看着最快的几个就要上岸了,安六合扫了一眼屋里,找到了离她最远的镰刀,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纪娉想抓住她,却根本吃不消她那格挡的一下力道,直接被安六合推到了床上,眼睁睁看着安六合扑向了鬼子。   这一刻,安六合的身影变得悲壮了起来。   纪娉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她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内心的悲伤,泛滥成河。   完了,完了完了!   安六合要被鬼子杀死了!   不行,她要去救安六合!   这个节骨眼上,纪娉哆哆嗦嗦的,勇气战胜了恐惧,她跳下木板床,找到了角落里的一把砍柴的砍刀握在手里,即便牙关上下打颤,也还是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冲了出去。   可是,哪里有她发挥的余地。   她刚跑到码头,便看到安六合潇洒地捅穿了一个鬼子,毫不费力地一甩,把对方甩飞出去。   噗通一声,砸在了她面前。   吓得她丢了砍刀,怪叫着又躲回木板房去了。   可怜的鬼子,本来还不至于立刻去见阎王,可这把砍刀不偏不倚,插在了他的脑袋上。   直接让他一命呜呼了。   安六合笑着夸了句姐姐你可真行,回头继续跟游过来的鬼子近身搏击。   等苏继善领着岛上的将士赶来时,安六合已经把最后一个鬼子的腿给掰断了。   她满脸是血地抬起头来,笑着看向了苏继善:“我留了两个活口。”   苏继善都看傻了。   即便昨晚就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勇猛,可这么生撕鬼子,血屠鬼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他很想夸两句巾帼不让须眉,可是海风一吹,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便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孔庆详肩膀上。   他,晕血了。   这会儿张临渊也带着将士们回到了岸上,没想到安六合连一个鬼子都没给他们留。   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看着浑身血淋淋的安六合,很是佩服:“嫂,你这样会把男人全吓跑的。”   “那就跑吧。”安六合擦了把脸,开玩笑,她要是不把这群禽兽宰了,难不成要让他们跑到拓荒队那里大开杀戒吗?   当然不能等张临渊他么来再动手了。   这不是抢功劳,这是把恶势力消灭在最开始的阶段。   张临渊无奈,劝道:“岸边风大,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你呢?不去救周中擎吗?”安六合是非常希望多些人去县城的。   要是张临渊能去就好了,起码周中擎不是孤立无援的。   没想到,张临渊居然有些犹豫:“我……我先找苏秘书复命吧,要是周中擎那边有需要,他会安排我过去的。”   安六合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很失望。   她深深地看了张临渊一眼,没说什么。   如果一个人的平步青云是靠牺牲别人达成的,那他真的可以睡得踏实吗?   她不知道,反正她睡不踏实。   好在,现在她有了这份手刃鬼子的功劳,应该可以适当的“邀功”一下,争取一个去县城营救周中擎的机会。   转身的时候,她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张临渊想扶她,却被她嫌弃地推开了。   她没再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招待所,找苏继善。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立功,联名推荐信   晕血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所以苏继善很快就醒了。   他的话说得很好听,说什么信任周中擎的能力,但也必须保护安六合的生命安全。   抛开华丽的辞藻和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核心意思就一句话:等, 等周中擎传消息回来。   换言之:在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让周中擎自求多福。   这让安六合特别的失望, 她想不通, 利益得失的算计真的比一个团长的性命更重要吗?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不能是真心换真心吗?就必须明码标价,必须计较得失吗?   她站了起来, 出去找孔庆详,张临渊追了上来, 劝道:“嫂, 你何必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个道理你也懂的吧?”   “那你为什么不去狼窝?”安六合冷笑, 这人看着人五人六的, 谁知道是个绣花枕头,连救人的胆气都没有, 倒是很擅长说风凉话。   张临渊被她怼得没口开,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另外一头。   他知道, 她去找孔庆详了,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大概会成为他们人生的分水岭。   而他,选择了站在苏继善这边, 隔岸观火。   也许很久以后他会后悔, 可是当下, 他似乎也没得选了。   屋里传来苏继善的声音,张临渊咬咬牙,还是回到了苏继善跟前:“苏秘书,有什么吩咐?”   “也许你听过三姓家奴的故事?”苏继善面带微笑,可这笑,却让张临渊如履薄冰。   他赶紧表态:“苏秘书放心,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苏继善满意地靠在了枕头上,让他去找勤务兵,把发报机搬过来,开荒指挥部也要一起搬到隔壁去,方便他指挥。   张临渊赶紧去办事。   回来的时候,看到安六合身边跟了个姓别的营长,这人是周中擎的心腹,叫别轲,荆轲的那个轲。   他也没少听人说起过这个营长,据说也是得过表彰的,虽然只是三等功,比不上周中擎的含金量高,但他可是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厮杀过来的,特别的凶悍勇猛,眼睛上的刺刀伤疤和下巴上流弹擦过的痕迹是最好的证明。   擦肩而过的时候,别轲礼貌地跟他行了个军礼。   作为平级,他也回了个军礼,想跟安六合打招呼,却发现安六合的视线直视前方,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一样。   他站在原地,直到身后的人走远了,才回头默默地看了眼。   天气变暖了,表嫂换上了薄棉的衣服,窈窕的身段儿从臃肿的老棉袄里解放了出来,走路带着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人的心口上。   酥酥的,麻麻的。   他握紧了双拳,收回了视线,深吸一口气,往招待所去了。   *   安六合这次总算没找错人,孔庆详到底是军人出身,比苏继善更爱惜武将。   所以他直接让别轲带了队官兵,陪安六合一起去营救周中擎。   不过孔庆详也提醒过她:“之所以安排别轲去,是因为苏继善已经拉拢了张临渊,我不得不安排周中擎的亲信跟你过去。可相对应的,他们是隔壁军区的,而你们去的是连城的县城,陆地上是不归他们管的,所以到了地面上,估计还是要靠你自己。你千万小心,不要蛮干。”   除此之外,孔庆详还把小刀安排了过来,近身保护安六合的安全。   安六合没有拒绝,其实小刀的身手是比不过她的,不过她也知道,孔庆详大概就是图个安心,万一真有什么事,最起码他不至于太被动。   一行人上了巡逻艇,乘风破浪,在海面留下翻滚的水花。   此时的周中擎,正被绑在柱子上严刑拷打。   英招刚刚从外面回来,他见不得周中擎受罪,早已隐去了身形,瘦弱的小奶马却有着大大的力量。   翅膀一扇,便把那个凶神恶煞的行刑者拍晕在地。   英招赶紧关上门,现出身形,跑过去找到钥匙,解开了周中擎身上的锁链:“爸,你没事吧,那些人全都被我扇晕了,我都调查清楚了,我还把他们跟鬼子联络的纸面文书都找出来了,就是有些字我看不懂,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啊。”   毕竟周中擎的级别不容小觑,对方很是兴奋,居然直接把上线都出动了。   周中擎总算没有白挨一顿打,虽然浑身是伤,却精神奕奕。   他把锁链踩在脚下,他接过那些文书看了看:“是摩斯电码,英招,你可真行,有这些东西,还愁定不了他们的罪吗?上次那个马主任也逃不掉了。走,我去警察局报案,你赶紧把自己藏起来。”   英招听话隐去了身形,可就在周中擎准备出去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周中擎赶紧把文件往身后一扔,被英招稳稳接住,随后迅速回到行刑的柱子那里,捡起地上的锁链胡乱绕在了身上,手别在身后,?????脑袋垂下,装死。   脚步声很快在门口停下,一个尖锐的嗓音吩咐道:“准备好了,小心里面有埋伏!”   紧接着哐当一声,囚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群陌生人闯了进来。   一看,虽然没有埋伏,可地上却躺着他们的人。   带头的那个蹲在地上拍了拍这人的嘴巴,却怎么也拍不醒他,便把视线转移到了周中擎身上。   一个眼神示意,他的手下便提起旁边的水桶,要往周中擎身上泼。   英招很是恼火,这群人是魔鬼吗?没看到他爸身上全是伤口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吗?   他不客气地又扇了一下翅膀,这下好了,全都晕了。   英招琢磨着这样也不是办法,走过去关上门,问道:“爸,要不我们等天黑再出去吧,我把门从里面锁上。”   “不行,要是等会他们醒过来,那就不好办了。”周中擎还是打算现在就出去报案,只等他翻看文件确认一下核心的人物就走。   可他这一看,愣住了,忽然意识到,报案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因为有人已经打入了内部,报案无疑于自投罗网。   正思考着对策,就听英招说道:“不会啊,我这翅膀扇的风刚猛无比,他们想醒过来,起码要等上一两天的。咱们就在这里头等天黑吧。”   既然这样,那就等吧。   可外面那些晕倒的人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呢?   到时候还是陷入被动。   周中擎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离开:“英招,你能把这些人全都做上标记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让普通人也能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可以啊。”英招现出身形,乖巧地匍匐在周中擎面前,“拔下我的鬃毛,藏到他们头发里面,这会让他们一脸凶相,很吓人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如此,周中擎便依着英招的法子,拔下鬃毛,给他们做了标记。   随后换上他们的衣服,把自己的外套交给了英招保管。   英招再次隐去身形跟在周中擎身侧,周中擎则打开了囚室的门,出去了。   他把所有被英招拍晕的人都做了标记,随后快速往海边赶来。   没想到,马主任正好过来找他的上线汇报海岛那边的情况,一来就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跑了出去。   马主任本来没在意,可等他看到屋里躺着的人,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调头追了出去。   一边追赶,一边让他的手下去报案,就说是有人入室抢窃,往海边去了。   不一会,周中擎身后就响起了子弹破空的声音。   英招来不及多想,翅膀一扇就把子弹弹了回去,可等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居然看到了上次那个伤害他的东西,他忽然就慌了。   半个多月血流不止的经历就像是噩梦,让年幼的小英招瞬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二发子弹呼啸着飞来,英招绝望地抱住了脑袋,呜呜地哭着,周中擎赶紧回头去保护他,子弹擦过,只是打坏了他的外套。   紧接着,第三发子弹不期而至。   周中擎来不及回避,被子弹击穿了手臂,踉跄着扑到了前面冰冷的海水里。   那马主任见周中擎中了弹,便赶紧追了上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巡逻艇鸣笛的声音,甲板上的女人拿着望远镜,正在提醒旁边的男人:“别营长,快,周团长中弹了!”   “可是向岸上开炮需要上头特批,不然容易误伤百姓。”别轲不能违背规定,便干脆想了个别的法子,拔抢出鞘,对准了那个男人的脚下,鸣枪警告。   安六合也在想办法,虽然她签署了保密协议,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山露水,可船上有扩音喇叭!   她转身进了驾驶舱找来喇叭,对着海岸上的人喊道:“这里是中国海巡33号,请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否则我们会将你击毙!”   马主任被落在脚边的子弹吓了一跳,掉头就跑。   周中擎因此躲过一劫,可马主任半路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个大跟头,导致巡逻艇一靠岸,别轲就领着手下赶了过来,将马主任押上了船。   安六合直接跳到水里,四处寻找着沉下去的周中擎。   一番扑腾,却一无所获,别轲带来的人也纷纷加入了救援行动。   安六合举目四望,只看到风中起伏的海面,和一个个焦急呼喊的军人。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了水面,来不及了,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了,她得赶紧唤醒周围的海藻,获取视野。   就在她准备画符结印的时候,忽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摁住。   男人静静地靠了过来,在水中阻止了她的行动。   海水很冷,彻骨的冷,可男人的体温却是滚烫的,这是伤口发炎的征兆。   是周中擎!   安六合赶紧搂住了他的腰身,面对面贴紧了,往水面游去。   混乱中,她能感受到一双手落在了自己腰上,滚烫的掌心,烫得她险些被水草缠腿。   还好她水性极佳,及时踹开了水草。   挣扎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眼下的姿势有多亲密,以至于抬头上浮的动作一出来,就直接从男人的脸上蹭了过去。   只是简单的面部肌肤相触,不算什么,安六合猛地蹬腿,破开了水面,拼尽全力,把周中擎往别轲身边托举过去。   自己却又沉了下去,只来得及喘了口气。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口气,让她有了挣扎的力量,短暂的失踪之后,重新浮上了水面。   别轲吓得不轻,赶紧让人去帮安六合。   安六合回到船上检查了一下周中擎的伤口,还好击中的是手臂外侧,堪堪避开了动脉,腹部、胸口以及两肩都是鞭伤,下巴那里也有一道,不过都没有伤到要害,送他回岛上救治也是来得及的。   这样她就放心了,可她还不能回去,英招还在岸上,不知道怎么了,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赶紧去了岸上。   别轲在身后喊她:“安同志,你做什么?”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我妹妹结婚,我正好去喝杯喜酒,晚点就回去。”安六合找了个借口,看准了英招的位置,一路飞奔过去。   众人视线里,安六合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她蹲在地上,好像抱起来了个什么东西,可她转身说话的时候,怀里是空无一物的。   不过救周中擎要紧,别轲还是返航了,怕安六合有危险,便让小刀跟了上去,还留了几个将士在岸边等着。   安六合一路抱着英招,找到附近的渔民家中,借了个茅厕上上。   到了茅厕里,安六合检查了一遍英招的身体,终于松了口气:“招招,你怕什么呢?怎么蜷在那里不动呢?”   英招回到了主人的身边,那种心慌如麻的感觉才一点点淡退了。   他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来:“我又看到那个东西了,嘭的一下,好吓人,呜呜呜。”   安六合恍然,原来是怕枪啊,可怜的家伙,被子弹折磨了半个多月,也难怪有阴影了。   她哄了好一会,英招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琢磨着反正都上岸了,索性就去七星家里喝杯喜酒吧。   她身上还有钱,找老乡租借了一辆驴车,趁着天还没黑赶了过去。   小刀也坐在车上,他狐疑地盯着安六合,总觉得她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还时不时低头看看,嘴角噙着怜爱的笑。   挺诡异的。   不过他也没敢问。   七星嫁去了民安公社,虽然这年头农村的条件普遍艰苦,但婚礼寒碜到这个地步的还是第一次见。   男方只是请了些亲戚吃席,至于吹拉弹唱的那些,则一个都没有。   这导致院子里看起来有些冷清。   八荒正在安慰她:“七姐,别难过了,马上都要拜堂了。”   “婚礼寒碜我可以忍,可六姐不来,我心里难受。”七星委屈得很。   八荒本就话少,只得尽量宽慰她:“六姐得空了肯定会来的。”   “可是,别人家妹妹结婚姐姐都来的啊。三姐在新疆赶不回来我不会说什么,可六姐离得也不远,她不来,我真的好难过。是不是我不肯陪她去海岛开荒她生气了?”七星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今天婆家下了她的面子,她已经委屈死了。   没想到七姐也不来,她伤透心了。   八荒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一个劲地给她抹泪。   正说着话呢,便听院子里传来扰攘的声音。   不一会,七星的丈夫陈满楼笑着进来喊她:“别哭了,你姐来了!”   “真的?”安七星忽然两眼放光,“哪个姐,三姐吗?不会吧,大老远的她赶得回来吗?”   “你六姐,身上湿乎乎的,都打喷嚏了。说是在岸上正好看到有人落水了,便好心把人救了上来。”陈满楼跟安六合不熟,但也听说过她的事情。   知道她是个寡妇。   这年头,办喜事的人家一般是不欢迎寡妇和鳏夫过来的,所以一开始听说安六合不来,陈家的人真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安六合还是来了,陈满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可他爸妈却已经臭了个脸,嘀咕道:“礼钱到了不就行了,这马上要开席了又跑过来了,真会添乱。”   安七星出来的时候正好把这话听到了耳朵里,她本就一肚子憋屈,又听人埋汰她姐姐,便恶狠狠地瞪了她婆婆一眼:“你说什么呢?谁稀罕吃你家的酒席啊?你看看连个硬菜都没有,你可真不嫌害臊!”   “哎你个白眼狼,要不是你彩礼要了一百块,我家至于拿不出钱办酒席吗?怎么,你还有理了?既然不稀罕那别来,我省下来喂狗都不要给个寡妇吃!”这老妖婆一脸的尖酸刻薄,想着反正快拜堂了,这到手的儿媳妇还能飞了不成,便干脆给七星一个下马威。   偏偏七星是个烈火一样的脾气,当即摘了盖头,摔在地上:“你这么侮辱我姐,那干脆这婚别结了!”   七星气鼓鼓的,搡开这个咄咄逼人的恶婆婆,跑出去找自家姐姐去了。   老远就看到她姐浑身湿答答的站在门口,被这臭妖婆的小儿子拦着不让进来。   她冲过去给了那混账一脚,随后扑到安六合怀里,也不管姐姐的衣服是湿的,一个劲地撒娇:“呜呜,姐你好坏,骗我你不来了,害我伤心半天。”   “我这不是来了吗?快松开我,哎呀,你的婚服都弄湿了。”安六合赶紧把七星推开,七星偏不,非要搂着她撒娇。   安六合无奈,只好搂着七星安慰了一会。   七星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擦了把眼泪,拽着安六合往屋里走:“姐你快进来,别冻着了,我给你找身衣服换。”   “不用,马上就干了,你自己也没多少衣服。”前几年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好多穷人家都是只有那么几件衣服,要么兄弟们换着穿,要么姐妹们轮流穿。   过年拜年的时候,有一家兄弟三个一共就做了一条棉裤,媳妇是娶不到了,拜年也别想全都出去了。   老大拜完回来换老二,老二回来再换老三,至于团圆饭,据说兄弟三个是在床上吃的。   安家倒是没有那么狼狈,但孩子多,日子也是算着过的。   所以安六合不想占了妹妹的衣服,回头要是太忙,也不一定哪天才能送过来。   可七星不依,硬是拽着她要给她换衣服。   最终安六合拗不过她,换是换了,却又想给她赛钱,气得七星小嘴一撅,不理她了。   “好好好,不给了,不给。”安六合也是好意,怕妹妹在婆家被说嘴。   七星却有她自己的道理,她一想到八荒拿出来的二百块礼钱被婆婆抢走了就来气,干脆拽着安六合出去,当着亲朋好友的面,道:“大家看好了,这是我姐,是烈属,她心疼我给我二百块钱,却被我那个贪婪自私的婆婆抢走了。我都不好意思拿我姐的钱,她算个老几。今天就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这钱他们陈家要是不还给我姐,这婚我就不结了!”   安六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呢,她也挺生气的,她看向一旁的陈满楼:“妹夫,这件事你知道吗?”   陈满楼讪讪的,目光闪躲,显然是个没有担当的。   安六合想起上辈子七星怀着孕瘦成那样,不免一阵心寒。   是的,七星孕中营养不良,固然有天灾的因素,可为啥陈家的人都没事呢?   不但没见瘦的,那老妖婆还红光满面呢,该不会她们娘家妈妈送来的补品都被这老妖婆吞了吧?   想到这里,安六合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握紧了七星的手,这还没拜堂呢就这么欺负人,那她们一定要据理力争的。   要是陈满楼是个有担当的,这婚就照结不误,要是陈满楼龟缩在他爸妈身后,那这婚,确实没有再结的必要了。   她看着陈满楼,陈满楼却转身去喊他妈:“妈,要不你把钱还给六姐吧,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怪不容易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谁逼她拿这么多礼钱了吗?可她既然拿了那就说明她是有钱的,这礼钱给了又要回去,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那老妖婆一脸的奸诈,歪理一套一套的。   陈满楼一想也是,只好弱声弱气地来跟安六合解释。   安六合冷笑:“我这钱是给我妹妹的,不是给你妈的。要说我爸妈本来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是你们要追求新式婚姻,要自由恋爱,我们不想做那封建顽固的恶家长,所以最后还是点了头。可你们也欺人太甚了,我们姐妹之间的金钱往来,关你们什么事?别说这堂还没拜呢,就是拜了,你们也没有资格拿我给我妹妹的钱!”   “呦,你这话就不对了,不管拜没拜堂,乡亲们可都知道你妹妹是我们陈家的人了,你可别争一时意气,毁了你妹妹的一辈子。”老妖婆有恃无恐,反正进了她家的门就别想跑。   就算这婚不结了,坏的也是安七星的名声,可不关他们老陈家的事。   安六合懒得跟她废话,她还是把焦点放在陈满楼身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站我妹妹这边还是听你妈的?”   “我……我……六姐,孝字当头,你不要为难我。”陈满楼很是为难。   安六合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把八荒喊了过来:“去找爸妈过来,再把你雷叔喊过来。这婚我们不结了。”   院子里一片哗然,有人骂安六合扫把星,有人骂安七星搅家精,总归都是民安公社的人,全都向着自己公社的人说话。   半个多小时后,宁华夏和安宇宙匆忙赶来,身后还跟着安两岸和他的几个拜把子兄弟,雷国强落后一步,也领着两个小子赶了过来。   就连国泰公社的书记都给请过来了。   陈家的人一看,乖乖,这么大阵仗?   喝喜酒的宾客们瞬间转了风向,有人开始劝说陈家,有人开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总之一番折腾之后,这婚事是吹了。   安两岸安排人手把嫁妆拉了回去,雷家父子三个凶神恶煞的盯着陈满楼,不让他去缠着安七星。   眼看着这事就要解决了,陈满楼的妈妈忽然阴阳怪气地喊道:“你走,走了也嫁不出去,你都跟我儿子困过告了,孩子还打了一个,既然你不要脸,我就让所有的乡亲们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赶紧走,别脏——”   话音未落,老妖婆就被安六合一个嘴巴子扇倒在地上。   她踩在这个女人的手上,蹲下来捏着她的腮帮子:“管好你的狗嘴,不然的话——”   只听咔嚓一声,她直接卸掉了这个老妖婆的一排牙齿,一个巴掌呼上去,牙齿全都飞出来,血丝拉了老远。   老妖婆怪叫一声,要她男人替她出气。   那老东西嚷嚷着抄起铁锨想偷袭安六合,却被小刀轻描淡写地夺走铁锨,右脚不经意一绊,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动手是不能动手的,但是给这个老畜生吃点苦头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群人扬长而去,将陈家的鬼哭狼嚎抛在了身后。   安六合跟着回了娘家,手里还攥着管陈家要回来的二十张大团结。   她抱着七星,好好安慰了一会儿:“不哭,姐给你找个更好的,啊。”   “可是姐,那个老女人泼我脏水,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妈妈居然是这种人。”安七星后悔死了,其实早在商量彩礼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不对了。   当时她跟陈满楼正在热恋的兴头上,很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没想到,到了婚礼这天,她辛苦维系的幸福假象,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打回了原形。   她很委屈,但更多的是生气。   她想报复回去。   安六合摁住了她:“不急,你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是去社办学校当老师,还是跟我去岛上。”   宁华夏收拾好嫁妆,也过来劝了劝:“你就跟你姐去岛上吧,这段时间肯定风言风语的多,你去岛上换换心情。八荒也跟我说了,你姐在岛上当了个什么官,可以罩着你。妈等你嫂子生了就去看你,啊。”   也只好这样了,安七星搂着妈妈和姐姐,哭了个昏天黑地。   为自己错付的爱情,也为今天受足了的委屈。   一家人商量妥当,准备让七星跟着第二批人员征集上岛。   安六合见事情算是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   不想七星攥着她的手:“姐,要不你今天就带我走吧,我怕明天陈满楼来找我。”   “也好。”什么风花雪月,一旦被现实打败,那就只剩下一地鸡毛了。   七星不想见陈满楼也是情有可原。   便干脆,趁着天刚擦黑,姐妹俩和八荒一起走了。   别轲把周中擎送回去后便安排了一只小船在岸边等着,安六合为这位营长的周到感到意外。   看着是个刀山火海滚过来的凶狠男人,没想到却心细如发。   船上还留了几个他的心腹,真是细致到家了,难怪是周中擎的手下,两人是?????一个路数的。   到了岛上,安六合刚下船就被人围住了,一个个嘘寒问暖的,还以为她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尤其是纪娉和柳蕙兰,抓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哭。   给安六合整懵了,一问,才知道她们以为她要壮烈了。   提心吊胆了大半天。   安六合哭笑不得,安慰了大家几句,顺便把自家妹子介绍给大家认识。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招待所走去。   安六合落后半步,看着人群后面一直沉默的男人,走过去问了问:“子弹取出来了吗?”   “取了。”周中擎低头看着她,这个女人,身材虽然瘦弱,体格虽然娇小,可她居然会扑到水里救他,而且还挺有一把子狠劲儿的。   他这么一个魁梧的成年男人,她居然能把他托举上来。   搁谁不得惊掉了下巴。   可她自己却不以为意,尤其是他回来后听说了她一个人单挑了三五十个鬼子,他更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刚刚人多,看着她群星拱月似的被围在中间,他难得的,在公共场合露出了一丝丝的笑容。   夜风很凉,他瞧着她一身薄棉的衣服怕是要着凉,想想还是把自己的大衣解开,披在了她身上:“不用还,年前那件也不用。”   安六合回眸对望,一轮新月爬上半空,静静地照着大地,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沙滩,风里有着万物复苏的气息。   她微微抿起了嘴唇,盈盈一笑:“那就不还了。”   视线从男人英俊的脸上移开,安六合不再耽搁,迎面追上了大部队,落后半步的男人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俏皮的春风将她的一缕青丝撩到了他唇上,痒痒的,还有淡淡的花香。   他也笑了,沉默地跟了上去。   刚走几步,便看到英招从远处的茅厕钻了出来,他不再是人面马身虎皮鸟翼的神兽,而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娃娃。   一溜小跑地赶过来,抓着他的手指头,好奇地问道:“爸,你跟干妈笑什么呢?也说我听听?”   “没什么,她说小杰闹了一天要找你,你还不赶紧去哄哄?”周中擎敛起笑意,表情里透着股故意为之的严肃。   英招赶紧把那些文件取出来塞到他怀里,随后撒丫子狂奔,找他的小杰弟弟去了。   晚饭很丰盛,据说是打劫了鬼子的船,把上面的好吃的都搬下来了。   有美国产的牛肉罐头,压缩饼干,还有腌制的带鱼,海带,泡在水里的蛤蜊生蚝等等。   这让跟来岛上的大厨有了发挥的余地,终于可以兼顾色香味,做一桌体面的饭菜了。   众人吃饱喝足,才谈论起周中擎的事情。   周中擎拿出那些文书,越过苏继善,直接递给了孔庆详。   他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孔庆详是国安的,换言之,抓内奸是他的分内事。   苏继善面带微笑,问道:“倒是奇怪,听说周团长当时落水了,怎么文件全都好好的。”   这可是个大漏洞,不过周中擎早就想好了对策,他说:“是安同志觉得最近晴雨不定,所以提前在我身上留下了防水的秘术,所以这功劳也有安同志的一份。”   “是吗?”苏继善用求证的眼神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没想到这家伙临场应变的能力还挺强的,这种基础的术法确实不难,所以她点点头:“是的,不过文件取出来之后就失效了。下次有需要可以再找我。”   周中擎客气地点点头表示回应。   苏继善无话可说,便优雅地端起茶杯,喝茶。   孔庆详看完文件,把汤新华叫了过来:“你去把摩斯电码翻译后誊抄十份,给所有人都看看。”   汤新华便叫上柳蕙兰,两个做记录的老将,办事效率一流。   孔庆详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盯着周中擎:“周团长,这次多亏你了,还有安同志力排众议的营救。你们放心,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至于名单上的人,国安会处理的。接下来你们安心建设小岛就行,其他的等我通知。”   过了一会,众人看完文件,大吃一惊。   “没想到啊,小鬼子这么奸诈,居然在上岸的百姓里藏了鬼子自己人,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操作混入内部了。”孙卫国很是意外,这小鬼子太奸诈了,真是防不胜防。   孔庆详点点头:“所以说,这岛上的军备戍守长官必须是品行端正的,刚正不阿的人,是绝对不会被渗透的人。等会我会准备一封联名举荐信,希望大家都签个名。”   “你有心仪的人选了?”苏继善眉眼弯弯,已经猜到了大概,“要我看,不如就推荐周团长吧。”   孔庆详白了他一眼,这人真会见风使舵,知道大势已定,就干脆顺水推舟出来做个老好人。   啧,千年狐狸都玩不过他吧?   不过这老狐狸说得没错,他就是要举荐周中擎,还要给安六合请功呢,最好在文职那边也安个身份,牵制住张临渊。   这么想着,孔庆详默默收回了视线。   专心打腹稿去了。   这联名推荐是很讲究的,要措辞正规严肃,要尽量客观公正,而不是掺杂个人情绪。   所以他拟好之后又找汤新华和柳蕙兰一起修饰了一下。   最终敲定好正文内容,等所有人都签了字,才说道:“各位打起精神,最近可能会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等我们把潜伏过来的鬼子抓住了,就会张罗交换人质解救百姓的事,到时候少不得要军队出动,哪怕只是壮壮声势,也是要严肃对待的。所以,周团长既然伤得不重,明天还是要正常练兵,至于张营长,也要多多努力啊。好,散会。”   *   安六合睡意全无,她不想被人说她搞特权,所以她带着七星去了木板房那边。   岛上的木板房加盖已经停止了,所有人员和材料都统一进入了待命阶段,等着建设正式的民宅和各项设施。   所以木板房没多余的。   安六合便领着七星去了婆婆那边。   叶春梅还没睡,一天没见着儿媳妇,心里担心得慌,刚刚儿媳妇回来,她倒是远远看了一眼,又不敢打扰她办正事,所以还是默默回来了。   这会儿见到人来了,激动地扑上来,抱着安六合又是哭又是笑的。   还骂她没良心的,到现在才来报平安。   安六合看着老人家发自内心的情绪宣泄,很受触动,也红了眼眶:“妈,我这不是没事嘛,不哭了,啊。”   “你是没事,妈可是吓死了,晚饭都没吃。”叶春梅委屈啊,儿媳妇本事大是好事,可这么招呼也不打就去救人,她很害怕啊。   尤其是她下午看到周中擎回来了却没有看到儿媳妇的身影,更是急得嘴角都燎了好几个泡。   安六合握着她的手,劝她坐下说。   她把回去的事情一一跟叶春梅讲了讲。   叶春梅气得不轻:“陈家这是一家子黑心肝啊。七星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由着他们家糟蹋,不结好,不结就对了。七星,来,让婶子看看。”   七星没想到叶婶婶这么护着她,她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辈子都没今天流的眼泪多。   她埋在叶春梅腿上,很是愤懑:“他们怎么对我都好,我可以忍,可是他们嫌弃我姐姐来喝喜酒,嫌弃她是寡妇,还抢走姐姐给我的礼钱,这我忍不了。”   “什么?他们还瞧不起你姐姐?当我们老雷家都是不喘气儿的吗?你别哭,等婶子哪天回去,骂死那个臭妖婆。”叶春梅义愤填膺,什么人啊,知不知道她儿媳妇厉害着呢,还有脸瞧不起她家六合呢,以后哭着喊着抱大腿都来不及好吧。   她抚摸着七星的头发,哄了好一会,七星便把离开时陈家给她泼脏水的事也说了。   “婶婶,他们真的好过分,他们是想我以后嫁不出去,呜呜。”七星委屈死了,尤其是自己看上的男人居然跟个鹌鹑一样缩在他爸妈身后,连句话都不替她说。   叶春梅越发来气,道:“谁说嫁不出去了?这岛上的年轻小伙子多着呢,等你姐姐正经走马上任,你看着吧,媒婆都得把咱家的门槛踏平咯!”   七星被她逗笑了,擦了擦眼泪:“真的吗?那我就等着沾姐姐的光了。”   安六合笑着安慰了几句,出门去给婆婆找吃的。   食堂那边还亮着灯,想必食材还是有剩余的。   到那一看,没想到下厨的不是大厨,而是周中擎。   她有些意外:“周团长没吃饱吗?”   “不是,刚刚有个叫路峰的来了,说你婆婆晚饭都没吃,想做点给她吃,不过他厨艺不行,你看,锅盖都炸飞了,所以我就代劳了。”周中擎指了指地上碎成两半的锅盖。   安六合恍然,走过去拿起笤帚扫进簸箕,准备倒了去。   到了外面,果然看到卫生站那边亮着灯,她走过推开门看了眼,可怜的路峰,被热油烫着手了,正在给自己上药呢。   安六合好歹是卫校毕业的,这些事情还是挺在行的?????。   便过去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路峰盯着她专注的侧脸,没话找话:“姐,那个周团长行吗?我看他自己还有伤呢,一只手做的肯定不好吃吧。”   “心意到了就行。”安六合认真地上药,没有回头。   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两束灼热的目光。   上好药她便回去了,周中擎已经忙完了,他做了个青菜牛肉粥,用的是缴获的牛肉罐头里的肉,他盛了一碗,挖了一勺让安六合尝尝味道。   安六合想把勺子接过来,结果手上沾了碘伏,怕弄脏勺子,干脆就这么喝了。   “挺好的,我去送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安六合就这么走了。   留下周中擎在空荡荡的食堂里,看着手里的勺子,思绪翻涌。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月夜,山洞,表彰   安六合回来的时候, 才发现周中擎不在了。   倒是奇怪,她明明叮嘱他等自己的,难道有事先走了?   锅灶倒是清洗干净了, 没盛完的粥也都舀了出来, 足足大半汤盆,摆在了灶台上, 里面还放了支白瓷勺子。   她也不饿, 便找来一个更大的搪瓷盆罩在了上头,想着晚点谁饿了可以过来吃点。   离开食堂她也不打算回去,她得去看看温泉那边的盐角草长得怎么样了。   便趁着月色一路向东。   没想到走着走着, 瞧见前面有个人影,体型魁梧, 留着短发, 明显是个成年男人。   她愣了一下, 随即从对方吊着的胳膊认出来那是周中擎, 便喊了一声周团长。   周中擎应声回头, 神色淡淡的,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克制与疏远。   安六合没有多想,问道:“今晚不是张营长巡岛吗, 你怎么出来了。伤口还疼吗?正好我来帮你疗——”   “不用,我随便走走。”周中擎拒绝了她的好意, 视线短暂地交汇了一秒便移开了。   他看着远处的山峦、山顶悬着的月亮,嗅着风中似有若无的春意,明显有点心绪不宁。   安六合倒也没有坚持,只问他现在要回去睡觉吗?   周中擎摇摇头:“睡不着, 随便走走, 你这是去哪?”   “我去看看另外一处盐角草, 在温泉那边,你要是感兴趣,可以一起来看看。”安六合说着已经向前走去。   周中擎落后几步,内心有过刹那的犹豫,最终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跟了上去。   走的还是之前开辟出来的小径,安六合精神奕奕,边走边介绍两边的花草树木。   周中擎安静地聆听着,偶尔会回个嗯或者哦,目光追随着那一抹纤瘦的身影,在荒山野岭,肆意流连。   快到山洞那边的时候,安六合忽然回头,提醒了他一声:“这边石头多,你小心点。”   便是这一个回眸,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叫周中擎一时反应不及,只得没话找话:“那个,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是吗?   安六合抬头看了眼:“是挺好看的,朦朦胧胧,似纱似雾,很容易撩拨愁绪。主席的《虞美人·枕上》里写道‘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如果是满月,就没有那种悲欢离合的无奈了。”   “嗯,主席的《贺新郎·别友》也有类似的句子,‘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周中擎倒是有点意外,“你也读过主席的诗文选?”   “读过啊,还抄过,后来结婚了有了孩子,就顾不上了,年轻时候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渐渐都被柴米油盐占据了。不说那个,走吧,山洞很深,你跟紧了。”安六合也不知道周中擎身上有没有带手电筒,不过她的夜视能力是没问题的,她想着,要是到时候他实在看不见,自己就牵着他走。   他果然没带。   走着走着,安六合身后就没了动静,她回头一看,发现周中擎正站在原地,似乎在努力辨认方向。   她很想笑,这种平日里看起来严肃古板的男人,没想到也会有手足无措的一面。   偏偏他好面子,又不肯让她看出来他的不适,所以就强撑着,试图努力适应这黑黢黢的环境。   安六合走过去,直接抓着他的手:“抓紧了,前面有坑,你照着我的指示走就没问题。”   周中擎浑身一僵,手心传来略微发凉的触感,那只手很小,不比他宽大厚实,炽热有力。   但却柔弱无骨,纤细细腻。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挣脱,由着安六合扯着自己,一路往深处走去。   耳边时不时传来女人家好心的提醒——   “跨一大步,对,再大点就越过去了。”   “别动,往右绕一绕,小半步就绕开了,对。”   “哎呀,慢点,这里有个大石头,你别踢着自己的脚。”   就这么,等他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一丝丝光亮的时候,耳朵已经开始轰鸣了,后半段路程她说了什么,他全都听不清了。   耳边只有躁动的血流声,以及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他努力适应了片刻,终于在清冷的月色下,看到了前面一片巨大的温泉。   池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响着,温热的泉水袅袅蒸腾着,要飞上天空,拥抱月光。   一切美得那么不真实,好像仙境一样。   周中擎停在原地,傻愣了好一会才有了动作,他看了眼蹲在那里的安六合,走了过去:“这几株盐角草怎么长得这么高?”   “是啊,看来跟前面那些不一样,那些是横向发展的,这几株是纵向发展的。我看看主茎有没有什么变化。”安六合小心翼翼地掰断一根,哇,依旧有雪白的盐粒扑簌簌掉落。   那么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盐角草脱盐的能力还在。   只是这盐到底是土壤里的还是温泉里的还有待考证。   她正好带了瓶子过来,等会就装点泉水回去交给杜肯,让他检测一下成分,地上的土壤也要带一点回去。   接下来她要确认的就是这几株盐角草的繁育方式,以及与第一个变异品种脱盐能力的对比。   不过看目前这个样子,依旧没有成熟结籽儿的趋势,也没有靠着根系四处蔓延。   倒是奇怪。   安六合起身,又捧了些温泉水过来浇灌。   忙完这些,她这一趟月夜外出的目的就达到了,不过她还不想回去。   她指了指旁边热气袅袅的温泉水:“周团长,你下去泡一会吧,伤口好得快些,我去外面守着。”   “不用了,走吧。”周中擎的身上虽然火辣辣的疼,可这些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再说,大半夜在荒山野岭实在是不合适,孤男寡女的万一有人路过看到,几张嘴都解释不清的。   可安六合坚持要他去泡,还把他往温泉那边推,周中擎堪堪停在温泉边缘,倔强地不肯妥协。   看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安六合忽然蹲在了地上,脸埋在臂弯里,呜呜地哭。   虽然没有眼泪,可周中擎不知道啊,还以为自己真的惹她伤心了,只好答应了她:“你别哭,我泡就是了。你……你出去吧。”   “本来也没想看你!”安六合站起来,气鼓鼓地出去了。   到了外面就乐开了,可别说,这法子还挺管用的。   反正她无聊得很,索性又在洞口寻找起其他的植物来。   二月初春,万物复苏,海岛上的植物也逐渐开始吐露鹅黄色或嫩绿的新芽。   她乐在其中,结果才转了几分钟,就看到周中擎出来了。   她狐疑地凑过去,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鞭痕:“周团长,骗人可不好啊,你这伤口也没见恢复啊,你头发都是干的!”   “你一个女人家,在外面不安全。”周中擎总有他的理由。   可安六合不想听,她还好奇他怎么出来的呢,围着他打量一圈,才发现他身上沾了不少的泥巴,想必是摸黑出来摔了几跤。   这人可真拧巴,她生气了。   这次是真的没有好脸色了,她盯着周中擎,不满地质问:“周团长是怀疑我要害你吗?”   “没有。”周中擎避开她的视线,双手握拳,看向了她的发顶。   新月的清辉淡淡的,在女人家的身上拢上了一层模糊的光影,头发里藏着半截儿枯树枝,格外的俏皮。   他想伸手给她摘了去,想想还是没动。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重新被她牵住了手,强势的,不容反抗的,把他重新带回了温泉池边。   “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安六合冷着脸,摆明了不肯轻易罢休。   平日浅笑盈盈的眸子里,只剩下嗔怒和责怪。   腮边的梨涡也盛满了怒意,要浇灭他逃避的念头。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解开了最外面的军装:“我脱。”   “你脱,我不看你,我听到你入水的声音就出去。”安六合背过身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短暂的强势之后,是铺天盖地袭来的羞耻心。   只等那入水的声音一响起,她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来到山洞外,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思绪纷乱间,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小?????径上有个身影正在接近。   片刻后,那人来到她身边,喊了声嫂子。   安六合这才回过神来:“是你。”   “我找你有点事。”张临渊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他还是来了。   他看着安六合,安六合却看向了远处的荒草枯树:“有事快说。”   “我知道我惹你不高兴了,为了弥补,我想给几个孩子把生日礼物提前准备起来。小杰的生日是九月初九,蕾蕾是十月二十八,那英招呢?”张临渊强忍着被嫌弃的不适,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安六合没想到他还有这份闲心呢。   她的视线依旧落在远处,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英招的生日,只回道:“多谢了,礼物就不必了,张营长还是好好练兵守卫海岛吧。只要海岛平平安安的,就是对孩子们最好的礼物,也是对岛上每一个人最好的礼物。”   “也是。”张临渊知道这话题已经聊不下去了,只好转身往回走,可刚走出去几步,他忽然好奇道,“嫂你一个人走夜路不怕吗?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赏月呢。”安六合实在不想再啰嗦,口吻又冷又硬,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她的抗拒和敌意了。   张临渊不再坚持,默默地走了。   却并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山坡,藏了起来。   安六合等了半个小时便进了山洞,怕周中擎又摸黑出来,回头把伤口摔得崩裂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没想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周中擎从水里出来。   她赶紧捂住眼睛转过身去,从九叶菩提里掏出一条没用过的棉布巾,后退几步,往温泉池那边递了过去:“给,擦擦再穿。”   ……周中擎已经重新回水里去了,也许是温泉泡久了,脸上全是云霞的色彩。   默默把棉布巾接过来,周中擎甩了甩头上的水,利索地擦干身体和头发,三两下穿好了衣服。   安六合听到脚步声,依旧没有回头,她伸出右手:“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出去。”   周中擎低头看着她半张微蜷的手,犹豫了片刻,不想却惹得她好大的不高兴,直接把他一拽,牵着手走进了黑暗里。   他又耳鸣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汹涌,连走路都是机械的重复。   伸腿,迈腿,换腿,伸腿,迈腿,换腿……   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她的提示,整个人被巨大的石头一绊,踉跄着扑在了她的身上。   连带着安六合一起摔在了地上。   两人就这么搂着,翻滚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   最终是个周中擎在下安六合在上的姿势。   安六合稳住呼吸,挣扎着站了起来,心想完了,刚泡了温泉,怕是伤口又裂开了。   便蹲在他身边,检查了一下裸露在外的伤口。   果然,下巴上的鞭痕都出血了,还磕着了石头,留下了新伤。   脖子上的鞭痕也微微开裂了。   至于吊着的右臂,她已经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想必取出子弹的伤口也崩裂了。   折腾了一晚上,白忙。   她挺内疚的,只得提议道:“你别动,我给你疗伤吧,你还要练兵巡岛,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周中擎这一次居然出奇的平静,似乎已经想通了什么,他躺在地上,平静地答道:“好。”   安六合把他拽起来,重新回到了温泉池旁,解开了他的上衣,俯身将棉布巾沾了水,细细地替他擦拭着血痕。   护理,她是专业的,动作轻柔,细心周到,正好之前为了圆那天救人的谎,去卫生站弄了些纱布和消毒水扔进了九叶菩提里。   她一一取了出来,给伤口消毒,随后才在他的伤口上喷洒些许的灵力。   倒也没有一次到位直接治愈,而是催动伤口,恢复到了不至于因为外力崩裂的程度。   忙完这些,她把东西收起来,抬头的时候,额头从他侧脸擦了过去。   叫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重心一偏,整个人向温泉池倒去。   周中擎及时将她捞在了怀里,就差十公分的距离,安六合就要亲吻水面了。   她倒是不怕落水,就是这大半夜的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没法解释。   便反手搂住了周中擎的脖子,借着男人身体的支撑,跳回了岸上。   随后什么也不说了,径直走到了深邃的山洞入口。   周中擎沉默地整理着衣服,随后站起来,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这一次走得无比顺利,耳鸣没了,那种聒噪的血液泵出的声音也消失了。   一直到了外面,周中擎才松开她,淡淡地开口,说了声谢谢。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回去了,可落在张临渊眼里,那就是野外苟且的迹象。   尤其是周中擎的脸上看着像是高烧不退的样子,眼神也黏糊糊地追随着前面的身影。   这让张临渊无比的愤怒,第二天跟周中擎交接班的时候,连行军礼都给省了。   周中擎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没有计较,尽心尽职地练兵,巡岛。   休息的时候总会恍惚,盯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伤口上残留着被女人细瘦指尖抚摸过的触感,脸上也总觉得有人蹭了过去。   他甚至会无意识地摸一摸嘴唇,想起那一晚春风沉醉,撩动了一缕青丝,在他唇上嬉闹。   远处传来轮换班的号角,周中擎收回思绪,换班,吃饭去。   *   安六合这两天变得话很少。   她一向忙碌,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无非是之前的她会及时回答别人的提问,而现在的她,忙到双手都快要出现残影了,连擦汗都顾不上了,更别提说话了。   纪娉喊了她好几次,让她歇会,喝口水。   她不听,把拓荒线又往前推了三米才停下,接过纪娉手里的水壶,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一大半。   随后语气平静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又跟荒草较劲去了。   纪娉叹了口气:“红袖,你知不知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可能想多挣点工分吧,她一个人要养两个孩子呢,婆婆的口粮也得靠她去挣。”秦红袖是挺佩服安六合的,要是换个脆弱的女人,早就在男人死后哭哭啼啼地扔下孩子重新找个男人嫁了。   可她不但把孩子带在了身边,还在这座荒凉的岛屿上开辟出了一番新天地。   任谁不得竖起大拇指,夸她一句能干呢。   不过人和人是比不来的,所以她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她只要能在岛上安安生生地活着,不必受人冷眼,不必被娘家哥嫂吆喝来指挥去,她就很知足了。   她跟上安六合,奋斗,且充满希望。   纪娉歇够了,也叫上柳蕙兰追了上去。   后来发现实在是比不过,索性不追了,就以她们自己的速度推进,也挺好的。   三天后,首都来了电报。   安六合干活干到一半被叫去了指挥部。   纪娉等人也都赶了过去,除了周中擎和张临渊不在,其他的核心成员都到了。   众人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张临渊紫青着嘴角骂骂咧咧地过来了。   至于周中擎,则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脸上的鞭痕和擦伤已经结痂蜕皮,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不过他身上沾了泥土和草屑,似乎刚从草地上翻滚过。   他从张临渊身边经过的时候,两人互相避开了视线。   落座的时候,也远远地隔开了。   周中擎往日里是跟张临渊挨在一起坐着的,今天却找纪娉调了位置,坐到了安六合旁边。   安六合听到椅子搬动的声音,没有回头看,而是盯着手里的文件,认真研读着。   片刻后,苏继善叫张临渊把门关上。   清了清嗓子,捧着手里的文件道:“这会儿把大家叫过来,是为了几件大事。”   “第一,海岛建设的款项拨下来了,特派的财会人员最迟三天后抵达。请大家务必卯足了劲儿,投入到海岛的正式建设中去。”   “第二,关于海岛军备戍守长官的人选,上面给出了回函,任命周中擎同志为海岛首任军备戍守长官。希望周中擎同志再接再厉,不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第三,鉴于海岛位置特殊,位于黄海海域的咽喉处,是正面应对南朝鲜与日本以及西方列强势力的第一道防线,故,特别成立海岛加强团,加强团由周中擎率领的团级军队组织与张临渊率领的营级军队组织合并而成。加强团团长由周中擎兼任。政委一职委派张临渊同志就任。”   “第四,关于安六合同志的几次请功,首都那边为之召开了研讨会,现,特设和平英雄奖项,一年一评,安六合同志荣获本年度唯一当选的英雄,恭喜安同志。该奖项的奖章正在加急制作中,预计三个月后将跟五一劳模的评选一起召开颁奖仪式。”   “第五,介于安同志在保卫海岛,清查内奸,营救官兵与海警等多次行动中的特殊贡献,现,指定安六合同志为特区常务委员会常委。”   “第六,第二批征集人员将在两天后登岛,请大家和睦相处,尽快?????融为一个全新的整体,为海岛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光和热。”   “第七,一旦第二批征集人员完成登岛,海岛将进行封闭式军事化管理,请大家需要回家探亲的在接下来的两天抓紧机会,有想带着家人来海岛的,及时找到书记员登记。”   “第八,废除连城开荒办下发的开荒指标,新指标的定制将推迟到三个月之后。换言之,这三个月内,我们必须完成海岛的开荒与脱盐,以及最基础的设施建设。”   “以上,就是今天会议的全部内容,关于第七条,请张政委拟好说明事项,交由柳蕙兰同志广播。”   散会后,众人围着周中擎和安六合道贺,只有张临渊被冷落在一旁。   显然,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他是关系户,是苏继善强推上去的。   不过,大家跟周中擎和安六合道完祝福的话语,也还是客气地跟张临渊说了声恭喜,随后便先后离开了。   那是明显的敷衍与场面话,张临渊都懂的,不过他能怎么办,拒绝苏继善的拉拢吗?   那么他大概会背上护岛不力的罪名,再背上几个处分,彻底沦为无名无姓的小虾米了。   人生的岔路口,他只能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哪怕被人冷眼,也顾不得了。   他看着落后一步的安六合,问道:“嫂子不跟我道贺吗?”   “恭喜。”安六合的视线从他肩膀上跳过去,落在了门口的别轲身上。   这个男人,听到了这大好的消息很是高兴,居然涕泪横流地在那哭起来了。   所谓的喜极而泣,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可能他不善言辞,但这样的表达却是最真挚的,以至于周中擎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在眼眶上摸了一把。   哭没哭不知道,起码热泪盈眶的冲动是有的。   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不是靠走后门,也不是靠裙带关系。   他赢得堂堂正正,他赢得理直气壮。   最终他跟别轲互相拍了拍肩膀,哥俩好一口闷去了。   安六合看着也高兴,嘴角噙着欣慰的笑。   张临渊察觉到她的目光,跟着回头看了眼,不禁冷笑一声:“也是,我怎么比得上平步青云的周长官呢,嫂子看不上我也是正常的。”   “要想别人看得起,那就做个无愧于心的人。”安六合的好兴致被打断,她冷冷地睨了张临渊一眼,“打架了?跟周中擎?嫉妒他比你位高权重?你是个聪明人,可你的聪明劲儿好像用错地方了。”   “我是嫉妒他,可我嫉妒的不是他的位高权重,我嫉妒的是他可以跟你月下相约,可以跟你在山洞里私会!别跟我说你们是清白的。你们连孩子都搞出来了,真当我是傻的吗?那英招的脸模样简直就是照着你刻出来的,我问你他的生日,你敢说吗?你不敢,因为你怕我去查,查你当时在哪里,认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怎么敢,你嫁给我雷凯表哥之前居然已经有了孩子,你面对我姑妈的时候你就不会愧疚吗?”张临渊忍无可忍。   打不过周中擎他忍了。   可周中擎不承认英招是他跟安六合生的,这他忍不了。   他也不想再维持和睦的假象了,他今天就要撕开安六合的假面目,让她知道,她是有把柄握在他手里的!   他这咬牙切齿的样子,让安六合很是震惊。   她不知道他这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男人魔怔了。   那眼里跳跃的火光,有个吓人的名字,叫嫉妒。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嫉妒什么,她只知道,他误会大发了。   她冷笑一声,不屑理论却又不得不理论,为自己,为雷凯,也为周中擎正名。   她质问道:“我今年23岁,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我岂不是还没成年就生了英招?你觉得可能吗?我在结婚之前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而周中擎,他是北方人,我上哪里去认识他?你慢慢想,想好了再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   安六合说完就走了。   留下张临渊独自在会议室握紧了双拳。   就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苏继善从隔壁进来了。   他关上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张临渊:“我果然没看错,你看上安同志了。”   “我……”张临渊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否认。   “看上她很久了吧?”苏继善有意玩弄人心,便坐在一旁,细细品味早就凉了的茶。   见张临渊不说话,他也不生气,依旧面带微笑:“我查过了,你们两家早就出了五服了,看上她也没有什么伦理上的问题。你要是真的非她不可,我可以帮你说媒嘛。不过你可得收收你的脾气,安同志可比你倔多了,得用软功夫才行。至于你说她和周中擎,你确定他们已经……那个了?”   “应该是的,我看到他们大半夜从山洞出来,孤男寡女的,还能做什么?”张临渊想到那晚的事就嫉妒得面目扭曲。   凭什么,明明是他先的。   他很愤怒,以至于这几天看到周中擎就来气,每次都找茬想打一架。   今天终于逮着了机会,没想到周中擎根本不想跟他打,直接在草地一个翻滚,跑了。   倒是他自己,撞伤了嘴角,狼狈到了极点。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周中擎的,他是个丧妻带娃的臭鳏夫,没资格惦记安六合。   他配不上。   爬得再高也不行!   再说了,政委也不比团长级别低,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张临渊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苏继善,说出了心里话:“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我都不想让他再接近安六合了。”   “你就不在乎安同志有过那么丰富多彩的过去?”苏继善好心提醒,“要我说,也许你只是一时上头,要不冷静几天再想想?其实我也有个刚毕业的侄女儿,不比安同志差,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考虑嘛。”   “我现在考虑不了别人。”张临渊悲哀地垂下了头,他也想考虑别人,可他做不到。   刚来岛上的时候,他让自己冷冰冰的,摆出好大的官威,却还是不顶用,一步一步,不知不觉,主动撤去了防线。   溃不成军。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妒火淡去,变得坚定决然:“我只要她,我绝对不会让周中擎得逞的!”   苏继善叹了口气:“那好吧,其实你要是能把她吃得死死的,对我只有好处嘛。这样,你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媒人的事我来安排。也不能急于一时,得徐徐图之,这个道理你懂吧?”   “那就拜托了。”张临渊离开会议室后,摊开掌心,才看到那里已经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挺好的,他有理由去找她了。   可安六合直接回了他一句:“你们部队不是有医疗兵吗?要是你觉得离得远,那就去卫生站找路峰。”   “你不是可以疗伤吗?”张临渊盯着正在播种盐角草的安六合,不依不饶。   安六合懒得跟他啰嗦,直接绕开他,往远处去了。   张临渊很伤心,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你不给我包扎,那我就不管了,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就让这只手化脓腐烂生蛆剁掉!”   “随便你。”安六合越来越不懂他什么毛病了。   她瞧着下午有雨,得赶紧把这片空地种上盐角草,这样长得快。   张临渊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很累。   心累,被这么一个幼稚的男人缠上,真的吃不消。   晚上下了工吃完饭,她又去检查她的盐角草。   月色还是那么影影绰绰的,她一路打着哈欠往山洞走去,片刻后,旁边的山石后面钻出来一个人影。   这人手里拿着电筒,在洞口等了好一会,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才用手帕蒙着手电,控制着光亮的范围,静静地跟了进去。   耳边传来咕嘟咕嘟的水声时,他赶紧关了手电,脚步再一次放轻,慢慢接近。   片刻后,他看到安六合蹲在几株盐角草面前,有些无奈地叹息着:“怎么还不结籽儿,个头倒是又蹿了一截儿,这泉水果然有点古怪。”   她又给盐角草浇灌了一次温泉水,起身的时候,视线落在温泉池边,恍惚了刹那。   那是她前几天险些滑下去的地方,池边的山石和泥土都是潮湿的,生了好大一片青苔,那青苔上赫然印着一道鞋印。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脸红心跳,有些刻意回避的记忆,总是犯上作乱,想跳出来打乱她平静的生活。   她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随后走过去,将那一片苔藓碾得没了形状,这才准备离去。   转身的时候,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栽进了温泉池里。   她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张临渊,很是恼怒:“你跟踪我?”   “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张临渊藏起了充满侵略性的那个自己,强迫自己做出个温柔体贴的样子来。?????   他靠近一些,蹲在池边,试图拽她上岸。   不想她却急速后退,直接躲到了池子另外一头。   “你出去。”安六合脸色冷肃,声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张临渊不依,试图绕到另一头。   安六合没有功夫跟他胡闹,干脆双手撑着岸边跳了上来,在张临渊试图接近的时候,一脚飞踹了上去。   张临渊倒是躲得及时,却因为回避她的攻击也落进了温泉池里。   他笑了:“你是想跟我一起泡澡吗?那我等你。”   “神经病。”安六合直接走了,边走边拧掉身上的泉水。   就这么湿哒哒的,一路往回走去。   张临渊没有追,他站在洞口,看着她无情的背影,嘴角扬起了一个邪佞的弧度。   他就这么浑身湿哒哒地等在了码头那里。   凌晨两点,周中擎回来跟他交接班的时候,他的衣服还没干。   他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道:“周团长今天可是错失良机了,你还不知道吧,嫂嫂邀我一起去温泉池泡澡了。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滑到了温泉池里,所以你看,我衣服全都湿了。不过没关系,我的心是热的,这可比什么都强。”   周中擎沉默地瞥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他一言不发地擦身走过,原本打算回到驻地休息,想想还是抬腿往招待所这边来了。   门口站着的唐红军礼貌地跟他行了个军礼。   他原本已经走了过去,却还是后退几步,问道:“安同志是湿着衣服回来的吗?”   “是的,我问过了,她说她去培育盐角草了,不小心掉进了水池里。秦红袖同志已经给她熬生姜红枣汤去了。”唐红军真是个实诚人,他嘴里从来没有谎话。   周中擎蹙眉,正好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巧了,生姜红枣汤来了。   他从秦红袖手里接过滚烫的瓷碗,来到了安六合房间外,却迟迟没有敲响这一扇简陋的木板门。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菩提叶,抢功失败   周中擎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安六合刚换完衣服, 开门后发现来的是周中擎,还挺意外的。   她接过那冒着热气的汤汁,说了声谢谢。   周中擎站在门口看了眼, 只见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十来盆瓦盆, 里面种着外面移植过来的五裂黄连,天门冬, 以及她自己培育过的那些蔬菜。   最里头那盆比较特殊, 种的是盆月季,因为天气转暖的缘故,已经有了几个红艳艳的花苞, 神气活现地在窗口招摇着。   床头摆着的衣帽架上,还挂着他上次让她披着的大衣。   旁边是一只白色的搪瓷盆, 盆里摆着她刚刚换下来的湿衣服。   至于床上, 则打理得整整齐齐, 被子叠成了块儿, 枕头上蒙着统一的红色枕巾, 床单也都抚平了, 看不到什么褶皱。   靠近门的位置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摆着好些工作簿和记录本。   摊开的那本, 上面画了几幅盐角草的工笔图,旁边标注着不同的观察日期, 看起来似乎是同一株的不同变化。   正是他们在山洞观察的那一株。   周中擎打量完,看着正在喝汤的安六合,进来掩上门,小声道:“你不是有那个东西吗, 下次带两套干净衣服在里头, 要是身上湿了就换了再回来, 免得着凉。”   “嗯。”安六合低着头,盯着碗里红褐色的汤汁。   她有点不自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管用喝汤打掩护。   她能察觉到那两束目光正看着自己,索性一直闷着头,热气蒸腾,很快在她睫毛上凝结了一片水珠,眨眼的时候摇摇欲坠的。   周中擎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帕子递给了她:“擦擦。”   一直到她把汤汁全部喝完,两人都没有更多的交流。   空了的碗被周中擎接了过去,木板门也被掩上,安六合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办公桌前,奋笔疾书起来,写她的观察记录,写她接下来的育种计划,规划需要留给她自由发挥的试验田面积和位置……   这一忙,就到了后半夜。   没睡的还有周中擎,他们军团的驻地跟张临渊他们的是隔开的,中间好几里地的距离,离招待所也很远。   光是回去就要半个多小时,他枕在手臂上,看着帐篷顶子发呆。   张临渊是个什么人,他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他面对安六合的时候,什么也没问。   其实也没资格问。   哪怕是纯属好奇,那也是一种冒犯。   他闭上眼,把纷乱的思绪赶走,慢慢也就睡着了。   *   接下来的几天,岛上热闹非常。   第二批征集的人员正在有序登岛,岛上原有的百姓则忙着回去探亲。   有的回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时候拖家带口的。   也有的因为即将封岛的关系,选择了放弃,回去后就没见回来了。   总之,海岛的人口是有增无减的,且增长的数量非常可观。   最终统计结果出来,已经将近三千人了。   苏继善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又开了几次会,交代大家怎么安顿这些新来的百姓。   木板房就不搭了,全都暂住在帐篷里,一来方便,二来也减少了不必要的开支,等正式的民居建好了,再换地方。   这么一来,金钱成了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众人望眼欲穿,可算是把特派的财会人员以及他率领的押送队盼来了。   同时登岛的还有去军医院修养的白焰生。   他已经完全康复了,还被部队表扬了,一回来,就被苏继善叫了过去,提拔他做营长。   他好奇地看向张临渊:“苏秘书,我们营长犯什么事儿了?”   “哈哈,你们营长现在是团级政委了,能犯什么事儿?”苏继善拉拢的目的太过明确,可白焰生是个耿直的人,看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   所以他只是单纯的在为张临渊感到高兴。   苏继善也不生气,离开前让张临渊好好跟白焰生叙叙旧。   张临渊知道,叙旧是假的,做白焰生的思想工作才是真的。   没想到白焰生一脸诧异地打量着他:“营长,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哎呀,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问你,安同志最近还好吧?你也知道,我之前冤枉了人家,这段时间不在,还蛮担心她的。”   张临渊忽然搡开了白焰生,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盯着安六合?   他不满地打量了一眼:“不用你管!”   “莫名其妙生什么气啊。你不说算了,我自己去找她。”白焰生扭头就走了。   他这个把月可不好受,总觉得自己给人家安同志泼了一身的脏水实在是不像话。   那天他的记忆停留在安同志有危险,自己被人偷袭的节点,后面的就不清楚了。   他得赶紧看看安同志是不是好好的。   一路打听着,折腾了个把多小时才找到安六合,老远就看到她身边跟着一群人,有的在帮着丈量土地,有的推着板车,车上摆满了水桶,还有的手里端着茶杯,好心地让她喝上两口。   这么一看,好像安同志过得还挺不错的?   白焰生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安六合回头笑了笑:“白连长,你出院了。身体都好了吗?”   “好了,好着呢。”白焰生瞅了眼面前的地,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们安局长正在安排试验田的事儿呢。”秦红袖想着反正后天就正式宣布成立特区政府,这些定下官职的大人物们也要正经走马上任了,便直接改了口。   白焰生一听,局长?什么局长?   他显然对于岛上的变化还不太清楚,秦红袖便给他解释了一下。   白焰生听罢,很是佩服:“原来是这样,那感情好,你们忙,我去问问我们部队的情况,有空再找安局长叙旧。”   安六合应了一声,瞧着这块地已经达到了她规划的面积,便让杜肯采集了土壤,随后丢了一小把盐角草的种子在中心。   秦红袖则赶紧去浇水。   又领着人把这块地的边缘圈了起来,摆上小石块,作为拦截盐角草蔓延的围墙。   忙完这一片,众人隔开一米,又往旁边丈量去了。   安六合这是在控制变量,这个学术用语是杜肯告诉她的。   在田亩面积不变的情况下,在土壤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只控制播种的密度,来进一步获得精确的净化数据。   所以,她今天没去开荒,而是在这片空地上跟杜肯一起搞研究。   当天晚上她又去山洞看了看盐角草,还是没结籽儿,倒是又长高了一大截,快有她人高了。   浇完水她就走了,半路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料想又是张临渊,便没管。   张临渊正走着,忽然肩上被人拍了拍。   他猛地回头,这才看到来的是白焰生。   他很气恼:“你来做什么?”   “怪不得李兴邦跟我说你最近怪怪的,你跟踪安同志做什么?”白焰生也很不满,他不过是休养了一个月,他们营长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张临渊将他搡开,老大的敌意:“管好你自己。我警告你,别癞ha蟆想?????天鹅肉吃!”   “什么天鹅肉啊?”白焰生没听懂,但他就知道一点,大晚上的跟踪人家女同志,这是很不好的行为。   他提醒道:“你要是担心安同志的安全,那就大大方方陪着他,你说你猫在这草丛里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奸细呢。”   “去去去,边儿去。”张临渊再也不想啰嗦,快步跟了上去。   白焰生见不得他这偷鸡摸狗的样子,只觉得给他们当兵的丢人,干脆大喊一声:“营长,你可让我好找啊,你大晚上的在这干嘛呢?”   张临渊被迫暴露了行踪,只好从草丛里出来,走到了已经被踏平的小路上。   白焰生乐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   说着又喊了一嗓子:“安同志,等等,我们送你回去。”   安六合本来也没想拆穿张临渊,一是觉得为这人浪费唾沫不值得,二是她有底气,知道他偷袭不到自己。   三来嘛……   她是在他往日里的跟踪路线上埋了陷阱的,想治一治他。   没想到白焰生倒是个实在人,直接跳出来把一场跟踪与反击全都化解了。   倒是便宜了张临渊。   安六合也不想伤到别人,干脆绕了回去,把那地上的陷阱给拆了,远远扔到了后面的乱石堆里。   白焰生好奇跟过来看了眼,怪道:“安同志是想捕猎吗?”   “嗯,捕些没安好心的蠢货。”安六合拍拍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焰生看得挺乐呵,还在后面夸了一顿:“你这陷阱安得可真专业,我爷爷从小教我打猎,我都没有你安的好。”   “过奖了,白营长还是赶紧带你家政委回去休息吧。”安六合走了,脚下生风,即便是当兵的想追,也要费一番功夫。   不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白焰生转身,拍拍张临渊的肩膀:“看来我来得还算及时,不然你就惨咯。”   张临渊脸色铁青,拿开了肩膀上的手,怒火在眼中翻滚。   回去后也不睡了,就等在了码头那里。   周中擎半夜回来换班,好奇地看着他:“你都已经要当政委了,巡岛的事不该交给白焰生吗?”   “你急什么?还没正式上任呢,这巡岛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怎么,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张临渊对周中擎的敌意越来越明显了。   安六合越是不给他好脸,他就越是憎恨周中擎。   周中擎挑了挑眉毛,没搭理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他扯住了胳膊。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他说:“你还不知道吧,交换人质和俘虏的事,苏继善已经答应让我去办了。你再得意有什么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周中擎默默地俯视着他,最终只是回了一个笑容,不屑的,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这让张临渊非常气恼,到了船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李兴邦远远地躲开,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天快亮时,张临渊居然在指挥舰上睡着了。   这才有人小声跟李兴邦埋怨了起来:“营长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炸药一样,吓死人了。”   “谁知道他,可能是不满意两军合并后的安排吧,要我说,咱们只是个营级部队,合并后他能拿下政委的职位已经算是高攀了,人家团级部队本来就有自己的政委的,他抢了人家的饭碗还生气,总不能让他一步登天取代周团长的位置吧?人那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他算什么啊。”李兴邦也一肚子的不满。   军人一向是慕强的,谁更厉害谁更有担当,他们自然就更愿意听谁的指挥。   目前看来,他们的营长很显然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救人都不敢,最后还是人家安同志力排众议去救的周团长,他们这些人虽然嘴上不说,可都是打心眼里埋怨自家营长的。   两人又慨叹了一会儿,打起精神,盯梢去了。   夜晚的海面上依旧波涛汹涌,小鬼子被端掉了在连城的上线,最近消停了不少,以至于将士们警惕了一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   1963年3月12日,农历二月十七,宜动土。   岛上的鞭炮和炮竹响了大半天才停下,特区人民政府正式挂牌成立。   政府选址在岛屿偏中部的位置,大山以西,目前只是搭了个帐篷,摆了个桌子,挂上人民政府的牌子,苏继善走过去挖了一铲子土,后面的建筑队就可以张罗起来了。   不过政府目前实际办公的地点,还在招待所那边。   特派的财会人员叫寇仲海,相应的政府机构叫审计厅,毫无意外,寇仲海出任厅长。   随着他的到来,海岛上的建设终于迈入了新的篇章。   砖头,黄沙,木材……   一船一船地拉来。   建筑工人三班轮转,开荒的大部队也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在一片欣欣向荣的忙碌中,有一群特别的身影。   他们是部队的工程兵,正在海岛沿岸建立哨所和防护堤。   防护堤倾斜着向岸上拉伸了十几米的长度,高出原有的海岸线五到八米,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海水内输的涵洞和水渠。   涵洞的盖子则留在了外墙那边,这么一来,即便海水涨潮,也不会轻易冲走盖子,内侧也做了相应的支撑,双重保险。   哨所则高出海平面二十多米,旁边会配备了望台和灯塔。   以目前的技术来说,直接从海岸对面拉电网还是个大问题,所以几经讨论,最终决定等时机成熟之后,自己发电。   进山勘探的小队也回来了,山中并没有煤炭和石油的存储,只有那些很常见的矿石和山石,算不得特殊。   所以,发电的事继续搁置,等以后再说。   这一忙就是半个多月。   最近安六合总是跟杜肯形影不离,不光是为了检测试验田的数据,还因为温泉那边的盐角草终于结籽儿了。   可这一次,结出来的却不是普通的籽儿,而是沿着主茎,挂满了葡萄般大小的果实一样的东西。   一颗颗圆润饱满,透着奶白的色泽。   掰开一看,里面没有种子,只有白花花的海盐。   至于主茎上,倒是不见盐粒的踪迹了。   安六合大为震惊,她没有将这几株盐角草挖开,而是继续浇灌温泉水,她要试试这盐角草到底要结几茬的果子才会老去。   这温泉水的水质杜肯也测试过了,酸碱度为9.3,是妥妥的碱性水质。   另外,水中还含有丰富的游离态矿物质,光是杜肯提取出来的就十来种了,都是人体必须的微量元素。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让杜肯化验果实里的盐粒成分。   她把果实全部摘下,浇完水离开。   这两天倒是消停了,再也不见张临渊出来跟踪自己的,想必是白焰生说他了?   这样也好,免得她真的失去了耐心,做出什么撕破脸的事情来。   至于周中擎,那晚给她送过一次姜汤后便很少再看到了。   听说他在忙着重整部队,毕竟有一整个营部的人员都不是他的手下,现在忽然合并到一起,还是需要时间磨合的。   不过,安六合回到木板房那里看望几个孩子的时候,没想到周中擎居然也在。   他带了草编的蚂蚱给孩子玩,门口地上还有两只正在挣扎的野兔,被捆了腿,失去了自由,瞪着红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盯着远处归来的安六合。   煤油灯的光芒将成年男人魁梧的身影映在了窗户上,屋子没关门,笑声从里面溜出来,被春风一扑,叫人满心欢喜。   安六合刚到门口,小杰和英招就一起扑了出来,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撒娇。   她赶紧蹲下,把自己沿途摘来的野花送给两个小东西:“这是蜀葵,对土壤的要求很低,酸性的碱性的都可以适应,山脚下已经开了一大片了,下次我移几盆回来给你们玩儿。”   “好哎,好漂亮,我给妹妹戴。”小杰兴奋地抱着自家妈妈亲了一口,英招不甘落后,也亲了一口,又一阵风似地回了屋里,跟小杰一起给妹妹打扮去了。   安六合笑着走进来,这才发现天晴和天朗也在,七星没地方站了,干脆坐在了床上,怀里抱着蕾蕾。   不大的木板房里,都没地方下脚了,她只好站在门口喊了声妈。   叶春梅可开心了,两个儿子都来了,就只有老伴儿还在老家守着了。   要是那老东西也过来了,他们一大家子也算是团圆了。   她满脸是笑地过来挽着安六合的手臂:“天晴天朗,还不快让开,你们嫂子累了一天了,快让她坐下歇歇。”   雷天晴笑声爽朗,起身把自己身下的小板凳端了过来:“嫂,来岛上好些天了,可算是见着你了。”   “一直想抽空过来看看的,就是太忙了。”安六合跟周中擎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坐在小板凳上,含笑看着这一屋子的亲人。   时不我待的感觉涌上心头,要好好干啊,争取让婆婆和孩子住上宽敞的房子。?????   不然家里稍微来点客人就挤不下了,像什么样子。   周中擎有事找她,喊了她一声。   她便跟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出去很远,却始终沉默着。   最终周中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他的话有点没头没尾的:“一个月了。”   “啊。”安六合不明所以,直到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半空中的新月。   这才意识到,距离上次山洞之行,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两人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三句,开会的时候也都是隔开坐的。   每次散会,安六合都会迅速离场,一是怕张临渊纠缠,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周中擎。   毕竟两人在山洞里的那次接触,实在是解释不清楚了。   干脆就不解释了,只当自己是个忙碌的播种工具人。   安六合默默收回视线:“嗯,又是一弯新月照沟渠。周团长找我什么事?”   “交换人质和俘虏的事就在三天后,张临渊虽然抢走了这个差事,不过我和别轲他们商量过,准备率先潜伏过去,暗中保护。”周中擎保护的不是张临渊,而是被张临渊带走的将士们。   他不相信张临渊的实力,但是有苏继善一力推荐,他这个所谓的军备戍守长官,只得被迫妥协。   安六合没想到张临渊这么好大喜功,她还挺生气的。   思来想去,还是想让英招跟着,不过她还没开口,周中擎就拒绝了她:“我就是来提醒你的,千万不要让英招过来,这次我们去的是小鬼子的地盘,很危险。到时一旦陷入枪战,英招会吓得没办法动弹,混乱之下被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安六合看着他,四目相对,很多的话说不出口。   是的,英招怕枪,怕到原地龟缩不前的地步,她居然关心则乱,忘了考虑这一点。   可要她看着周中擎去送死,她也是在做不到。   几经考量,她还是带他回了趟山洞。   这一次依旧是她在前面,他在后面,手牵着手,一路无话。   到了温泉那里,她松开了周中擎:“我心里一直有个困惑,可我怕张临渊跟踪我,所以一直没验证。今天麻烦你帮我盯着点洞口,我要下温泉池验证一个猜测。”   周中擎默默转身:“好。”   已经是公历四月,薄棉的外套早就换上了毛衣和单薄的棉麻外套。   安六合脱去外面的衣裤和鞋子,跳进了水池里面,下潜。   水面依旧咕嘟咕嘟冒着泡,可身后一直没有新的动静。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周中擎终于沉不住气,回头喊了声:“你没事吧?”   可回应他的除了冒泡的水声,再无其他。   周中擎吓得不轻,脱了外套毛衣就跳了下去。   池子里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他赶紧浮上来换气,再找。   还是找不到人。   完了,她不会淹死了吧?   周中擎看着雾茫茫的水面,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无尽的恐慌和不安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很是下沉了一段距离,双手在水里一通扑腾,却还是失望地浮上了水面。   他不甘心,再次下潜,却不料脚踝忽然被谁扯住,将他直接拽向了水底深处。   他本能地想挣扎,可一想到万一是安六合呢,便放弃了挣扎,任由那双手拖着他,将他拽到了暗无天日的最深处。   一阵颠来倒去的眩晕后,脚踝处忽然一松,周中擎蓦地意识到,他可以呼吸了。   睁开眼一看,周围居然亮堂一片。   而安六合,正在他面前一尺远的距离,拧着头发上的泉水。   他忽然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怀疑自己是死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   直到女人家的身体在他怀中挣扎了起来,直到鼻端传来那熟悉的花香,他才松开怀抱,无地自容地看着身后的池水。   安六合往旁边坐了坐,抱着自己的肩膀,大喘着气。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秋衣,料子很薄,现在湿透了,布料子全都黏在了身上,以至于被男人抱住的时候,有种肌肤相亲的感觉。   她想也不想就挣脱了他的怀抱,躲到旁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道:“看到前面那道光柱了吗?你在这里等我,就等半个小时,要是我被光柱吞噬了出不来,你就跳进水里,四肢放平,沉到临界点后,颠倒的重力和浮力会把你推到岸上去,千万记得,不要挣扎,屏住气就好。”   说着她便起身了,却被周中擎一把攥住了手腕:“什么叫你被吞噬了出不来?你会死是不是?”   “不一定,我就是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测。”安六合想掰开周中擎的手,却被他反手一拽,拽到了怀里。   “我不准你死,要去我去!”周中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将她留在原地,准备拿自己当试验品。   却不料,安六合直接在他脚下落了个结界:“别闹,你是肉.体凡胎,根本撑不住的。你就在这里别动,等我出来。”   周中擎果然挣脱不出这个结界,他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安六合走到了光柱里面。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十分钟……   她没有出来。   距离半个小时的期限还有十五分钟,她还是没有出来。   周中擎绝望地开始倒数。   十分钟,五分钟……   那光柱一点变化都没有。   两分钟,一分钟……   正在跟结界较劲的他,忽然一拳打空,结界自动解除了?   解除了!那是不是不说明安六合死了?   不,不可以!   他冲了上去,正准备一头扎进光柱里面去找人,不想,直接跟安六合撞了个满怀。   他没有让开,反倒是把人摁在了怀里,说出口的话,带着心有余悸的颤音:“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安六合任由他搂着自己,等他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她才轻轻推开了他,“来,我给你种个符咒。”   她看了眼手腕上重新长出来的第九片菩提叶子,心中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道光柱就是她回来的通道,可这个通道,是单向的,她回不到异世了。   不过这道光柱是灵力凝聚而成的,她进去后一口气吸了个够。   要不是怕周中擎等急了,她还能再吸一会。   目前的修为已经恢复到了五成,给周中擎种个传送法阵在身上是足够了。   她用指尖先后划破了自己和他的掌心,随手双手交握,口中念念有词。   说的都是些周中擎听不懂的上古话语。   片刻后,一道金光从两人掌心飞出,将周中擎笼罩其中,又慢慢地向他的身体靠拢,最终服帖在他的体表。   “这是护体金光。”安六合说完,又在他掌心画符结印,“这是传送法阵,真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候,你就默念我的名字。”   周中擎看着掌心的血色符印消失在皮肉之下,默默地应了声好。   安六合转身:“该回去了,不然我家里人要担心的,这道光柱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一旦被破坏,这座岛就要沉下去了。”   “好。”周中擎跟了上去,来到泉水前面,随着安六合一起跳了进去。   为了不让他被颠倒的重力和浮力冲走,安六合回头抓住了他的手,一起放平了四肢。   临界点的混乱无法用言语形容,刚刚适应了颠倒的力量,两人又被全然相反的力量拉扯着,在水中翻滚沉浮。   安六合睁开眼,发现周中擎呛了不少的水,赶紧靠近些,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幸好重力和浮力已经翻转过来,她赶紧蹬了蹬水,把周中擎带离了水面。   到了岸上,安六合等了会,等周中擎把呛到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这才说道:“你去洞口守着吧,我换身衣服,该回去了。”   周中擎沉默地走开,片刻后两人调换身份,他换衣服,她守着洞口。   因为他只有外套和毛衣是干的,索性把秋衣秋裤脱了,就这么穿上了毛衣和外套。   安六合折返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湿了的衣服,掌心相对,双手一抚便干了,她又回到了洞口:“秋衣秋裤还是要穿的,不然毛衣刺挠。”   周中擎惊讶地抚摸着干了的衣服,无奈地笑笑:“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谢谢夸奖。”安六合向后伸着手,等他一过来便牵着他走进了九曲十八弯的山洞里。   倒是奇怪,返回的时候,他居然可以隐约看到洞中的情形了。   也许是因为他一只手触碰到了光柱?   也许是因为她给自己种了什么符咒?   周中擎没问,出去后两人赶紧往回走。   但见稀薄月色下,安六合的头发无风自动,丝丝缕缕的水汽蒸腾出来,才到半路便干透了。   安六合拿出红头绳,把头发扎起来,一切看起来跟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回到木板房那里的时候,才发现天朗已经回去休息了,小杰和英招也去了八荒和九州那里。   倒是天晴,还在屋里等着。   见到安六合,他热情地过来问了问:“嫂,谈完事情了?妈让我宰?????只兔子给你补补,我已经处理好了,就是不知道你现在能吃辣了吗?”   毕竟刚生了雷蕾四个多月,可能还是要忌口的。   安六合早就不忌口了,应道:“能吃,不过今天太晚了,算了。我也不讲究这些吃的喝的,以后再有兔子什么的,你就直接处理了拿去食堂做给妈和孩子吃,你和天朗七星也吃,不用等我。食堂那边我说过了,我可以单独开灶,到时候你就说我让你去的就行。”   “好,那嫂子你早点休息。”天晴把兔肉盖好,等着明天再做。   原本他是想送安六合回招待所那边的,不过他看到周中擎在门口等着,也就没有开口。   等这两人走远了,他才回到屋里,跟叶春梅说道:“妈,我看还是算了,我瞧着那周团长对嫂子挺上心的。再说我和天朗一直把她当嫂子敬重着,真要是以后成了夫妻怪别扭的。算了吧,啊。”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嫂子当了这么大的官,不知道多人打她的主意呢。就说这周团长吧,看着是个好人,可你敢保证他不是想利用你嫂子往上爬吗?我可信不过外头那些人。还得是你或者天朗,不然妈一定不会答应的!”叶春梅白了天晴一眼,这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这才几天就打退堂鼓了?   雷天晴叹了口气,说不过他妈妈,算了。   不过他还是得找个机会跟嫂子说清楚,他和天朗过来,是帮着照看孩子和妈妈的,不是来惦记嫂子的。   大哥雷凯始终是迈不过去的天堑,他们尊重大哥,也敬重嫂子,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嫂子当普通的女人看待,更没法把她当媳妇看待。   希望嫂子可以明白他们的无奈,帮着他们在妈面前遮掩遮掩就行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凡事喜欢钻牛角尖,总得给她点时间慢慢消化这些事儿。   三天后,岛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肃穆之中。   清晨六点,广播站就通知大家注意安全,并告诉大家,张政委即将前往海洋对面交换人质和战俘,希望大家打起精神,警惕一切可疑之人的接近和渗透。   安六合早早起来等在了码头那里,果然没有看到周中擎他们。   看来真的是提前潜伏过去了。   倒是张临渊,意气风发的,很有股王师出征的气魄。   他站在指挥舰上,跟所有人行礼,拔锚的时候,还特地喊了声:“嫂子,可以祝我凯旋归来吗?”   安六合扬声:“祝所有的官兵和百姓们全都平安归来。”   一句话,让张临渊成为了被祝福的千百人中的一个。   张临渊多少是有点失望的,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命令指挥舰全速航行。   没想到,快到几十海里外的小岛时,他的指挥舰忽然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船身被暗礁撞出了巨大的孔洞,海水倒灌,很快拖拽着巨大的船身向水下沉去。   附近的护卫舰很快靠拢过来营救,索性有惊无险,所有人都安全地上了船。   至于后面船上押着的俘虏,则一个个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他们看着远处忽然出现的旭日旗,兴奋地手舞足蹈。   张临渊赶紧稳住心神,利用船上的广播,跟对面沟通。   翻译官如实翻译了他的话语,对面却一点回应都没有,非但如此,对面还架起了炮口,对准了接近中的舰队。   张临渊没想到小鬼子会撕毁协议忽然翻脸,气得他也下令调转炮口,对准了鬼子。   可鬼子早就想好了后手,但见对面的舰船上推出来一群赤手空拳的普通百姓,拦在了他们的指挥官面前。   对面嚣张地挑衅道:“只那人,有种就开炮啊!”   张临渊投鼠忌器,一时乱了方寸,直到整个舰队被小鬼子包围,都没能做出有效的反制措施。   很快,小鬼子准备登船强攻,张临渊后悔得肝肠寸断。   早知道这样,就该让周中擎来送死的!   可恶!   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自卫反击,大不了跟小鬼子同归于尽!   至于船上的平民百姓……   误伤在所难免,总比整个舰队被小鬼子全歼的好。   张临渊刚准备下令开炮,却不想远处的敌船上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周中擎带着一队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趁着两方对峙的时候,绕后登船,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手起刀落,利索地将小鬼子割喉。   小鬼子一个接一个倒下,就连那艘船上的指挥官也一命呜呼。   押运着普通百姓的船只很快被周中擎带人拿下,船舵一打,迅速往远处驶去。   气得隔壁的鬼子调转了炮口要对周中擎他们开炮。   偏偏这会儿海上风浪大,好几发炮弹都打偏了。   鬼子准备分出小股力量去追,张临渊赶紧下令炮击小鬼子的舰船。   小鬼子气急败坏选择了反击,炮弹不偏不倚落在张临渊所在舰船的甲板上,轰然炸裂。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凯旋,刁蛮千金   安六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交换人质和战俘的地点太远, 就算开炮了,岛上也听不见什么。   好在她留在周中擎身上的传送法阵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她总是无意识地看一眼掌心,那里刚刚结痂, 新生的皮肉酥酥麻麻的。   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安局长, 您看,这片地都要播种您说的小青菜吗?”杜肯刚刚测完了土壤的酸碱度, 这片地已经被盐角草改造过了, 酸碱度呈现了微酸性,可以种植青菜了。   岛上积攒的排泄物也不少了,正好用来施肥。   安六合回过神来, 应道:“嗯,播吧。”   她继续往前圈出新的试验田的范围, 脑子里想着的, 是关于洪灾和信号站的事儿。   这两个事儿的联系很简单, 她需要信号站接收广播, 实时了解大陆那边可能出现的灾情。   目前已知的, 是开春过后的一场洪灾, 灾情很严重,地里的小麦全都淹死了, 导致这一季颗粒无收。   可这只是她老家的,如果放眼全国呢?   会不会有地方出现旱灾, 虫灾,或者其他无法预测的自然灾害呢?   她重生归来,原先想着的是保住亲人和友邻,可现在, 整座海岛都因为她的缘故设立了特区, 那么, 她的格局也该打开,她要把拯救每一个可能受苦挨饿的劳动人民当做自己的使命。   所以,她需要信号站,不光是她,海岛的政府也需要这个东西,不然的话,这座小岛与一个闭目塞听的盲人聋哑人有什么区别呢?   苏继善很显然已经考虑过了这一点,应道:“你也知道,信号站的建立需要电力设施的配合,目前岛上还不能独立发电,跟大陆那边的联系只能靠拍电报。不过巡逻艇上倒是有信号接收设备的,这样,我答应你,每天早上会让岛上的通信兵整理好首都那边播报的新闻内容,记录下来送给你看,行吗?”   也行,安六合也没得选,发电这种事情,不在她的特长范围。   离开的时候,苏继善亲自送她出来的,到了外面,他指着一整排簇新的自行车,道:“这是我给你们配的车,都是搞农科的,需要满海岛跑,有个自行车方便一些。孙卫国和纪娉的已经领走了,这些是你和邓肯他们的。”   安六合明知道他是有意示好,却还是没有拒绝。   工作上的事,她不会把个人恩怨掺杂进去,而且说实在的,他跟她目前是没有正面冲突过的。   所谓的恩怨,基本都在张临渊和周中擎身上。   不过是周中擎落难的时候苏继善没让张临渊去救嘛,不过是苏继善安排张临渊去跟周中擎抢功劳嘛,说来说去,似乎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她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   她叹了口气,再次看了看掌心,传送法阵还是没有动静,希望周中擎可以平安归来吧。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了,天色阴沉沉的,搞不好晚上要下雨,到时候再去山洞观察盐角草挺不方便的。   索性带着杜肯和秦红袖他们往山洞去了。   她让这两个人等在了外头,自己进去把盐角草移植到了盆里,同时还带走了几桶温泉水,几盆土。   回到招待所那里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一旦下雨,海上必定更加险象环生。   安六合盯着面前的盐角草,果然还是平静不下来,索性留下杜肯和秦红袖在屋里观察记录,自己回木板房那边去了。   抱着蕾蕾,摸着小杰和英招的小脑瓜,烦躁的心绪才略略平静了下来。   不一会,码头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白焰生浑身是血的抱着一个人冲了过来找安六合:“安同志,快,政委他快不行了,求您救救他!”   安六合吓了一跳,她把孩子递给婆婆,随即跟了出去。   外面风大雨急,却也顾不得撑伞了,她赶紧让白焰生把人抱去了卫生站,随后叫路峰领着白焰生一起出去了。   关上门,她看?????着这个被弹片插了一身的男人,有些阴暗地想着,活该,叫你不自量力。   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着索性让他死了得了。   就在她犹豫的空隙,袖口忽然被人扯住,她低头一看,张临渊的瞳孔勉强聚焦,盯着她在呼救。   随着那嘴唇一张一合的动作,他的口中还在不断涌出鲜血。   同一时间,白焰生隔着门板没听到动静,心想可能张临渊真的惹恼了安同志人家不想救,只能噗通一声跪下,哐哐磕头,求安六合无论如何留他一条性命。   安六合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这个男人过分白皙的脸上,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了一声:“别吵。”   白焰生老实了。   安六合眼下修为恢复了五成,治疗这些皮肉伤可以不再借住九叶菩提的力量。   可要她上手给张临渊扒开衣服,那也实在做不来。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路峰叫了进来:“你,给他扒光了,隐私部位用纱布遮一下。”   毕竟他屁股上也有弹片。   真是离谱,伤成这样还能撑着一口气回来。   哎。安六合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让路峰动作快点。   可路峰根本没有办法下手啊,他盯着被弹片插着的千疮百孔的衣服,无助地问道:“姐,这,我不敢脱啊,万一他大出血……”   “用剪刀剪开,怎么这么笨呢!”安六合回头看了眼,这个傻子,临危应变的能力怎么这么差。   路峰被她一说,开窍了,赶紧拿起剪刀给张临渊清除身上的衣衫。   五分钟后,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好……好了姐,天哪,他能活下来吗?”   “把他扶起来。”安六合知道,路峰慌成这样不怪他,毕竟张临渊伤得太吓人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好的地方。   现在还有一口气,搞不好是那天掉下温泉池的缘故。   她叹了口气,找来一块纱布垫在了手上,随后掌心对着张临渊的后背,挑了块还算能下手的地方,道:“路峰你站到侧面来,不然等会弹片弹出去崩到你。”   路峰乖乖地往旁边让了让。   安六合运功,一一将弹片逼出来,再催动伤口止血,轻微愈合到不至于崩裂的程度,便换了下一处。   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她又让路峰给张临渊调转了方向,对着他的心口,催出后背上的弹片。   腿上的也好办,最后剩下他屁股上的安六合没管:“路峰,这三处你来,别跟我说你不会。”   说完她就出去了,找到白焰生,打听前线的情况。   结果白焰生只知道周中擎带人偷袭了小鬼子押运人质的船只,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   他有些愧疚:“实在是对不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政委牺牲,只能换了个快艇赶紧把他送回来了。你放心,既然政委没事了,我这就清点人手去支援周团长。”   白焰生说完进来了看了眼,确定张临渊没事了,便转身火速离开了海岛。   卫生站内,路峰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地的弹片,恍惚了好一会才有了动作。   他把张临渊翻了个个儿,给他清除最后的几片弹片,消毒止血。   因为张临渊失血过多,他还得找人验血型输血,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九点。   周中擎还是没回来。   安六合坐不住了。   抱着蕾蕾也不管用,她把孩子交给婆婆,让小杰和英招都去休息,随后只身一人往码头赶来。   天晴在身后喊住了她:“嫂,雨这么大,我陪你去吧。”   他手里拿着电筒,照亮了前面泥泞的路。   安六合恍恍惚惚地回头看了眼,才意识到自己又忘打伞了。   她直接用内力把衣服蒸干,天晴走过来给她打着伞,她没有拒绝。   叔嫂两个站在码头那里,沉默地等待着。   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浪潮一下一下拍湿了安六合的鞋子。   她摩挲着掌心,难掩不安。   天晴劝了劝:“嫂,你放心,周团长天庭饱满,鼻梁英挺山根周正,是有福相的人。他肯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八荒跟你说的吧?”安六合一下就猜到了。   天晴笑笑:“是啊,英招也这么说。我可从没见过八荒那么多话,看来他和英招很投缘。”   “嗯。”安六合实在是等得心焦,干脆唤醒了周围海面上的海藻,时刻注意海面上的动静可是距离有限,十几海里外的就不行了。   天晴见她还是忧心忡忡的,便又换了个话题:“今天我听那个纪娉姐姐说,海岛的名字已经拟好了,一共二十来个呢,要等投票才能定下来。嫂你喜欢哪个?”   “都行。”安六合依旧心不在焉地说着话,注意力都在海上。   天晴笑笑:“我觉得六合岛最好,六合的概念可太大了,不光指代四面八方,还可以泛指天地宇宙大千世界。六和岛也还行,上下左右前后都和平,哈哈。”   “嗯,都行。”安六合依旧是敷衍着答话。   天晴无奈,只好再次转移话题:“嫂你知道吗?蕾蕾今天闹着要戴花花,是小杰和英招采的蜀葵,这小妮子,最喜欢粉色的那朵,抓着不肯撒手。后来妈就弄了把镜子给她照着,还给她戴在了头上,可把她乐坏了。”   “是吗?”说到闺女,安六合终于笑了笑,“小东西,知道爱美了!”   天晴把雨伞又往她那边斜了斜,道:“爱美好啊,小姑娘嘛,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等岛上的土全都脱盐了,我就多种点花花草草,等她会走路了,可以一路从海岛这头摘到海岛那头,从春天摘到冬天,让她臭美个够。”安六合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她的宝贝蕾蕾,就该像个花仙子一样美滋滋地活着。   她把伞往天晴那边推了推:“别光罩着我,你自己都湿了大半边身子了。”   天晴笑得爽朗:“没事儿,我是男子汉嘛,要是这点风吹雨淋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保护我媳妇嘛。”   说到媳妇……   安六合的眼神暗了暗,这件事她还是要跟天晴天朗好好说一说的。   她知道婆婆的用意,不过她不打算听从老人家的安排。   她转身盯着天晴:“你和天朗确实该娶媳妇了。不过天晴,我想跟你们说清楚,妈一向固执,所以我明知道她是什么打算,也没有阻止你们来。一来,我是想当面跟你们说清楚,二来,小杰和蕾蕾从小没了爸爸,需要男性长辈的陪伴。八荒和九州都有事情要忙,所以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想让你们多陪陪两个孩子。天晴,我们一辈子都只做叔嫂,好吗?天朗那边也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咱们可以慢慢地跟妈渗透这个想法,不要操之过急,她刚没了你大哥,我怕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嫂,我和天朗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敬重你,敬爱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嫂,我们实在是没办法越过大哥把你当媳妇看待。我答应你,妈那边我和天朗会尽量说服的,再说了,岛上这么多好姑娘,我们要是有意中人了,可以多带回家给她看看嘛,时间久了,她应该会松口的。”雷天晴也是松了口气。   早点把话说开就好。   诚然,嫂子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美得不可方物,站在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难免对她心生爱慕。   可嫂子就是嫂子,这些年来他们早就把她当做了亲人,想扭转这种心态是很难的。   与其到时候两头别扭,不如就这样,做个相互扶持相敬相爱的家人,多好啊。   安六合欣慰地看着天晴:“我就知道你和天朗都是明事理的。那这事我就不操心了,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嫂,妈的脾气我们还是清楚的,等过阵子我们想想办法把爸也劝过来,有了老伴儿陪着,估计妈就不会胡思乱想了。”雷天晴还是把雨伞倾斜了过去。   他的大嫂已经过得很辛苦了,他不忍心看她淋雨。   安六合点点头,视线重新回到了海上,掌心因为风雨的缘故,一片冰凉。   天晴见她还是心浮气躁,便索性打趣道:“我瞧着周团长不错,只要他今晚平安归来,又是大功一件,估计接下来说媒的人要把他家门槛踏平了。”   安六合笑笑,没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她知道天晴是为了宽她的心,所以基本上都会应答一两句。   可他们等到了后半夜,还是不见舰队归来,安六合的心,不听使唤地一沉再沉。   眼眶也渐渐红了。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她甚至烦躁到开始在码头上来回踱着步子。   天晴要给她撑伞,她也不让了。   她想让冰冷的雨水冷却她心头越烧越旺的燥火。   她曾一度想抢个巡逻艇过来冲到小鬼子地盘上看看。   可她还是忍住了。   万一周中擎他们抵御不了小鬼子,万一小鬼子趁着夜色偷袭海岛,那么她的孩子们她的亲人们都将殒命于此。   最终她还是让理智战胜了情绪,双拳?????紧握,沉住气继续耐心地等着。   天际发白的时候,雨停了。   安六合也终于停止了踱步,一晚上没睡,她的精神却很亢奋。   她设想了周中擎回不来的可能,那她大概会想个办法弄死张临渊,这个蠢货,自己没本事还要拉上别人送死,蠢到家了。   红日初升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终于濒临奔溃。   秦红袖她们来找过她几次,问她今天的工作安排,却都被她无视了。   后来苏继善听说她在码头等了一晚上没睡,亲自过来劝她,也被她一个白眼闹得抹不开面子,明明气得不轻,却还是笑着走了。   孔庆详安排了一队人马去探查情况。   巡逻艇刚走远,却又折了回来。   同时带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周中擎回来了,还顺路解决了晚上偷袭的鬼子,又在半路救下了被劫走的北边过来的客船。   “北边来的客船?”孔庆详愣怔了片刻便想明白了,“华少将那边的?”   通信兵兴奋地点头:“是的,因为华少将得到消息比较晚,所以当时他派来的人半路才停下,知道周团长被认命为军备戍守长官,便打道回府了。刚回去,华少将的千金华念君便闹着要来相亲,所以这船又一次南下了。没想到晚上风浪大,罗盘失灵,误打误撞被偷袭的小鬼子劫走了,正好周团长带兵回来救援,就又打了起来。现在全都没事了,我军阵亡的只有张政委船上的十几位将士,其他的只有重伤和轻伤,大部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孔庆详松了口气。   为周中擎的勇猛无畏,也为安六合心神不宁的等候。   他劝了劝安六合:“回去休息吧,你也一晚上没合眼了。”   “我等等,重伤的我来救。”安六合还不想走,她要亲眼看到舰队归来。   她要亲眼看到周中擎平安归来。   要问她为什么,那必然是为了朴素的革命友情,一定是这样的。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等,在她身后,叶春梅抱着蕾蕾领着小杰和英招,默默地看着她,心疼有之,失望有之。   回去后,叶春梅就静静地给蕾蕾做小米粥蛋糊糊,边做边抹泪。   天晴过来劝了劝:“妈,您别多心,嫂子就是担心将士们的安全,要是他们回不来,咱们全岛就要被鬼子入侵了。”   “是吗?你嫂子真的不是为了别的男人才睡不着?”叶春梅揉了揉眼睛,哭得隐忍且压抑。   天晴扶着她坐下:“妈,嫂子心怀天下,是有大爱的人,不然她自己一身本事,为什么不藏起来?她是为了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活着,你不要把她想得那么自私狭隘。”   “你说的也对。你快去给她送点早饭,她该饿了。”叶春梅很好哄,尤其是二儿子一力维护,她是乐意看到他们叔嫂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   便不想了,安安心心哄孩子去。   *   舰队归来的消息振奋着岛上每一个人的神经。   这可是一场彻底的大胜仗,被囚禁的百姓全都解救了回来,至于小鬼子的战俘,则在混战中被击毙。   小鬼子没想到张临渊率领的部队根本不是重头戏,被周中擎反过来包围之后就陷入了被动,一路边打边逃,滚回他们的岛上去了。   至于夜晚偷袭的那波,也被调头回来的周中擎全歼了。   众人帮着把阵亡将士的遗体搬下船,就地举行了一场朴素的遗体告别仪式。   群众们围得水泄不通,全都红着眼,为他们的牺牲惋惜,为他们的无畏致敬。   随后,归来的将士们把他们的遗体运往了岛上新划定的公墓区域,等着停灵,安葬。   周中擎下船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安六合。   安六合也看到了他,视线对上了不过短短一瞬,她便移开了。   他没事就好。   她又有得忙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重伤的士兵五十九人,轻伤的她不过问,都交给医疗兵和路峰了。   期间秦红袖过来给她送饭,她没开门。   后来,七星八荒九州,天晴天朗轮番过来给她送饭,她还是没开门。   她只管救人,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最终可算是没有辜负每一个顽强的生命,结束了漫长的治疗过程。   推开门的时候,她因为灵力透支过度,直接两腿一软,倒在了一个人怀里。   周中擎把她抱起来,就近送去了木板房那里。   叶春梅又不开心了,可她更担心儿媳妇的身体,嘟嘟囔囔的,还是出去给她熬红糖水去了。   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周中擎本该避嫌,却任由这些人打量着,没有离开的打算。   后来张临渊也一瘸一拐地捂着屁股来了,他显然是哭过了,眼泡又红又肿。   形势比人强,他的指挥一无是处,他的决策昏庸不堪,只有他的船上有了阵亡的士兵,所以,他成为了众人所指摘的对象。   不过大家也不敢当着面说他的不是,只敢用眼神盯着他,充满了不满和埋怨。   他硬着头皮走过来,给周中擎道谢。   周中擎客气地点点头:“都是一个部队的兄弟,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再者,咱们当兵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战友自然也在这个范畴里面。快去休息,你伤得挺重的。”   张临渊不肯走,坚持道:“是嫂子救了我,我要等她醒来。”   这一等,可把众人等坏了。   安六合昏睡了三天三夜,直到英招偷偷过来给她传了点灵力,她才悠悠然醒转。   她疲惫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子:“招招,我怎么睡着了?”   “干妈,你睡了三天了。你快点起来,你再不起来,我爸要被那个女人抢走了。”英招委屈巴巴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听不懂他说什么:“什么女人?”   “干妈,我爸这次立了大功,又要被授予一等功了。那个华少将的女儿整天黏着她,要做他的媳妇呢。干妈,我好讨厌那个女人,你快起来帮我想想办法。”英招扶着安六合,贴心地又给她输了点灵力。   安六合缓了缓,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女人。   长得挺明艳的,是那种即便素面朝天也像是浓妆艳抹过的长相。   极具辨识度,也极具魅力。   是男人们普遍会为之癫狂的绝色美人。   安六合无奈地笑笑:“傻瓜英招,你爸也不小了,是该娶媳妇了,这事你别管了,随他去吧。”   “可是……”英招不满地噘着嘴,“可是我不想管别人叫妈啊。”   “那就叫阿姨。”安六合觉得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看周中擎自己怎么想。   他要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她还得找他问问,要不要澄清英招的事儿。   实在不行,就说英招是她捡来的,怕人欺负英招,所以才谎称英招是周中擎的儿子。   总之,她不会拖累他的婚事的。   正说着,木板门被人敲响了,周中擎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羹进来了。   他叫英招出去找小杰玩,这几天安六合睡在木板房里,叶春梅和蕾蕾他们都搬招待所去了。   等英招出去了,周中擎关上门,要喂安六合喝汤,不想安六合直接伸手托住了碗底:“我自己来吧。”   周中擎不肯,微微用力,要把碗夺过来:“我来,你刚醒,身体还很虚。”   安六合还是想避嫌,毕竟人家要说对象了,她跟他走太近不好。   可周中擎也是个倔脾气,非要自己来喂,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木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华念君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见着周中擎便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你居然真的在这里啊,他们说我还不信呢。他们还说那个安六合比我还好看,我更不信了,所以亲自来——”   话没说完,她就住了嘴。   她惊讶地打量着面前病恹恹的女人,忽然有些不高兴了:“什么嘛,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她气鼓鼓地嘟囔着嘴巴,再一看,这两个人居然手贴着手在抢一个素到没眼看的瓷碗,她更气了。   走过来一巴掌打翻了碗里的东西,扯着周中擎要他跟她出去:“你别跟这个女人走这么近,你是我的,你懂不懂啊!”   周中擎生气了,他歉意地跟安六合说了声对不起,随即掰开华念君的手,赶紧把脏了的被子抱出去抖了抖。   随后沉默地走到蓄水的水缸那里,提了桶海水过来清洗被面。   见他像个佣人一样在洗被子,华念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安六合质问道:“喂,你跟我中擎哥哥什么关系?我都不忍心使唤他,你算个老几啊?”   安六合下了地,安静地穿上毛衣和外套,没有搭理这个刁蛮千金。   华念君急了,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冷落过呢,走过来就上手了,她试图掰着安六合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   偏偏安六合平生最不喜欢惯着这种任性蛮横的人,干脆一个抖肩,把她震开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周中擎喊她都没有停?????下。   周中擎清理完被子,进屋一看,才发现华念君在那里哭呢。   他没好气地把人推了出来,随后把木板门落了锁,转身不发一言也走了。   华念君气得原地哭了大半天,最终成功引起刘嫂子的注意,辗转着把消息送到了招待所那边。   苏继善听到这事很是头疼,干脆让孔庆详去处理:“小孔啊,你和华少将是老熟人了,还是你去帮忙灭灭火吧,啊。”   孔庆详面对苏继善的笑脸,无奈叹息:“好吧,我去。”   他把华念君哄着,带她去看周中擎练兵,又带她去看工程兵建造护岛大堤。   还带着她从安六合身边路过,原打算是给她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安六合的本事的,结果她却从军用摩托上跳下来,冲到试验田里一阵乱踩。   安六合其实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张临渊口不择言得罪过她,她也还是善心大发,救了他一命。   所以一开始,她对这个华念君是留了情面的。   即便她连敲门的礼节都不讲,强闯她的房间,即便她连做人的底线都不守,一言不合扬了她的羹汤弄脏了她的被子。   即便她无礼且野蛮地试图对她动手,她想的也只是点到为止。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千金小姐,居然会这么过分。   这块地里播种的可是她最开始在娘家的时候培育的那批小青菜,是九州带来的冰封的瓦盆里的那些。   她原以为那些种子没希望了,谁想到天气一暖,就争先恐后地冒出了新芽。   她为了移出这一盆的小青菜,小心了又小心,谨慎了又谨慎,生怕破坏它们的根系,谁想到,好不容易扎了根,好不容易在雨水的滋润下长高了一厘米,就这么被一口气全踩废了。   她很生气,她忍无可忍。   她不想再忍。   直接拽过华念君的手臂,卷起她的袖子,打了个响指。   片刻后,她的手臂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嫩芽,也不知道是草的还是花的抑或是什么瓜果菜蔬的。   总之看着可瘆人了。   华念君骂骂咧咧的,诅咒安六合去死。   安六合不客气地又在她脸上种了两片,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华念君试图拔掉脸上的嫩芽,却疼得她原地打滚,再也不敢随便动手了。   孔庆详见状,赶紧来劝安六合。   安六合冷笑一声:“你知道她毁掉的是什么吗?是我第一批变异青菜的第三代,那一批只遗存了这么一点,全被她毁了,你可真开得了口来劝我。告诉你,不可能,除非她滚出这片岛,或者再也别在我面前出现。”   “你是没所谓,毕竟有上头给你兜底,可你得考虑周中擎嘛。我说难听点,苏继善早就跟华江山勾搭上了,竭力撮合周中擎跟华念君,要是华念君真的出了什么事,华江山不能把你怎么样,却可以找个由头整死周中擎。”孔庆详要愁死了,怎么让他摊上这事儿了,真是要了命了。   安六合不明白:“周团长一身的战功,就算是华少将也不能随随便便动他吧?”   “你傻啊,上次大战,鬼子损失惨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是到时候再来骚扰,周中擎少不得又要反击,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那谁收买他身边的人,给他弄点什么意外……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看着办吧。”孔庆详有些话也不好说,聪明人都是点到即止的。   安六合陷入了沉默。   要她就这么放了华念君是不可能的,干脆,给她种个寄居心草,让她当个傀儡花瓶好了。   反正以她现在的修为,种个寄居心草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   她好心地答应了孔庆详网开一面,收了神通,留下了寄居心草。   片刻后,她嘴角噙着笑,看着梨花带雨的千金小姐,道:“你这么闲,去把茅厕的大粪挑了吧。”   孔庆详哑然,正想劝阻,没想到华念君居然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的,我这就去。”   孔庆详一路狐疑地跟着,果然看到华少将最爱的宝贝女儿找后勤队要来了扁担和粪桶,吭哧吭哧挑大粪去了。   孔庆详急死了:“哎呀,念君啊,你这孩子……你就跟安同志道个歉认个错,她一向大度,不会跟你计较的。快,别挑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里受得了这个罪啊。”   结果华念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孔叔叔,你挡着我的路了,你快让开,等会又要下雨了,我得赶紧把大粪挑完,不然一下雨就冒出来了。”   孔庆详活见鬼似的看着华念君佝偻着腰,兢兢业业地来回挑着大粪。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不对啊,华念君就不是这个性子啊。   他赶紧去找安六合,安六合却矢口否认:“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孔庆详一路赔着笑脸:“安同志,你就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吧,她还年轻,不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是不能做。你看她手上都磨出泡了,就让她歇会吧。”   “我很忙,难道你不知道嘛,最近降雨暴增,可能小麦要绝收了,要是耽误了我拯救饥荒的大事,你也担待不起吧?”安六合不肯妥协。   孔庆详只好去找周中擎。   周中擎刚刚练完兵,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全都因为负重长跑而脱掉了毛衣外套,只穿了一件迷彩短袖,露出肌肉虬劲的膀子。   周中擎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听他说明了来意。   随后拿起军用水壶,灌了整整一壶,这才开口道:“这不挺好的嘛,让她体验体验劳动人民的辛苦,以后才不会作威作福,骑在别人头上撒泼。”   “哎,你这话可不对啊,人家姑娘是为你来的,现在正在吃苦受罪,你不帮着求情就算了,怎么还说风凉话。”孔庆详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可华江山那边他没法交代,只能言不由心地说瞎话。   周中擎冷哼一声:“为我来的?我这个人粗糙惯了,又是个蛮不讲理的魔头,不信你看看那边正在扎马蹲的,他们可是前几天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可现在他们居然敢居功自傲不肯训练,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就我这样没耐心的人,你觉得我受得了这位千金小姐吗?”   “不是,你小子可别犯傻,你要是娶了她,华少将肯定可以把你调到首都去,那是多少人盼不来的好事呢,你怎么这么儿戏呢?”孔庆详实在是觉得他在做傻事,由衷地劝道,“女人家嘛,只要结了婚有了孩子,再刁蛮也会收心的。听我的,快去找安同志求个情,她肯定会卖你这个面子的。”   “不去。”周中擎一口回绝。   急得孔庆详的声音都劈叉了:“你小子,不怕华江山找你算账啊?”   “我等着!”周中擎摆摆手,转身巡岛去了 第29章 手把手的教导   安六合在试验田这边一忙就到天黑。   天空又下起了雨来, 回去的路上一片泥泞。   后面的秦红袖哎呦一声,车轮子陷进去,连人带车一起摔在了地上。   胳膊擦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鲜血哗哗往外冒, 脚踝也崴了,整个人瘫在泥塘里哎呦哎呦地喊着。   安六合赶紧下车替她止了血, 又帮她正了骨,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痛觉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失。   所以秦红袖是骑不成车了,安六合便扶着她上了自己的车后座:“杜肯, 你们先回去吧,我把车推回去, 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不然的话, 万一再摔着, 秦红袖可得二次遭殃了。   杜肯这阵子跟他们熟悉了, 比起刚来时一说话就脸红好了不少。   风大雨急他只能眯着眼, 大声应道:“那我回去拿手电过来接你们。”   安六合没意见, 毕竟秦红袖胆子小,有光照着能好点。   原本她是带了手电的, 不过电池没电了她也没注意到,下次得多放点备用的在包里。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呢。   所以她还是一边安慰秦红袖,一边推着车慢慢地走着。   这一走,起码要个把小时。   瓢泼的大雨倾倒在脚下的土地上,水流从高处往低洼处汇聚, 带着不少的泥沙, 一路经过大片已经脱过盐的土壤, 还把试验田给淹了一些。   秦红袖有些担心地问道:“有些土还没有脱盐,这么一冲,会不会把脱过盐的地又给弄成盐碱地啊?”   “有这个可能,等我回去想想办法。”其实安六合当初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整个海岛高低崎岖,没有统一的哪边高哪边矮,所以可供她总揽全局一次到位的高地并不多。   所以脱过盐的地其实是高低混杂的,下点小雨没什么,可一旦下了大雨,那就容易被盐碱地来的泥沙污染。   虽然她可以再次播种盐角草吸附土壤中的盐分,可那样耽误事不说,也有可能因为反复的酸碱变化而对已经播种的菜蔬造成影响。   这么看来,她确实要想想别?????的办法了。   另外,脚下的路太难走了,她得赶紧安排人手铺设一条石子路来。   事情真多啊,一刻也不得闲。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聊着聊着,秦红袖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想问你个事儿。”   “嗯?”安六合这阵子跟秦红袖相处下来,觉得她人挺不错的,勤劳,话少,肯干,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是个很朴素很踏实的女人。   所以安六合把她带在了身边,算是拉她一把。   将来她要是想找婆家,人家一打听,她是给安同志做过助手的,想必也会让人高看两眼。   她回头笑了笑,语气里带着鼓励的意味。   秦红袖也就壮着胆子问道:“昨天有个婶子想给我说媒来着,我没敢答应,你帮我参考参考?”   “哦?你说说。”安六合倒是不意外,毕竟岛上有不少其他公社的人,人家可未必知道秦红袖的底细。   只要秦红袖之前的那个婆家不作妖,一般人应该也不太有机会知道。   秦红袖羞涩地低头咬着指:“对方是一个勤务兵,方指导手下的。他前头结过一次婚,不过他媳妇不能生,所以离了。”   “那不行。”安六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媳妇不能生就离婚的话,那这种男人应该挺无情的。而且,万一是他自己不行呢?你可别往火坑里跳。”   “啊,男人还会不行吗?”秦红袖到底还是个大姑娘,顶着望门寡的身份,其实对男女之间那点事一窍不通。   安六合点头:“当然,有的男人少精或者弱精,有的活性低到直接不能生育,还有的男人可能只有一个蛋,另外一个在肚子里或者腹股沟里没下来,很容易病变坏死,这种要是不肯去看,多半会年纪轻轻得病活不太长。还有的那个皮太长,总之,也是影响夫妻生活的。更可怕的是,还有的男人羊尾,不举。或者干脆,他那东西就没发育,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你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跟他媳妇生不出孩子的,万一真的是我说的这些情况呢?你嫁过去图什么?”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那我明天回了那个婶子,就说我暂时不找吧。”秦红袖给吓傻了。   原来男人可以有这么多毛病呢!   她真是太没有见识了。   怕她不信,安六合还举了个例子:“就咱们村那个二狗,早年是不是也说他媳妇生不了所以离了?结果人家改嫁之后第二年直接生了对龙凤胎。后来还是被村里淘气的孩子撞见了,才知道他是天残!总之,找对象的事你别急,我给你留意着呢,你先好好跟着我积累点经验,以后我要是忙不过来,这些地就都交给你打理了。等过个一两年,大家看你这么能干,对你的评价肯定大不一样,到时候你可以好好挑个好的。”   “是我心急了,没想到你已经为我打算着了。是我不好……”秦红袖羞愧地绞着手指。   安六合失笑:“咱都是亲戚,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不说这些。你脚还疼吗?”   “不疼了,要不我下来走吧?”秦红袖想也不想就要跳下来。   安六合没有拒绝,前面有个大沟坎,她推着一个成年女人本来不费什么劲儿的,就是这地太滑了,除非她用点神通,不然到了沟底再想上去还真的麻烦。   秦红袖跟在车子后头帮她推,嘴里还嘀咕呢:“要不我不去找那个婶子了,我就托刘嫂子帮我回绝了她吧,不然那个婶子太热情了,我怕我经不住她三哄两哄的。”   “那就找刘嫂子帮忙吧。”安六合忽然想起个事儿,“刘嫂子是不是也找了个勤务兵?”   “是啊,说是那个勤务兵可殷勤了,整天对她嘘寒问暖的,还帮她带孩子呢。”秦红袖是真的羡慕,人家守寡带了孩子都能找到大小伙子,所以她才急了。   安六合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那个勤务兵也是方指导手下的?”   “是啊。”秦红袖到底是单纯了些,没想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   安六合却悟了,刘嫂子住在婆婆隔壁,秦红袖是她最近走到哪里都带着的人,也算得上是个心腹了。   所以,方海这是想通过手下人的裙带关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美得他!   安六合多少是有些生气的,她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刘嫂子的那个对象。   真要是对刘嫂子真心还好说,可那人要是觉得刘嫂子守寡好骗,那就对不住了。   她不介意做个恶人。   正走着,远处亮起几束手电的光。   杜肯车上驮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出来找她的雷天晴。   后面还有一辆车,是雷天朗驮着张临渊,也来接安六合了。   安六合明显不想跟张临渊废话,可这人居然耍无赖,扯着她的袖子不肯走。   而天朗已经把秦红袖驮走了,天晴也跟杜肯打着手电去远处找秦红袖的车子,很快,原地就只剩张临渊和安六合两个人。   安六合不耐烦地把自己的衣角抽回来。   张临渊很倔强,就那么站在她面前,怎么也不肯走。   安六合往旁边走,他也往旁边让,安六合调头,他就加快脚步反超她,再次拦在她前面。   安六合真的生气了:“你想怎么样?”   “嫂,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张临渊拿着手电,光束照在旁边,在大雨中勉强可以获得一些视野,借着余光,看清了安六合脸上不耐烦的神色。   安六合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他。   对于他上次无端的猜测和怀疑,她很厌烦也很抵触。   这辈子都不想跟他啰嗦。   可张临渊并不死心,他就这么撑着伞,像头倔驴一样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可他越是这样,安六合越是气恼。   干脆把话说绝了:“没错,我是救了你,也许这让你误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修复。可你想错了,我这个人很轴,绝对不会对羞辱我的人留情面。这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张临渊,我跟你本来就是因为雷家的人才有了所谓的亲戚关系。现在雷凯死了,我跟你连亲戚都谈不上了。以后你不用喊我嫂子,我当不起。”   “可你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来,你还是救了我。”张临渊听着那些绝情的话,心里很是受伤,可他还是抓住了一线的希望,试图缓和两人的关系。   安六合只觉得可笑:“那你应该去谢白焰生,他给我跪下磕头了,你的命算他救的,以后别来找我了。”   安六合说完直接推开了他,也不知道是他身体虚弱还是怎么,就轻轻的一下,直接栽地上去了。   安六合没有回头,可地上的雨水里逐渐染上了血色。   她叹了口气,道:“你不用给我使苦肉计,我不会心软的。”   说着抬腿便走,却不料脚踝被一只手扯住,导致她重心不稳,跟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她想一脚踹开这个烦人精,视线落在他火烧一般的脸上,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伤口发炎了,因为伤口太多,所以这炎症应该还挺严重,导致他整个人都在发烧。   安六合起身掰开了他的手,也不扶他,就在原地等着,等杜肯和雷天晴回来了,她才骑上车走了:“他发烧了,你们谁送一下。”   张临渊的苦肉计,最终以失败告终。   他瘫在杜肯怀里,看着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握紧了拳头。   *   安六合回来之后才知道茅厕的大粪都挑完了。   她还是很震惊的,她看着屋里追逐嬉闹的孩子,好奇地问道:“都是她自己挑的?”   婆婆正在纳鞋底,针尖儿在头皮上蹭蹭,随后继续她扭曲蜿蜒的针线活。   她颇有些担心地劝道:“怎么可能是她自己?六合啊,你的性子也要稍微改改,为了这么一个刁蛮千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啊。你是没看到,孔庆详为了不让她受苦,亲自帮着挑了不少呢。后来还是附近的百姓见到了,赶紧组织起来,帮着把大粪全都挑了。再后来孔庆详就过来找我,让我劝劝你,不要意气用事。他还说了,今天的事是那位娇小姐有错在先,所以他也理解你的心情,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华少将,但就是希望你高抬贵手,饶了那姑娘一次。”   “没想到啊,做不通我的工作就来找你了。”安六合倒是对孔庆详刮目相看了,宁可自己帮着挑大粪,也要为老熟人的姑娘减轻负担。   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托关系说情,做朋友做到他这个份上,确实够可以了。   也不知道华江山哪里来的福气,居然能跟这种讲义气的人成朋友。   真是唏嘘。   不过婆婆说得对,既然孔庆详留了情面没找华江山打小报告,那她自然也应该投桃报李。   所以第二天,她就免了华念君的挑粪重任。   也没有给这?????位千金小姐新的指令。   而寄居心草只要接受不到新的指令,就不会对宿主的言行举止有任何的干扰。   所以华念君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了。   她跑到孔庆详跟前,撅着小嘴巴,伸出满是血泡的双手,委屈极了:“孔叔叔,我好疼,呜呜呜。”   “那就在岛上好好修养修养,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孔庆详其实很忙,忙得后脚跟打到前脚跟的那种忙。   毕竟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战,他也是需要向首都那边做汇报的,这里头有哪些危害国家安全的人员,有哪些潜在的危险分子,以及救回来的这批人质有没有被小鬼子暗中收买的,他都要搞清楚了一一记录下来,反馈给上级。   可这位娇小姐显然没有眼力见儿,她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什么都不想吃,我想我爸爸了,我要回家。”   这可不行啊,刚来就回去,华江山肯定会怀疑岛上的人欺负他女儿了。   到时候真要是找个借口对付他们,那他们只能陷入被动了。   毕竟华江山在首都嘛,想找点什么亲故好友操作一番,太占天时地利人和了。   孔庆详便劝道:“哎呀,你要是回去了,你爸少不得要为你操心,你也知道,你爸身体不好,可不能操劳过度。再说我可是听说了,过阵子跃进号下水,他得负责押运,你想,这个节骨眼上,他能分心吗?不能啊,到时候家里就你一个,还没有岛上热闹呢。”   华念君一想也是,她妈妈死得早,家里只有哥哥姐姐和爸爸,可姐姐嫁人了远在广州,哥哥也去了东北支援北大荒了,这时候爸爸要是不在家,家里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所以她勉强同意了:“那好吧,那你送我去找中擎哥哥,我可喜欢他了,过两天我就给我爸拍电报,让他安排个媒人过来。”   “你呀!”孔庆详无奈,只好丢下手里的工作,把汤新华叫过来帮他誊抄一些需要多份的名单,随后上了军用摩托,载着华念君去码头那边找周中擎。   周中擎忙着呢,忙着合训,忙着巡岛,忙着……   华念君一看到周中擎身边站着的女人就来气。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欺负她的女人。   居然跟周中擎站得那么近,还有说有笑的,气死她了!   她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了下来,气鼓鼓地跑过去:“喂,怎么又是你!”   安六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眼,原来是这个张牙舞爪的千金小姐又来找茬了。   她也没搭理这个人,转身跟周中擎说道:“那我先去巡逻艇上等你,你处理好这边的事就来。”   “嗯。”周中擎眼中满是柔和的笑,可转身面对华念君的时候,却立马来了个京剧变脸。   他后退了几步,躲开了扑上来的女人,不满地看向了孔庆详:“她到底要做什么?”   “追求你啊。”孔庆详开门见山,“华少将已经准备派媒人过来了,你不要这么抵触嘛,这可是一门好亲事。”   “谢了,我不需要。我还忙,先走了。”周中擎看也不看华念君一眼,冷漠地转身上了船。   直到拔锚离开了岸边,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孔庆详无奈,眼看着华念君又要发小姐脾气,便劝道:“他是故意这样的,因为他儿子太调皮了,他怕娶了媳妇委屈了人家。要不你先跟他儿子接触接触?只要那小子跟你处得来,应该就没问题了。”   “原来是这样啊。他好爱我!”华念君很容易相信了孔庆详的说辞,她甚至感动得眼泪汪汪,“他儿子在哪,我现在就去找。”   孔庆详指了指不远处的木板房:“在那里,叫周英招。”   “阴招?这名字可够缺德的,谁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啊,不会是他那个死鬼女人吧?”华念君嫌弃地撇撇嘴,没等孔庆详说话,便兴高采烈地找那小孩去了。   孔庆详终于解脱了,赶紧回去办公,汤新华打趣道:“你都快成华少将家的保姆了。”   “没办法啊,这孩子从小被家里人娇惯到大,没见过社会的险恶,倒是挺好哄的,顺毛捋就行。”孔庆详叹了口气,每次应付华念君,他都跟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真累。   汤新华无奈地笑笑,出去给他倒了杯热茶过来。   两人聊了聊其他部门的安排。   孔庆详也很头疼:“苏继善跟我说了,想把方海安排了做交通部门的负责人,可方海那种性子,我担心他会吃拿卡要啊,只要不给他送礼,他就不让船走,到时候搞得百姓怨声载道就不好了。”   “可方海毕竟是他们军区赵政委的心腹,什么差事都不安也不太合适。”汤新华倒是有个主意,“要不这样,安同志不是想要个图书馆吗,就让方海去做这个馆长吧。”   “开玩笑呢你,他满脑子都是钻营巴结领导,怎么可能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管理图书馆,可别添乱了。过几天还会来一批武警,一批普通警察,哎,人是越来越多了,事也越来越多了,每个都要调查底细,排除奸细的可能,我很累啊。”孔庆详真的怀疑自己来这里是不是个错误。   至少目前看来,还是失去的比得到的多。   汤新华只得安慰道:“万事开头难嘛,等一切都建好了步入正轨了,会好起来的。咱们可是新中国第一个特区,到时候不管安六合有什么成就,咱们都能跟着沾光的。”   “但愿吧。”孔庆详揉了揉剧痛的眉心,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咦,我被那位娇小姐给打岔了,忘了问安六合去巡逻艇上做什么了。她不会也看上周中擎了吧?”   “不会,她就是跟着巡逻艇看一看岛屿北边的植被,顺便绕岛一圈,对整个海岛的状况做个直观的了解。她是办正事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主意还是汤新华提的呢,当时安六合来找地图,他便多了句嘴。   孔庆详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真要是她看上了周中擎,那华少将的千金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啊。”   “肯定不会的,我听方指导说,那个刘嫂子告诉他手下的勤务兵,安同志要守丧三年呢。有几个男人能等那么久?你就别乱想了。”汤新华安慰了几句出去了。   孔庆详一想也是,他还是管好华念君就行了。   *   安六合站在甲板上,第一次清晰地窥见了海岛的全貌。   海风温柔地撩拨着她的长发,海浪深情地亲吻着船身。   今天放晴了,海面上的视野绝佳,她看着那葱茏的大山,和那十几里外的陆地,那种神圣的使命感再次涌上心头。   周中擎放下望远镜,去船舱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渴了吧?给。”   安六合没有客气,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她兴奋地转身:“周团长,你教我用罗盘吧,还有掌舵,我也想学。等以后有钱了,我要申请一个快艇,可以自己带着团队出来绕岛考察,那样会方便很多。”   “行,你过来。”周中擎把杯子接过去放下,领着安六合进了驾驶舱。   仪表怎么认,方向舵怎么打,速度怎么控制,通讯设备怎么操作……   简直是倾囊相授。   他教得仔细,安六合也学得认真。   等巡逻艇绕岛第三圈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上手了。   周中擎站在旁边,盯着她专注的侧脸,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耳根子。   随即背过身去,压下了心里的些许翻涌。   片刻后,安六合又问:“要是遇到暗礁或者被敌军包围需要紧急调整方向,怎么才能尽快稳住船身?”   “我给你演示一遍。”周中擎稳了稳心神,把巡逻艇接手过来,模拟起了遭遇突变时的情况。   安六合这次学了三四遍才上道,还差点把自己颠吐了。   周中擎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急,慢慢来。”   她缓了好一会,重新演练了一次,这一次稳当多了。   机会难得,下次上船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所以她又练习了几次。   周中擎全程指导,直到天色将晚,她才把巡逻艇开了回去:“没想到这么快就一下午了。”   “嗯。”周中擎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如果可以,真希望一天可以有48小时,或者,72小时……   总之,一下午太短了。   不过他没有耽搁,稍事整顿,就去岸上跟白焰生交接了任务。   白焰生原本还在礼貌地行军礼,可等他看到安六合也从船上下来了,他瞬间抛下了周中擎,跑过去打起了招呼:“安同志,你怎么在船上?我正找你有事,我跟你说,这次你救了我们政委,我们这些弟兄都很感激你,准备了一个篝火歌会,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呢。这不,在岛上找了你一下午了,李兴邦刚走。你要是乐意就去看看吧,不然兄弟们会很失望的。”   “再说吧。”安六合不想去,要?????是去了,少不得要跟张临渊碰头,还不够她烦的。   可白焰生却不依,跟在她后面一路劝着,直到周中擎喊了他一声,他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去接班巡岛呢,心中很是羞愧,便拜托周中擎帮他劝劝,随后麻溜地带队执行任务去了。   周中擎并没有答应一定会劝,他看着满脸抵触的安六合,还是问了一句:“想好拒绝的理由了吗?我去帮你说。”   “就说……就说蕾蕾今晚哭闹,我走不开。”安六合只能拿孩子当挡箭牌,想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周中擎应了一声,目送她进了木板房,这才离开了。   找到篝火歌会的地点,果然跟安六合猜的一样,看到了张临渊的身影。   他的那些部下把他围在了中心,还给他带了个花环,他本来就长得白净,加上最近有伤在身,这会儿被篝火一照,越发显得羸弱苍白。   但凡是个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想必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的。   到时候不管他会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似乎都不奇怪。   周中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安同志哄孩子去了,你们的心意她收到了。”   将士们纷纷站起来给周中擎行礼,只有张临渊,坐在篝火旁边,置若罔闻。   周中擎不跟他一般见识,转身的时候忽然被他喊住。   身后传来有些疯癫的笑声:“是她说的还是你说的?骗人很好玩吗?你有这个闲工夫过来传话,不如先去找找你的宝贝儿子,我可是听说他被华少将的女儿绑走了,一大一小,两人对骂了一路,他会不会受虐待还真不好说呢。”   周中擎蹙眉,还有这样的事?   他不敢耽搁,上了军用摩托,飞速赶去了招待所。   到了那里一问,唐红军这个老实人可不懂什么叫隐瞒什么叫遮掩,一五一十全说了。   周中擎气得不轻,直接冲到孔庆详门外,一脚踹飞了门板。   怒气在眼中燃烧跳跃,周中擎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被绑起来的英招。   英招旁边,则是正在耐心劝解的孔庆详,他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奉陪到底。   而这位脾气很大的娇小姐,却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气鼓鼓地指着英招:“是他先骂我的,他骂我狐狸精!”   英招不理她,冷哼一声看向刚刚闯进来的周中擎,兴奋地扭动身躯:“爸!救我,爸,我快被这个坏女人折磨疯了。”   听他这么喊自己,华念君又来气了,抓起手里的裤腰带就想抽英招,气得周中擎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抢走了裤腰带,啪的一声甩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把孔庆详辛苦誊抄完的名单一劈两半,孔庆详心疼得快骂娘了,赶紧拦住了周中擎:“别别别,小周你冷静冷静,我在劝呢。”   “都把我儿子绑起来了,你还只是在劝?她要想杀人你是不是也等她杀完了再劝?今天这事我跟她没完!”周中擎说着赶紧把英招解开,等他转身准备收拾华念君的时候,孔庆详拦了上来。   他用身体挡着,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周啊,你这脾气可不行啊,你总不能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吧?来来来,我罚酒三杯,给你道个歉。”   周中擎直接揪住了孔庆详的衣领子,舌尖抵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需!要!”   他猛地一搡,把孔庆详丢在了椅子上,随后绕开他,捡起地上的绳子,把华念君捆了起来:“招招,她捆了你多久?”   “三个小时一刻钟!”英招可高兴了,干妈果然没有骗他,爸爸可好了。   他从来没有被爸妈爱护过,现在看到周中擎这么护着自己,他真的很开心。   为了让这个女人好看,他赶紧抱住周中擎的腿,挤了两滴泪:“爸,你终于来了,这个坏女人好可怕,她还说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我都吓死了,呜呜呜。”   周中擎更心疼了。   是,英招不是他的儿子,可英招这么乖巧懂事,谁见了不喜欢?   偏偏这个华念君简直像个魔鬼,看把好好的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他气头上跟那地狱里的鬼面修罗可没多少区别,直接提着华念君身上的绳子,要把她拎出去,扔到荒郊野外,让她也尝尝惊恐和无助的滋味。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到安六合赶了过来。   她也是回到叶春梅那里才知道英招出事了,便赶紧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   可自行车到底比不过军用摩托的速度,所以还是让周中擎抢了先。   她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华念君,很是厌烦,干脆通过寄居心草重新下了命令:“营地的将士们刚休息,你去把他们换下来的脏衣服全洗了吧。”   华念君本能地想说不,可她的嘴巴不听使唤。   她居然乖乖地应道:“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安六合微笑着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去吧,包括脏鞋和袜子,全都要洗干净。”   怕她不认路,安六合还贴心地安排了一个小兵护送她过去。   孔庆详追了出来,欲言又止。   安六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他搡回屋里,先声夺人:“孔厅长惯出来的好土匪!我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明白了,麻烦你看好她,要是再让她出来乱咬人,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任你再厉害的法医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不信走着瞧!”   “安同志,你误会了,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胡闹。这样吧,你想怎么教训她都行,这次我不插手了。就一点,恳请你顾念小周的前途,不要跟华少将彻底撕破脸,不要伤了华念君的性命。”孔庆详也是服了,他哪里想得到呢,华念君居然把小孩直接绑了回来,还要用皮带抽人家。   至于恐吓的话,那更是不上道的说了一箩筐。   他后悔死了,早知道就该让苏继善自己接待的,现在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黏在他手上,还甩不掉了。   他也很绝望啊。   他既不想得罪华江山,也不想看到周中擎被迁怒,他很难办的。   安六合当然知道他的无奈之处,也知道他其实心地不坏。   不然上次他是不可能答应她去营救周中擎的,还贴心地派了别轲一起行动。   现在看着个老好人被逼得进退两难,安六合也有些不忍心。   她松开了孔庆详,冷静了片刻。   “这样,我会给予她一定的惩罚,无非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只要你不再插手,一周之后,我可以饶了她。可要是让我发现你又去帮忙,那我一定——”安六合还没说完,就被孔庆详打断了。   他赶忙应道:“我保证,这次一定不掺和,上头还催我要名单,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你们聊。”   孔庆详溜之大吉,再也不想为了华念君耽搁正事了。   起码要等他把上级领导应付过去再说。   安六合满意了,带着英招去了外面,她蹲在英招面前,看着他被勒红的手腕和脚踝,心疼死了。   她给英招揉了揉又吹了吹,英招很好哄的,已经在那咯咯的笑了。   过了会,周中擎开车把他们两个一起送了回去。   回到自己家,英招开心极了,扑上去跟小杰搂在一起又蹦又跳的。   小杰哭了一下午,怕英招被欺负,这会儿见英招好像没事,他终于破涕为笑了,扯着英招的手,递给了他一只小瓦罐:“给,小舅舅抓的蝌蚪,可多可多了,我一个也没舍得动,留着跟你一起玩。”   没想到,英招只看了一眼便怪叫一声跑到了安六合身后躲起来:“小杰,快扔掉,太多太密了,看得我头皮发麻。”   小杰一脸的迷茫,还伸手捞了一把:“多才好玩啊。”   英招这下彻底忍不了了,直接躲到了外面:“不好玩,快扔掉,密密麻麻的,太恶心啦!”   小杰委屈,却又不想看到英招哥哥不开心,只好把蝌蚪放在了小桌子上,空着手出去找英招。   没想到英招拽着他,直接带他去水缸那里洗手去,还很嫌弃地责备了起来:“下次不准摸这些东西了,好脏的!如果你忍不住摸了,一定要赶紧洗手,不然碰到了蕾蕾会让蕾蕾生病的。”   “哦,好吧。”小杰委屈死了,明明是他特地留给英招哥哥玩的,呜呜……   他一肚子的意见,可等他回到屋里,等英招拿来毛巾帮他擦手的时候,他看到了英招手腕上没有完全消退的红印子,忽然心疼得顾不上委屈了。   他气呼呼地扯着英招的手,跑到了周中擎身边告状:“周叔叔,英招哥哥被坏女人欺负啦,你要帮他报仇!”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我不急,我等得起   周中擎被小小的娃娃抱着腿, 身高差得太多,不得不学着安六合那样,蹲下说话。   他握着小杰瘦瘦的肩膀, 宽慰道:“周叔叔一定不会再让坏女人欺负英招哥哥了, 时候不早了,小杰该回去睡觉了。”   “可是, 万一?????下次你还是不在呢?你不在的时候坏女人来了怎么办?”小杰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周叔叔很忙的,妈妈经常这么说。   周中擎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放心,周叔叔明天就去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 再也不让坏女人接近英招了。”   “那好吧,拉勾哦。”小杰伸出小拇指, 勾住周中擎的小拇指。   小小的娃娃, 郑重地看着面前的大人, 眼中满是虔诚和纯真。   拉完勾, 周中擎便出去了。   安六合跟了出来, 走得稍微远点, 她才问道:“你要怎么彻底解决?把华念君送走?”   “走不走的我说了也不算,不过我会拍一份电报给华江山, 明确拒绝这桩婚事。华江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到时候就算他自己忙得抽不开身, 也会派人来把他女儿接走的。”周中擎想好了,既然华念君打不得说不得骂不得,那就直接釜底抽薪,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他这不假思索的决定, 让安六合很是意外。   她震惊地抬头, 看向这个男人。   明天就是农历十五,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也很亮。   月色下的男人身上披着一层皎洁的光晕,那么高大,那么倔强。   她不明白:“这明明是一桩好婚事,苏继善和孔庆详都愿意为你保媒,你真不用为了英招委屈了自己。明天我就找他们澄清,就说英招是我捡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委屈?娶了那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女人才是委屈。”周中擎没想到她也会这么说。   什么好婚事,他根本不稀罕。   什么委屈,也根本不存在。   非要说委屈的话,也只有此时此刻,不被理解不被信任,这才是委屈。   他有些失落,却并没有生气。   他转身,握住了安六合的肩膀,认真地与她对望:“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会尽快处理妥当。”   视线交汇,那眼神中的担当和魄力最是迷人。   安六合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你……你将来不要怨我就好。”   “我当然不会怨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无关。”周中擎轻轻松开了她,“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招待所那边吧。”   “嗯。”安六合折回去跟叶春梅说了一声。   没想到叶春梅喊住了她:“六合啊,你看看明天有空的话早点过来一趟。”   “什么事啊妈?”安六合冲外面的周中擎摆摆手,示意他先走,可这人是个倔脾气,非要站在那里等着。   叶春梅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心里忍不住叹气。   不过她还是先说正事:“张临渊不是受伤了吗?他爸妈托船工给我带了信,明天过来看他。到时候妈想借食堂的灶头用用,招待人家几天。到底是亲戚,当初咱们托他们照顾着点,人家也答应了。现在人家过来,总不好让他们跟着去挤大锅饭吧?所以我明天可能不大有时间照看孩子,七星也忙,说是那个汤新华找她了,想让她当幼儿园的老师呢,明天还要带她去选学校的地址。所以只能你自己照顾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   安六合没意见:“行,那蕾蕾我今晚就带着吧,明天早上你跟八荒和九州说一声,让他们把小杰和英招送我那里去。”   叶春梅已经准备好了,她把一只手提的摇篮递给了安六合:“孩子睡了,你路上慢点。这是一包小米,这是我托船工新买的一筐子鸡蛋,你都带着,我也不知道张家的人几天才走,总之你先多带点过去,孩子饿了就辛苦你自己张罗了。还有这是蕾蕾的尿戒子和衣服,这是硫磺皂,孩子皮肤嫩,尿戒子你记得多投几遍水,天气热了,要是洗不干净的话,孩子会得尿疹。”   “知道了妈,那你休息吧。”安六合大篮小筐的提着,这下还真得麻烦周中擎了。   月色很美,风里都是花草的气息,甜醉怡人。   周中擎的车速不快,以免颠簸。   他一路没说什么话,只是时不时侧身看一看旁边的安六合,以及那摇篮里的小女娃娃。   粉嘟嘟的小奶娃娃,已经被她奶奶喂成一个小包子了,圆乎乎的。   比她哥哥胖乎了不少,皮肤也白净,跟那年画上的善财童子似的。   睡梦中还不忘砸吧两下小嘴儿,可能是奶奶做的小米粥蛋糊糊太香了,连睡觉的时候都惦记着。   两只小手伸出襁褓外,右手微微蜷缩,攥住了安六合的大拇指,左手则揪住了她的小包被,还是个知道自我保护的小机灵。   周中擎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跟你长得真像。”   “都这么说。”安六合低头的那一抹温柔,是来自一位母亲本能的爱意。   她在蕾蕾脸上亲了一口,抬头的时候跟周中擎的目光对上,短暂的愣怔之后,便又移开了。   “你……你看着点前面。”安六合催促他转过身去。   周中擎倒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后半程再也没有开过小差。   其实这大晚上的,路上就他们几个,根本没人,车子也开不出什么花花来。   不过周中擎还是认真地看着前面,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等这母女两个进了招待所,他又回了趟营地,把自己营帐里的煤球炉子送了过来,连带着一摞黢黑的煤球,以及一口简单的小汤锅,三双手工削出来的小筷子,三把小瓷勺,三只搪瓷碗。   安六合打开屋门,再一次为他的细心和周到而震惊。   她侧身让开,接过那三双小筷子看了看:“竹子削的?”   “嗯,上次你在船舱种的那一株,后来小刀收拾的时候想扔掉,被我要了过来,没想到倒是派上用场了。”周中擎把东西放下,又去外面提炉子,唐红军勤快,热情地帮着把煤球搬了过来。   看看周中擎,再看看安六合,傻笑着说道:“你俩瞅着真登对,哈哈。”   说完就出去了,留下被说的两个人在那尴尬了半天,无地自容。   后来还是安六合先开了口:“这些东西多少钱,我给你拿钱。”   周中擎赶忙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用,我给孩子的,孩子要是喜欢,那就不算我白忙活。”   安六合想挣脱,可她脑子里是这么想的,身体却没听使唤,任由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保持着这么一个别扭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周中擎主动松开了手:“我还托船工带了几个订制的小门把手,明天应该就到了,等我抽空给你拿过来安在门上。”   “门上有门把手了,不用了吧。”安六合耳朵里嗡嗡的,脑子也转得慢了,没有留意到话里的关键。   周中擎笑笑:“是小的,我每次去看孩子,都发现英招要垫脚才能开门,小杰要搬凳子才够得着,这样多危险。所以我就定制了几个小的,回头安在矮一点的位置,专门给孩子开门用的。”   “哦……那……那好吧,多少钱,我拿钱给你。”安六合怪不好意思的,又要去拿钱。   周中擎没有阻止她,等她把一张大团结塞到了自己怀里,他却又转身,把钱塞到了蕾蕾襁褓里:“行,就当是我给蕾蕾的满月礼。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出去了,顺手把门关上。   随后自己背靠着门板,低头看着被女人触碰过的右手,左手摩挲上去,缓了好一会才离开。   经过门口的时候,唐红军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等他走了,唐红军还嘀咕呢:“周团长这是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呢?”   脸红的周团长,一路吹着夜风赶到营帐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附近传来女人嘤嘤的啼哭声,他不耐烦地出去看了眼。   原来是华念君。   长这么大她就没洗过衣服,更没有刷过臭鞋,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一直认真勤勉又笨拙地忙碌着。   她想逃跑,可脚丫子像是钉在了地上,她想休息,可双手像是被人操控着,依旧伸向了下一件衣服。   她好委屈,委屈到哭了好几个小时。   好在营地的将士们训练强度大,被她吵醒的寥寥无几。   片刻后,身后传来别轲的声音:“团长,您没睡啊?”   周中擎回头:“嗯,我看戏呢。”   别轲揉了揉眼睛,但见一轮圆月下,蹲着个正在洗衣服的女人。   一头黑色的长发束在两侧,随着她的动作来回在腰侧晃荡,如葱的十指泡得起了褶皱,脸上梨花带雨,小嘴儿撅着,眼神凶着,像极了一个想发威却又无能为力的野兽幼崽。   别轲噗嗤一声笑了:“团长,你可真有意思,居然请得动华少将的千金给咱们洗衣服。”   “她自己要来的。”周中擎打了个哈欠,不看了,“快两点了,你该收拾收拾去跟白焰生交接班了。”   “是,团长!”别轲敬了个礼,赶紧回了营帐,准备去了。   周中擎最后还是睡着了,耳边全是娇小姐哭喊的声音。   导致他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华江山拿着把?????枪,指在了安六合的脑袋上,逼着他娶华念君。   他从不懂妥协二字怎么写,于是他看了眼安六合身后的英招,父子俩心有灵犀,配合到位,英招扑上去把华江山摁在地上,周中擎则捡起摔落在地上的枪,对准了华念君的脑袋。   安六合成功脱险,华江山也彻底陷入了被动,最后不得不承诺,会领着女儿回去,再也不来惹是生非了。   梦的最后,周中擎被安六合紧紧抱着。   他俯身看着女人眼中劫后余生的泪水,俯身,想要亲吻她那吓得没有血色的双唇。   女人也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满怀期待,等着他的爱意降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军号的声音。   五点了,该早训了。   周中擎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眼中跳跃着不满的怒火。   他铁青着脸洗漱穿衣,出去后看都没看还在哭的女人,像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直奔集合地点。   这一天,倒霉催的将士们接到了一个噩耗:“今天练习战争时期的急行军,每小时不低于十公里,绕岛一圈!”   将士们算了笔账,嘀咕道:“这不对啊团长,一天才24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天也就240公里,可绕岛一圈最起码要400公里左右,兄弟们吃不消啊。”   “对啊团长,急行军的上限是一天50公里,您是不是没睡醒算错啦?”   “谁说要你们一天之内绕岛一圈了?全都给我收拾家伙,准备奋斗个八九天,十分钟内集合出发,快点!”周中擎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   说完就转身回去了,手脚利索地收拾,军用水壶,压缩饼干,露营的帐篷,手电……一股脑儿全都塞了进去。   至于军用摩托,就扔在营地了,反正别轲那里有备用钥匙,谁爱用谁用吧。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八九天里,岛上的百姓会多一项娱乐节目——看部队练习急行军。   至于晚上巡岛的差事,周中擎也不管了,全都扔给了白焰生和别轲,他要把自己的精力一口气发泄个完。   *   安六合很忙,所以她托秦红袖帮忙,找老乡们借了个小背篓,把蕾蕾背在了身上出去干活。   这两天放晴了,她要抓紧时间准备起来了,要赶在新一轮的降雨之前,把变异青菜的种子播种下去。   为了有足够的种子,她一晚没睡,就在屋里催熟那些小青菜,等结了籽儿,又马不停蹄地薅下来保存在一只大桶里面。   后半夜土不够了,她还出去铲了几次土。   高强度的培育之后,她不得不吸了几口九叶菩提里的灵力做补充。   倒是稀奇,这次漏出来的灵力都跑蕾蕾身上去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碧绿色的灵力颗粒钻到了蕾蕾的灵台处,消失在了她的眉心。   吓得她抓起蕾蕾的手腕探了探,这一探才有了意外发现。   也是怪她光顾着忙碌了,没有多多陪陪蕾蕾,到现在才发现她的宝贝女儿居然天赋异禀。   那些灵力不光是被她吸收了,还在体内扎根了。   就是孩子太小了,不能一次给她吸太多,所以安六合没有再打开九叶菩提。   俯身亲了亲蕾蕾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她又忙去了。   到天亮的时候,准备好了足足三大桶的青菜籽儿,至于那些绿油油的小果子,则更是堆满了走廊,篮子筐子桶和盆儿,全都用上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得有个专门的储存救急粮的仓库。   忙完这一切,她找到了苏继善:“抓紧时间给我建个大仓库,要离地面很高,起码三五米以上,可以防止被水淹没的,高度三米就行,再高了也够不着,长宽的话越大越好,要快,最好一周之内交付。我有急用。”   “安同志,你坐下,可以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吗?”苏继善刚接到通信兵整理的广播新闻提要,他还没看。   安六合坐下,抓起抄写的新闻扫了眼,指着其中一页说道:“看到了吗?北方在未来一个月内将持续强降雨。这段时间正好是小麦抽穗的时间,要是被淹了,夏粮就绝收了。我现在只能尽可能多的准备救急用的食物,能救多少是多少,所以我需要仓库,很大很大的仓库。”   “安同志,这事可不是儿戏,你不要制造恐慌啊。”苏继善也有点忐忑,这要是真的,海岛会不会被淹啊。   沿海的城市一旦发洪水,最后排涝的终点肯定是旁边的大海。   而他们这座海岛,势必要受到影响。   安六合郑重点头:“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快点准备,岛上的民居也要往高处转移,要是实在来不及盖房子,那就多备点帐篷和木筏。好在岛上有山,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到山上凑合一阵子。”   苏继善盯着她,忽然好奇:“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财政拨款刚刚到位不久啊,之前连木板房都盖不起,我说了也没用。”安六合倒是考虑过用石头堆砌,可开采山石更加费时费力,当时开荒的人手都不够,哪有多余的力量做这个?   更何况,山石开采是需要专门的设备和工具的。   再有一点,她很怀疑这座山是动不得的,原因就是温泉池底的那道光柱。   总之,有些内情她没办法解释。   苏继善想想也是:“也对,砖头运过来也废了不少时间,大头还被工程兵征用建海岸大堤去了。这样,别人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仓库是用来存放农具和种子的,你不要走漏风声,以免岛上人心惶惶。”   “放心吧苏长官,我心里有数。仓库的事就拜托了,盖民居的事可以先缓一缓。”安六合松了口气。   苏继善虽然有私心,但是还算支持她的工作。   她背着蕾蕾,带上她的团队,到处播种去了。至于小杰和英招,就在招待所里跟着几个首长混吃混喝。   为了方便她给蕾蕾做吃的,杜肯还把煤球炉子和小锅小碗小筷小勺都搬上了板车,推着一起去了试验田那边。   顺带着,他们自己的午饭也用煤球炉子解决了。   正吃着,众人便看到周中擎领着将士们从远处跑了过来,沿着海岸线,跑得大汗淋漓。   个个身上背着背包不说,还被要求必须保持一定的速度。   而今天的太阳又非常明媚,气温更是直逼二十度去了。   以至于有不少将士脱去了短袖,光着膀子跑了过去。   倒是周中擎,依旧穿着长衫长裤,像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似的,不肯让人看到他的胳膊和腿。   安六合诧异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倒是奇怪,今天的周中擎似乎很生气,目不斜视的,脸色臭得跟要吃人一样。   他跑得最快,也跑得最标准。   身后的将士们吭哧吭哧的,边跑还边喊着口号:“一二三四,苦我心志;二二三四,劳我筋骨;三二三四,饿我体肤;四二三四,空乏我身;五二三四,动心忍性;六二三四,无所不能:七二三四,保卫海岛;八二三四,佑我中华!”   声音震天,嘹亮高亢,一路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   余音悠长。   安六合不由得感慨:“怪不得周团长的部下个个是英雄。”   杜肯重重点头:“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可不行,我跑一公里都能瘫在地上。怪不得课本里要选进《谁是最可爱的人》,咱们的人民子弟兵真的很可爱。”   安六合明白,这个可爱不是那种小孩子的可爱,而是可以得到人民的敬爱,值得被人民爱戴的意思。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喂完蕾蕾,重新把孩子背到身上,继续忙活去了。   这是变异二代,二代的灵力遗存还有不少,所以成熟得很快,应该可以抢在下雨之前收获一茬。   第三代需要的成熟周期较长,但也最稳定,后代也可以延续第三代的特性。   所以安六合还要再多弄点,争取抢在洪灾之前,把种子运到大陆,让百姓们可以收上一茬,那些绿油油的小果子,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   晚上回到招待所,安六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   走廊里已经堆不下那些果子了,好心的唐红军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运些出去。   安六合想了想,走廊尽头倒是还空了两间屋子,便运到那里去吧。   唐红军便领着人,帮忙把果子都运走了。   他很好奇这些果子干嘛用的。   安六合擦了把汗,回道:“你抓一把吧,每到饭点就吃一粒,其他的什么都别吃,看看你会不会饿。”   “那我能喝水吗?”毕竟天热了,站岗虽然不是很累,可是要被晒啊。   安六合点点头:“可以。你试试,明天晚上告诉我你的感受。”   唐红军刚走,苏继善也好奇地过来抓了一把,因为安六合转身进屋捣鼓盐角草去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他一口气吃了七八粒。   等安六合察觉的时候,苏继善已经捂着肚子,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   安六合无奈地看着他:“你吃了多少啊?”   “八个。我怎么这么撑?这玩意儿七八个加起来还没有半个鸡蛋大。”苏继善真的撑着了,还打了个饱嗝儿,唇齿之间全是奶香味儿。   安六合哭笑不得:“你等等,我给你弄些山楂消消食儿。”   徒手召唤了一株出来,催熟,结果,摘下递给了苏继善。   苏继善面目狰狞地吃下,酸得直流眼泪。   不过吃下去后果然好多了。   安六合提醒道:“你别看这果子小不起眼,但是一粒能顶一顿饭。”   “你要建仓库就是存放这个的?”苏继善脑子转得快,已经明白她的用意。   安六合点点头:“还有菜籽儿,我要准备一批运到陆地去。就算是等到洪水退了再播种,也是来得及的。”   “辛苦你了。”苏继善本来是想劝安六合收了神通,别再惩罚华念君了。   可现在,他开不了这个口了。   难怪孔庆详死活不肯过来当这个说客。   他叹了口气,准备继续帮着隐瞒下去,至于华江山以后会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那就以后再说吧。   苏继善回到孔庆详那里,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拿了八粒给孔庆详。   孔庆详没有多想,刚吃完就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嗝儿。   他惊恐地看着苏继善,苏继善却笑眯眯的:“不能让我一个人吃撑了。”   气得孔庆详要下逐客令。   苏继善只好把山楂递给了他:“这个安同志,真不知道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总之,明天你给华江山回电报的时候,就说一切都好。”   正说着,两人忽然发现门口来了个人。   是掌握财政大权的寇仲海。   他一脸惊慌地看着这两位领导,很是不安:“完了,我刚接到了一个加急电报,是华江山发来的,他让我问问周中擎跟华念君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孔庆详一头雾水,搬了个椅子给寇仲海坐。   寇仲海惊魂甫定的,应道:“说是周中擎白天给他拍了个电报,拒绝了婚事,而且话说得很难听,说什么自己对攀龙附凤一点兴趣都没有,还说自己是靠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也不怕强权的刁难,还说华江山要是继续纠缠,他就给首都的报社投稿,控诉自己被强权逼婚。还有他儿子,差点被强权的女儿虐待出个好歹来。你说说,这可不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吗?他就一点都不为以后打算吗?万一呢,万一明明有晋升到中央的机会呢?这下不全完了?华少将气得都咯血了,还进了医院。现在海军总局的人全都知道了周中擎这号硬骨头,据说有人要整他呢。”   “哎呀,这个小周,怎么这么意气用事啊!你说说他,图什么啊。那小孩也确实不懂礼貌嘛,哪有跟长辈对骂的。华念君也就是把他捆起来吓唬了两下,并没有真的动手嘛。”孔庆详这下也头疼欲裂。   他都劝了那么多次了,这小周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苏继善也蹙眉,完了,还说要瞒着的,结果周中擎自曝了。   这真是,连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得罪华江山是小,得罪整个海军总局是大。周中擎完了,咱们也好不到哪去。”   早知道这家伙这么难搞,当初就该换个人来当这个军备戍守长官。   可张临渊又是个不中用的,他都那么抬举他了,却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苏继善无奈,只好弃车保帅:“我现在就去给我们军区的司令员拍电报,让他派人坐镇海岛,只要咱们抢在海军总局发难之前换下周中擎,想必就算得上自罚三杯了。倒时候他们想追究也只是追究周中擎,跟咱们无关。”   “也只能这样了。哎,我赶紧给邵政委通个气,无论如何,让他出面保一保周中擎。起码不要让他连部队都待不下去嘛。”孔庆详也是无奈。   他可真舍不得小周离开海岛啊。   这小子能力强,胆子大,有手腕有魄力,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臭了。   这样的性子,在战争年代一路过关斩将爬到司令员都不在话下,可在和平年代……   哎!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全都唉声叹气地联络去了。   至于旋涡中心的周中擎,则没事人一样,正躺在荒地上,看着头顶的月亮,不知道在回味着什么。   不一会,耳边响起军用摩托的声音,别轲吭哧吭哧来找他。   “不好了团长,我收到了一个消息,不一定准确,但十有八.九是真的!”别轲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了下来。   他扑倒在周中擎面前,声音里带着恐惧的颤抖:“团长,我听说华少将要指定你陪他护送跃进号下海。时间已经定好了,就在这个月月底。”   “护送一个货轮而已,你慌什么?”周中擎无所谓得很。   别轲却更急了,一把扯了他嘴上叼着的叶子:“哎呀,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拒婚的事把他惹恼了,我听说他想半路制造意外弄死你!”   “你从哪听说的这些。”周中擎倒是不意外,华江山气量狭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不打击报复一下就说不过去了。   别轲没想到自家团长是真的不怕啊,这份坦荡和无畏感染了他,他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应道:“是苏继善他们到舰艇上借电报机发电报,白焰生听到的,他怕你出事就赶紧告诉了我,让我通知你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过谁?”周中擎把他的小草抢了回来,继续叼着。   别轲无奈地坐下:“哎,你是不怕,我怕啊。苏继善还想让他们军区的司令员调个人来取代你呢,到时候要是他们把你赶走了你可怎么办?再说了,弟兄们都不想半路换个团长,到时候我们真要是成了别人的手下,少不得要被排挤冷落。”   “你说得在理。所以我早就准备了后手。”周中擎也坐了起来,他躺下的地方本来就是斜坡,这个高度看月亮,好像又更近了些,更亮了些。   他拍了拍别轲的肩膀:“我已经给报社拍了电报,邵政委那里也交代过了,别怕。”   “报社?哪个报社不得顾忌华江山的势力啊,你拍了也没用啊。”别轲还是觉得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周中擎笑笑:“哪个报社?当然是《人民日报》、《北京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北京晚报》等等等等。就算华江山想得到这些大报社,却总有他想不到的三流小报,他们为了抢噱头拼销量,什么不敢登?等着吧,这事我就没想善了。也好让所有打我主意的人知道,我看不上的,谁强迫我也没用。”   别轲是真的服了。   他劝不动他家团长,索性半夜去找安六合。   安六合正在忙,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刚把温泉浇灌出来的盐角草跟纯土壤培育的变异一号品种做了杂交。   她打开门,诧异地打量着别轲:“怎么了别营长,你哭什么?”   “嫂子,求你救救我们团长吧。他为了拒婚,把整个海军总局都得罪了,还给首都的大小报社都拍了电报,要他们发新闻稿广而告之。这不是胡闹吗?真要是闹得满城风雨,他以后还怎么混啊。嫂子你去劝劝他,我知道你跟他是旧相识,你的话他肯定会听的。”别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心实意在为自家团长担心。   安六合也没想想到他会这么乱来,思来想去,她只能大半夜的把杜肯叫了起来,让他盯着杂交后的盐角草,做好观察记录,随后自己跟着别轲上了军用摩托,一路往集训的将士们露营的地点赶去。   到了那里一看,周中擎居然不在。   两人找了一圈,最终才在远处的海滩上看到了一抹倔强的背影。   周中擎正站在海浪里,望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安六合摆摆手,让别轲回岸上去。   她静静地走过去,绕到周中擎的面前,双手摁住了他的手臂:“你到底想做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看,海这么大,可一个人能够拥有的,也只有脚下的这一小片。”周中擎答非所问,他的嘴角噙着柔和的笑,他低头回望着女人担忧的双眸。   这样的回答让安六合摸不着头脑。   她只知道,这件事不能这样硬碰硬,是她大意了,还以为周中擎会礼貌地拒绝,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顾后路地直接闹开了。   这不行的,她的双手下意识握紧,她试图唤醒这个冲动的男人:“海这么大,你想把自己淹死吗?你现在就去拍电报给报社,取消明天的新闻稿,这件事我来帮你处理。”   “你还不懂吗?我想要我脚下的这片海滩,只能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靠别人帮忙,更不是让海滩来承担一切。”周中擎的话语晦涩难懂。   安六合似懂非懂,但她不想懂。   她忽?????然松开了他,愤而转身,将眼角的一滴泪隐藏。   双肩气得发颤,她深吸一口气,道:“总之,跃进号你不能去护送,你要实在想去那我陪着你。至于首都那边,我也会拍几个电报,你不要干涉我就行。”   “你不要乱来,这些我都深思熟虑过了,我有把握断绝华江山的小心思。你现在插手,会打乱我的计划。”周中擎转身扯住了她的手腕。   她想挣扎,却被他拽回了身边。   他低头,单手摁住她的肩膀:“华江山不过是区区一个少将,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你别忘了,咱们国家还有主席,还有总理。他们那么刚正不阿,是绝不会允许这种强权压迫的事情发生的。我其实没有给报社拍电报,我只是在吓唬华江山。他回过来的信息也是在吓唬我。你放心,只要我不妥协,最后他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让他的手下把华念君接回去。”   “你……”安六合没想到,他居然在跟华江山打心理战。   这大概就是兵书里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她很意外,也很气恼:“那你早说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怎么是白担心一场呢?”周中擎笑了,担心他,怎么也不会是白担心一场。   起码在他这里,绝对不是。   他看着她被海风缭乱的发丝,没忍住,伸手帮她别到了耳后根:“回去吧,我心里有数的,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那人想不想要我。不过我不急,我等得起。”   安六合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游离到他脸上,最后落在他满含期待的眸子上。   对望片刻,便慌忙移开。   “我很忙,就不陪你吹海风了。”最终她落荒而逃,留下身后爽朗的笑声,随着海浪,一下一下拍在人的心上。 第31章 乱点鸳鸯谱   回去的路上, 安六合思绪纷乱,以至于别轲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快到招待所的时候,别轲礼貌地开口:“嫂子,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我们团长无父无母的,一个人很不容易, 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拿命搏来的, 他这个人性子直脾气臭,不懂官场斗争,兄弟们真的不想看到他吃亏。幸好你肯帮着劝劝, 不然我们真的没主意了。”   什么,别轲眼里的周中擎不懂官场斗争?   不, 他很懂。   安六合回过神来, 无奈地笑笑:“你可别看低了你们团长, 其实他什么都看得门儿清。他只是不屑去攀附权贵, 他清高, 他骄傲, 他自命不凡,不过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也确实在贯彻他的原则,挺好的。”   “没想到嫂子这么看得起我们团长, 总之,还得拜托你在其他领导面前美言几句。”别轲降低了车速,招待所就在前头,时候不早了, 他也该回去了。   安六合下了车, 应道:“别营长, 谢谢你信任我,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别轲怪不好意思的,他也谈不上有多信任安同志,他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可现在被这顶信任的高帽子一戴,好像还挺不错的,他笑了笑:“有嫂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安六合回到招待所一看,愣住了。   她走之前给杂交的盐角草喷了点灵力,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   该怎么形容呢?   这一株杂交出来的盐角草正在野蛮生长,根系扎穿了瓦盆,让瓦盆里的土全都炸裂了出去,后来又找准了地上的砖块缝隙,直接扎根在坚实的土地上了。   根据杜肯的观察,这株盐角草的根系还在疯狂向下探索新的领地,不清楚现在到底长到多长了。   这对安六合来说并不难,她可以通过地底下的木系灵力颗粒判断出根系的现状。   她很意外,这株盐角草居然在寻找地下水,根系四处蔓延到了水源附近后,便一头扎了进去。   而就在根系疯狂汲取水分的同时,这株盐角草它开花了。   开的还是那种白绿渐变色的花朵,好像是荡漾到岸边的一捧水花,青碧中透着水润的白。   花瓣一共六瓣,花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只蓝黄相间的蝴蝶,正在忙着采花授粉。   可眼前就这一株,所以蝴蝶绕了一圈,又把这粉授给了杂交盐角草。   “局长,这株盐角草好像是雌雄同株的,要是没有蝴蝶,应该也可以自花授粉。”杜肯兴奋地记录起来,就是可惜,他画的画实在是难以描述。   安六合看了一眼,乐了:“你的画法还挺别致。”   杜肯臊得无地自容,画画真不是他的特长,他是学化学的,哪里懂这个,要不是安同志有这个记录要求,他都想不到要画下来。   现在看着记录本上扭曲的植物“写真”,他很羞愧,干脆用手捂住,不给安六合看了。   安六合拿起一本空白的记录本,重新画了起来,等会剪下来贴到原来的记录本上就行。   不然杜肯画的太失真了,没有办法做出合理的参考。   正忙着,安六合听杜肯说道:“对了,刚刚好多人来找你,我都给你记下来了,给——”   说着他从一沓信纸上撕下一张递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扫了眼,怪不得杜肯要记下来,事儿还真不少呢。   苏继善找她,说是拓荒队那边刚刚因为一条蛇引发了骚乱,有人被蛇咬了,希望她过去救人。鉴于她本人不在,杜肯便自作主张,摘了几片五裂黄连的叶子,让跟着苏继善的医疗兵带去解毒了。   孔庆详也找她,说是华江山放了狠话,一定要把周中擎整垮,所以孔庆详希望她不要火上浇油了,还是饶了华念君吧。   秦红袖也来找她,说是那个说媒的婶子太难缠了,居然给那个勤务兵出了个馊主意,让他大半夜的钻她的房间,想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她抵抗之下把那个勤务兵砸晕了,问她该怎么办。   婆婆叶春梅也来找她,说是张家本来其乐融融的,结果今晚吃饭的时候,张临渊提了个找媒人的事,但具体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又不肯说。   张家父母央求叶春梅帮着一起套话,最终愣是啥也没套出来。   一直聊到了半夜三更才散场,可张家父母刚走,张临渊就又折了回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告诉叶春梅他看上安六合了,想让叶春梅帮忙从中撮合。   那还得了?   叶春梅必然是如临大敌,先是委婉地提了安六合暂时不想找的意思,可张临渊说他愿意等;叶春梅只好说孩子还小,当妈的没法分心去谈情说爱,张临渊又说他不急,只是先定下来,可以等三年之后再说。   叶春梅最后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放了狠话,说不行,老雷家的儿媳妇不准改嫁,这才把张临渊气走了。   张临渊一走,叶春梅就来找安六合哭,谁想到扑了个空。   还是纪娉过来劝了好一会,她才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期间吵醒了蕾蕾,纪娉帮着换了尿戒子,热了小米粥和蛋糊糊,小妮子吃得吧嗒吧嗒的,还盯着纪娉咯咯地笑,纪娉可喜欢她了,想认蕾蕾当干女儿。   八荒和九州也来找她,一个说想英招了,一个想小杰了,所以两人一人一个,把孩子领回去睡觉了。   安六合看完满页纸的记录,只觉得头疼。   思来想去,她还是暂时没动,因为面前的盐角草生长速度太快了,错过任何一个环节的话,都有可能影响她对植物特性的判断。   加上杜肯画的素描跟狗爬的一样,她实在是不能因为这些恩恩怨怨影响了整个海岛的脱盐大计,所以她还是耐心地等了会。   不多时,这一株盐角草终于在地下结束了辛劳,舒展着枝叶,在四月盛春的夜晚,挂果了。   果实沿着主茎挂满了两侧,单株植株上一共十二颗,全都是圆润标准的球形,碧玉般的颜色,光滑剔透,凑近些可以发觉果子透着股咸甜的气息,似乎在诱人品尝,似乎又在等待鸟类或昆虫啄食,以便帮它播撒种子。   不多时,果实迅速老去,由绿转黑,随后啪的一下,籽儿和里面的盐粒一起爆裂开来。   落在地面的缝隙里,落在根系周围的土壤里,还落了几粒在窗外,几粒在她手上。   没等她做点什么,那砖头缝隙里的种子便生根发芽,长出了新的植株,这些后代同样生机勃勃,向地下水源探索过去。   等这一次的盐角草挂果的时候,安六合摘下一颗尝了尝,齁咸齁咸的,里面有大量尚未成为结晶体的盐分,咬一口,起码要喝几茶缸的水才能把那种咸涩的感觉冲淡。   她掰开另外一半,让杜肯也尝了尝,杜肯怪叫着把果肉吐了出来,随后拿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果子:“这什么味道,好像家里腌了几年忘了拿出来的咸菜帮子。呕——”   杜肯扑到外面疯狂呕吐起来,因为晚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所以吐了半天只吐了点酸水出来。   他虚弱地回到?????屋里:“我不行了,我得回去躺会。地上的盐粒你帮我收集起来,这个生涩的果子我自己带回去了,回头一起化验成分。”   “行,你去吧。”安六合已经差不多搞清楚这批盐角草的变异方向了——喜水,能吸附水中的盐分,达到淡化水源的作用。   目前只靠那些深处的地下水没有办法进行进准的数据检测。   所以她赶在这一批盐角草的果实成熟之前,稍微控制了一下生长的速度。   随后她拿着一个小桶,一株一株地去接爆裂开的盐粒和种子。   盐粒雪白,种子黢黑,混在一起,就好像是白砂糖里掺了黑芝麻,那画面还挺离奇的。   等她以为大功告成准备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没想到母株又开花了。   不光是第一株母株,第二代的也不甘落后,再次从地下水里把盐分往上面输送,主茎便是一条畅通无阻的盐分交换通道。   安六合又等了一阵子,再次接满了一桶的种子和盐粒。   第三茬紧随其后,一刻也不肯停下。   安六合恍然,还是个劳模盐角草?   不把水里的盐分吸完就不肯退休养老是吧?   行,那她就不等了。   她去隔壁把纪娉喊了过来,演示了一遍给纪娉看,顺便拜托她帮忙看着点蕾蕾。   等她事无巨细全部交代完了,一看,天都亮了。   干脆洗漱了一下再出去。   *   清晨的四月,空气里全是草木的香气,拓荒队的积极分子已经起来去干活挣工分了。   农机队和农具队也终于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拖拉机突突突地从远处开过来,车上载满了人,或是扛着铁锨,或是抱着钉耙,各种家伙什齐上阵,要去把一块硬邦邦的地给开垦出来。   建筑队的昼夜轮班,正在加急赶建仓库,安六合骑车经过的时候,发现苏继善这人对待工作还算认真,居然派了他的心腹书记员过来盯着现场。   至于暂时没有职位安排的方指导,则满海岛到处晃悠着,不是对这里的工作指指点点,就是对那里的百姓各种不满。   整个海岛忙碌中透着即将确定的新秩序,就像是她播种下去的变异小青菜,都在寻找着适应这片土地的生存之策。   她还是先去看了看被蛇咬伤的乡亲们,众人看到她这个大忙人终于过来了很是激动。   大多都是欢迎和期待的声音,偶尔有一两个说风凉话的,也被周围的人给压了下去。   被咬的一共三个人,都是青壮年的男劳力,这蛇还挺会挑人。   安六合检查了一遍伤口:“没事,上午稍微休息休息就好了,多喝水。你们带我去看看昨晚在哪里被咬的。”   她原本是好意,想看看毒蛇出没的环境,没想到,这三个男人同时选择了沉默。   她狐疑地打量着这三个人,眼神闪躲,似乎各怀鬼胎,不会是夜里在帐篷外面搞七搞八才被咬的吧?   既然不说那就算了,她的时间可宝贵着呢。   她刚刚转身要走,便有一个小媳妇过来扯住了她的袖子,带着她去了前面,隔了好远才开口道:“姐姐你就不该救他们。咱们岛上的妇女同志,大多是在婆家过不下去的,或者死了男人的,嫁不出去的,总之都是处境不好的。这几个男人花着呢,一来就大放厥词,要温暖每一个妇女同志饱受摧残的内心。所以你看,他们才来多久啊,已经在到处勾三搭四了。也怪有些人不争气,被这几个畜生三言两语的一哄就着了道儿。他们又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野,只能去后面的山窝窝里面,不被蛇咬才怪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倒是奇怪,毒蛇只咬了他们吗?”安六合觉得不像,尤其是刚才人群里有个别妇女脸色很差。   小媳妇应道:“姐姐你真是慧眼如炬,那几个小媳妇也被咬了,没敢吱声,只在半夜偷偷捡了点男人喝完后的草药渣解毒。依我看,姐姐你得想办法把这三个狗男人弄走,不然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行,这事我来处理。你去把那几个被咬的小媳妇带到招待所那边,找纪娉要五裂黄连。”安六合既然来了,也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她问了问这个小媳妇的名字,还挺朴实的,叫芒种,沈芒种,据说是父母没什么文化,想着她是芒种那天生的,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安六合还是挺欣赏芒种的,知道是男人不安好心在先,所以把矛盾的重点都放在了这三个狗东西上,并尽力维护了那几个女同志的名誉。   思虑周全,也有胆识,把她要过来做个助手应该不错。   安六合把那三个狗男人骗了出来,说什么再带他们去喝两副汤药巩固一下,这三个狗东西居然信了,走到半路,忽然眼睛放空,身体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不可控制的状态。   安六合笑着回头:“去吧,前两天下雨,岛上的茅厕全都满了,你们以后就负责清理茅厕里的大粪,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要勤勤恳恳,给我的试验田施肥。”   “好的,我们这就去。”三个禽兽齐刷刷掉头,做掏粪工去了。   处理完这里的事,她又去找了找华念君。   这位娇小姐还在哭呢,眼睛都哭肿了,可把她委屈死了。   安六合走到她面前问道:“还敢欺负英招吗?”   “不敢了。”华念君心里在骂娘,嘴上却言不由衷。   安六合又问:“你很想嫁人吗?”   “那倒也不是,我就是看周中擎长得帅,我喜欢帅的。”华念君委屈地看着安六合,“你要是不喜欢我接近他,我就不找他了,你饶了我吧,我的手疼死了,呜呜呜。”   “我有什么饶不饶你的,还不都是你自己选的路吗?”安六合想做个坏人,她脑子转得快,心里涌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念头。   她蹲在华念君面前,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打量一番:“其实你长得很漂亮,好好洗心革面做个善良的人多好。这样,既然你喜欢长得帅的,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另外一个男人。要是合你胃口,你就去烦他。你想好了回答我,我会帮你的手疗伤,你的眼睛肿了,我也会帮你消肿。总之,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跟着我只会吃香喝辣,知道吗?”   “知道了。”华念君苦哈哈地洗了几□□服,现在就一个念头,不让她干活就行,她可以什么都听这个坏女人的。   坏女人安六合笑着站起来,终止了让她洗衣服的指令,道:“起来,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给你介绍个好对象。”   “哦。”华念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跟在了安六合身后。   学乖了。   这是安六合现在对她唯一的评价。   她指了指自行车后座:“会跳上来吗?不会的话现在就爬上去,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华念君当然不会跳,她从记事起就是直接坐稳了再等哥哥姐姐载着她到处疯玩的。   这会儿自然是顺从地坐了上去,等安六合骑起来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搂住了骑车人的腰。   安六合被她弄得很痒,想也不想就拍了她一下,吓得她立马攥住了安六合的外套,小脸苍白,惊呼出声。   安六合懒得搭理她,一路回了她存放行李的客船,又带着她去了远处一片没人的海滩。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安六合已经踩进水里,这里的沙滩干净细腻,光脚踩上去,会微微陷入半寸,抬脚后,原地留下一个脚印子,海水瞬间涌过来,把脚印子填满。   华念君小心翼翼地脱了鞋光脚踩了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安六合已经在周围落下了结界,是没人看到她们的,所以她这副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样子,让安六合特别心情舒畅。   “原来你还有怕的时候。”安六合泡在海水里,看着这个脸色煞白的女人。   华念君四处张望着,道:“万一有巡岛的士兵看到,那我不是要嫁给他吗?你这是想害我啊。”   “对,我就是要介绍个士兵给你,你有意见吗?”安六合有意捉弄她。   华念君立马哭了:“我不要,士兵有什么好的,起码也要团级干部才配得上我吧?不然我爸的面子往哪搁。”   “呦,没想到啊,你还挺有追求。一定要团级干部?”安六合没脱衬衫,背对着大海,只解开了几个扣子,搓一搓身前和后背的污垢,随后又卷起袖子,边洗边说。   华念君跟着她学,也把衬衫解开了几个扣子,背对着汪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身体。   天气到底是热了,她连着几天不洗澡,身上都馊了,是该好好洗洗的。   可她不太会水,还是本能地往安六合身边靠了靠:“当然啊,不是团级干部我不会考虑的,我爸也不会答应的。你看我哥,娶的是沈市军区司令的女儿,我姐,嫁的是广市司令的小儿子。要不是看在周中擎前途无量,我爸都不?????会退而求其次,让我来找一个团级干部相亲。”   安六合心里有底了,这不巧了吗,张临渊就是团级干部呀。   张临渊也帅啊。   所以她不介意做个红娘呢。   她哄着华念君,道:“也对,一家子都是大官儿,就你低嫁了也确实说不过去。不过团级干部也是要分人的,有的人年纪轻轻就爬到了这个位置,将来肯定是做司令做首长的料子。有的人看着风光,其实年纪不小了。你爸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年纪?你是说周中擎快三十了吗?那倒也是哦,可我没见过比他更年轻的团级干部啊。”华念君现在收敛多了,说话都会思考一下再开口。   想必是在斟酌用词。   安六合洗完了,上岸躲到石壁后面换了衣服:“谁说没有,我们海岛的张政委可年轻了,还不到二十五呢。你想想,这不是比周中擎更加前途无量吗?你洗快点,我带你去见他。”   “真的假的啊?不到二十五就能当政委了啊!”华念君心动了,虽然周中擎是不错,可要是有更好的,她也不会傻吊在一棵树上啊。   最关键的是周中擎还带了个野孩子,还骂她,气死她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搓了搓身上,问道:“你说的那个张政委,他结过婚吗?不会也有孩子吧?”   “当然没有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嘛,又要在部队打拼晋升,又要结婚生子养儿育女,哪里忙得过来。你放心,我给你介绍的这个,是个连对象都没谈过的大小伙子,人也俊,比姑娘还俊。”安六合卖力地夸了张临渊一番。   把华念君说得心花怒放。   她洗完澡赶紧上了岸,对着安六合伸出了双手:“帮帮忙,我听苏书记说了,你有大神通在身上,我以后不惹你了,这次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安六合恍然,怪不得今天的华念君这么听话,原来是苏继善工作做到位了。   想想也是,娇小姐怎么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邪归正呢,那必然是有她无法战胜的邪恶力量,让她不得不屈服啊。   算了,管她是真心悔改还是迫于形势,总归以后别找周中擎的麻烦就好。   她在华念君手上轻轻一抚,又揉了揉她红肿的双眼,随后便撤了结界,带她相亲去了。   这会儿的张临渊正在跟他的爸妈斗法。   他爸其实没多少意见,问就是一句话:“你管儿子喜欢的是谁呢,总归是儿子娶媳妇,你这个当妈的在这瞎掺和什么。”   可李月娥不依啊,她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她儿子不惜亲自给她下跪,让她去说媒。   她倒是纳了闷儿了,指着跪地不起的张临渊,骂道:“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娘就绝不答应给你上门提亲!”   张银凤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想劝自家妈妈,却总是被一句“你个姑娘家懂什么”呛得没口开。   想劝劝自家爸爸,可自家爸爸惧内,虽然有自己的立场,可他摄于老婆的淫威,并不敢据理力争。   这就导致安六合过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李月娥哭天抢地的喊叫声。   她从容地看了眼营帐外的士兵:“麻烦你跟你们政委说一下,华少将的千金来了。”   士兵认识安六合,可不认识华念君,闻言打量了一眼,但见安同志身侧的这位穿得确实不俗,光是那毛衣上的羊毛线,就是少见的好料子。   便赶紧进去通报了一声。   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月娥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试图把地上的张临渊拉起来。   可张临渊赖在地上死活不动。   李月娥只好叫上她男人一起出来了。   见着安六合的时候,连个正眼都没有,倒是对旁边的华念君自来熟得很。   她可是行走的老生姜,一眼看出来华念君身份不一般,便拉着华念君的手,夸道:“呦,这怕不是仙女儿下凡了吧,我老太婆还有这样的福气呢。”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华念君又恰恰是需要人捧着供着的小祖宗,听到这话当然只觉相见恨晚,任由李月娥搂着她的胳膊进了营帐里面。   到了里面一看,华念君便两眼一亮。   哎呀,这个张政委可真白净啊,不像那个周中擎,虽然也是帅气的,可晒得太黑了,像个野人一样。   华念君瞬间动了心,她松开李月娥,蹲在张临渊面前,双手握着他的肩膀:“你就是安同志说的张政委吧?我还以为她骗我呢,没想到你真是一表人才。你多大了?我看看咱俩属相犯冲不?”   张临渊蹙眉,这几天他养伤不怎么出去走动,确实不认识华念君。   但刚刚小兵已经说明了她的身份,张临渊不傻,自然知道她老子惹不起。   可他还是不耐烦地推开了华念君,声音冷得很:“别碰我!”   李月娥赶忙过来打圆场:“哎呀,我的祖宗哎,你身上有伤不会好好跟人家姑娘说嘛,看把人家姑娘吓的。”   李月娥赶紧卷起张临渊的袖子,假借查看伤口,给华念君看了看他那一身的伤。   华念君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夸赞道:“怪不得张政委这么年轻有为,这都是刀枪火海里拼出来的吧?太不容易了。”   要么说李月娥喜欢她呢,听着这话,浑身舒服。   她赶紧跟华念君吹嘘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多么多么认真勤勉,多么多么有勇有谋。   “当初我还不肯让他来开荒,没想到是我老婆子见识短了,这才来了不到三个月,都升到团级干部了,我这心里啊,真是为我这宝贝儿子感到骄傲啊。”李月娥还是个戏精,说着说着便抹起泪来了。   华念君觉得跟她很投缘,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起来,这个夸张临渊玉树临风,那个夸华念君沉鱼落雁。   这个夸张临渊气度不凡,那个夸华念君通身的贵气。   直夸得连张红星都听不下去了。   他赶紧出去,招呼招呼安六合。   没想到,人家早就走了,倒是他那个女儿,跟个跟屁虫一样黏在后头,嫂子长嫂子短的。   张红星很是愧疚,看来人家是来保媒的,可惜他家那个蠢婆娘,把媒人冷落在外面,连口茶都没请人家进屋喝两口。   还好他闺女有眼力见儿。   张红星站在门口看了会,见张银凤跳上了安六合的自行车,这才松了口气。   安六合没想到一次解决了两个大麻烦,心里正乐着呢,所以张银凤的叽叽喳喳倒是成了一种趣味。   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两句。   后来听说张银凤的妈妈想把她说给天晴天朗兄弟俩,安六合还跟着夸了一句:“我瞧着不错,你可以考虑看看嘛。”   “不是吧嫂,我姑可是旁敲侧击过我了,说天晴天朗都是给你留的,只有你挑剩下来的才能给我呢。我倒是对这哥俩没什么非要不可的想法,就是我姑说话太气人了,搞得好像我是个捡破烂的。”张银凤嘀嘀咕咕,老大的不满。   安六合便问她:“那你有没有看得上的?我帮你保媒去,到时候你们要是成了,你就不用理会老一辈的无理取闹了。至于天晴天朗你要是看上了也尽管去谈,我是没办法把小叔子当丈夫看待的,也就是应付应付老人家,能拖几天是几天吧。”   “我就知道!嫂,你看起来在长辈面前挺顺从的,其实主意大着呢。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这样吧,你要是有瞧着不错的人选,你可以介绍给我,我处处看,万一成了呢。反正农机队的那些我是厌了烦了,不想再找他们玩儿了。”张银凤已经看透了,那群大老粗太无趣了,除了会拍她马屁啥也不是。   无趣的灵魂,在一起过一辈子很折磨人的。   安六合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她应道:“那你今晚两点到码头等我,我带你看看岛上英俊的士官们。”   “好啊,那我今天就跟着你吧。”张银凤也想搂安六合的腰,叫她一个巴掌拍老实了,只敢抓着她的外套,不敢上手了。   安六合失笑,这张银凤虽然也是个刁蛮小姐,可瞧着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比华念君好多了。   她要给张银凤介绍,肯定就介绍个好的。   白焰生虽然遇到鬼子的问题就容易失去理智,但其实人不坏,危难关头也会挺身而出,比张临渊强。   别轲更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情中人,是周中擎那一挂的,虽然脸上有点狰狞的疤痕,但是对男人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荣誉,一种骄傲。   至于李兴邦,虽然没有这两个突出,但是做事细心周到,很稳当,也不失为一个潜在的优质对象。   总之,今晚交接班的时候,她就带张银凤看看,姑娘家的心思她懒得猜,到时候看上哪个她就找哪个说媒。   不过政委的妹妹听着是根高枝儿,可张银凤自己好像没有拿得出手的优点。   安六合到了木板房那里停下车,问道:“你有什么特长?????吗?要不你跟着七星,去做个幼儿园老师?”   “可我没上过师范哎。”张银凤有些懊恼了,小时候贪玩,少女时代更是对学习不感兴趣,现在让她当老师,很容易误人子弟。   安六合笑笑:“反正岛上现在什么都缺,正式的老师也没有几个,你可以当个生活上的老师嘛,就带着那些小孩疯玩,看着他们别乱跑,这总可以的吧?到时候我给你说媒,人家问我,我也好有个说法嘛。”   “唔,那倒是不错,我最精通的就是玩儿了!”张银凤兴奋地拍手,这事就这么定了。   安六合笑着让她自己玩一会去,走的时候再喊她。   随后进了屋子,看到了愁眉不展的叶春梅。   脸上的笑意淡去,安六合走到床边坐下:“妈,你又哭了?”   叶春梅赶紧拿帕子擦了擦,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没有,刚出去晒被子,风沙迷了眼。”   “妈,张临渊的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刚把华少将的女儿介绍给他了,他妈妈最是个拜高踩低的,有了这根高枝还不是死死地抓着不放?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跟张家纠缠不清的。”对于这种严肃的话题,安六合并不想打马虎眼,干脆就跟叶春梅开门见山了。   可叶春梅顾虑的并不只是张临渊。   她握住安六合的手,拉到自己腿上,反复摩挲着。   布满老茧的手,磨得安六合生疼,不过她并没有挣脱,她知道叶春梅心里难受。   尤其是看到岛上那么多鲜活的士兵和军官,就很容易想到天人永隔的大儿子。   她耐心地等着,等她开口。   叶春梅琢磨了好一会,眼眶不自觉地又红了。   她看着安六合,认真道:“张家那边肯定成不了,虽然出了五服,可两家关系很近,当初张临渊参军还是雷凯举荐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惦记自己表哥的女人。我骂了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恨我,可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我就是担心,担心那个周中擎。你昨晚……昨晚那个唐红军都告诉我了,你被周中擎手下的人叫走了。大晚上的,你一个女人家去找他做什么我也不好过问,可妈就问你一句,你……你能不能考虑考虑天晴和天朗?他们是孩子的亲叔叔,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小杰和蕾蕾的。好孩子,妈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能不能成全了妈的一片苦心,妈求你了。”   说着,叶春梅就要给安六合下跪。   吓得安六合赶紧扶着她,她却死活不肯起来,最终婆媳两个相对着跪在地上,两双眼睛全都红了。   安六合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得试图打消婆婆的这个念头:“妈,你总觉得我再找一个会亏待了小杰和蕾蕾,你这样想,我很难过。先不说我到底会不会重找,就算找了,难道我就不是孩子的亲妈了?他们是我身上的肉啊,我怎么会允许别人欺负他们呢?妈,你年纪大了,好好含饴弄孙就是了,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没影子的事儿,你说你急什么?”   “你不要骗我,你跟那个周团长走得很近,我也是女人,我懂的。我要不是看两个孩子可怜,也不会厚颜无耻给你提这么个要求。好孩子,妈没有几年可以活了,你就答应妈吧,天晴外向,热情活泼,过年的时候多少人说媒我都没答应;天朗是闷了点,可他一肚子的墨水,将来少不得也是个栋梁之材。你随便挑,哪怕两个都给你妈也愿意,只求你别给孩子找外人做后爸,靠不住的,孩子不是男人的亲骨肉,谁会真心待他们啊。”叶春梅老泪纵横,她豁出去了,大不了两个儿子都当筹码好了,她不在乎,她就是不想看到小杰和蕾蕾受苦。   安六合实在是觉得婆婆有点无理取闹了:“妈,你胡说什么呢,你把天晴和天朗当什么了?他们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就不希望他们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的人生吗?妈,这事我不答应,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也不可以。你别再逼我了,我做不到。”   “六合!”眼看着安六合站起来想走,叶春梅只得抱住了她的腿,“妈都给你跪下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妈的一片苦心吗?”   “妈!”安六合不能挣脱,怕用力伤到了老人家,只得蹲在地上,试图讲道理。   可叶春梅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脸色也变得冷漠起来,她质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个周团长了!他有什么好的?鳏夫不说,还带个孩子!”   “妈,你先起来。”安六合快被磨得没耐心了,她现在很后悔,早知这样,就不带婆婆过来了,自己累点苦点,也好过受人胁迫。   可现在说这些也是晚了。   她没有办法接受婆婆的道德绑架,却又不能真的跟老人家撕破脸。   只得转移话题:“我不是说了吗,三年之内我不会找的,你快起来。”   “不行,你答应我,你不会再跟那个周中擎走得太近,不然我就不起来。”叶春梅算是看出来了,别的问题安六合都是正面回答,可到了周中擎的事上她就遮遮掩掩。   她也不是傻子,她全都明白了!   气头上质问道:“你是不是嫌弃天晴和天朗不是大官?可大官再好,能对你的孩子好吗?”   得,又绕回去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不啰嗦了:“妈,马上就要发洪水了,我很忙的,你要真是为孩子好,不如赶紧回去看看爸一个人在家有没有提前做好抗洪抢险的准备。孩子已经没了爸爸,不能再没有爷爷对不对?你好好想想,我先去忙了。对了妈,我给爸准备了应付饥荒的救急粮,你要是回去,记得找我去拿。”   叶春梅不信,不信什么洪水,她还是认为安六合在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她直接站了起来,既然下跪都没用,那就让天晴天朗跟着安六合,形影不离的,看她还怎么找那个姓周的。   她气鼓鼓地去找两个儿子,没想到却挨了一顿数落。   天晴作为兄弟俩的代表,把话彻底说死了:“妈,你就别瞎张罗了,我和天朗已经有意中人了,过两天就带家里去给您瞅瞅。至于嫂子嘛,我们哥俩实在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再说了,难道你只要小杰和蕾蕾,就不要别的孙子孙女了?”   叶春梅一听,傻眼了:“什么别的孙子孙女?你们两个混小子做什么了?”   雷天晴不说话,天朗则嘀咕了一句:“还能做什么?”   叶春梅受惊过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等她一走,雷天晴和雷天朗就去找到了沈芒种,再次商量起来演戏的事儿。   沈芒种刚带那三个小媳妇喝了草药,这会儿正领着她们往回走。   她看着雷天晴,乐了:“哎你们兄弟俩真奇怪,居然抢着当冤大头?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陪你演戏可以,可要是你妈气头上欺负我这几个姐妹,我是要找你们算账的。”   “放心吧,我妈就是一根筋,钻牛角尖了,只要她看到我们有了对象,就不会再逼迫我们嫂嫂了。芒种,你问问她们辛苦费要多少,我们哥俩也好提前准备着。”雷天晴也是听说了昨晚毒蛇的事才计上心头。   反正这几个小媳妇要么离了要么在守寡,现在被男人骗了要面临怀孕的风险,索性配合他们演一场戏吧。   他们商量好价格,晚上便领着两个愿意演戏的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还是下午三点更。   今天我被公交车+出租车全体背刺了。   我们市区出了两个病例,我问了防疫站的人,说大路是通的,这才放心在站台等车。   结果公交居然不出车了,手机软件也打不到车,但是站台上根本没有通知,我和一对中年夫妻在风雨里等了两个多小时。   快到九点的时候人家瞅着时间来不及了,就走了,剩我一个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走了两三公里去最大的站台等,还是没等到。   快十点的时候,我在往回走,意外遇到了一个从医院过来的出粗车,这才去成了医院。   明明我六点就起来了,明明我算好了时间,十点肯定能从医院折返了,结果我到中午十二点才回来,还因为起大早和晕车直接趴了。   我恨新冠,也恨咬人的猫,第一次咬我的时候就该跟它分手了,第二次咬得我血流如注,要不是骨头挡着,伤口还要再深陷一些,现在几处伤口全都化脓了(伤口太深,机器清洗不到),码字要翘着兰花指,那叫一个惨。   我养猫二十几年了,第一次碰到性格这么恶劣的猫,还是个不到三个月的小猫,我真的很喜欢它的,黑溜溜的可好看了,但我现在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32章 歪打正着   叶春梅正在招?????呼李月娥, 以及被迫跟过来的张家父子,和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华念君。   叶春梅没想到安六合说的居然是真的,她不光是不跟张家纠缠, 还直接把华少将的女儿推了过去, 让他们凑成一对,永绝后患。   想到这里, 叶春梅心里不免一阵愧疚。   儿媳妇其实一直都很清醒, 除了周中擎那件事不肯正面回应,其他的都在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她这个当婆婆的,也许真的把孩子逼得太紧了?   想想也是, 六合嫁过来的时候,天晴和天朗还是十四五岁的傻小子, 当大嫂的肯定不会把他们当男人看待。   现在要儿媳妇在半年之内转变态度, 强摁着要她选一个, 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耳边传来李月娥和华念君互相吹捧的声音, 叶春梅礼貌地笑着, 心说等明天见着六合要跟她赔个不是, 反正天晴和天朗已经来岛上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日积月累的,也就处出感情来了。   兴许到时候都不用她催, 孩子们自己就好上了呢?   想通这一点后,叶春梅的情绪便不再紧绷着,起身给华少将的千金倒了杯热水。   谁成想,这华念君挑剔得很, 嫌弃她家的茶叶一般, 不肯喝。   叶春梅没说什么, 刚把搪瓷茶缸放下,就听门外传来了天晴和天朗的声音。   她高兴地擦擦手,赶紧出去迎,可等她看到旁边跟着两个小媳妇时,她脸上的笑瞬间就凝固了。   老人家急得声音发颤:“孩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妈,这是我们哥俩看上的对象,带回来给你老人家瞅瞅。”雷天晴说着,挽住了其中一个小媳妇的手,还摸了摸人家的肚子。   天朗没有他放得开,但也牵起了另外一个小媳妇的手,腼腆地盯着地面,时不时偷瞄一眼他那濒临崩溃的妈。   叶春梅哎呦一声,巨大的刺激使得她血气上涌,身子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天朗身边的那位机灵,赶紧上来把人扶着了,还很温柔地问道:“婶婶,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们陪你去卫生站?”   叶春梅恍惚了一会儿才勉强站好,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盯着天晴身边的那个,视线落在人家姑娘的肚子上,泣不成声:“作孽啊,作孽啊!”   哭闹声中,屋里的客人全都出来了,李月娥最是积极,赶紧过来关心了一下:“呦,老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天晴和天朗闯祸了?”   李月娥原本还想把自家银凤说给他们老雷家做儿媳妇呢,现在瞅着这个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气得她指着天晴天朗破口大骂:“太混账了你们,年纪轻轻不学好,我倒要看看谁家的姑娘瞎了眼嫁给你们!”   这话叶春梅可不爱听,她儿子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宝贝,立马推开了李月娥,冷笑一声:“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家天晴天朗虽然攀不上什么高枝,但也不是糊涂的人,做了什么事自然就会承担什么责任,由不得外人指指点点。”   得,李月娥还瞧不上这种婚前乱来的臭流氓呢,气鼓鼓地领着一大家子,就这么走了。   一群人原本都走出去很远了,却又见张临渊甩开华念君要往回跑,偏偏那华念君是真的觉得他不错,长得也比周中擎白嫩,太对她胃口了,便寸步不离地跟着。   到最后,张临渊虽然来到了叶春梅跟前,却还是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好劝了劝:“姑,天晴天朗还小,您别太着急了,等我明天跟他们谈谈,这种事影响不好,不光是对这两个小媳妇的名誉有损,也影响他们自己的风评。”   “谢谢,不用了,我们自家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叶春梅都不拿正眼瞧张临渊了,她知道他回来不是想说这个,不过是碍于人家少将的千金跟着,不好开口罢了。   她正好敲打敲打他:“临渊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想着别人,该好好张罗你自己的婚事了,华少将的千金配你绰绰有余,你可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表现。将来要是出息了,做个京官儿什么的,也别忘了本,到底你们这桩婚事是你六合嫂子保的媒。到时候小杰和蕾蕾要是没有大出息,少不得要找你帮衬着,你可不要推辞啊。”   “姑妈,你放心,安同志的好意我们不光心领了,还会好好报答她的。”华念君一向不会察言观色,但是夸她的话她还是听得懂的。   她确实是根高枝嘛,看上张临渊这小子,是他的福气。   她很开心,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表姑情绪不对,尤其是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她得意洋洋地把脑袋枕在张临渊肩上:“至于她的两个孩子嘛,好说,好说。我们华家在首都还是有点人脉的。”   说完便扯着张临渊离开了,她可受不了木板房这边的环境,离海边太近了,潮气很大,营帐那边反倒是干爽一点。   稍微走远点,张临渊赶紧甩开了她的手:“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华念君立马松开:“哎呀对不住,忘了你身上有伤,我弄疼你了吧?”   张临渊无奈,这女人没有眼力见儿不说,还总是搞不清楚状况。   他是因为伤口疼才生气的吗?   他是因为她自作主张!   可他还没有开口,便看到华念君卷起了他的袖子,站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给他吹着。   那认真劲儿,连她自己受伤都没有这样用心过。   所以华念君吹了一会便邀功道:“看,我对你好吧。下次疼了你就跟我说,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天哪,为什么让他摊上这么一个自说自话的蠢女人啊!   张临渊很是抓狂,可他到底不敢得罪华江山,只好哄着人家的宝贝女儿:“时候不早了,你还是个姑娘家,再留在我这里会被人议论的,你还是回招待所那里休息吧。”   “也对,我爸说了,女孩子家要注重名声,可是我一个人不敢走夜路哎,你送我吧。”华念君倒是没意见,可天都黑了,虽然月色还算亮堂,可她就是想让张临渊多陪陪自己嘛。   张临渊无奈,只好满足了她的要求。   推出军用摩托,带着她在夜风里慢慢开了出去。   半路经过周中擎他们集训的临时营地,华念君小姐脾气又上来了,气鼓鼓地要他停车。   她跳下车,在营地找了一圈,找到了正在篝火旁看将士们表演节目的周中擎。   把攒了几天的怒气全都发泄了上去。   她冲上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周中擎的鼻梁骨:“喂,我可是听说了,你给我爸拍电报说你不稀罕攀龙附凤!你很嚣张嘛,气得我爸都进医院了!姑奶奶还看不上你呢!姑奶奶有更好的!”   说着,她便冲远处试图躲起来的张临渊喊道:“张政委,你快来啊,快来给我撑腰!”   张临渊扶额,头疼到想骂人。   最终臭着个脸过来了,站在华念君身侧,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些谬赞的话,无地自容。   张嘴闭嘴都是张政委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年轻有为,话里话外都在说只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她这样的少将千金,至于周中擎,一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才混了个团级干部,不知道在那里得意什么。   张临渊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华念君不知道他这政委怎么来的,可岛上的将士们谁不知道呢?   所以这些谬赞的话,到外头说说可以,在这片海岛上嘛,那就是自讨没趣,上赶着等人笑话。   偏偏周围的这些都是周中擎的亲信,一个个像看戏似的看着他,他更是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赶紧堵住华念君的嘴巴。   尤其是那周中擎,时不时还附和两句:“华同志说得不错,我们是该向张政委学习的。”   学习什么?临阵慌神,损兵折将?   还是学习他铁石心肠,要等所谓的命令才肯去救周中擎?   还是学他本事平平,却懂得抱大腿攀高枝,用裙带关系打败正经努力认真拼搏的人?   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人都像是在看双簧。   到最后,张临渊只得握住了华念君的手:“时候不早了,我困了,走吧。”   华念君像是一只斗赢了的公鸡,高傲地翘起尾巴,神气活现地走了。   明明都走出去很远了,还回头大声喊了一句:“周中擎,姑奶奶等着看你熬成没人要的老光棍,哈哈哈哈哈。”   周中擎没有搭理她,而是盯着手里的军用水壶把玩。   一旁的将士们赶紧过来安慰他,不想却挨了一顿骂:“蠢货,没看出来我是在陪她唱大戏吗?”   “对对对,我懂了,咱团长这是在给张政委‘养虎为患’呢,你们想啊,连咱们团长都不敢跟华念君顶撞,他张政委更不敢了,以后还不是狠狠被华念君拿捏着嘛。团长这是啊,牺牲自己的小小颜面,成全张政委的一段良缘?????嘛。”诸葛鸣最是嘴贫。   虽然被抢了政委的位置,他也不气,而是跟着周中擎一起,该干嘛干嘛,反正张临渊就是个空壳子,手伸不到他们这边来。   周中擎见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便笑着把水壶里的水猛灌一气:“我哪有你们说得那么高明,我就是想早点把这尊瘟神送走。最好是入赘到华家,眼不见心不烦。”   “哈哈哈,我看也不是不可能啊,那华江山一共三个孩子,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就剩下一个小女儿还没出嫁,可不得想尽办法留在近处嘛。”诸葛鸣觉得这事有戏,回头他就给邵政委拍个电报,让他老人家帮着吹吹风。   一群人笑哈哈的,瞧着时候不早了,也就灭了篝火,入了营帐睡觉去了。   周中擎却留在原地没动。   不一会,诸葛鸣过来坐下,也拿起自己的军用水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他擦了把溢在唇边的水,好奇道:“你小子怎么还不去睡觉?想什么呢?后悔了?我看不像。思春了?”   周中擎转身白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哎呦,还生气了。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谁啊,昨晚来找你的那个?安同志?”诸葛鸣当时没睡,听到别轲的车声,出来看过一眼。   周中擎没说话,又把水当酒喝去了。   诸葛鸣一把夺了他的水壶:“你这可不行啊,自家兄弟,还藏着掖着的,太不够意思了。要我说,真要是看上了安同志那就赶紧下手啊,以后这岛上还要来些年轻的,能干的,你又给自己忽然搞了儿子出来,胜算很小的。不如就趁现在,还没有多少比你厉害的单身男人,一口气把事情定下。”   “你想哪儿去了。”周中擎把水壶夺回来,准备起身睡觉去。   这诸葛鸣太聒噪了,不想要他说话的时候偏偏说个不停。   诸葛鸣见他要走,便干脆跟到了他营帐里面,盘腿坐在了地上:“喂,别不好意思啊,你说你个大老爷们儿脸红什么?真被我说中了?说中了你就吭一声,兄弟帮你想办法嘛。”   “我睡了,你随意。”周中擎不搭理他,径直睡下了。   诸葛鸣无奈地撇撇嘴,等了一会见他真的不想谈这个事儿,便干脆出去了。   夜里别轲换了班过来汇报情况,诸葛鸣赶紧把他喊过来:“嘘,团长睡了,你快跟我说说,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哪里不对劲?”   “没有啊。”别轲觉得自家团长挺正常的啊,不是该吃吃该睡睡,该凶的时候凶,该狠的时候狠嘛,老样子啊。   不然就看这绕岛一圈急行军的凶残命令,换了张临渊那叫不正常,可换了周中擎那就是绝对的正常发挥。   诸葛鸣哭笑不得,得,傻大个不光个头大,心也大。   他只好换了个问法:“那安同志呢?你觉得他跟咱团长关系怎么样?”   “哎呀,说到安同志,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呢。就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她领着她那个表妹在码头等着,说是要给我俩说媒,给我臊得不行了。政委,你说,这事我该不该应啊?要应了吧,那是张政委的妹妹,他跟咱们不对付,我跟他妹妹在一起不合适。要不应吧,那可是安同志说的媒,昨晚人家大晚上的为了咱团长的事奔波,我心里是很感激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回绝她。我……哎!”别轲想起刚才的事儿就有点别扭。   诸葛鸣一听,得,又给打岔掉了。   不过这事确实更紧急一些,他便领着别轲进了营帐详谈。   “你的意思是,是张银凤自己看上你了?那你告诉她你结过婚吗?”诸葛鸣想到这事,有些担心,“那张银凤脾气也不是很好,听说前阵子整天跟农机队的小子们厮混,那群人对她意见大着呢,你可得想清楚了,她要是知道你还有个前妻,还有个前妻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不得不领着,到时候她少不得要闹啊。”   “我还没说,安同志也没问嘛。”别轲也头疼呢,他那个前妻都没有圆房,当时他去抗美援朝了,都说他死在了战场上,那个前妻便跟他兄弟在一起了。   后来他回来了,只能认栽离了婚。   他兄弟觉得对不住他,跳河自尽了,留下他前妻孤儿寡母的,前妻没多久就撑不住跑了,把孩子扔给了他老家爸妈。   想到这事,别轲就觉得自己倒霉。   白白担了个离异男人的头衔不说,还因为这事对女人失了信心,连着多少年都没有找,这一耽误都三十好几了。   也不知道张银凤看上他什么了。   他有些打退堂鼓:“要不我让团长帮我拒绝了吧,就把我的实际情况说清楚就行。总归我们老别家也不算绝后了,我找不找的没啥重要的。”   诸葛鸣却想:“我瞧着安同志不是糊涂的人,兴许人家已经打听清楚你的情况了呢?这样,你先去休息,等明早我跟团长说说,看看到底怎么办。”   *   安六合今天一天忙得够呛。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灭火队长,到处熄火到处救急。   拖到最后才处理的,便是秦红袖的事儿。   她把那个勤务兵直接捆起来带到了方海面前,开门见山:“方指导还不知道吧,后天连城和照城派来的两支警察队伍就要登岛了,这种深更半夜耍流氓的混账东西,有一个抓一个!方指导要是不想丢脸,趁早约束好你的手下,别到时候怪我不留情面。”   方海没想到安六合生这么大的气,只得赶紧赔不是。   还让这个混账写了认罪书,并给秦红袖赔礼道歉。   秦红袖扇了这畜生两巴掌才解恨,跟着安六合离开后,路上就发了狠:“我不找男人了,我眼光不行,以后我只管帮你干活,什么臭男人我都不会再多看一眼了。”   安六合笑笑:“嗯,我帮你把关。”   之后秦红袖便化悲愤为力量,再也不提嫁人的事了,留在招待所这里,帮着安六合收拾变异青菜,顺带照看蕾蕾他们。   一忙就到了深夜。   这会儿见安六合从外面回来,还挺好奇的:“怎么样,银凤那丫头看上哪个了?”   “看上别营长了。”安六合提前找孔庆详要了这几个军官的资料,现在就是头疼,不知道张银凤那边到底怎么想的。   毕竟别轲有过婚史,还有个儿子呢。   张银凤嫁过去就是给人当后妈。   相对而言,白焰生和李兴邦似乎更合适一点,李兴邦有个订了婚的娃娃亲,不过年前因为不想跟他来海岛,已经毁约嫁人了。   白焰生更简单,家里只有一个爷爷,没有姑娘肯嫁给他受苦,所以还是个单身汉。   可张银凤瞧不上这两个,问就是没有别轲有男子气概。   安六合把别轲的情况也跟她说了,她说回去考虑考虑。   总之,先不管了,两边都不做隐瞒就好,倒时候真要是张银凤愿意,别人也管不着。   安六合看了眼堆满屋子的各种盆盆框框和桶,再看看在摇篮里睡得香喷喷的女儿,随后喝了杯热水,提了一只盛满果子的篓子,拿出去给唐红军。   唐红军开心极了:“安同志你真好,有了这果子,我们站岗的后半夜就不怕饿了。”   安六合欣慰地笑笑:“等我忙完这阵就想想别的好东西,总之到时候第一个找你品尝。”   “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了!”唐红军低头闻了闻,真香,他今天一天就吃了三粒,一口饭没吃,到现在都不饿,还精神抖擞呢。   他的战友们不信,把他身上的全都抢走了,结果到了晚上都问他还有吗。   刚刚看到安六合回来,他赶紧问了一声。   安同志就是大方,居然提了一篓子过来,够他们吃上好几天了。   安六合交代他们一定不要多吃,容易涨肚,这才回去跟秦红袖一起,抢分夺秒。   第二天一早,叶春梅来找她。   “什么,你要回去啊妈。”安六合还以为自己昨天说的话终于让婆婆信了,赶紧去拿准备好的果子和种子。   没想到叶春梅情绪低落地坐在床边,问什么都不开口。   安六合不急,耐心地等着。   叶春梅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好意思把天晴天朗的事说出来。   她看着睡梦中的蕾蕾,抹了把泪:“我就是想你爸了,我回去看看,过几天再来。六合啊,我不在岛上,天晴天朗就拜托你照看着了。好在七星说学校那边已经选好地方了,很快就能让孩子们上学了。”   “行,妈你把这些带着,记得我说的,一次只能吃一粒,种子拿回去给左右邻居都分一分,让他们早做准备,洪水要来了,夏粮应该是收不上来了,吃这个能顶一阵子。到时候不够了我再想办法。”安六合算了算时间,一路把叶春梅送到了码头。   分别的时候再次提醒道:“你回去劝劝爸,最好是跟你一起回岛上来避一避,我娘家那边也拜托你捎个?????信儿。”   正说着,一艘渔船靠了岸,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安六合看着船上过来的人,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她娘家妈妈过来啦,嫂子也来了,大侄子安平也在,妈妈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   想必嫂子刚生不久,出月子了。   安六合赶紧去扶她们,再找小刀登记说明情况。   两家长辈碰面,拉着手红着眼,说了些体己话便分开了。   叶春梅上了船,心事重重地看着安六合跟娘家人有说有笑的,那种即将失去儿媳妇的感觉将她吞没。   看着看着,便看不下去了,别过身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同行的刘嫂子赶紧劝她:“婶子,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回去做什么?”叶春梅刚注意到刘嫂子也在,不想提自家的伤心事儿,换了个话题。   刘嫂子指了指脚边的那一篮子果子和一筐子种子:“六合拿给我的,说是老家要发洪水了,让我拿回去早做准备,要是能说服我婆家人,我还想把我儿子带来岛上避一避呢。”   “发洪水?”叶春梅终于想起这个事儿,儿媳妇不止一次跟她提过,她却总怀疑她在转移话题。   现在看看船上,不光刘嫂子,前阵子跟安六合一起拓荒的那些关系好的,还有那些帮着她照看过孩子的乡亲们,也都提着大篮子小筐子的。   这一船,全是回去报信救荒的。   叶春梅忽然站了起来,船行海上,离码头越来越远,是一点也看不到她那儿媳妇的身影了。   这一刻叶春梅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多带点,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不过她看了看别人家提着的,确实比自己的篮子小了些,也就安心了。   她得回娘家报个信儿,还有她的那些老姐妹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   安六合领着娘家妈妈去了木板房那边,这一问才知道,嫂子原本没到预产期,是有点晚上下雨,起来上茅厕的时候滑了一跤,这才提前生了。   生的是个闺女,取名叫安乐。   “跟她哥哥一起,寓意平安快乐,图个吉利。”嫂子何香芹气色不大好。   安六合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宁华夏解释道:“安乐当时胎位不正,还没有入盆,你嫂生了两天三夜才把她生下来,损耗太多,没补回来。这不,你哥忙得也顾不上陪她,我就想着,带她到岛上来散散心。”   说到安两岸,宁华夏很是担忧:“六合啊,你说的是真的吗?要发洪水了?难怪这阵子雨水这么多,你二哥总是半夜被喊起来去给麦田排水,人都瘦了一圈了。”   安六合赶紧站起来:“妈,来,你们跟我去招待所那边,住我的房间,我回木板房这边住着。正好孔庆详老是跟我念叨你,你去跟他叙叙旧。我去找八荒和九州给家里送东西。”   她不能指望叶春梅了,她这婆婆最近总是神思恍惚的,指不定给她忘了。   宁华夏想想也好,这边太潮了产妇受不了,便领着何香芹和孩子们往招待所那边去。   到了那边,老远便看到小杰和英招两个傻小子在门口扑蝴蝶呢,笑声咯咯咯的,真是叫人羡慕的还提时代。   孔庆详原本在忙,听说宁华夏来了,赶紧丢下手里的文件,笑哈哈地迎了出来。   狠狠握了握手,孔庆详才把宁华夏松开:“小夏,你可算来了!”   “都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还小夏呢。”宁华夏没好气地白了孔庆详一眼,孔庆详哈哈大笑,领着宁华夏找苏继善臭显摆去了。   安六合则带着何香芹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   秦红袖正在忙,抬头一看,居然是安家二嫂子,按辈分她也要叫一声奶奶,便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何香芹身体疲倦,赶紧到床上躺着,秦红袖瞧着她气色不好,便去给她熬红糖水。   不过这么一来,安乐就只能安六合自己抱着了。   可她没空带孩子,只得出去找唐红军:“唐排长,劳驾你安排个人去帮我把安七星找过来,还有安九州。说有急事,一刻都不能耽搁。”   唐红军赶紧去安排。   没想到,这会儿张银凤正缠着安七星陪她去偷瞄别轲练兵呢。   两人躲在山坡后面,看着空地上训人的别轲,乐不可支。   “我说银凤,你可真行,别营长这伤疤看着多吓人啊,你居然一点都不怕?”安七星跟张银凤的审美不一样,她喜欢斯文的。   张银凤撇撇嘴:“你懂什么,这样的才叫爷们儿,天塌下来他顶着,也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喊苦喊累。找这种男人最踏实了,咱们女人家照顾好大后方就行,别的都由着他冲锋陷阵去。”   “嘿,没想到啊,你还挺有经验嘛。”七星调侃了一句,挨了张银凤好一顿报复,一个劲挠她的咯吱窝。   两人闹着闹着动静就大了,很快引起了别轲的注意。   他盯着山石怒吼一声:“谁在那里偷看?出来!”   安七星吓得脖子一缩,躲在了角落里不敢动弹,这别营长可真是中气十足,吼一嗓子跟打雷一样。   倒是张银凤,大大咧咧地站了起来:“别营长,我相亲呢。”   别轲一看是昨晚那个姑娘,立马有些骑虎难下。   他也不知道说话轻点好还是重点好,只得催促道:“别闹,这里是军事重地,快走开!”   “什么嘛,我嫂子昨天还介绍我们认识呢,今天你就赶我走啊。那我可真走了啊,我回去告诉我嫂子,你看不上我,哼。”张银凤赌气要走,故意试试别轲的态度。   别轲被这么多将士围观着,就算有什么态度也不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   只是冷着脸,背过身去不理会她了。   张银凤很失望,气鼓鼓地走了,走远了才想起来安七星还在,赶紧回去找。   可安七星被别轲那一嗓子吓得不轻,压根不敢出来,小声道:“你别拉我,要是让他认出我来,再找我姐告个状,那我就完了。你别看我姐那人好说话,其实她对于这些规矩特比看重的,尤其是咱俩私闯训练营地,她知道了肯定数落我。”   “你看你这个窝囊样!怪不得男人欺负你!”张银凤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只能舍命陪君子,一起在这里等着。   半个小时后,别轲宣布原地解散,这才走过来看了看。   一眼就看到了一只鹌鹑,不,一个像极了鹌鹑的姑娘。   脑袋埋进了腿弯里,双臂抱着脑袋,像极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小鹿。   别轲有那么一个瞬间,动了心。   他看了眼叽叽喳喳的张银凤:“她是谁,让她起来,我不吃人。”   张银凤来拽,安七星更不敢起来了,万一被认出来全完了。   拉拉扯扯间,她看准了张银凤身侧的空隙,想猫腰钻出去,却不想被脚下的石头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别轲叹了口气,俯身看着摔倒在身边的姑娘,伸出了手:“我真的不吃人,你别怕。”   安七星咬紧了嘴唇,硬着头皮拽着男人的手站起来。   却没有勇气对视,只侧身说了句谢谢,随后便撒丫子跑了。   气得张银凤直骂她窝囊。   别轲的眼神追逐着那一道纤瘦的背影,直到彻底不见了,才转身准备离开。   张银凤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喂,你看上她了?”   别轲没说话。   张银凤气鼓鼓地撒了手:“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娇滴滴的小女人。切,看不上我算了!我还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呢!”   别轲没有辩解,等张银凤松开他准备离开,才问了一声:“那是谁?”   “不告诉你!”张银凤冷哼一声跑了,“你这么能耐,自己问去!”   别轲可没有勇气去问,他只知道,这姑娘一身大红外套,扎两只马尾垂在腰间,一动也不敢动,像极了一朵娇羞的杜鹃。   他拍了拍脸,把心里的那一丝旖旎赶走,转身的时候,却看到诸葛鸣笑眯眯地捻着手里的花生米,把外皮吹了,嚼上一口,优哉游哉的,跟看大戏似的。   别轲脸上一热:“你都看到了。”   “那姑娘我认识,安同志的妹妹。嘿,你和咱团长还真是一路人。”诸葛鸣调侃了一句便走。   留下别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琢磨了好久都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但是有一点他弄明白了,那杜鹃花不是路边的野花,而是安同志家里的,得慎重对待。   这下他更加犯难了,只得去找诸葛鸣出主意。   诸葛鸣却指了指外头正在训人的周中擎:“找团长去,我爱莫能助。”   *   安七星回到招待所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安六合等得实在着急,好在九州来了,她赶紧安排九州,带上那些宝贝,回去通知家里人。   因为九州一次能带的有限,安六合只能先让他把左邻右舍一起通知到。   “隔壁的王婶儿人很好,以前没少借过米面给咱家,她耳朵背,你一定要跟王婶儿说明白了。后头的大峰家里也没少帮着爸?????妈带孩子,小时候咱们四个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他家蹭的饭,他家孩子也不少,你要多留点给他们。至于二哥和咱爸,你能劝就劝,我估计二哥是走不开的,他是生产队长,走了就是玩忽职守。但是咱爸,你一定要尽量劝他来岛上避一避,他腿脚不利索,到时候有个万一可不得了。”安六合真是操不完的心。   她只恨一个自己不够用,不然真的要掰成几十份儿,各自负责一个事情多好。   九州把姐姐的叮嘱一一记下,走的时候拉了整整一板车的东西。   安六合瞧着何香芹一时半会像是好不起来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还得分心照顾这么个产妇,她根本顾不过来。   索性让秦红袖别再折腾了,帮着看一会孩子,她出去捣鼓个东西来。   虽然岛上她找过了,并没有当归和党参,但英招那里是个希望。   英招也听她的,每天都不去上厕所,而是用一个小痰盂,把便便倒在了她指定的苗圃里。   苗圃就在招待所后面的山脚下,位置隐蔽,还落了结界,只有她和英招可以打开。   一段时间过去了,倒是长出来不少稀罕的玩意儿,都是英招留存在肚子里的,以前没能一次消化完的种子。   这家伙以前太贪吃了,也正是因为他贪吃,所以带来了不少的好东西。   安六合有两天没来了,还真从混杂的苗圃里找到了几株她想要的草药。   她用铲子把当归和党参挖出来,转移到盆里,带去旁边的山石后面培育。   正忙着,便听远处响起了军用摩托的声音。   轰鸣声停下的时候,七星的声音传了过来:“姐,姐我闯祸了!”   七星是被周中擎从后面追上的,经过他的劝说,她决定坦白从宽,没想到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自家姐姐。   正喊着,便看到姐姐端着一个瓦盆从山脚下走了过来。   倒是奇怪,姐姐的眼睛看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的周团长。   安七星看看姐姐,再看看周团长,很有眼力见儿地把盆接了过来:“姐,我到前面等你。”   说完便跑了。   安六合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妹妹,很有些羞愧。   不过她还是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周中擎的手:“你手怎么受伤了?”   “昨晚营地小小比试了一下近身格斗,那几个混小子打不过我,最后一起把我扑在了地上。”周中擎笑着看了看手,也就三公分左右的一个擦痕,难为她隔了那么远都看到了。   安六合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又有鬼子了。   她赶紧把他的手松开:“你不是在急行军吗?怎么过来了?”   “上午的十公里结束了,那帮混小子在休息,别轲托我来说个事儿,我就过来了。”周中擎看了眼她头上插着的半截树枝,想想还是抬手给她摘了。   正好安六合抬头看他,两人视线不期然对上,却又不约而同,一起移开了。 第33章 灾荒预警,跃进号护航   为了说话方便, 安六合领着周中擎回了结界里面。   她背对着周中擎蹲在苗圃里,摆弄着她的那些花花草草:“什么事,你说。”   “别轲没看上张银凤。”周中擎站在边上, 静静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女人。   天气热了, 她换上了单薄的外套,及腰的长发束在脑后, 盘了个简单的髻, 上面插了一根打磨过的树枝,免得头发散落开来耽误干活。   虽然这树枝看着没什么姿色,可插在她头发里, 却总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朴素的美感。   不过这树枝到底是纤细了些,承载不动那么多的头发, 不经意就有两缕青丝偷跑下了发髻, 一缕垂在身侧, 随着她的动作, 一下一下拂动着女人家纤瘦的腰身, 一缕在额前, 随着她的呼吸而摇摆,越发衬得她肤光胜雪, 白皙动人。   听到他带来的坏消息,安六合并不是很意外。   她放下手中的锄头, 换了个地方继续摆弄:“没看上也正常,银凤是太活泼了点,容易让人觉得她太吵了。”   周中擎嗯了一声,随后走近两步, 也蹲着摆弄起花草来, 他好奇地看着眼前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这是什么, 我好像没见过。”   “这是白屈菜,有毒,吃之前要用沸水加少量干净的泥土煮了解毒。”安六合回头看了眼,也不知道周中擎是真的好奇还是没话找话。   不过这东西在饥荒的年代确实可以用来救急。   眼下就有一场天灾,让周中擎多了解了解也不是坏事。   她便解释道:“朱元璋的五儿子朱橚,曾经散尽家财,尝尽百草,组织门客编纂了一本很厉害的著作,叫做《救荒本草》。九州前些年从古玩摊上淘到过一本,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找他借来看看。到时候你就给将士们也科普科普,哪些野花野草是可以食用的,哪些是有毒的,如果真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说不定可以为将士们赢得一线生机。”   “《救荒本草》?你的意思是,是明朝的一位亲王编纂的?”周中擎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他知道的就只有本草纲目一类名气更大的古籍。   安六合应道:“对,这位富贵闲散王爷,不爱权势不爱美人,就爱跟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你也不用太震惊,说起来,明朝的皇帝和皇子们个个不走寻常路,有喜欢炼丹的,喜欢做木匠的,喜欢自封大将军的,这么一对比,周王倒显得格外难得了,起码他为百姓做了件大好事。“   “周王是他的封号?”周中擎成功被勾起了兴趣,等会他就找九州借书去。   安六合点头:“对,他还组织编纂了一些医书,不过九州没淘到,我倒是机缘巧合看到过一点,等我什么时候得空了,我回忆回忆,看看能不能抄录下来。”   安六合所谓的一些医书,指的是《保生余录》、《袖珍方》和《普济方》,这些都是医学典籍,想必九州看到了会非常开心。   周中擎也挺期待,他笑着打趣道:“等岛上正式建设出个样子来,你可以考虑开个中医学校,和九州一起开班授课。”   “也不是不行。”安六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中医离不开本草,她本来也有培育中草药的打算,总之到时候慢慢规划吧。   这会儿已经快到饭点了,安六合正好要给周中擎拿点果子,便领着他往招待所走去。   “你先提两桶过去,将士们负重前进太辛苦了,有了这个可以减轻点负担。”安六合指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两只大木桶。   周中擎却问:“天气热了,这东西放得住吗?会不会坏掉?”   “放得住,个把月都不成问题。”安六合没有解释具体的原因,其实这些小果子的表层,有一层普通人看不到的稀薄的灵力颗粒环绕着,她观察过灵力消散的速度,起码要个把多月才会清空。   到了那个时候,果子才会以正常的速度腐烂变质,在那之前,大可以放心地存放着,留着慢慢食用。   周中擎放心了,把两只木桶放在摩托右侧的座位上,轰隆声中走远。   安六合目送他离开,转身回到招待所,赶紧给何香芹准备补血益气的汤汁。   何香芹整个人恹恹的,见她忙进忙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一想到周围人都在议论什么水灾什么饥荒,便忍不住地神伤起来。   她爸妈是在战乱中走散的,至今也不知道爸爸在哪。   妈妈为了躲避战火,一路带着她和两个姐姐来到了连城,后来为了生计,不得不改嫁给现在的爸爸。   没过两年就有了弟弟,虽然后爸对她们还算不错,虽然一大家子也算和睦,可她还是不无遗憾,至今不知道亲生父亲是死是活。   而她亲爸的老家就在宁市,那边有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微山湖,到时候真要是发了水灾,老家肯定要被淹。   老家有没有亲人她不知道,可万一亲爸还活着呢?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地落泪,怕安六合看到,只得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安六合把汤药熬好了端给她,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安六合担心地问了一声:“怎么了嫂,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辛苦你了六合。”何香芹揉了揉眼睛,接过面前的汤碗,一口闷了。   安六合看着她那憋闷委屈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些什么。   她坐在床边,把空碗放下,随后握住何香芹的手:“嫂,我记得你和婶子他们是当年逃难过来的吧?你老家是哪里的?”   “宁市。”何香芹没想到,自己的失态还是被小姑子注意到了。   她很是愧疚,可她看着小姑子真诚的双眼,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   “六妹,我其实不想给你添乱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这十几年来,我心里总是怀着一线期待,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亲生父亲,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放肆地在亲?????生爸妈的面前撒娇。”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多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安六合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泪,耐心地倾听着:“嗯,二哥跟我说过,你亲生父亲至今下落不明,你是想他了吗?这几年有没有再托人打听打听?”   “没用,每次都是石沉大海。”说到伤心事,何香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是死是活,全都没有消息,我真的很想见见他,哪怕只是个坟墓哪怕只有块墓碑,起码我知道他在那里,知道他没了。可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姐妹三个过得有多艰难。每次想张嘴问后爸要点什么,都会瞻前顾后,思考再三,生怕自己的要求会让后爸不高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被赶走。”   “何叔不是这样的人吧?”安六合有点不解,何香芹的后爸口碑很好的,也很有本事。   何香芹当然知道,可有些事,明白得太晚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安六合:“是啊,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这些年他对我们姐妹三个真的是掏心掏肺,可正是因为这样,惹得那些红眼病的长舌妇乱嚼舌头。我们上学的时候,动不动被恐吓要好好学习,要是考不到满分爸爸就会把我们送走。”   “原来是这样。”安六合猜到了,红眼病真的可怕,总是惦记着别人家,生怕人家一家子团结一心,日子蒸蒸日上,衬得他们这些窝囊废无地自容。   所以就挖空心思去搅合人家的私事,很恶心。   何香芹继续倒苦水:“我们有了弟弟的时候,更是天天被那些邻居们撺掇,她们换了个说法,说‘你们不过是女孩子,看那么多书做什么?有时间不如帮家里照看好你们弟弟,不然要是你们弟弟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爸肯定收拾你们’。其实你何叔他从来没要求我们帮忙照顾孩子,反倒是一直催我们好好学习,做个有用的人。”   “何叔有远见,也确实把你们培养得很优秀嘛。”安六合知道何香芹是考上了大学的,不过她时运不济,开学之前她后爸出了意外,被漏电的电机电到进医院抢救了。   当时她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还生了孩子,焦头烂额照顾不过来,弟弟也才十三四岁,扛不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于是何香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留在家里帮着照顾她后爸和弟弟,一照顾就是三年。   好在老天有眼,她后爸苏醒了,后来复健又做了两年,这一耽误,何香芹就成了老姑娘。   只得选了安两岸,因为安两岸身上有些残疾,左手手臂有枪伤,胳膊伸不直,做不得粗重的体力活。   好在这夫妻俩一条心,日子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胜在踏实安宁。   安六合搂着何香芹,宽慰道:“谁没有不懂事的时候呢,小时候被那些人欺骗,害苦了自己,长大之后更要好好过,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你看安平多孝顺,知道你身体不好,主动帮着带安乐呢,安乐也乖,这都来了大半天了,也没怎么哭闹。这两个孩子都是省心的,嫂你看开点,好日子在后头呢。”   “是啊,其实你何叔真的很好的,我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弟弟的那些姑婆婶姨们又来吓唬我们,让我们要找个好拿捏的男人,不然将来怎么帮衬弟弟?我们要是不帮衬弟弟,将来在婆家受了欺负没人撑腰也是活该。这话被你何叔听见了,拿了根扁担,追在那群人身后,从村头追到村尾,愣是吓得他们再也不敢找我们姐妹嚼舌头了。”   不过,那些人也只是不敢明面上挑唆,背地里依旧不遗余力地使劲儿。   就这么,在十几年的打压和恐吓之下,姐妹三个全都长成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性子。   还是后来听奶奶跟后爸吵架,她们才知道这些年那群人挖空心思搅合他们家的真实目的——   当年后爸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人也长得俊,本事又不小,泥瓦匠木匠石匠活儿,样样精通,后来还自学了电工,去了市里的发电厂成了个技术骨干。   可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却拒绝了那些媒人,不选那些没出嫁的大姑娘,反倒是选了她们妈妈,一个带着三个女儿流落街头的苦命女人。   那些长舌妇当然生气了,当然看不惯他们一家了,便铆足了劲儿要拆散她们爸妈。   好在后爸是个拎得清的,他知道那些人是打着为他好的幌子算计他,便干脆选了个谁也控制不了的可怜女人。   虽然他娶她们妈妈的动机未必纯粹,可这些年来,无论是对她们妈妈还是对她们,都无可挑剔。   她们姐妹三个出嫁的时候,彩礼都原封不动地塞给她们留着防身了,还每个人陪嫁了不少的家具被褥,体面又风光。   可等她们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每一个被恐吓和威胁的日子里,她们都在思念着生死不明的亲爸。   她推开安六合坐直了,反握住安六合的双手:“六妹,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分……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可以不可以给宁市那边拍个电报,让他们提前准备起来,该疏散的疏散,该备粮的备粮。万一我爸还活着,我不想他因为洪水没了。”   安六合刚才就猜到她的用意了。   她拍拍何香芹的手背:“放心吧,你不说我也准备好了,原本我们这边就提到过微山湖械斗的事,我还留了一千个名额给那边的百姓。至于洪水救荒的事,我也在准备着,你放宽心,好好保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真的吗?”何香芹终于破涕为笑,她就知道,六妹最好了。   笑着笑着,又搂着安六合呜呜地哭了起来。   安六合哄了好一会才离开。   她看着外面明媚的太阳,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对于孩子来说,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到只看得到眼前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小到身边任何人的闲言碎语都会让他们犹如受惊的小鹿,惴惴不安。   而如果,父母的任何一方不是亲生的,那么这些闲言碎语便会化作无形的利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磋磨着他们,伤害着他们。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哪怕都是那些碎嘴的红眼病造的谣扯的谎,可孩子的分辨能力是有限的。   他们依旧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所以,找什么后妈,找什么后爸,都不要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   孩子也许只想要亲生的那一个,哪怕是没了,死了,那一个也依旧是他们心中不可替代的唯一。   什么三年守丧,不过是她用来拒绝这些伤害的幌子。   她的孩子,绝不可以有个何香芹那样的童年。   绝不!   安六合苦笑着折回招待所,找苏继善商量正事去。   *   三天后新一轮强降雨来袭。   岛上所有人都缩在屋里和营帐里。   安六合正在开会。   苏继善看着手里厚厚的文件,叹了口气:“宁市徐市和枣市我都通知到了。不过你们也知道,咱们岛上的情况并不是人人知道的,所以目前的灾荒预警,并没有得到重视。好在关云龙正在微山湖那边处理械斗的事,我联系上他了,他答应会尽可能通知到位。同时,安同志申请的三批救荒押运队已经得到了批准。两天后,从咱们岛上出发,到了陆地上换乘拖拉机,分别前往以上三个城市救荒。至于附近的连城照成宿城等等,也有专门的人员安排。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么大的救荒需求,安同志你确定你这边的供应跟得上吗?”   “能救多少是多少吧,好在这变异的小青菜成熟期短,百姓们家中也不是一点余粮都没有,应该是可以过渡一下的。”安六合算过这笔账,满打满算,她能救的也只有几十万人。   到了下个月,就只能靠他们自救了,等洪水退去,他们需要及时抢种,不然光靠她无限制地透支精力来支援,她会像那燃烧的蜡烛,把自己搭进去。   苏继善点点头:“那好,进入下一个议题。海岛的命名表决,一共二十五个备选,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投票表决——”   最终,六合岛,祥安岛,华夏岛,安宁岛,龙翔岛这五个全票通过。   新一轮表决,五选四,淘汰了安宁岛。   四选三,又淘汰了龙翔岛。   最后剩下三个,哪个都觉得没法取舍,只得上报给中央,让上面拍板去了。   几天后,首都发来电报,总理亲自批复,叫华夏岛。   同时传来的还有个糟糕的消息——周中擎被指派,给跃进号护航,时间在月底,4月30号。   看来华江山还是记恨上了,怎么也不肯放过周中擎。   刚刚结束了绕岛急行军的周中擎,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报上的文字,冷笑一声:“这个老东西!”   别轲担心地看着他:?????“团长,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会怕他?”周中擎把电报撕了,大步流星回了营地。   路上遇到了一对形影不离的“佳偶”,周中擎看都没看一眼。   气得那华念君对着他的背影骂道:“喂,懂不懂礼貌啊你?见到我家政委都不打招呼的吗?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张临渊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小点声!”   “怕什么?你们不是平级吗?你怕他?”华念君不屑地撇撇嘴。   张临渊实在是受不了她的无知,提醒道:“谁说的?你真不知道部队的党委书记是谁吗?”   “谁啊?”华念君委屈巴巴地撅着嘴,“总不能是他吧?他不是当了那个什么长官吗?什么好事都给他,太不公平了吧?”   “不然呢?”张临渊真的服了,为什么他这个政委是个空架子,就是因为党委书记不是他啊。   这个蠢女人,到底懂不懂啊。   他真的要崩溃了,他不耐烦地甩开了华念君的手:“别拉拉扯扯的,回头让人看到说不清了。”   华念君不高兴了,张开双臂拦在了他面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怕谁看见?嗯?我都给我爸发了电报了,你要是想反悔我就弄死你!”   “姑奶奶,咱俩的婚事八字没一撇呢,谁看见都不好,对你名声不好。”张临渊找了个借口,果然,华念君一听名声不好就松手了。   其实她的名声早臭了,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张临渊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巡逻艇走去。   “喂,你干嘛?”华念君跟了上去,“你别走啊,你说那个党委书记不在你手上,那我跟我爸说一声,这次跃进号护航让他挑个错处把周中擎狠狠记个大过,到时候党委书记就是你的了!”   张临渊又翻了个白眼:“你可得了吧,周中擎不是你算计得了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巡岛去了。哎,你撒手,别跟着我!”   华念君非要跟着。   张临渊不让跟她就要跳海,吓得张临渊最终只好妥协了。   到了巡逻艇上,华念君又嚷嚷着要学开船,最后果然不负众望,把船开沉了。   光是打捞,就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导致张临渊走哪儿都躲着她。   她急了,便去找安六合哭诉:“看你给我介绍的好对象,天天躲着我,算什么嘛。”   安六合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时间理会她的糊涂官司。   要不是老妈宁华夏来了,她还得照顾蕾蕾他们,更加分身乏术。   好在老妈到底是老妈,比谁都心疼自家闺女,五个孩子都带得好好的。   母女两个,一个忙着为国为民为大家,一个忙着祖孙绕膝为小家,各有各的辛苦,各有各的充实。   所以华念君这个捣乱分子,毫不意外地被宁华夏嫌弃了。   她老人家可是军伍出身,对付这种娇小姐很有一手。   但见她慈爱地冲华念君招招手:“你就是华江山的女儿啊,过来,给我看看。”   “咦?你认识我爸?”华念君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得意洋洋地跑到宁华夏面前,“说吧,你是不是想求我爸办事?那你可得好好哄哄我,我要是开心了嘛,可以勉为其难去巡逻艇上给你拍个电报求一求他老人家。”   宁华夏笑得更慈爱了,等华念君靠近了,她直接伸出手来,要跟华念君握手。   可怜华念君还以为她要跟自己套近乎,还傻不愣登地把手伸了过去。   片刻后,华念君嗓子里爆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她痛得狗搂着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没有一句好话。   宁华夏不撒手,依旧面带微笑:“看来你还是没学到教训,你继续骂,我就不撒手了。”   华念君很快痛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眼泪汪汪的求饶。   宁华夏笑:“这才对嘛,回去告诉你那个老子,今天教训你的人叫宁华夏,让他有本事冲我来。”   华念君终于被松开了,她吓得脚底抹油直接跑了。   找到张临渊,要他带自己去拍电报。   张临渊躲她跟躲瘟神一样的,见到她来,便谎称自己拉肚子,钻到茅厕里不出来了。   最终华念君只好去找孔庆详,第二天电报回过来,华念君一看,傻眼了。   “什么?我爸让我给那个老女人赔礼道歉!”气死她了,这还是她亲爸吗?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孔庆详无奈:“你可别再闹了,你爸当年可没少吃亏,你还敢闹。”   “我……”华念君这次吃瘪吃狠了,只能气鼓鼓地去找张临渊发泄。   张临渊早就趁她不在溜了,躲在巡逻艇上,问就是太忙了,顾不上。   最终华念君实在是找不到人玩,索性又去缠周中擎。   周中擎正在整顿队伍,挑选跟他一起护航的人选。   而他身侧,则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明明说自己很忙,却丢下手里的事过来帮忙把关的女人。   这让华念君非常不满。   她喂了一声,安六合回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这么闲,那就陪周团长一起护航吧,想必有你在,你爸也不会乱来了。”   华念君原本想拒绝,没想到张嘴就应了一声好,身体更是不听使唤,按照安六合的要求,拿了一套全新的军装,去远处的营帐里换上,出来后站到了队伍最前头。   安六合看着她,再次命令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军人,站要有个站的样子,抬头挺胸,直视前方,不准偷懒!”   华念君一一照做,顿时让周围的将士们大开眼界,心道安同志果然有魄力,连娇小姐都听她的。   等点完兵将,安六合才转身离开:“我尽量安排完手里的事情,跟你一起去。这两天你安排个人照顾一下华念君的饮食起居,后天早上我会找你,告诉你我走不走得开。”   周中擎跟在安六合身后,一直走到远处的荒地上:“你别去了,我有预感,小鬼子所谓的化干戈为玉帛只是一场骗局,什么开辟中日航道进行通商也都是骗人的把戏。”   “可跃进号的沉没调查了很久,最终结论是触礁,不是鬼子击沉的。”安六合自然也怀疑小鬼子不安好心,可根据上辈子的记忆,跃进号的沉没确实是偶然事件,不是小鬼子动的手脚。   周中擎却道:“我问你,那时候你有现在的神通吗?你来岛上了吗?你帮着抓到一大批汉奸吗?交换人质小鬼子吃了大败仗吗?没有,都没有。所以,虽然跃进号依旧是同一天下水,可身边的很多事都已经有了改变,你怎么保证这次没有埋伏,船上没有奸细?你怎么保证绕开原来的航线就是安全的?也许反而一头撞进包围圈里呢?我不允许你去冒险。”   “我已经决定了,你说什么都没用。”安六合自然考虑到了这些,不然她跟着做什么?   要知道,华江山可是这次通航的大使,要是他出了事,周中擎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会彻底翻不了身了。   更何况,华江山本来就想寻他的错处,鬼知道他会安排什么“意外”等着周中擎。   所以这件事没得商量。   周中擎无奈,只好拿孩子说事:“你走了,万一鬼子偷袭海岛呢?”   “我会把英招留下来,英招昨天吸了一整片叶子的灵力,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八成的功力了,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会现出真身保卫海岛。”这是安六合权衡之下的选择。   她是想保护英招一世平安,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士们去送死。   周中擎见她心意已决,只好放弃了劝说。   他摁着她的双肩,似乎想再说点别的。   视线相对,他很想问问她,所谓的保护将士们是不是只是一个托词。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松开她,道:“随便你吧,反正我拿你没办法。”   “等我。”安六合不再耽误,她要回去把杂交后的盐角草洒满整座海岛。   这一批盐角草喜水,趁着新一□□雨的来临,正好发光发热。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众人躲在屋里和营帐里的时候,她却披着雨披,借用了一辆军用摩托,满海岛奔波。   忙完这一切,她回到木板房那里,脱下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衬衫。   正准备把脏衣服泡在盆里洗洗,就听到门口响起了雨水打在雨伞上的声音。   周中擎走了进来,蹲在她面前,抱起地上的水盆,把她的脏衣服拿到水缸那里清洗。   安六合站在门口,看着他在雨棚下忙碌的身影,神思恍惚。   这个男人真勤劳,也体贴。   可那又怎么样。   看看何香芹,还不是十几年煎熬着过来的。   她不能让小杰和蕾蕾活得这么辛苦。   这一刻,她不无感慨地想着,人生在世,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   至于到最后得到的那些值不值得,那就要问每个人心里的那一杆天平了。   目前而言,她心里的天平是倾斜的,一点摇晃的可能都没有。?????   男人虽好,也不如孩子重要。   她笑笑,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雷天晴来了,他猜到了她要走,特地过来送行:“嫂,九州跟我说了个离奇的事儿。他说刚来岛上的时候,有鬼子偷袭,你给他们留了三株仙人柱,这东西已经被九州折腾出子孙后代来了,倒是神奇,这几株仙人柱还会跑呢,蕾蕾和小杰去哪它们就会在半夜跟到哪里。就有一株最近不动的,可能是在等春梅婶子。”   “是吗,九州果然机灵。那你这几天多跟九州玩玩,也学学他的本事。”安六合笑着整理衣服。   雷天晴知道,学本事是假,让他们多一份安全是真。   他用力地点头:“放心吧嫂,正好小杰他们喜欢跟九州玩,我也过去凑凑热闹。”   言外之意,他也会帮着照顾英招小杰和蕾蕾的,让安六合尽管放心。   安六合听得出来,这小子心思细腻,应该是看出来什么了。   她应了一声:“那你快去吧,最近雨下个不停,你们不要外出走动。”   “嗯。”雷天晴转身,手握着门框,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嫂,注意安全,我们都惦记着你呢。”   “好。”话题点到即止,谁也没有拆穿这件事。   即便安六合手里拿着一套全新的军装,雷天晴也只当是没看见。   他刚走,张临渊便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他没打伞,浑身淋得透湿,神色里满是担忧和慌张。   他扑到安六合面前,握住她的手,嗓音里是不安的颤抖:“你不要去!”   安六合把他推开,站起来拉开了一个距离:“张政委,请自重。”   “你还在生我的气,可这跟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呢?你本事再大,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华江山就没安好心,你要是阻止了一切,那就是跟他对着干。你要是阻止不成,你自己也小命不保,你图什么啊?”张临渊实在是看不懂她。   这么不管不顾的,难不成是真的跟周中擎好上了吗?   可周中擎有什么好的?   他想不明白。   安六合也没打算让他明白。   她礼貌地打开了屋门,请他出去:“我事就不劳张政委挂心了,总之这件事对你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周中擎要是出事了,你就可以上位;周中擎要是没事,华江山必然全力扶持你打压他。不管怎么算,你只要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馅饼就好,你操这个闲心做什么呢?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哄好人家的女儿,做个完美的乘龙快婿。”   “你居然会这么看我,你居然把我说得这么不堪!你不就是想遮掩你对周中擎的心思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保护将士们,你想保护的只有一个周中擎罢了!可以,你保护你的,我保护我的,你要是非要去,那我也去!”张临渊豁出去了,他已经没得选了。   他不想得罪华江山,可也不想娶华念君。   他是窝囊过,可他不过是想爬得高一点,好让她高看自己两眼。   可他现在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他再次靠近,想要抱抱她,告诉她他的真心话。   可他还没有接近,就被端着水盆进来的男人拦在了中间。   周中擎把水盆递给安六合:“看看,洗得还算干净吧。”   说着他面带微笑看着满身雨水的张临渊:“张政委还不知道上级最新的指示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海岛就交给你保卫了,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不能让小鬼子有可趁之机,明白吗?”   “你说什么?”张临渊意外极了,“我的伤还没好,怎么可能安排我保卫海岛,你少在这里狐假虎威,我不信!”   “是吗?”周中擎二话不说撕了他的衬衫,纽扣崩裂出去,露出他早就光洁如新的皮肤,“早在你第一次偷跑去泡温泉的时候,白焰生就告诉我了。张政委,撒谎很好玩吗?” 第34章 识破诡计,再次立功   安六合其实并不在意张临渊有没有去泡温泉。   毕竟那温泉也不是她的, 而且底下的秘密一般人也看不到,起码那颠倒的重力和浮力就很难撑过去。   她在意的是,这人总是藏着些小心思, 不知道到底在算计什么。   明明泡温泉治好了伤口, 却要装可怜说自己伤没好。   要不是周中擎拆穿了他,她还真以为他没痊愈呢。   现在她看着面前这个衣服还在滴水的男人, 只觉得唏嘘。   一个男人, 做事就不能坦荡一点 ,磊落一点吗?   别说是做什么亲朋好友,就算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相处起来也很累啊。   你永远不知道他看着你的时候在琢磨什么,你永远看不透他那双眼睛里面藏着什么算计。   你得时刻提防他, 疏远他, 不然有朝一日, 你就会成为被蛇咬的农夫, 悔之晚矣。   想到这里, 安六合有些失望地扫了他一眼, 劝道:“你还是留在岛上吧,上级的指令违抗了不好。”   张临渊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眼神很直白易懂,是嫌弃, 也是疏离。   他没有回避,迎上去大胆地对视,可不到半分钟就败下阵来,愤而离去。   一头扎进雨幕里, 什么也不想解释了。   他回到营帐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 把白焰生都给惊动了, 赶过来想关心关心他,却被他直接用搪瓷茶缸砸在了眉角,一抹血迹蜿蜒而下。   白焰生俯身捡起地上的茶缸,清了清上面沾染的泥灰,好好的放了回去:“政委,你又怎么了这是,你说出来,兄弟帮你排解排解。”   “你干的好事!”张临渊正在气头上,抬手就把搪瓷茶缸又给扫在了地上。   他指着白焰生的鼻梁骨骂,骂他吃里扒外,骂他卖友求荣。   白焰生被他骂得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出卖你求荣了?”   “我去温泉的事不是你说的?”张临渊见他装傻,更气了。   白焰生更是不懂他气什么了,道:“那天我见你跑过去,还以为你又要跟踪安同志呢,我一时气不过就跟着了,谁想到你刚进去周团长就从旁边路过,我问他他做什么来了,他指了指后面的大山,说工程兵要去山顶寻找收发信号的位置,等过阵子建信号站。”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么好骗活该你之前被肖世昭哄得团团转!”张临渊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白焰生不气,反倒是替周中擎辩解起来:“他确实没有撒谎嘛,他身后跟着的人都是带了家伙的,有扛着发报机的,有架着水平仪的,还有拿着罗盘什么测位置的,还有几个扛着铲子开挖地基的。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嘛,我肯定信他啊,而且咱们岛上确实需要信号基站嘛,不然每次都去巡逻艇上,怪麻烦的。”   “少废话,你为什么出卖我的行踪给他?你那么喜欢巴结他,干脆做他的手下好了!”张临渊没想到白焰生这么护着周中擎。   这才合并队伍几天啊,这么快就叛变了,狗东西!   白焰生压根不知道张临渊已经不信任他了,还在那积极主动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主卖你啊,他问我干什么来了,我说我随便走走,消食儿呢。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没说什么,就那么走了。天地良心,我半个字没提你的事啊。”   “可笑,你没提他怎么知道我在里头?行了,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忠心了,从你跟踪我那天开始,我就怀疑你在为他办事了。我身边不留两面三刀的人,你可以走了。”张临渊自认也是有傲骨的,既然白焰生想做周中擎的走狗,那就去好了。   他不稀罕。   白焰生冤枉死了,又解释了几句,可他越是解释,张临渊越觉得他是为了留下来监视自己的,到时候找周中擎邀功,爬得才快呢。   所以到最后,他直接连桌子都给掀了。   巨大的动静,把门口路过的李兴邦都给吓到了,他好奇进来看了眼,还没开口,就被张临渊扔出来的铝制饭盒砸了脑袋,疼是不疼的,可他是真的来气。   再一看,白焰生脸上还挂了彩,正委屈巴巴地摔坐在地上,像个受气包似的,捂着自己被砸痛的肚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李兴邦看不下去,拽着白焰生起来:“快,我带你去包扎。”   等两人都走了,张临渊才孤独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一地的狼藉,神色落寞,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门外大雨滂沱,李兴邦撑着伞,带着白焰生去找医疗兵,路上问了问,才知道白焰生受了天大的委屈。   本想安慰几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那自嘲起来:“这下我算是知道被冤枉的滋味了,之前我冤枉安同志,实在是不应该。也幸亏她气量比较大,事后没跟我计较。要是她跟咱们政委一样容不得半点错处,那我就完咯。”   李兴邦叹了口气:“政委这是典型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咱好好做好分内的事就行,其他的随他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这次护航没有咱们的事,看起来是幸运,其实我倒觉得是坐冷板凳了。真要是到时候航路上打起来,不又是给了周中擎建功立业的机会嘛。我看咱们政委,真是吃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惨咯。”都到这个时候了,白焰生还在惦记张临渊的前程。   倒是把李兴邦给气到了。   他瞪了白焰生一眼:“行了,你赶紧想想你自己吧,他都怀疑你是周中擎安插过来的眼线了,你还为他考虑呢。”   “哎,他怀疑他的,我担心我的,反正我老白行得正走得直,说什么也不怕。”白焰生满不在乎地笑笑。   李兴邦无奈,他提醒道:“你也要小心点,周中擎也不是好对付的,你明明没有出卖政委,他却知道政委在里头,说明这人眼睛毒着呢。而且他没有当场拆穿你,反倒是留到跟政委吵架的时候捅你一刀,让政委怀疑你的忠心,这段位,可不是咱们政委斗得过的。你以后见着他也悠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好好琢磨一下。”   “哎呀,琢磨什么啊,琢磨来琢磨去还不是被人看穿了,还不如不琢磨呢。行了,你别说我了,我得去给安同志送个别,她现在越是不跟我计较,我这心里就越是过意不去。”白焰生嫌弃李兴邦走得慢,干脆冲到雨里去,连伤口都不顾了。   这边安六合还在跟周中擎闲聊。   其实也没聊什么,无非是他知道阻止不了她,所以过来帮她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   她也知道他阻止不了自己,所以只谈些孩子们的事。   “你说英招这两天不太高兴,为什么?”周中擎帮着在木板房里扯了根绳子,墙上钉上钉子,绳子系上去晾衣服。   安六合把衣服叠好,道:“之前安平没来的时候,他还算家里的大哥呢,现在安平来了,他就只能做个二哥了。当不了老大,可把他委屈死了。小杰这两天也喜欢缠着安平,还要跟安平比谁的妹妹更漂亮,谁的妹妹更少尿床,说不完的知心话,就把英招给冷落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周中擎想想怪好笑的,原来小孩子的世界也存在比拼啊。   倒是一大趣闻。   他这个当爸的,看来得去关心关心那个傻小子了。   正好安六合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让她坐上军用摩托,带她一起去招待所那边辞行。   他带了雨披,因为是军队用的,尺码偏大,所以穿在安六合身上直接拖地了,导致安六合走路不稳,险些摔倒,他赶紧扶了一把,索性牵着她,一直到她上车才松开。   两人刚走没一会,白焰生就来了。   他看着上锁的木板房,不免有些失落,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吧。”白焰生对着门板自言自语,他倒是乐观,沮丧了一小会就又打起了精神,自己跑去卫生站,找路峰处理了伤口。   闲聊的时候,路峰才知道安六合要跟着部队去护航,心里是着急的,可白焰生就是个话痨,说起来就没完。   导致安六合那边都去集合的营地了,他都没能脱身。   等他终于送走了白焰生,赶到招待所一问,才知道人早走了。   只能留在那边陪孩子们玩玩,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靠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有些不安:“英招,你干妈不会有事吧?”   “不会。”英招正愁没人玩,便拽着路峰一起踢毽子。   路峰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可当他发现这小子技术惊人,动不动就让自己落败之后,路峰的好胜心被激起,可算是认真对待了起来。   这倒是让英招开心得不行,跟耍猴一样溜着路峰,惹得一旁忙着比谁家妹妹更白净的小杰也来了兴趣,跑过来嚷嚷着要一起玩。   安平也看得心痒痒,但他是当大哥的,只能抱着安乐,守着蕾蕾,时不时偷瞄一眼走廊那里,羡慕得眼睛都直了。   还好后来七星过来了,接了他的班,他终于自由了,欢呼着加入到了男孩子们中间,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   安六合还是第一次在营地住宿。   她跟华念君住一起,这位娇小姐身上的命令还没解除,所以这会儿安静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盯着外面时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出神。   安六合点了煤油灯,找出针线,改一改手里的军装。   太大了,即便是按照最小的尺寸拿给她,她穿在身上依然像是袍子似的。   衣摆可以不管,袖子和裤管要重点改改,不然行走做事都是麻烦。   领口也要稍微收一收,不然一弯腰就全都走光了。   她这一忙,就到了后半夜。   顺便把华念君的也改了。   她是嫌弃这个娇小姐,但也不想让她被别的男人占便宜。   到底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这方面安六合不想坑她。   改好抬头一看,娇小姐已经睡着了。   果然只有睡着和闭嘴的时候招人喜欢,眉眼弯弯的,长得是真不错。   皮肤也白净,小嘴儿红艳艳的,大多数男人应该都会喜欢她这样一张脸吧。   所以,周中擎到底为什么拒婚呢?   安六合想不明白。   索性不想了,到底不是她的事,想再多也没有意义。   她把改好的军装放在华念君身旁,困意全无。   索性回到煤油灯下,把这两天满海岛播撒盐角草的位置做了个记录。   海岛太大,她根据地图划分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区域。   按照常规的城市来说,华夏岛的面积,起码可以容纳上百万的居民。   可她不打算这么发展。   因为这不是常规的城市,也不是常规的岛屿。   她准备直接设计成中心城镇+大面积农场的模式,农场模式人工为辅,机械化种植为主。   这就需要一批专业的农机改造技术人员,以及更为有效的能源运送小队。   比如这耕地的机器,需要柴油,比如以后的灌溉,需要水渠,水渠需要电泵,电泵的电从哪里来,也可以用小型的柴油发电机来过度一阵子。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建个电厂。   没有电,很多东西只能停留在半人力半机械化的阶段,对于生产效率的提升极其有限。   这么一来,她就需要更惠民的更值得国家大力投入的农作物来争取到新一轮的拨款和建设。   相比于小青菜的救急效用,更具有百姓基础和普适性的,无非就是水稻,小麦,玉米,高粱,土豆这些。   所以,等这次护航回来,她就该休整休整,为新一轮的培育做准备了。   到时候华夏岛上的农作物丰收了,全部留作育种使用,可以运往全国各地,大面积普及开来。   至于岛上的口粮,只要人口控制好,那一点点量应该不算什么。   她算了笔账,算到最后,觉得人口规模控制在一万到两万之间就挺好了,再多就没有必要了。   她这一忙活,又是一整晚没睡。   而在她对面几米远的另外一处营帐里,也是灯火通明,直到天亮。   周中擎把他的心腹们召集过来开了个军事会议。   一支部队明着护航,一支部队以巡岛为名义不远不近地跟着,另外一支,半夜出发,提前到远处海面上准备起来。   算是开路,也算是查探敌情。   会议还讨论了怎么应变,怎么打配合。   最后周中擎着重提醒道:“安同志和华念君同志都在,大家千万小心,不要让流弹伤到她们。尤其是安同志,她对于这座岛屿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谁要是不长眼,回来有他好看!”   会议散去,暴雨也停了。   周中擎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带着舰队,往航道上等着去了。   跃进号是我国自主研发的万吨级别以上的货轮,从青市出发,前往日本。   因为下水的仪式很隆重,耽误了一点时间,所以跃进号从青市到华夏岛东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周中擎成功接应到华江山等人,舰队在货轮周围拱卫着,破开风浪,一路向东。   安六合站在甲板上,看着前面的巨无霸,满心唏嘘,上辈子只是听说过跃进号的壮观,现在亲临其境,她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这就是工业的力量。   不由得感叹:“要是郑和有这么一艘货轮,那不得风光死了,外邦宵小见了肯定纷纷臣服,谁敢挑衅我泱泱华夏!”   周中擎深表赞同:“虽说当年七下西洋的宝船已经是蔚为壮观,但我相信,肯定不如跃进号雄伟和先进。不过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使命,咱们努力好眼下就是。”   “对了,我让你给首都那边说更改航道的事儿,他们同意了吗?”感慨完,安六合还是言归正传。   她也不清楚上辈子的航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她只希望这次别撞上暗礁就好。   周中擎遗憾地摇头:“没有,华江山说我们这是在怪力乱?????神,船还没下水就说这些晦气话,不是找骂嘛,直接把电报拦截了。”   毕竟周中擎级别在那里,就算要给上头提建议,也不好越级。   安六合很是无奈:“那我只能显显神通了。”   她唤醒了周围海域的海藻,区域不用铺开太大,方圆十里的就够,真要是有暗礁,这个距离也足够货轮避让了。   没想到,不一会船上收到了华江山那边的指令,让他们按照既定航向行驶,而跃进号则领着一半的护卫艇,偏离了原定的航道,往偏东南十度的航向驶去。   安六合蹙眉:“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周中擎也很迷茫,要他来护航,结果却不让他跟着货轮走?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赶紧给别轲联络,别轲就在被支开的那一半舰队里。   不一会别轲回道:“没有进一步指令,只是让我们左右护卫着。”   周中擎神色肃然,盯着海平面那头即将沉下去的夕阳,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个不妙的推测涌上心头。   安六合也想到了,她震惊地抬头:“他不是不信,不是怀疑我们怪力乱神,他是想让你撞上去,明正言顺地拉你下马!”   “这个老东西,他恨我就算了,连那些无辜的将士也要跟着陪葬吗?”周中擎气得双眼泛红。   是,海军大多都通水性,可那又怎么样?   在大海中央随着舰船沉没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有那个冷静应对的能力,又有多少人有耐力游到岸上?   更何况,万一撞到燃烧炉或者火炮库那边,舰船可是会炸的!   这个杀千刀的,怎么可以这么草菅人命!   周中擎越想越是生气,当机立断,下令舰队调整航向,往跃进号远去的方向追去。   华江山注意到周中擎的舰队改了航向,他很生气,命令周中擎赶紧回到既定航路,还找了个特别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说:“我军早就收到情报,小鬼子在路上设了埋伏,你必须引开小鬼子的视线,声东击西,不然跃进号要是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周中擎敷衍着答应了他,却立马更换了船只。   主舰由诸葛鸣指挥着,依旧沿着原始航道前进,他则领着其余舰船,远远地跟在跃进号后面。   华江山再次刁难的时候,诸葛鸣便压粗了声线学着周中擎说话:“你急什么,我又没走开,我只是让诸葛鸣他们去保卫跃进号而已,只有我落单了,才更容易吸引火力嘛。不过你知道吗,你女儿也在我船上,你要是有新指令记得多考虑考虑你的宝贝女儿。”   什么?华江山非常震惊,他不信,不信周中擎有这个胆子!   一定是这小子诈他!   他倒要看看他玩什么把戏,便默许了这次的舰船调度。   周中擎及时联系上远处待命的舰船,让他们跟诸葛鸣汇合,自己则换上小兵的衣服,混淆视听。   至于安六合,因为不想让诸葛鸣出事等人,所以留在了主舰上,帮着留意周围的暗礁。   华念君则被她安排着跟周中擎一起走了,真到了华江山要拿周中擎开刀的时候,这位娇小姐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就这么,一行人分作了两路,在夜色中的海面上破开风浪,继续前进。   *   夜半时分,安六合忽然惊醒。   她刚打了个盹儿,便注意到了前面的危险,赶紧提醒诸葛鸣:“快点通知舵手,方向舵右打,往东南方偏六度避让。”   诸葛鸣执行能力一流,不一会就引导舰队全部离开了当前的航道。   同一时刻,原先在远处海面伺机而动的小鬼子的舰船,忽然调头离开了。   他们的指挥叫井上青守,正叽里咕噜地跟上级埋怨:埋伏圈被识破了,怀疑我军有内鬼。   既然有内鬼,那想必作战计划也暴露了,只能重新商量大计。   一群小鬼子在那疑神疑鬼地怀疑自己人,这边安六合气定神闲地重新躺下了:“没事了,现在只要注意暗礁就行了。”   诸葛鸣也不知道刚刚那条航道上到底有什么,不过半个小时后,他派出去的哨兵乘坐快艇回来了。   他一听,乐了:“原来是这样,安同志果然厉害。哎,我得为咱们团长添块砖加块瓦,让他早点心想事成。”   这么说着,诸葛鸣找了个借口跑到船舱去跟安六合套话。   安六合本打算眯一会的,听他来找自己探讨育儿经,倒是来了精神:“哦,你家也有皮猴子?”   “哎呀可不是嘛,我那媳妇又是个没脾气的,整天被那几个臭小子气哭。要我说,抽几皮鞭就老实了,可她不让我动手啊。平时像个小绵羊似的,一听我要揍孩子,马上就急眼了,跟个咬人的兔子似的。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安同志有没有什么妙招,教教我。”诸葛鸣这是在瞎扯呢,其实他家那口子,揍起孩子来比他狠多了。   每次揍了孩子还会演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们老子可是当兵的,他下手多重啊,为了不让你们受罪,为娘只好先下手为强了,他看到我揍你们了,也就心疼了,不会再揍第二遍了。”   说得好像她打的一点都不疼似的。   害诸葛鸣白白担了个凶残老爹的恶名。   到最后,他家那口子既得了孩子们的拥护,又做了好人,还收拾了熊孩子出了恶气。   乖乖,不去当个指挥家可惜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他现在就是借着孩子的话题跟安六合套套近乎,以后才方便给他们团长搭梯子嘛。   安六合信以为真,道:“这事得分人,有的孩子打一顿就记住了,再也不会犯了;有的却记吃不记打,见棒跳离棒笑,永远不长记性。这种的可打不得,打出好歹来不说,回头你自己也心疼。不如投其所好,他喜欢玩,你就看看他玩的都是什么。要是喜欢掏蛋摸鱼,你就引导他自己孵蛋,自己养鱼产卵,又能学到知识,又消耗了他的精力,一箭双雕,说不定还能激起他对动物浓厚的兴趣,以后做个动物学家什么的。”   “那要是他喜欢拆我东西呢?我那收音机买一个被拆一个,我都不敢再买了。”这事倒是真的,每每想到那些横尸在家里的收音机,诸葛鸣就肉疼。   安六合乐了:“那你就找个工程兵带带他,教他怎么安回去嘛,你就问他,光拆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你给老子装上,装起来了老子陪你一起拆!到时候孩子更喜欢跟你玩不说,还能学到不少的实用的技能,就算将来不爱读书,做个维修工也是能养家糊口的,要是爱读书,那就考个工农兵大学,去机械厂做个技术员,多好。”   “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怪不得我们团长总骂我们,说我们还不如安同志有智慧有头脑。我们原本是不服气的,现在我是真的服了,五体投地的服。那这样,安同志,我就照你说的做,回头要是有起色了,那都是你的功劳,我可得好好谢谢你。”诸葛鸣见好就收,铺垫到这里就可以了。   等护航的事儿结束了,过几天他就可以找借口继续套近乎了,三不五时地为团长美言几句,还愁好事不成吗?   他乐呵呵地走了,没注意到安六合脸上火辣辣的。   安六合并不是一个经不起夸的人,不过从别人嘴里听周中擎那么夸自己,还是挺意外的。   她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有些心神不宁的。   也不知道周中擎那边怎么样了。   其实现在离跃进号已经很远了,华江山那边应该注意不到这边的航向了,不如趁机追上去?   她刚这么想,远处便传来了炮火的声音。   海藻的探查范围不够,她无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强行扩大了覆盖的面积,把感知力延伸到了方圆二十里地的范围。   不一会就看到,跃进号中了埋伏!   难不成华江山船上有内奸?   可他可是临时改变的航道,内奸是怎么通知小鬼子的呢?   正纳闷,便看到交火的舰船中,出现了南朝鲜的国旗。   这两个国家的人说的都是鸟语,安六合是一句都听不懂,不过她观察了一会就明白了,南朝鲜的渔民跑到小鬼子的地盘上偷偷捕捞,被小鬼子逮到了,所以爆发了冲突。   而华江山属于误打误撞,闯到了这两个国家掐架的现场了。   这导致华江山的跃进号陷入了被动,想撤离,远处却有赶来调停的美国人的舰船,挡住了去路,可不撤离的话,到时候三个国家一起对付跃进号怎么办?   毕竟这几个国家的兴盛都跟做强盗做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华江山进退两难的时候,美国的舰船率先发起了进攻,明摆着是要挑起争端,好渔翁得利。   眼看着一发鱼类已经装填完毕准备发射,周中擎及赶到,一炮轰了对方的炮台。   华江山要气死了,立马命令周中擎所在的舰船原地?????待命,等他发出外交照会再动手不迟。   可小鬼子一看美国爹都动手了,自然不甘落后,便也嚣张地围了跃进号,不一会三国达成了共识,要弄死跃进号上的船员,抢走上面的货物。   华江山的外交照会被视若无物,他很生气,眼看着一管管炮口相继对准了跃进号,只得下令反击。   一时间,护卫的舰队纷纷冲了上去,跟三个无耻的国家对拼起来。   周中擎很快加入了战局,还不忘戴上他的军官帽子,站在甲板上,意气风发地指挥调度起来。   同时他下令通信兵联系诸葛鸣,从后面包抄上来支援。   一时间你轰我我炸你,好不热闹。   安六合倒是不慌,她抹了抹自己的手心,上次给周中擎种下的护体金光和传送法阵都还在。   真到了危急时刻,可以保命。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时刻留意远处的海面上还有没有敌方援军,及时做好准备。   不一会,诸葛鸣过来找她:“不行,团长让我联系通市和海市的兵力来支援,可咱们离岸边太远了,信号传不过去。”   安六合茫然,问了一下,才知道当前的发报有效距离只有十几公里,每次发往遥远的地方,都需要中途周转好多信号站才行。   她恍然大悟:“我去吧。”   “你去哪?”诸葛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安六合指了指旁边的舰船:“我往岸边开一段距离,去联系附近的海军,你赶紧去支援周团长。”   “你会开船?”诸葛鸣震惊极了,不是吧,安同志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安六合笑笑:“周团长当过我半天老师,总之,你快点去支援吧,我去送信。”   诸葛鸣不再耽误,把其中一艘带发报机的舰船指挥权交给了安六合,随后便领着舰队急速赶往交战的地点,反包抄。   安六合一路往西边开了几十海里,可算是联系到了岸边的驻军。   驻军不认识她,但知道她开的是济市军区的舰船,便联系到了南市军区司令部。   大半夜的,赵政委被自家司令员喊醒,连夜出发,往东海赶来,同时命令通市和海市的海军火速前往支援。   眼看着小规模的遭遇战即将发展成大规模的四国冲突,□□那边也亮了灯,紧急跟几个国家发起了外交照会。   半夜三点十分,就在诸葛鸣刚刚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时候,那三个强盗国家忽然都停了火。   临时调转方向,撤出了十几海里,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同时,华江山也收到了日舰发来的停战申请,说是双方领导人刚刚通了电话,这一切都是误会。   好一个误会,华江山气得不轻,却又不好轻举妄动。   同时,他收到了通过安六合的舰船中转过来的消息,事发地在东海,这件事的军事管辖权已经交给南市军区了,南市军区高层正在赶来跟他商量大事。   他只得命令跃进号原地待命,自己则换乘了一艘指挥舰,往海市开去了。   船到半路,忽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随后船身巨幅倾覆,连带着指挥舰上的士兵们也都跟下饺子似的往海里掉。   安六合离得远,原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等她一路折返了十几海里,才惊觉华江山的船触礁了。   只得下令全速航行,赶去支援,可她瞧着那些将士们在海里浮浮沉沉,要是等船开过去实在是来不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甲板上跳了下去。   一头扎进水里,借着海浪的遮掩,像那足以破开一切阻碍和风浪的利刃,飞速赶去事发地救人。   她快接近的时候,便召唤出数十叶大王莲出来,一朵一朵,在海面上铺展开来,给了绝境中的将士们一线生机。   可这些人当中,却找不到华江山的身影。   安六合蹙眉,往下深潜了一段,才发现这老东西被海带缠了腿,已经挣扎不动了。   为了周中擎考虑,她还是忍着厌恶,游过去把人捞了上来。   丢在大王莲上,转身又去打捞其他的士兵。   好在她当机立断,来得及时,只有几个呛水严重的比较虚弱,其他的都没事了。   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都不少。   安六合灵力透支过度,倒在一片大王莲上,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睁开眼,便看到英招眼泪汪汪地在偷摸给她输送灵力。   因为她实在损耗得太多,英招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弄醒。   见她醒来,立马又哭又笑的,冲出去找周中擎:“爸,爸!爸!!!我干妈醒了,醒了!”   周中擎赶紧把蕾蕾放到摇篮里,提在手上,赶到一墙之隔的这间屋子里来。   见安六合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便赶紧催促英招去找九州:“快,让你小舅舅把补血益气的汤药热一热。”   作者有话说:   华江山:???触礁的竟是我自己?   安六合:你老人家躺着吧,躺个三五年世界就和平啦。   华念君:蹲在角落种蘑菇,没有爸爸撑腰了,呜呜呜   安六合:那就凑合凑合在我身边劳动改造吧。   华念君:QAQ 第35章 未来岳母的肯定   安六合很有些疲惫, 她靠在床头不说话,就那么打量着不断涌入屋子里来的人们。   有的在笑,有的喜极而泣, 小杰跟英招扑上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 七星怀里抱着蕾蕾,老妈和嫂子她们在床尾嘘寒问暖, 至于其他的亲友同事伙伴, 也都来了。   屋里很快被挤满,后来的人只好站在走廊上,踮脚看一眼她没事了, 也就放心了。   听着这些问候的话语,看着这些真挚的眼神, 安六合很是欣慰, 看来她这几个月没白忙活, 起码还是交到了一些朋友赢得了一些人心的。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沉默着, 一个是周中擎, 接过九州递进来的汤药, 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她。   一个是张临渊, 他似乎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 视线来回在周中擎和安六合身上徘徊,见安六合只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推开周中擎手里的勺子,便被那泼天的醋意吞没, 转身出去了。   到了外头, 遇到了刚刚换班回来的白焰生, 他得到了消息,兴冲冲地要过来看看,却被张临渊一个眼神给拦了回去。   他一头雾水,跟在后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政委,谁又惹你了?”   张临渊不说话,只是转身看了眼走廊的窗口,那里依旧人头攒动,热闹得跟过年一样,一时半会是散不去了。   他何苦留下来讨人嫌。   他走路带着风,白焰生实在担心他,可他也担心安同志,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跟着张临渊,调头往招待所来了。   还没进去,就听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诸葛鸣带着家里的三个混世魔王,也来看安六合了。   见着白焰生,诸葛鸣乐呵呵地打了招呼,那春风扑面的感觉,让刚刚受了气的白焰生瞬间觉得阴天转晴。   他看着诸葛鸣那一派乐天安命的样子,不免有些感谢,同样是当政委的,人跟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按理说,诸葛鸣才应该整天苦大仇深嘛,自己一个正经的团级政委,被一个半吊子营长挤掉了位置,换谁不得气个半死。   可他倒好,走到哪笑到哪,好像什么事都不值得他伤心落泪一样。   再看张临渊……   不说了,这位祖宗惹不起,虽然惹不起,可还得哄着,认识好几年的兄弟了,白焰生做不来卖友求荣的事来。   不过道理都明白,可他的心里,还是下意识的对诸葛鸣多了几分亲近。   所以诸葛鸣热情地挽着他的胳膊时,他也没有拒绝。   他看着风一样溜进去的三个皮猴子,问道:“都是你家的?”   “可不是!都怪我那媳妇,你说她要是给我生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多好,可她倒好,清一色生的全是小子,整天上房揭瓦,欺狗霸鸡,不像个样子。这不,我听说安同志醒了,赶紧带过来找她讨教讨教育儿经。”诸葛鸣笑着进了招待所,这一看,傻眼了。   走廊上全是人,他想挤进去还得费点劲儿。   至于他家那几个混小子,跟泥鳅似的,已经钻进去跑没影儿了。   “也不知道进去了会不会捣乱。”诸葛鸣不无担心地说道。   白焰生宽慰道:“没事,安同志度量大,不会跟小孩子计较的。咱们就在边上等等,等人散开些了再去。”   诸葛鸣没想到,这个白焰生看着憨头憨脑的,却是个明白人。   他点点头:“是啊,安同志有海量,可我不能因为她不计较就纵容小孩子胡闹嘛,还是要盯着点的。对了白营长,你眉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啊,我不小心碰的。”白焰生愣了一下,随即捂住了眉头,摸了摸上面没有完全脱落的血痂,有些讪讪的。   诸葛鸣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叮嘱道:“以后小心点,命是自己的,这个位置再偏一点?????就瞎了。”   “明白,明白。”白焰生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很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外面。   天空阴沉沉的,这雨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连带着海岸线都涨上来一米多了。   诸葛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外面,察言观色是他的特长,他心里差不多已经有数了。   他忽然问道:“我听说张政委最近心情不大好?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啊……嗯,是啊,他担心老家亲戚们被淹,所以有些烦躁。”白焰生没想到张临渊爱发火的事被诸葛鸣知道了,还挺抬不起头的,毕竟他也是男人,也有自尊心。   在营帐里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也会觉得无地自容。   他显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借口去看看安同志怎么样了,赶紧往前挤了一段距离。   他的不安落在诸葛鸣眼里,那就是自己猜对了的证明。   诸葛鸣笑笑,回头他可得把这桩趣闻告诉周团长。   *   此时的周团长,正大大方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喂药。   因为怕那汤汁烫到安六合,所以每次他都会低头吹上一会儿。   安六合实在是虚弱,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喝了一口才意识到不对,可到了这时候再拒绝,反而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造作感,便索性硬着头皮喝下去。   屋里围着的人慢慢散去,宁华夏到了隔壁屋掩上门,把七星叫到跟前:“妈没来的这段时间,你姐也跟周团长走得那么近吗?”   “没有吧,不过要是有事的话他们会在一起处理,有时候他会去春梅婶子那里看看英招,有时候也会把姐姐喊出去商量事情。”安七星倒是没瞧出来什么,可能是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蕾蕾身上。   宁华夏却道:“他哪里是看英招,他是看你姐姐。”   七星一脸迷茫:“是吗?看我姐干嘛?我姐暂时又不想嫁人。”   “你姐不想,就不准别人想?妈说句心里话,他真要是个可靠的人,妈也乐意看到你姐有个新的归宿。不过这事也说不准,也许他们只是单纯的革命友情,是妈想多了。”宁华夏叹了口气。   虽然寡妇在农村都是被嫌弃的存在,可那都是旧社会对女人套上的枷锁和泼下的脏水。   她这个当妈的,断然不会被那些污言秽语影响,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的女儿。   可她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啊。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些事情,她这个当妈的还是要给女儿弄弄清楚,不然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思来想去,她还是叮嘱了七星一句:“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妈出去打听打听那个周团长的人品。要是个正经男人,妈也得给他把话说明白了,他要是真的有心,就不能只局限在暧昧阶段,他要是只图个新鲜,妈就得做个坏人,趁早绝了他的念头。”   “行,妈你去吧,安乐和蕾蕾我看着。”七星明白了,老妈这是在给姐姐谋划将来了。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确实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姐姐还是个大忙人,更不能在儿女情长方面损耗精气神。   她赞同老妈的做法,她也想看到姐姐有个疼她的人,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她把门掩上,看着摇篮里懵懂的蕾蕾,不无感慨:“小乖乖,可惜你那短命的老子了,他虽然是个好的,可我姐也不能因为他一辈子不嫁吧。再说了,小乖乖你也需要个爸爸啊,对不对?”   蕾蕾不会说话,只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家小姨,精神抖擞,兴奋异常。   小胳膊小腿在空气里卖力地挥舞着,嘴里呜呜哇哇的不成字句。   七星看乐了:“小乖乖,小姨就当你这是同意了。你放心,要是姥姥给你找的新爸爸不听话,小姨和舅舅们就一起揍他,揍到他听话为止,好不好?”   蕾蕾咯咯的笑,七星更开心了,像个大孩子一样,搂着蕾蕾说了一箩筐欺负新爸爸的话来。   以至于嫂子何香芹进来的时候都听傻了。   她掩上门,把碗里的小米粥放下:“七妹,你说什么呢,新爸爸旧爸爸的,怎么,要给你六姐说对象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瞎说的。”七星赶紧把蕾蕾塞到了何香芹怀里,“嫂你抱着,我来喂蕾蕾。”   何香芹叹了口气,她知道七星是好意,怕这种敏感的话题触动她的愁肠,可她也是真心想为小姑子出一份力,便套了套七星的话:“你不用瞒我,妈都跟我说了。”   “什么?妈跟你说了?什么嘛,叫我不要说,自己倒是说去了。”七星信以为真,这下好了,不用自己一个人憋着了。   她赶紧挖了一勺米粥吹吹:“那,嫂你觉得周团长人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对我姐有意思呢?”   原来是周中擎啊,何香芹恍然。   也就七妹没心没肺的看不出来了,这周围的人,谁不知道他往六妹那里跑得最勤了。   美其名曰看看他儿子,顺道看看儿子的干妈,实际上英招每次都在外头野呢,根本不在屋里。   倒是她几次进去,都看到周中擎握着六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着些什么。   当时六妹昏迷着,估计是记不得的,可她这个目击者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便笑道:“你要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七星好奇,磨着何香芹要听八卦。   何香芹便把这几次的见闻说了:“第一次被我撞见的时候,他还有些心虚,赶紧松开了你姐的手,第二次就坦荡多了,既不怕我看,也不怕我说,我瞧着那架势,怕是想动真格了。第三次开始嘛,那就更加不把我当外人了,还会喊我一声二嫂,跟我打听打听你二哥的近况。”   说到这里,何香芹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她哎呀了一声,很是嫌弃自己现在的记性,赶忙说道:“都说一孕傻三年,你看看我,差点耽误了正事!他上午还跟我说呢,说岛上需要一些技术人员过来支援建设,尤其是防护大堤和哨岗,因为要抵御海浪的冲击,所以光靠砖头水泥是不够的,还得弄什么钢筋混凝土,但是具体要多粗多长的要什么强度的,岛上的工程兵也没有经验,需要专业的人员过来指导。”   “专业人员?你是说四哥?”七星瞬间想到了首钢的四哥,要是四哥也来,那就太好了。   她都好久没见过四哥了。   何香芹见她这么兴奋,自己也高兴,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天南海北的分开,确实很叫人惦记的。   尤其是安四海的媳妇,跟何香芹很是投缘,妯娌两个见面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她重重地点头:“对,不光是你四哥,你四嫂和两个孩子都来,你快去跟妈说一声,让她托船工知会家里一声,到时候要是洪水退了,正好过来看看你四哥,也顺便来岛上一起散散心。”   “哎,我这就去。”七星开心坏了,四嫂可好啦,四嫂的娘家妈妈是南边鼎鼎有名的苏绣大师,四嫂得了她的传承,做的衣服那叫一个漂亮。   这次出嫁四嫂也寄了一套喜被的面子,绣的是鸳鸯戏水,活灵活现的跟真的一样,虽然婚事泡汤了,可四嫂的心意是不会被浪费的。   七星可想死她了,赶紧出去跟自家妈妈说去。   *   宁华夏出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走廊上哈哈大笑的诸葛鸣。   这位小同志她可太有印象了,走到哪笑到哪,好像这世上就没有让他烦心的事儿。   她微笑着走过去:“你就是周团长的战友吧?”   “呦,是宁老同志,您好您好!”诸葛鸣赶紧行了个军礼,随即热情地过来握手。   宁华夏点点头,把他喊到外面去说话。   “老同志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诸葛鸣可是个人精,他看出来了,宁华夏是要找他说正事的,便收起了嬉笑的嘴脸,认真地看着她。   宁华夏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开门见山,反倒是说了句:“你倒是个宠辱不惊的乐天派。”   “老同志过奖了,有什么事你直接问我就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诸葛鸣知道,自己那点阅历,在老红军的面前还是算不得什么的,所以他很自觉,绝不卖弄自己的那点聪明。   宁华夏嗯了一声,这次直奔主题了:“那你跟我讲讲,你们周团长这个人怎么样。”   “我们团长自小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还算有点名望的奶奶,还有个半身不遂的爷爷。他五岁之前都是他奶奶领着的,后来他奶奶得了疟疾也没了,只能跟他爷爷相依为命。”说到周中擎的身世,诸葛鸣很是惋惜。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不管穷富,没了爸妈的孩子都会迅速成熟起来,小小的年纪就肩负起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要不是诸葛鸣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说的是真事。   他平静地陈述着,其实他心里是不平静的。   他看着宁华夏:“老同志也是农村人,应该知道这样的孩子,一般会被当成克父克母的煞星,不受待见。”   “嗯,这样的陋习和偏见,直到现如今还有。”宁华夏也很无奈,她女儿也遭受了类似的偏见,村里人说起来,张嘴闭嘴都是寡妇,晦气,克夫,很难听的。   周中擎被人议论克父克母,境况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这些枷锁和罪名,会让深陷其中的人痛不欲生,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泪水。   看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哎。   她让诸葛鸣继续往下说。   诸葛鸣叹了口气:“我很羞愧,我跟他认识,就是因为年少无知,跟着村里的小混账们一起欺负他。我们听大人笑话他是个孤儿,听周围人嫌弃他是个丧门星,所以都跟着讨厌他,三不五时的就找机会羞辱他。我们那群孩子普遍都比他大,我是里头最小的,但也比他大了两岁多。老同志应该知道,小孩子,别说是差两三岁,就算是差个一岁半岁,那体型上的差距和力量上的差距也是很大的。我们那么多人围着他,他被揍得很惨。但是他从地上爬起来,既不是跟我们哭骂,也不是跟我们求饶,而是一头撞在了我肚子上,把我撞得直不起腰来,随后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跑了。我们气得不轻,赶紧追了上去,一路追到他家里,才发现他这么着急回去,是因为到饭点了,他要给他爷爷做饭。”   “这么孝顺,倒是难得。”宁华夏不由得对这个周中擎多了几分赞许。   一般而言,被打的孩子确实只会哭天抢地,可这个小周,居然找到了机会反击回去,还趁机跑了。   跑的原因不是退缩和认怂,而是为了照顾自己唯一的亲人,这换了谁不得被感动到呢。   诸葛鸣揉了揉眼睛,很是认同:“是啊,也就是那一天,我意识到我错了。他那么小,那么瘦,却一点都不为自己叫屈,一点都不为自己伤心气恼,反倒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爷爷身上。他爷爷很高,快一米九的大块头,躺在那里就跟一大截树桩子一样,看着都沉,结果他浑身是伤,却不喊不叫,愣是把人扶了起来,用枕头靠着,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喂他吃菜。那天回去,我很生自己的气,气得都没吃晚饭。第二天那群混账再喊我,我就跟他们打了一架。我叛变了,我成了周中擎的走狗,这走狗一当就是二十几年啊,您看,我到现在都是他身边的小跟班儿。”   “难怪你被抢了位置也要留下来。都说患难见真情,虽然你一开始也混账过,好在你及时回头了。这么说来,小周其实算得上是你的贵人了,你要不是跟着他入伍,也许今天的你只是一个街溜子,或者蹲大牢的。”宁华夏客观地陈述着。   却听得诸葛鸣无地自容:“没错,要不是他,我肯定还在跟那帮混账鬼混,他们偷鸡摸狗欺男霸女什么都做。所以,老同志,我想说,我们团长真的是个很可靠的人。你要是有什么打算,尽管放心地考虑他就是,我诸葛鸣拿性命担保,只要是他想护着的人,那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到底。”   “英招不是他的孩子吧。”宁华夏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个诸葛鸣始料未及的话题。   他愣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我也觉得不是他的,这些年了,我就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人,他上哪里来的儿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过我问了他也不说,大概是想帮谁瞒着吧,我也没好追问,毕竟他这个人是有些倔驴脾气的,打定主意不说的事,谁问了跟谁翻脸。”   “那今天的这段谈话,你也藏在心里,别人问起来敷衍一下就是。”宁华夏知道诸葛鸣是聪明人,所以点到即止。   诸葛鸣了然:“明白,老同志放心,我今天只是找您探讨了一下海岛戍防的漏洞,别的什么也没说。”   宁华夏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临走时留下一句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眼前的坎坷会过去的,好好干。”   诸葛鸣看着老同志远去的背影,默默地笑了。   是的,会过去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急什么。   *   安六合的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一个周中擎,药都喂完了,还是不肯走。   安六合原本还能假装跟别人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可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这就有点尴尬了。   尤其是想到刚刚有几次低头喝药的时候,脸颊碰到了他的手背,那触感总是挥之不去,导致安六合现在整个人有点魂不附体的。   一会儿看看外面的雨,一会儿又低头摆弄起身上的被子,试图抚平那些褶皱,抚平被吹皱的一池春水。   周中擎就这么坐在旁边处理着公文,她不开口让他走,他就不走。   她不说话,他也不没话找话。   反正就这么相对无言,各自琢磨各自的。   过了一会,安六合实在是别扭得慌,索性躺下,拽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周中擎抬头看了眼,顺手帮她把被角掖掖好。   宁华夏推开门看了眼,误以为女儿睡了,便轻手轻脚地进来,把周中擎喊去了隔壁屋子。   空置的房间跟其他房间的布置一样,里面堆放的果子已经被运走了,屋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张床。   宁华夏指了指椅子:“小周,坐。”   周中擎毕竟是晚辈,坐着不合适,便拒绝了:“您坐吧,我站着就行。”   宁华夏没坚持,坐下后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位年轻的同志。   不得不说,这小周当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山根也正,虽说是有点迷信,不过这种面相的人确实符合诸葛鸣口中那个倔强又刚正的形象。   肤色倒是黑了点,不过当兵的太白反倒是不常见,所以宁华夏觉得还挺好。   至于衣服,看得出来这位同志非常勤俭节约,衬衫上打了补丁,但还在穿着。   虽然破旧了点,不过洗得倒是干净整洁,可见是个爱干净的。   再看手指甲,全都白白净净,没有沾染泥灰。   这一点最是能在细节之处彰显一个人的生活习惯。   她满意地点头,最终视线落在周中擎的鞋子上,不免有些感慨:“衣服破点旧点无所谓,鞋子可不能将就,一是伤脚,二是影响作战能力。别看二战结束了,可这天下是不可能彻底太平的,尤其是你们戍守海岛的,更是要面对虎视眈眈的南朝鲜和小日本,说不定还有宝岛那边的国军来骚扰,你要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所以这鞋子,一定要穿好的,哪怕里面的袜子是坏的,但鞋子,不可以凑合。“   “老同志说得对,回去我就换一双。”周中擎没想到老人家的眼光这么仔细,其实这鞋子只是在急行军期间豁了个小口子,不过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自己倒是没太当回事,现在说来,也确实不应该,要是带兵打仗的时候鞋子坏了,那的确是有影响的。   即便他们是海军,但海军也是有登陆作战的需求的,到时候连鞋子都破了,光着脚怎么跟人赛跑?   所以他很是诚恳地接受了宁华夏的建议。   不过,他也知道,老同志找他不是为了说这些,所以他耐心地等着。   宁华夏果然开口问了别的:“英招是我家六合带来的吧?也许是她捡的,也许是她收养的,不过肯定不是她生的。这孩子在我跟前长大的,她有什么见闻认识什么人我还是有点数的,所以,英招的年龄对不上。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要冒认这个孩子,甚至不惜拿孩子当借口,拒了华江山女儿的婚事?”   周中擎不得不服,这老同志问问题就是直击要害,半句废话都没有。   他也不是那耍滑头的人,索性实话实说了:“英招确实不是我儿子,是安同志带来的。至于英招的真实身份,我不能说,我答应了安同志,老同志要是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她。不过我冒认英招确实别有用心,我想多些机会接近安同志,拒婚也是同样的原因,我看上安同志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被宁华夏审视着,不过他没有回避,而是坦荡地做出了回应。   这让宁华夏很是满意:“倒是个实在的小同志,我也喜欢跟实在的人打交道,舒服。不过,你跟我说说,你看上我家六合什么了?她还带了两个孩子,加上英招那就是三个,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这可不是小猫小狗,一旦你换了身份,就不可能随随便便甩手不要了,你懂吗?”   “我懂。要问我看上她什么了,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看上了,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好,她脆弱的时候我想护着,她英勇无畏的时候我想陪着,她做什么我都想参与到里头,我想让她多看看我,哪怕一眼两眼我都能高兴半天。至于孩子,那也是她的一部分,我既然看上了她,那自然是珍惜她的所有,只要她愿意,我随时可以跟部队打申请结婚。”周中擎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毕竟这种话说出来怪难为情的。   不过说到最后,他还是抬起头来,要让宁华夏同志看到他的诚意。   宁华夏笑了:“好一个珍惜她的所有。行了,我这一关过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不过我提醒你,我不想听到不好的言论,你要是真的想护着她,就要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了。不要模棱两可,不要似是而非,留给别人议论和发散的空间。”   “我明白,老同志请放心,我的手下我会约束好,部队这边绝对没有闲言碎语。至于岛上的百姓,虽然我左右不了他们的想法,但我起码可以做到不跟别人不清不楚。”周中擎毕竟不是神仙,洁身自好已经是最大程度避免谣言的办法。   宁华夏点点头:“那就好。你忙吧,我去看孩子。对了,七星跟我说,我家四海也要来岛上。你要真是想跟我家六合好,就少不得要过四海这一关,他是家里脾气最臭的一个,也是最护短的一个,到时候要是刁难你,你可得沉住气,别着了他的道儿。”   “明白。您慢走。”周中擎侧身让开,目送宁华夏离去。   自己则又进了安六合的房间,坐在那里批阅公文。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总觉得安六合好像没睡,不过他也没拆穿,他倒是想看看,今天到底谁先沉不住气。   明明昏迷的时候嘴里还喊他的名字,怕他出事,现在醒了,倒是装没事人了。   他想想觉得有点好笑,公文也没心思看了,索性在空白的纸上画起了画来。   因为画技堪忧,所以明明想画的是美人卧榻图,最后画出来的却是一团不明所以的线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六合憋尿憋不住了。   终究还是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周中擎听到动静抬头去看,但见女人家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和好奇。   他赶紧低头看了眼,索性把那工作簿摊开,推到了安六合面前:“好看吗?”   “……”安六合嫌弃地撇撇嘴,“难看。”   “我觉得很好看啊。”周中擎把工作簿拿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起码还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呢。   长发飘飘的,细胳膊细腿的,这已经是他至今画得最像人的一张画了,她居然说不好看。   安六合无奈:“行,你觉得好看就好看,也不知道画的谁家的姑娘,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说着她便踩上鞋子下了地,走到走廊尽头的公厕,排解压力。   洗完手回来,却发现周中擎不在了,工作簿倒是留了下来,那张丑画也在,旁边写了三个字:安六合。   什么嘛,居然写了她的名字,那她刚才说的话不就是……   不就是说,她是周中擎眼里的那个西施?   好啊,这么变着法子的臊她,可真行啊周团长!   安六合脸上火辣辣的,把那工作簿拿起来,直接把这张画撕了下来,团做一团,扔了出去。   纸团咕噜噜地滚出去,眼看着要落在窗户下面的雨水里,安六合又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   回到屋里摊开,抚抚平,反复看了看,还是一个字:丑。   她才没有这么丑。   她还是想把这画扔了,可这安六合三个字像是魔咒一样的,叫她还是把这幅画收了起来,夹在自己的观察记录本里,小心地合上,压在了一堆书籍下面。   周中擎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只餐盘。   是他这两天无聊,用竹篾子自己编的,周围箍了一圈铁丝,很牢固。   他把餐盘放下,把里面的饭菜一一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吃饭。”   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工作簿上的画不见了,他把饭递给安六合:“你把我的西施扔了?”   “扔了,太丑了。”安六合面不改色地说着,接过饭碗,只当自己看不到那两束火辣辣的目光。   硬着头皮吃了半碗荞麦饭,她忽然回头,看着低头重新画画的周中擎,很是不满:“你还画?”   “我画我的西施,你着什么急?”周中擎微微有点情绪,怎么招呼也不打就扔了,他画了半天呢。   安六合把饭碗放下,直接把工作簿抢了过来:“要画你回去画,别给我看见。”   周中擎恼了,干脆坐到她的办公桌前:“既然这样,那我用你的工作簿画吧。”   安六合赶紧去阻止,拉拉扯扯间把那一摞书全给撞到了地上,连带着那本夹着丑画的记录本。   记录本倒扣在地上,露出半截丑画的影子。   安六合脸上一热,赶紧捡起来,把记录本用别的书压着,试图掩饰过去。   周中擎却蹲在地上,摁住了她的手。   视线对上,他有很多话想问她,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当自己不知道那里藏了张自己的劣质作品。   他松开手:“我来收拾,你快去吃饭。对了,你四哥过几天过来,你看看给他安排在哪里住合适。”   “我四哥?”安六合意外得很,也开心得很。   四哥来了好啊,不光是孩子们多了小伙伴,爸妈也会很开心的。   四哥都两年没回来过年了。   她开心地出去了,到隔壁跟自家妈妈商量起接风洗尘的大事。   留下周中擎一个人在屋里,给她收拾那乱糟糟的书籍和工作簿。   刚把一摞记录本堆好,便看到地上躺着一本不一样的工作簿。   封面写着四个字:六合夜话。   翻开看了一眼,扉页写了一段话,让他默默地把工作簿又合上了。   那段话是:谨以此簿记录我也许正在出现的第二春,但我知道,我和他是没可能的,所以,仅仅只是记录。有朝一日,我垂垂老去,我会想起那年那月那时那地,曾经有个人在我生命里努力地闪耀过。可那终究只是划过夜空的流星,我没有能力抓住,也不敢去抓住。就让我在它逝去之前,为它拖曳出来的美丽弧光而贪婪地惊艳片刻吧。   周中擎摸索着这本工作簿,反反复复,打开又合上。   最终还是没有翻开扉页以外的其他内容。   他猜到了,这大概跟他有关。   所以……   所以她才会撒谎把画扔了,结果却偷偷藏了起来?   所以她才会在今天漫长的沉默里,装作自己睡了?   那么这昏迷的七天呢?   从她嘴里喊出他名字的每一个瞬间,如果被她知道了,是不是也会后悔,也会恨不得没有被人听见,没被人发现?   是他不配?   不,她已经给出了答案,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抓住,所以不想去抓。   这怎么可以呢?   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就妄下论断?   也许是他错了,他不该把一切藏在心里,他应该大胆告诉她,没什么不敢抓住的,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抓。   要是她累了不想抓了,他也不会离开,随时在这里等着,等她回头。   他把工作簿摆回桌面,放到那一堆繁杂的名录之中。   随后静静地去了隔壁,站在门口,就那么靠在门框上,低头处理他的文件。   他的意图很明显,他在等她。   但是为了把时间省下来跟她说事情,所以他也不会干等着,而是自顾自忙碌着。   安六合正跟妈妈和妹妹谈笑风生,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先是英招扯了扯她的袖子:“干妈,我爸找你有事呢。”   再是小杰一脸热情地把自己的小板凳搬给了周中擎:“周叔叔,你坐。”   再后来,安平也喊她:“姑,周叔叔等你好久了,要不你先去把事情处理了再来吧。”   到最后,亲妈,七妹,二嫂,都在那撵她走。   她厚着脸皮又磨蹭了半天,终究还是扛不住老妈的白眼,攥紧了衣服的一角,平静地站了起来。   经过周中擎身边的时候,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回屋拿上雨伞,到大厅那里等着。   周中擎把文件送回自己屋里,没有撑伞,就这么出去了。   来到安六合身后,他从她手里接过雨伞,跟着她往外走。   两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了山脚下才停下。   荒草早就被铲除,盐角草扩张的速度惊人,漫山遍野都是。   就连曾经那个山洞,也被遮挡得七七八八。   安六合拨开盐角草,往山洞走去。   周中擎合上雨伞,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安六合并没有甩开,而是由着他紧紧地握着,一前一后,往温泉那边走去。   走到山洞中段的时候,安六合忽然停了下来。   她蓦地转身,跟周中擎撞了个满怀,两人齐齐摔倒在地,抱在一起滚了几下,被侧边的洞壁碰着才停了下来。   鲜血从刮破的伤口冒出来,有她的,也有他的。   她没动,他也干等着。   过了好?????一会,她才叹息着开口:“看,我今后的人生大致就是这样的,一不小心,就会跌跌撞撞,刮擦摔倒,受伤流血。所以,我不想停下,也不想跟别人碰撞。周团长,你可以松开我了吗?”   “不可以。”周中擎说着把她扶了起来,却没有松手,反倒是一勾一拽,把她摁到了怀里。   安六合没想到他还不死心,她很意外,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不放弃?   她不明白,直勾勾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要是愿意,可以让我亲你一下,亲完你再做决定。反正今天无论如何也是撞了摔了,不如趁着刚爬起来,试试别的可能?”周中擎不想做那蛮横霸道的人。   他可以强吻,可那多少有点恃帅逞凶的嫌疑。   所以,他还是先征求了她的意见。   安六合不想亲,因为她知道那会发生什么。   她推开了周中擎:“不用了,我对别的可能不感兴趣。”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周中擎不信,这里是他们第一次发生碰撞的地方,也是第一次一同摔倒一同翻滚出去的地方。   更是一起下潜到温泉深处,拥有了共同秘密的地方。   这里对他来说,是特殊的,特别的。   相信对她来说亦然。   他的质问很有道理,可安六合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松开了他的手:“我带你来是让你看看,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的步调也是不一样的,在同时独立行走的前提下,我们是走不到一起的。在这山洞里,我会继续向前,而你会因为看不清路选择原路退回。这就像我们的人生,终究是没有办法同行的。”   “谁说的?难道我就不能慢慢适应,扶着墙壁走过去?”周中擎否定了她的猜测,他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你要是不想看我落在后面,直接牵着我就是,我会追着你的方向,跟你一起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吻,默认的关系   这话说得很直白, 也很真诚。   安六合站在山洞里,却很久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没有什么光线,所以周中擎看不到她的神色, 他甚至不知道她站在那里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他只能抓住唯一的羁绊, 那双小小的,温热的, 略微带着些潮意的手。   女人家的手, 柔弱无骨,皮肤细腻,握在他那粗糙的手心, 显然是有些遭罪的。   所以他只是虚握着,并没有十分用力。   要是安六合不情愿, 大可以松开, 可以挣脱。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这似乎象征着某些微妙的希望, 周中擎很有耐心, 不催促, 也不追问, 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最终安六合还是把手抽了出去。   她背过身去,虽然知道周中擎看不见, 可她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狼狈的一面。   她沉默地向远处走去, 几十米的路,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可对周中擎而言,必定是一项挑战。   而她, 显然是留了余地的, 所以她并没有走出去很远, 很快便站在那里,转身默默地等待着。   如果他真的宁可自己摸索着也要跟上来,哪怕摔得鼻青脸肿也不肯退缩,那么她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要问问小杰和英招的意见,至于蕾蕾,太小了暂时问不上什么,只能忽略她的意见。   如果小杰和英招也愿意,她还得再考虑考虑别的情况。   比如周中擎的家庭成员和相互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出现潜在的阻力。   他周围的人会不会像何香芹遇到的那些是非精一样挑拨离间,以及……   以及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她不明白。   不过有些事情,似乎也没有办法用一是一二是二的常理说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是感觉对了,也许是缘分使然,她不知道。   总之她现在很乱,她的计划里,本没有周中擎的这番告白,也没有他所谓的追逐和“一起往前走”。   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对男女在考虑以后的问题,这是一个拖儿带女的母亲,在跟一个身无负累的男同志在谈论以后。   要考虑的太多,太多,方方面面都不想疏忽。   安六合心绪不宁地盯着眼前的黑暗,连周中擎什么时候握住了自己的手都没有注意到。   她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觉鼻子有些发酸。   她再次背过身去:“这可是你自己非要跟上来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怨不得我。”   “嗯。”周中擎这次微微用了几分力道,掌心的茧很厚,不可避免地有些摩擦的触感落在安六合的手上。   这一次,她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牵着握着。   两人一起走到了尽头,来到了温泉那里,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说了会话。   他告诉她自己的家庭成员:唯一的爷爷也在三年前去世了,目前家里就他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光棍。   “等咱们岛上正式建好了,也许我的户口也要跟着落过来,到时候老家的房子和地就没有人守着了,所以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把英招的户口安在老家,这样要是有天海岛待不下去了,好歹还有一个后退的余地。”周中擎看着身侧站着的女人,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这样炽热的目光让安六合很不习惯,所以她只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温泉,琢磨了一下才回道:“你看着办吧,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影响英招的日常生活就行。”   “好。”周中擎想想,还是要问一个确切的回答,“那今天这事,你算是答应我了,还是没答应我?”   “我不知道,你让我回去再想想。”安六合不想骗人,这不是儿戏,更不是三岁小孩过家家。   这里头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她得慎重。   不过她还是给了周中擎一点点甜头,她终于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如果目光可以化作手中的笔,那么她正在仔细地描摹他英气的眉毛,他含笑的眼睛,他挺巧的鼻梁和止不住上扬的嘴唇,以及他那线条过分硬朗犀利,却因为微笑而显得有几分柔和的脸部轮廓。   最终视线停留在他那张红润的唇上。   她是不介意尝一口的,就一口。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沉默地等待着。   周中擎被这一幕狠狠击中了心房,血液猛烈地泵出心室,加速涌入五脏六腑,最终全都一拥而上,冲上了他的大脑。   他轻轻地伸出手臂,把身量纤弱的女人箍在了怀里,右臂搭在她的小蛮腰上,左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俯身,虔诚地亲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安六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从怀上蕾蕾算起,一年多没碰男人了,她很有些不习惯。   尤其这男人还很高很壮,很有些雄性气息过剩的侵略性。   这份浓烈的侵略意识,被他的舌尖叩开,抵在她的唇齿之间,带着些隐忍和压抑的狠劲儿,将她的气息狠狠打乱。   她剧烈地喘息起来,双手不受控制地环住了男人的腰身,身体也随着他压下来的力道而微微后仰。   她的呼吸开始不成章法,脚下的地面像是空了一样,让她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   想什么呢,这么帅气又深情的男人,是真的存在的吗?   会不会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一个痴心妄想?   不,似乎不是,因为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浑厚,略带着几分磁性。   他显然在笑,他在用笑声掩饰自己的笨拙和狼狈。   那初次亲吻的笨拙和差一点就刹不住车的狼狈。   他把手从她衣摆下面拿了出来,有些惶恐地问道:“我是不是过界了?”   “唔……”安六合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她的双手不知何时攀在了他的肩头,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唇边有了一丝血色,可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自己咬破了男人的唇,还是男人咬破了她的唇。   她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腰上残留着被男人掌心搓揉的感觉。   那些老茧刮擦在她柔嫩的肌肤上,越是想忽略,越是刻骨铭心。   她缓了缓,最终还是勇敢地回应道:“应该不算,因为我也掐你了。”   掐的还是他的后脖颈,也许很疼吧,她的指甲虽然不算很长,但也是有些破坏力的。   也不知道弄伤他没有。   她叫他弯腰给自己看看,周中擎从善如流,趁着弯腰的空隙,干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你好瘦,你有八十斤吗?”   “应该差不多。”安六合这次真的双脚离地了,却更加看清了自己内心的野望。   她到底还是个俗不可耐的女人,她喜欢好看的男人,喜欢有男人味儿的男人。   她……她可能真的被周中擎蛊到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尾,那里的弧度很有趣,仿佛是一颗桃心的下半截儿,中间的尖尖儿,直指被她掐过的地方。   这让她臊得满脸通红,慌忙抬手?????,想给他遮掩掉伤口。   却不想,他忽然将她放了下来:“留着吧。”   “留着?”她不明白,都被她掐破皮了。   他是受虐狂吗?   周中擎用笑当做回答,他抚摸着她的面庞,拇指指肚贪婪地擦着她的下唇,那是他刚刚品尝过的美味桃源,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忽略的汹涌的贪念。   他没忍住,又低头啄了一口:“你要想多久都行,我等你。”   安六合默默地看着他,左手捂住自己的唇,很有些难为情。   终究还是别过身去,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默默点了点头。   算是默许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朋友进一步,比恋人差一点点的关系。   *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再做什么暧昧的举动,而是就这么默默地相伴而行,在风雨中脚步坚定地前往目的地。   周中擎聊了聊这七天发生的事情:“华江山脑震荡,海市的医院已经诊断过了,说不清楚他到底要昏睡多久。海军总局亲自派人过来把他接回首都去疗养了。至于华念君,因为没有你的指令,所以这几天都在岛上规规矩矩地跟着将士们训练,脚底心都磨出泡了。”   “脑震荡?他们没说让我治吧?这个我治不了,我早就说过的,内疾我不行。”安六合可不想再摊上这号人了,小肚鸡肠,难缠得很。   周中擎一再把雨伞往她那边倾斜:“说了,我和九州据理力争,说你不通内疾,这才把他们打发了,不过他们还是交代了孔庆详,要是你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不出意外的话,等会你回去就会收到让你去首都的电报了。”   “这些人怎么想的,都说了我治不了了,还是不肯死心吗?华江山又不是普通的士兵,治好他对我而言肯定是好处多多,我要真能治而故意不治,那我就是傻子。”安六合有点生气,这些人还挺喜欢强人所难啊。   她早就有言在先说过了不会内疾,现在非要闹。   可恨的很呢。   可别以后随便什么首长司令的头疼脑热了都来找她,她真不行。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行,真到了修为全部恢复的时候,一些小打小闹的内疾还是可以的,比如胆结石什么的,她可以直接用内力逼出来嘛。   不过这种事情找外科医生就行了,找她做什么。   她还是干脆说自己不会好了,永绝后患。   周中擎也觉得她总被人惦记着不是个事儿,他已经拜托邵政委帮忙说项了,现在就看邵政委能不能把这事挡回去了。   所以他还是宽慰了两句:“还好不是所有人都没脑子。对了,五一劳动标兵评选,你被选上了,加上这次立功以及上次交换人质的事情,上头说要给你再追加一个巾帼英雄的奖项。这么一来,你一共获得了四项荣誉,分别是学习雷锋先进分子,和平英雄,巾帼英雄,五一劳动标兵。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了,因为你昏迷,你的奖章和奖状会由首都那边直接邮寄过来。过两天应该就到了,到时候连城的邮局会亲自给你送过来。”   “四项荣誉?哎呀,真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安六合并不在乎这些,她更关心洪水的事,便问了问最近陆地那边怎么样了。   周中擎知道她惦记着,便领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整理的那些报道和统计的数据拿给了她。   安六合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翻阅着,最终松了口气:“快挺过去了,真好。不过夏粮绝收了,我还是得培育点别的作物让百姓补种一下。这样,这几天你把巡岛的事安排给别轲他们,你陪我去温泉那里吧。”   “要下去吗?”周中擎已经对她的能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她昏迷无非是因为透支过度,现在想补回来,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去光柱那里。   至于那九叶菩提,还是不要一次吸太猛的好。   两人商量好时间,准备明天天亮就去,到时候找个借口,就说她去陆地那边查看变异小青菜适应的情况了。   从周中擎屋里出来,安六合果然被孔庆详叫了过去,无非就是问她能不能治一治华江山,如果实在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安六合拒绝得很干脆:“首都那边有最好的专家,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的不够看。不过要是他脑部有淤血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他把淤血逼出来,其他的我就爱莫能助了。”   “淤血倒是没有的,那你回去休息吧,首都那边我想办法应付过去。”孔庆详也很难办,一个是上级领导的压力,一个是朝夕相处的同志情分,他自认还算有眼光,他不会看错的,安同志不是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   所以安六合一走,他就琢磨电报该怎么发去了。   不一会,汤新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这是第二批登岛人员第七次摸排后的情况,自从你说举报有奖之后,现在这些群众总是胡乱举报,甚至出现了嫂子举报小叔子,妹妹举报姐夫的情况。不过大多数都是子虚乌有的,还有的是斗气发泄的。最终整理出来有潜在问题的就这些,你看,还要继续摸排吗?”   “这个刘嫂子怎么回事,不是安同志的朋友吗?”孔庆详看着其中的一个名字,很是疑惑。   汤新华道:“她不是跟那个勤务兵闹翻了吗?现在他俩互相举报,跟斗红眼的公鸡一样,所以我嫌烦,直接把他们俩都算上了。”   孔庆详哭笑不得:“行,那就这样吧,摸排行动暂时结束,要是以后出了状况再说。”   这边刚议论到刘嫂子,那边安六合的门口就站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不巧,就是刘嫂子。   她很委屈,自从秦红袖跟勤务兵的事闹出来后,她便开始怀疑自己身边的那个不安好心。   她倒是快刀斩乱麻,结束了这段孽缘,可现在,有个天塌了的大事找上她了,她不得不来找安六合求助。   安六合看了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再看看她那没有血色的双唇,以及明显有些凹陷的颧骨,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走过去抓住刘嫂子的手摸了摸,乖乖,居然怀孕了。   她关上门,把刘嫂子拉到屋里小声问道:“你怀了那个狗东西的孩子?”   “两个多月了,路峰刚给我诊断出来的。怎么办,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六合,你能帮我把孩子拿掉吗?”刘嫂子现在恨死那个狗男人了。   居然利用她来套安六合的行踪,狗胆包天了混账东西,等她找到机会,一定好好收拾他!   安六合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诊了诊脉:“嫂子,我说句话你别激动,你这胎似乎不太对劲,要拿的话,也不能是我拿的,而是正经做手术拿。不过咱们岛上没有这个条件,你要是图安心呢,那就去连城找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打个超声波看看,我怀疑你这是宫外孕啊。”   “宫外孕,那是什么?”刘嫂子还没有听说过这种稀罕事儿。   安六合便给她讲了讲:“总之,就是这孩子位置不对,没到宫腔里面,而是留在输卵管里了,要是放任不管,很有可能你会性命不保。我这里有点钱,你拿去先用着。出岛的通行证找路峰给你打个证明就可以开到了,快去快回。”   刘嫂子怔怔的,过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她没有脸面要安六合的钱,可她实在是很缺钱,只得转身到办公桌那拿起纸笔,写下了欠条:“六合,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可这钱我不能白拿你的,我打个欠条,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好,你放心地去吧,孩子我会叫七星一起帮忙看着的。”安六合能帮的只能是这些了。   她是可以用内力逼出身体里的异物和淤血,可胎儿不属于任何一种。   一个不慎,可能伤及母体,还是找专业的医生吧。   刘嫂子哭着走了,没走多久,李月娥便来了。   臭着个脸,像是安六合掘了她家祖坟一样。   安六合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还是礼貌地开口,让她坐。   不想,她架子大得很,一来就阴阳怪气:“你好大的本事啊,居然让我家临渊要死要活地求我和他爸来说媒。我一开始不明白,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能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你这个二手货啊。也不撒泡尿照照,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就这,你还想沾染我的宝贝儿子?你可真不嫌臊得慌!我说句难听的,就算你没嫁人,是个大姑娘,我也是不会答应你这种人进我家的家门的,整天抛头露面的混在男人堆里,像个什么样子,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而且声音很大,连隔壁的宁华夏她们都听见了。   她们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七星冲在最前头,一来就看到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妇女指着她?????姐姐的鼻梁骨骂,这还得了。   气得她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得那李月娥找不着北。   七星双眼喷火,把安六合护在了身后:“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妖婆,也敢在我姐姐面前撒野!别说是你的什么宝贝儿子,就算是你家有皇位要继承,我姐也不稀罕,你给我滚,滚!”   说着,七星又动起手来,连推带搡,直接把李月娥拽地上来了。   可这李月娥到底是个农妇,是有把子狠力气的,所以她屁股一着地就猛地一拽,把七星也给拖到地上来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翻滚着互相撕扯着头发,一个比一个骂的难听,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变化来得太快,安六合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亡羊补牢,她及时摁住了那个老妖婆,咔嚓一声把她胳膊给掰脱臼了。   七星身上的压力骤减,赶忙站了起来,再次把安六合护在了身后:“老不死的,还不快点给我姐道歉!”   七星还不认识张临渊的妈妈呢,毕竟两家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而且李月娥因为自己的儿子有本事,是很瞧不起那些穷亲戚的,又怎么会关注表亲的亲家家里的小女儿呢。   所以直到这时,她才知道面前这个就是安六合的妹妹。   那个传说中出嫁当天就被婆家赶出去的弃妇。   她可算是逮到了机会,虽然疼得直打哆嗦,但还是张嘴就骂:“呦,我说谁呢,果然是物以类聚嘛,这个臭寡妇的妹妹也是个臭不要脸的,婆家都不要你了,还在这里狐假虎威呢?你神气给谁看呢你,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姑奶奶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七星这下彻底被惹毛了,再次扑了上去,跟李月娥扭打在了一处。   安六合只觉得头疼。   想也不想,给那李月娥也种了一株寄居心草。   “李月娥,松手!”安六合言出法随,李月娥果然老实了,结结实实挨了七星十几个嘴巴子,七星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姐,这个臭泼妇是谁,看我今天不弄死她!”七星气鼓鼓地站在安六合身边,双手叉腰,很有大战一场凯旋而归的风范。   安六合解释道:“你春梅婶子的表弟媳妇,一个拜高踩低的小人。”   “我说谁呢,原来是她啊,就她那个儿子,还当宝贝呢?笑死人了,岛上谁不知道他儿子是个窝囊废啊,抱大腿爬上来,一点真本事都没有,整天还对手底下的人发脾气,谁跟他谁倒霉好吗?也就那个华念君,瞎了狗眼,居然看上了这种心术不正的小白脸,啧。”七星骂人的功夫不是盖的,边骂,还边踹了李月娥一脚。   正得意地转身,便看到一个男人脸色苍白地出现在了门口。   那人穿着军装,戴着军帽,因为外面还在下雨,所以身上全都湿透了,大概是来得着急,没顾得上拿伞。   七星认识他,他就是她说的那个小白脸。   一个妄图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投机分子。   她很是瞧不上这种男人,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错了,所以她挑衅地看着张临渊:“你来得正好,管管你家这只疯狗,别放出来乱咬人。”   宁华夏见状,扯住了七星:“好了,你别掺和了,让你姐自己处理吧。”   等她们几个出去了,张临渊才拧了拧身上的水走了进来。   “我妈骂你了?”也不喊嫂子了,连称呼都省了,张临渊现在有点摆不正自己跟她的位置,索性就喊她的名字吧。   他这么悲观的想着。   安六合没说什么,而是看向李月娥:“你儿子接你回家,你该走了。回去好好做人,不要污言秽语地糟践别人。”   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他妈妈的疯言疯语,张临渊听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走过去,把他妈扶着,让她到外面等着,随后重新折回来,掩上门,目光灼灼地看着安六合:“我想跟你谈谈。”   “我不想听。”安六合果断拒绝。   她转身拉开了房间门,要下逐客令。   张临渊赶紧伸手去拽,猝不及防被门夹了手,嘭的一声,五指通红。   安六合理亏,终究还是给了他说话的机会,但也只是转过身,他说她就听两句,中不中听她自己会判断。   张临渊红着眼把门关上,声音压得很低:“我找过苏继善了,这个政委我不当了。你们瞧不起我,不过是觉得我这个政委来得不正当,我懂。所以我把这个位置还给诸葛鸣,这么一来,你是不是可以把我当个有骨气的人看待了?”   “你没有必要这样证明给我看,你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干出一份成绩来。”安六合确实有些意外,她忽然看不懂他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张临渊猜到她会这么说,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做好的,可我试过了,我在这个位置做不好,很不好。一个人,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这句话永远不过时,是我好大喜功,是我一叶障目。我也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就想重新回到属于我的位置,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干。做你最欣赏的那种人,也挺好的。”   说着,张临渊转身拉开了房间门,微微打开了一个缝隙后,转身看着安六合:“虽然我的身份变了,但我的心意是不变的,安六合同志,希望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重新认识我,也让我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认识自己。我期待看到你赞美我的那一天,我会努力的。至于说媒,原谅我还是自私一回,我先下手为强了,要是你真到了想改嫁的那一天,千万记得考虑我,我是第一个找长辈跟你提亲的。至于我妈说的那些话,我很羞愧,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约束她,也约束我身边的人。”   说完,张临渊便留下一个红纸包着的东西在安六合桌子上,随后掩上门出去了。   安六合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好在他自己也知道眼下的处境比较尴尬,自己先走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人谁无过,他要是真的可以改过自新,那她也不会再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不过……   她转身拿起桌子上的红纸,打开后果然看到了张临渊的生辰八字。   安六合看着那工工整整的字迹,不免有些感慨。   都说人如其字,也许在权势迷眼之前,张临渊确实是个有可取之处的人吧。   现在他愿意回头是岸,还是应该鼓励一下的。   不过这生辰八字还是算了,她的心很小,容不下太多的人。   她出去找到自己妈妈,让她代为归还:“就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跟他不可能。”   宁华夏点点头:“好,妈替你走这一趟。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还回去就等于是拒绝了,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不用了妈,我考虑不了那么多人。”安六合勉强笑笑,视线落在屋里的蕾蕾身上,多少有些愧疚。   说起来她是把孩子带岛上来了,其实每天陪孩子的时间有限得很。   等她忙完这阵,得好好尽一尽为娘的责任。   她叮嘱了宁华夏一声:“我接下来几天会很忙,妈,辛苦你了。”   “不辛苦,看到你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妈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妈和你嫂子还有七星,照顾这几个孩子足够了,你什么都不用想,专心忙你的就行。对了六合,天晴跟我说了你们的事,这事妈有个打算,你听听看——”宁华夏本来不想现在说的。   可她看到张临渊家里的闹剧,想想还是要跟闺女提前做好心理疏导。   她握着安六合的手进了隔壁屋子,掩上门,母女俩相对坐在床上,千头万绪,她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你婆婆老糊涂了。不过妈也是体谅她的,所以这件事不能硬来,只能智取。天晴和天雷的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到时候人人都说他们私生活混乱,真到了想成家的时候谁家肯把女儿嫁给他们?不如你看着,给这兄弟俩在岛上找个有头脸的差事做做,到时候自然有姑娘看上他们,正正经经谈个对象领到你婆婆面前,她才没话可说。现在这样雇了几个小媳妇来演戏,我看着都嫌臊得慌。”   “嗯,是这个理,不过我要是大张旗鼓给小叔子安排工作,别人也会说闲话的,不如这样,今天诸葛鸣不是找我探讨育儿经嘛,说他家小子总喜欢拆收音机,天朗对这些电器和机械最感兴趣了,我让他去诸葛鸣那边帮着带带那几个孩子,到时候诸葛鸣要是看上他了,给他举荐个什么工作,那就跟我没关系了。”安六合开动脑筋,想到了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宁华夏一听,这主意不错,她很是赞许地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吧,那天晴呢?”   “天晴啊,天晴算账的本事一流,但要我直接推荐他去采购?????或者做会计也不合适,毕竟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就让他当个幼儿园的体育老师好了,过阵子随军的家属和那些干部的家属都会过来,孩子只多不少,到时候看他自己够不够机灵,也许能因为师生关系自己建立一点人脉,工作的事也就有着落了。”安六合这也是没办法,身居高位,更要时刻警觉,免得被人说她利用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宁华夏琢磨了一下,这个法子虽然更讲究一个缘分,不过也确实是最顺理成章的法子了。   便叮嘱道:“行,那这事交给你了,总之你记得跟他们保持距离,别给外人说嘴的机会。人啊,光是自己个儿清清白白的那是不够的,还要堵住悠悠之口啊,不然将来别人不光议论你,还要挖苦小杰和蕾蕾他们。总之,你得当心些,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特立独行无视规则是行不通的。”   “妈,我明白。”安六合知道老妈的良苦用心,她都懂的。   宁华夏走后,安六合赶紧托唐红军给诸葛鸣和雷天朗那边都送了消息。   处理完这些事,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关上门,在自己的空间里,想一想自己的心事了。   坐在办公桌前,打开记录本,找出那张丑画,想想还是把它夹在了六合夜话里面。   明明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她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盯着那丑兮兮的画,一会儿笑,一会儿发愁的。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她伏案沉睡过去,她都没有动笔。   周中擎端着晚饭过来,敲了敲屋门,却没有听到她的动静。   只得去隔壁屋喊宁华夏,两人一起进来,这才发现安六合睡着了。   屋里连个灯都没点,黑黢黢的。   宁华夏点上煤油灯就离开了,周中擎把饭菜放下,跟了出去。   “婶子。”周中擎改了称呼,这让宁华夏瞬间领会到了什么。   她转过身来,好奇地等待着下文。   周中擎却没有解释今天发生过的事,而是担心地问道:“我刚从食堂那边过来,唐红军跟我说了张政委妈妈胡闹的事,我想问问,她没伤到六合吧?事情解决了吗,需要我再做点什么吗?”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那时候你话很少,即便是现在在岛上,你对别人也没什么耐心,不过你对我家六合倒是很不一样。”宁华夏答非所问。   周中擎笑笑:“她不一样,我也就不一样。”   “是这个理。人与人之间讲究一个将心比心。李月娥恶言相向,她肯定是很难受的,不过她没有跟任何人抱怨,自己都压在心里了,你有空开导开导她。至于伤嘛,只有我家七星被扯掉了一点头发,其他时候都是李月娥在挨打,你就不用担心了。”宁华夏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正题。   周中擎放心了,赞道:“七星很护短,我很羡慕她们的姐妹之情。”   “不用羡慕,没有任何人会拥有一切,你可以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宁华夏的视线落在他破了的唇上,她到底是过来人,已经看出来了。   所以,她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周中擎即将得到他最想要的,这比什么都珍贵。   至于姐妹亲情,反正他也没有姐妹,不算多大的缺憾。   周中擎目送着老人家回屋,转身进了安六合的房间。   煤油灯的光昏黄不明,桌子上趴着的人还没有动静。   他不想惊动她,只是过去看了看她压在手臂下的纸张。   这一看,只觉得热血沸腾——   六合夜话打开了,正停留在正文的其中一页。   露在外面的半截是这样的——   “对视的时候,总有……”   “我怕自己想太多,所以……”   “……不管怎么说,他出现的时候我还是蛮高兴的。”   周中擎看着这不完整的三个句子,一时情动,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动作很轻,生怕弄醒了她。   但就是手痒,忍不住,摸一摸头发丝儿也是好的。   其实安六合早就醒了,她知道他进来了,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索性装睡。   这种尴尬的关系,真是让她发愁。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能默默地趴着,在那自己瞎琢磨。   琢磨来琢磨去,就被周中擎的动作弄得脖子一痒,下意识抬头,抓住了他的手:“别闹。”   “你醒了。”周中擎还以为她睡得很香呢,看样子怕是早就醒了。   他也不拆穿她,转身把饭菜端过来摆到她面前:“尝尝,我亲手做的麻辣兔丁,还有这道鲜蔬汤,我特地加了点虾皮,很鲜。”   “周团长,你这样很不好。”安六合不满地抗议了起来,这菜闻着就香。   长此以往,她岂不是要被他的厨艺给套牢了?   她很有意见,看来这周团长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了。   她这条被钓的大鱼,也不知道能不能拒绝得了美食的诱惑。   尝了一口,果然拒绝不了。   不管了,先吃为敬。   正吃得开心,就看到张银凤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来就用她无人不知的大嗓门儿喊道:“嫂!我刚知道,我哥看上你啦?天哪,他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他要是早点说,我还能帮着出出主意,现在好了,让我妈一搅合,你肯定恨死我们一家子了吧?嫂,我跟你说,我哥其实——”   话到一半,张银凤就卡壳了。   她怔怔的看着屋里的一对男女,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嫂,你跟周团长开会呢?” 第37章 安六合的男人   张银凤这姑娘整天一惊一乍的, 每次都是人未至声先到。   嗓门儿又大,简直像是行走的扩音器。   安六合对她是没什么看法的,可她要是来说张临渊的事儿, 那安六合也没有耐心听。   她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可惜这顿色香味俱全的美餐了。   好兴致被打断,安六合胃口全无, 只好歉意地看着周中擎:“我饱了,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再找你。”   周中擎深深地看了安六合一眼,随即沉默地起身, 把饭菜端了出去。   没有怨言,绝不纠缠, 体面而礼貌地退场, 留给她处理私事的空间。   他的细心和尊重, 总是那么的润物无声。   这让安六合越发觉得这个男人难得。   屋门随着男人离开的身影而掩上, 她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看向一身雨水的张银凤:“坐。”   “不坐了, 嫂,我哥其实不坏, 他就是一时乱了方寸,怕自己不如我雷凯哥哥优秀, 入不了你的眼睛,所以才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张银凤激动得很,上前握住了安六合的手,很是诚恳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慢慢挣脱了出来, 她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路都是自己走的, 机会也是自己给的, 我左右不了任何人。”   张银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表嫂可能真的被自家哥哥惹恼了,她平日里不是这么一个没有肚量的人啊。   只得再次握住了安六合的手:“嫂,不是这样的,你可以的,你对我哥的影响是很大的。你也许不知道,当初去喝你的喜酒,他回来后就变得不爱说话了。那时候我们总笑话他,是不是看到别人结婚了自己也想媳妇了。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所以干脆闷在心里,闷出毛病来了。”   “银凤,你不要胡说,我那时候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安六合都听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跟着雷凯去敬酒的时候,一直被人起哄,臊得根本没有勇气抬头看人,所以她对张临渊,是只知其人,却没有留意他长什么样子。   结果现在告诉她,那会儿张临渊就看上她了?   这不是开玩笑嘛,她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的。   可张银凤却有她的道理:“你不认识他是你的事,可他对你一见钟情了啊。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见他为哪个人这么茶饭不思过,他都瘦了十几斤了。最近脾气大的很,连我都骂,要不是刚刚我妈来大闹一场,我都不知道他对你情根深种。以前表哥还在,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年前表哥没了,你们又一起来了岛上,他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慕之情,却又顾忌你身边的春梅姑姑,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总觉得自己爬得高一点就好了,到时候你就会多看他一眼了。他的方法是不可取,可他的一片真心不该被辜负啊。”   “银凤,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一个人对每一个爱慕者都需要回应,那这世上岂不是要有很多的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安六合被最后一句话给气到了。   为什么张临渊的真心不该被辜负?   又不是她要的,关她什么事。   她这么说是有点冷酷无情,可那也是没办法的。   看不对眼,说什么都白搭。   她的态度很坚决,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不可能。   张银凤无奈,气鼓鼓地坐在了床上:“怎么不可能了?我哥长得不好看吗?对你不够专情吗?这些年我家里可没少给他介绍对象,他全都拒了。我还纳闷呢,之前那个老胡家的闺女,人家可是正经的医学生,我哥都看不上。还有我们公社主任的女儿,人家可是部队的文艺兵,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他还是看不上。至于其他的什么厂花村花更是数不胜数,可他一个都不要,他只看上你了。他再不好,起码对你的心是感天动地的。当时你来岛上,他第一时间看到你的名字被人登记错了,还特地用笔圈了起来。几次去找赵政委汇报情况,即便自己被骂得狗血淋头,也还是要提一下你名字的事。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只是没有让你看到而已,难道这就代表他的真心不值一提吗?”   “名字的事我很感谢他。至于其他的……我只能说,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你还是劝他早点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吧。”这事再纠缠下去,安六合要烦了。   她直接打开了房间门,送客。   张银凤红着眼睛出去,都到大厅那里了,还不忘回头喊一声:“他为了你挨了我妈好几个嘴巴子,他连尊严都不要了,你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吗?嫂,只要我哥不放弃,我就不会放弃,我明天还来找你!”   声音之大,以至于一连好几个房间都开了门,里面的人探出头来,看向了安六合的方向,却发现她早已关了门,把一切糟心事都挡在了外头。   纪娉撇撇嘴,多少有点不高兴:“这个小张,咋咋呼呼的让六合怎么做人,真是个没脑子的,还真是一对亲兄妹。”   孙卫国也嘀咕:“大半夜的在走廊上喊,她可真行,要是我闺女,我早就把她骂回去了,她爸妈倒是奇怪,压根不管她的。”   “你可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溺爱孩子,你也就是说说。”纪娉白了他一眼,掩上门,往安六合这边走来。   敲了敲门,里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纪娉不放心,隔着门说道:“六合,你睡了吗?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说说话呗?”   安六合本不想开门的,不过既然纪娉有需要,她还是起身把门拉开了。   纪娉诡计得逞,进来后赶紧关上门,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肯定偷偷躲起来生闷气了。这有啥的,来,我陪你说说话。”   “原来你没有心情不好啊。”安六合恍然大悟,感情老姐姐是骗她呢。   不过人都进来了,也不好赶人家走。   她让纪娉坐下,转身倒了杯热茶。   纪娉把茶缸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托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那么讨厌张临渊吗?”   “原本是很讨厌的。”安六合默默叹了口气。   张临渊之前做的事太过分了。   可现在,这个人因为她的冷眼而放弃了政委的位置,甘愿退回原来的角色,去做那个只靠自己慢慢晋升的本本分分的人。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团级政委的位置,已经算得上部队的中层领导了,在战争年代,战士们还能靠敢杀敢拼快速晋升,可到了和平年代,大多数时候只能论资排辈。   不信看看诸葛鸣,都三十几岁了,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而现在的张临渊,不过才二十五不到。   他要不是痛下决心,是走不出这一步的,这无疑于壮士断腕,很伤很痛。   但是他做了。   光是这一点,就可以赢得不少人的尊重。   安六合也不能免俗。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可以不再讨厌他,但她对他,确确实实没有男女之情。   她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纪娉。   纪娉听罢,很是感慨:“确实,他还年轻,现在回头还不算晚,以后要是能够一直堂堂正正地靠自己闯下去,也不失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过,我是觉得,他要是真的对你情根深种,只怕你的拒绝只会让他走上极端。你想,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极端呢?先是走错路,想抱大腿靠捷径上位,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就立马自断臂膀。他是有决断力的,而他做出的决断,目的只有一个,获取你的芳心。如果到头来,他发现自己即便牺牲了政委的位置也得不到你,他会怎么做?我都不敢想。”   “你的意思是,他会来硬的?还是说,他会自残自杀?”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安六合不由得一阵后怕。   可别啊,到时候不管怎样他这条命都会被人算在她的头上,她很冤枉的好吗?   纪娉重重地点头:“我瞧着差不多,他这人挺豁得出去的。所以,我劝你,要不要试试徐徐图之?一点点影响他,改变他,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让他转变想法。不然的话,他最后会做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姐,我好累。”安六合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很忙了,结果还要为了这事分出精力来小心处理,真是折磨人。   纪娉只得劝她:“你放心,试验田的事我会帮你分担,至于张临渊,只能靠你自己了。要实在不行,我倒是有个下下策,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算了。”   “你说的下下策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安六合默默垂下眼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只好让张临渊做个傀儡了。   在那之前,还是尽量让他自己想通吧。   *   安六合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   一会儿是张临渊要跟她同归于尽,一会儿是周中擎心如死灰地在坟前给她烧纸,一会儿又是李月娥找宁华夏拼命,要给她儿子索命,一会儿又是张银凤失去了理智,跟七星打了起来。   到最后,实在是什么鸡飞狗跳的事都出来了,气得安六合直接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剧痛的额头,穿上鞋子下了地。   睡不着了。   雨还在下,天跟漏了一样,整个岛上都陷入了昏暗无光的黑夜里。   安六合独自一人走到大厅那里,吹着雨丝缠绕的湿冷的风,看着汪洋一般的外面,神思恍惚。   唐红军原本在打盹儿,见她起来了,赶紧打了个招呼:“安同志,你哪里不服吗?”   安六合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撑起雨伞,走进了无边的黑暗里面。   她回到了木板房这里,看着被水淹没的房间,这才发现自己连最后一处清净地都没了。   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岛上闲逛,看看盐角草,看看海岛淹没的程度,心里有个数。   正走着,远处过来个人,打着手电撑着雨伞,焦急地寻找着。   见着安六合的时候,那人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加快了脚步,迅速接近。   到了跟前,周中擎直接扔了雨伞,把她抱在了怀里:“大晚上的,你吓死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安六合没想到他会来。   这会儿见到他,还挺开心的,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身后的感觉。   她也扔了伞,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在雨幕下,在大地上。   两人很快就湿了全身,无处可去,索性提前往山洞那边去了。   路上周中擎牵着她的手,在雷声轰鸣的间隙里告诉她,是唐红军担心她出事,所以去吧他喊了起来。   “他为什么不喊别人?”安六合纳闷了,这唐排长看着是个老实木讷的人,没想到还挺懂得揣摩人心嘛。   周中擎臭美道:“因为别人没有我可靠。”   安六合忍不住捶他胸口,逗得他哈哈大笑。   两人进了山洞,关了手电,依旧是牵手,一前一后地走。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情趣,手电只会带来不必要的干扰。   所以,黑暗有时候并不是坏事,它可以让人看清楚内心的真实想法。   一种名为欲望的邪火,就这么燃烧了起来。   在这个潮湿的夜晚,点燃了水淋淋的衣衫,蒸烤着汗津津的头发。   水分化作热气上升,随着血液涌上大脑。   两人牵着手跳进了温泉池,下潜,颠倒,上浮。   到了光柱所在的空间里,安六合沉默地坐在一旁,拧着头发上的泉水。   耳边传来些许的声响,那是周中擎脱了衬衫也在拧水,安六合没有勇气去看,只管盯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劲地拧。   拧到随后,一滴水也拧不出来了,却还在那里较劲。   把周中擎看乐了。   他已经穿上了衬衫,虽然还是潮的,起码不会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他那虬实的肌肉线条了。   不过裤子他还没处理,导致有些部位显得存在感过强了。   所以他凑过来帮安六合梳理头发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安六合注意到了。   只一眼,便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烧烤一般,脸颊烫得可怕,扔个鸡蛋上去,想必一下就熟了。   至于耳朵根子,那更是让她心惊肉跳,烫得都要着起来了。   她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没事人一样看着前面的光柱。   头皮上传来男人一下一下梳理的触感,他的掌心粗糙有老茧,指肚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一下摩擦在头皮上,都有着提神醒脑的神奇功效。   以至于安六合本来是想转移注意力的,却只能徒劳一场。   她忽然回头,双眸噙着一抹潮红。   她不满地抗议道:“轻点,你弄疼我了。”   “抱歉。”周中擎无奈,他这手实在是粗糙,明明他的动作很轻了,结果还是不行,他有些嫌弃自己,“等我抽空找个剪刀磨磨看。”   “你别乱来。”安六合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什么嘛,她又没说让他把老茧磨掉,那不得磨掉一层血肉啊。   再说了,她还挺喜欢这种粗糙的大手的,摸着有安全感。   她反握住他的手,不满地嘀咕了起来:“不准磨,就这样。下次你揣个梳子在身上不就好了。”   “行,以后我就是你的专职梳头工。”周中擎笑笑,任由她趁机揩油。   不过她这头发乱糟糟的,也实在是不太方便,都糊住半张脸了,他好不容易有个独处的机会,可不想浪费良辰美景,索性又给她梳理起来。   不想再次被安六合阻止。   她握住他的手,不让动。   随即自己甩了甩,用上些许的小把戏,头发便一根根自己分开,老老实实服帖在了身后和两肩。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厉害吧?   厉害,当然厉害,周中擎都看傻了。   不光厉害,还美,美得比那神话中的月宫仙子还动人。   以至于他没忍住,捧起她的脸蛋就是一口。   安六合被他偷袭,很生气,原本还是拳打脚踢的,踢着踢着就意识到自己踢错东西了,便瞬间消停了下来。   像一只安静的兔子,卧在了男人的腿上:“我……我弄疼你了?”   “有点。”周中擎想把痛感压下去,不过他有点倒霉,美人在怀的时候,有些小伙计不听使唤,导致被踢到的时候本就是绷紧的状态。   一分力道也被放大成了十分。   以至于他的额头上很快滚落几滴晶莹的汗珠。   他别过脸去,强行忍耐着。   可他越是这样,安六合越是羞愧难当,索性闭上眼,伸出手去,轻轻渡了一点灵力过去,帮他抑制住痛感。   随后落荒而逃,直接冲进光柱里面去了。   留下周中擎在原地,隐忍且压抑地捂住了脸颊。   要命,她做了什么,为什么痛觉没了,但是另外一种感觉却被无限放大了?   周中擎感觉自己快着起来了,只得跳到温泉池里,可那池水本就是热的,泡进去非但不能降温,还让他越发的浑身兽血沸腾。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回道岸上,打了套军体拳让自己冷静冷静。   却越打越不对劲,每一个动作都拉扯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到最后,只得放弃,强迫自己坐在那里冥想,把那些旖旎的念头驱赶出去。   忍字头上一把刀,色字头上也是一把刀,现在两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在极限的拉扯之下,青筋暴跳,十指的骨节握得咔咔作响。   还好这个坏女人跑开了,不然他肯定忍不住。   他有些无奈地想着。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考验他,折磨他,让他在理智和欲望的边缘反复拉扯。   这使得等待的每一秒都极其煎熬,极其痛苦。   明明只过去了半个小时,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等他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便下意识往远处躲了躲。   安六合刚刚恢复了精气神儿,抬眼一看,便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她有些迷茫,自己不是帮他止住痛感了吗?   他这是怎么了?   她很担心,扑上来就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还问,哪儿都不舒服!   周中擎怨怪得很,却不忍心责怪她,只是背过身去,自己竭力撑着。   安六合不明所以,他转她也跟着转。   跑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双臂,仔细观察一番,才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即臊得无地自容,猛地松开周中擎,背过身去,很是懊恼:“我不是故意的,你再忍忍,等会儿就好了。”   是她糊涂了,隔绝痛感的时候,要是对方有别的感受,是会被无限放大的。   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又共处一室,还在之前表明了心意,他有些荒唐的念头也是正常。   倒是她,顾此失彼,白白让他受了半个小时的折磨。   她很羞愧,事情是她做的,似乎这火也只能由她来灭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眼中喷火的男人:“你……你躺下。”   “不用。”周中擎猜到了她要做什么,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美事,可他还是拒绝了。   他不要这种不纯粹的结合,哪怕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那会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他不做这样的事。   可安六合有自己的想法:“让你躺下就躺下。”   周中擎确实憋得难受,但还是移开视线,看向毫无姿色的温泉池:“绝不。”   “……”安六合服了,“那我恢复你的痛觉,你自己慢慢熬着去吧。”   “也好。”痛觉在的时候,起码另外一种感觉会被压制。   他如愿了,安六合却气得不轻。   跑得远远的,用光柱做遮挡,默默培育植物去了。   半个小时后,周中擎终于不痛也不心痒了。   他绕开几步,看着远处的女人,明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但还是不后悔。   他很珍惜一些事情,不想掺入任何的杂质。   哪怕惹她生了气,他也不会后悔。   他走过去,默默蹲在了旁边,帮她把种子往附近的地面播撒。   安六合也没有阻止他,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忙碌着,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时间一晃,就是三天。   期间周中擎上去过一次,回到军营安排了一下事务,又赶了过来。   而安六合又进了光柱几次,每次出来,都会看到周中擎盯着身边空了的位置发呆。   她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这次一出来,便开口喊了一声:“想什么呢,动都不动一下的?”   “想你。”周中擎抬眸,眼中有笑,耐心十足。   安六合脸上热辣辣的,只得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懒得跟他贫嘴,回到他身边,把今天的食物递了过去:“这里灵力充沛,所以我还要待上两天,等我的杂交实验有了成果再上去。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先走,到时候替我守着山洞口就行。”   “也好,我去大营那边转转再来。”周中擎已经得了消息,张临渊虽然不做政委了,可上头并不同意让诸葛鸣官复原位。   据说是东海舰队会派一个人过来,这也是苏继善跟邵政委博弈后的结果。   东海舰队,那就是南市军区的,无论如何,政委这个位置,要安他们自己的人手。   算算时间,也快过来了,周中擎是要去接待的。   他转身往温泉池走去,跳进去之前,深深地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女人,嘴角上扬,噙着一抹宠溺的笑。   他已经轻车熟路,可以独立穿梭这片重力和浮力颠倒的神秘地带。   回到岸上拧了拧水,便抓紧时间回去营帐处理正事。   没想到新来的政委已经到了。   还是个不好惹的主,正在训人,训了诸葛鸣训别轲,训了别轲训其他的军官和士兵。   明明是周中擎没来,却把问题直接扩大化,说他们这支加强团没有纪律可言,连团长去哪儿了都不知道,还当什么兵。   将士们全都紧闭嘴巴,既不辩解也不喊冤,任由他小题大做。   片刻后,将士们齐齐看向了摩托声传来的方向,别轲很是开心:“团长回来了!”   诸葛鸣也笑:“我就说了,他今天肯定会回来的。吕政委,您看,我没说错吧?”   吕国豪冷哼一声,满是挑剔地看向了风驰电掣的男人。   等到周中擎停车走了过来,吕国豪更是鼻子朝天,直接发起了嘲讽:“呦,周团长好大的架子啊,我都来了三个小时了才看到您的大驾,这一路上没把您颠坏吧?”   周中擎冷着个脸,直接开骂:“冤有头债有主,我缺席了你找我就是,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别轲,还不快让兄弟们去吃饭?诸葛鸣,你也是,你好歹是副政委,怎么连自家兄弟都护不住?这么窝囊干脆别当兵了,当个乌龟挺好!”   诸葛鸣笑着打哈哈:“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快坐下喝口水。”   周中擎接过军用水壶,一饮而尽。   随即把空了的水壶抛给诸葛鸣:“你也去吃饭,我来会会咱们的新政委,好大的官威,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吕国豪也不服他,在东海舰队时就听说过周中擎这号人物,没想到居然是个不务正业的混子。   这还得了?   当即脱了外套:“来,过两招!”   “谁怕谁,来!”周中擎也脱了外套,走到空地上,摆开了架势。   今天没有雨,但是天空阴沉沉的,地面也都是湿哒哒的,稍微用?????点力就陷下去了。   两人却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到最后,周中擎好不容易瞅准了空隙,找到了机会,一个过肩摔,把吕国豪摁在了地上。   汗水滴滴答答砸在吕国豪的脸上,周中擎冷笑一声:“这下服了吗?”   “不服。再来!”吕国豪可是东海舰队出了名的好战分子。   没事就喜欢找人比试。   这下周中擎还真是遇到了克星,被他磨着一连比试了十几个项目,才终于听到了一声:服。   诸葛鸣笑哈哈的放下记录比分的工作簿:“吕政委,我就说吧,我家团长十项全能,就算是全军大比武,也一定可以脱颖而出,夺得头筹!”   吕国豪冷哼一声,嘴上服气了,心里还是不大服气的:“也就是仗着我刚来,人生地不熟,没有主场优势,等我熟悉熟悉,我一定能翻盘。”   “哈哈,好啊,今后都是自家兄弟了,有的是时间慢慢比试。对了吕政委,你说的全军大比武日期定了吗?”诸葛鸣把水递过去。   “具体日期还没定,总之是明年。明年建国15周年嘛,全军大比武应该就在那之前,不会错的。”吕国豪仰面痛饮。   虽然不服气,可还是得承认,好久没有打得这么酣畅淋漓了,真痛快啊。   他对周中擎的不满也跟着减弱了几分,他指了指自己的东西:“我住哪?”   “诸葛鸣带你去,我还有事,先走了。”周中擎这一耽误就是大半天,安六合那里还要他帮着做记录呢。   便直接走了。   等吕国豪安顿好自己的东西出来一看,气得破口大骂:“这个混账羔子,又跑了!”   诸葛鸣赶紧出来安抚他:“哎呀呀,说好的我陪你下棋的,快来快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替他打掩护!说吧,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吕国豪要气死了,他大老远的过来,这个周中擎不亲自迎接一下就算了,刚来了半天居然又跑了。   等他回来,一定好好跟他再比试比试,总归要赢他几次,趁机提要求,让他老实待着别再乱跑了。   好在这个诸葛鸣是个有趣的老好人。   吕国豪气着气着也就不气了。   他看着自己走投无路的棋局,不得不投降:“我们司令果然没骗我,我这趟来还有意外收获!来来来,再来两局!”   诸葛鸣只得舍命陪新政委,中间借口内急出去找了下别轲,问他知道不知道周中擎往哪个方向去了。   别轲摇头:“不知道,神秘兮兮的,不过我闻到他身上有女人家的香味,怕是谈对象了吧?”   诸葛鸣乐了:“呦呵,谈对象了?可一定要是安同志啊,那我再努努力,帮他把吕政委拖着,到时候他们结婚了,我可以趁机要个大红包。”   “哎呀,你早说啊,那我做点什么好呢?对,我练兵!让吕政委挑不出来毛病,他就不会去烦咱们团长了!走走走,我这就去练兵。”别轲也很有悟性。   一会去就学着周中擎的魔鬼训练法,折腾起手下的将士们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中擎每天露个脸就走,吕国豪想找茬都没有机会,不是被诸葛鸣缠着下棋,就是被别轲得意洋洋地喊过去检阅训练的成果。   等吕国豪终于偷偷溜出来想亲自找一找周中擎这号人物的时候,却发现整个海岛上都没有他的踪迹。   他纳闷了,抓住路过的张临渊:“小张,见过周团长吗?”   张临渊刚刚结束了拉练,正准备回去休息,闻言轻轻地掰开了吕国豪的手:“没看见,自己找。”   吕国豪知道这位是前任政委,又是一个军区的,多少要留点面子,便没有计较。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声:“你怎么整天闷闷不乐的?我可有言在先,不是我抢的你的位置,你可不要怨我啊。”   张临渊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他懒得再搭理这人,直接走开了。   回到营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这个吕国豪说找不到周中擎。   而张银凤也连着好些天找不到安六合了。   难不成……   想到这里,张临渊直接放弃了午休,怕军用摩托动静太大,索性徒步往山洞找来。   门口果然有进出的脚印,还是男人的鞋码,四十六号,比他的鞋码大了三号,身高起码是一米九几的。   不是周中擎才怪了。   张临渊蹙眉,打开手电走进了山洞里面。   一路找过来,果然在山洞里看到了女人的脚印,鞋码36号,是他那个身材娇小的表嫂无疑了。   这一刻,张临渊的心被醋意吞没。   他加快速度往温泉池那边赶去,到了那里,却空无一人。   只有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声在嘲笑他的徒劳。   他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果然两人的脚印都消失在了温泉池这边,附近一点踪迹都没有。   他再次回到脚印最后出现的地方,考虑着要不要跳下去。   而与此同时,正在光柱那边忙活的安六合已经收拾好了所有变异的植物种子,存放进九叶菩提里面,准备上岸。   她牵着周中擎的手,一起跳进了温泉池里。   刚刚过了重力和浮力颠倒的临界点,便听见噗通一声,有个人也跳进了温泉池里。   安六合加速上浮,快到水面的时候,看到了一双焦急寻找的眼睛。   她下意识躲开一些,拽着周中擎先行上岸。   随即俯身在池边搅动池水,直接把张临渊掀上了岸。   张临渊呛了水,吐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他看着眼前湿哒哒的一男一女,难掩妒意。   他就那么盯着周中擎,要是眼神可以化作刀子,周中擎早已千疮百孔。   不过他并不惧怕张临渊的敌意,他大大方方地牵起了安六合的手,把她护在了身后:“张营长想做什么?冲我来就是。”   “冲你来?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团长?还是,安六合的男人?”张临渊醋得体无完肤。   窒息的感觉包围着他,让他的气血上涌,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至于到底有多不理智,这取决于周中擎的回答。   周中擎垂眸看着身侧的女人,在征求她的许可。   片刻后,他斩钉截铁地答道:“安六合的男人。” 第38章 快刀斩乱麻   这个回答对于张临渊而言, 无疑于是万箭穿心。   他定定地看着安六合,醋意翻涌,红了眼眶。   视线下移, 落在两人紧紧相扣的十指上, 更是让他的心像是被锯条拉扯着,火辣辣的疼。   似乎是不死心, 他追问道:“是这样吗?他是你的男人了?”   安六合亲昵地贴在了周中擎的胳膊上, 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她微笑着答道:“是啊,他丧妻我守寡, 不是正好吗?怎么,你想帮我们保媒吗?也好, 我正跟他商量这个事呢, 总归要走流程, 请媒人, 合八字, 看黄道吉日, 办婚礼,一样都不能少。你要是愿意保媒, 我们倒是不用再找其他人了。”   “我不愿意!”张临渊愤恨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营地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把张银凤都给吓哭了。   安慰了他半天,才知道安六合有了意中人,都跟人在山洞里私会了。   张银凤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恍恍惚惚地看着她这个气急败坏的大哥。   缓了好一会, 张银凤才开口:“那你怎么办?你还惦记着她吗?还是非她不可吗?你要是不想撒手, 我就再去帮你说说情?”   “不用了。”张临渊原本抓着一只搪瓷杯子准备砸了。   可他还是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他把茶缸子好端端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月他已经摔坏了五六个茶缸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除了让自己痛彻心扉,对别人一点影响都没有。   更不能让安六合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重视她。   他好蠢。   蠢到无药可救的蠢。   他不该这么自暴自弃,他该学着周中擎,时时刻刻往她面前凑,抓住一切机会表现自己。   他忽然站了起来:“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去找她!”   “哥,你想通了?”张银凤看着他这个一惊一乍的哥,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张临渊没有说话,而是赶紧出了营帐,把今天的正事处理了去。   因为他退回营长的位置,所以白焰生便也跟着降级了,成为了一个副营长。   现在,他把接下来几天分属于他们营部的巡岛任务一一安排好,随后便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找到几个带了小孩的百姓,向他们学习哄孩子的法子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成功从老乡手里买来一只拨浪鼓,一只口风琴,以及一只花环。   又去山野里找了些野草野花,自己动手,编了一只竹蜻蜓,一只竹叶蚱蜢,最后又折了两个小船,缝了个沙包。   一口气准备完,他这才安心吃饭去了,等明天他就去哄哄那几个小孩,多找些机会接近安六合。   *   安六合从山洞出来的时候,很有些唏?????嘘。   她都进了山洞快十天了,也不知道四哥来了没有。   不过,她可没白折腾,她培育出来了一种特级土豆,一个月就可以成熟,还培育出来了特级水稻,着重强化了对洪涝灾害的抗性,以及抗倒伏的能力。   沿海地区容易遭受台风的侵袭,既然夏粮绝收了,那就只能在水稻上多多努力了。   她一次准备了一百万亩的种子,成长周期比普通的水稻缩短了半个月,产量预测可以达到亩产一千二百斤。   相较于目前连城亩产八百斤的产量来说,已经是质的飞跃。   不过这只是她初步测来的数据,实际产量还要等播种下去才知道。   好在现在雨停了,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可岛上的积水总算是有了消退的迹象。   两人同行到半路就分开了,周中擎被吕国豪抓了个正着,要跟他比试。   原本周中擎是不答应的,可那吕国豪倒是个眼睛尖的,当即臊了他一句:“怎么?忙着追老婆,连正业都不顾了?你小子不会是想因噎废食吧?我可提醒你,你要不是个团长,你看人家女同志还愿意跟你好不?”   这话不光在臊周中擎,也在臊安六合。   周中擎倒是脸皮厚,可安六合脸皮薄啊,赶紧把人往吕国豪身边推:“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一样的。”   “那你走慢点,路上泥泞,小心滑倒。”周中擎不放心得很,总想把她送到招待所才离开。   毕竟,她都默认他是她男人了,是男人就该送自己的女人回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他这么依依不舍的,让一旁的吕国豪又来劲了,直接用上了激将法:“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你该不会是怕我了吧?我可跟你说,明年建国十五周年,要举办全军大比武的,你要是再这么儿女情长下去,怕是连决赛圈都进不去了,到时候拿什么在你心上人面前逞威风,嗯?你总不想看她对着别的男人赞不绝口吧?”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周中擎的肺管子,再也不耽误了,凶神恶煞地白了吕国豪一眼:“闭嘴!”   随后转身,跟他一起回营地去了。   走出去了好远,还不忘回头看一看安六合有没有摔倒。   那吕国豪看得直乐:“我就说嘛,诸葛鸣和别轲怎么整天缠着我,原来是给你小子创造机会呢。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错,这俏寡妇就是风骚娇媚。怎么样,跟人家私会了十来天了,吃到嘴里了吗?”   这问的什么屁话?   周中擎直接搡了吕国豪一把:“放尊重点!再让我听到你编排她,小心你的狗命!”   吕国豪被骂得一愣:“好家伙,这就护上了?不过是个寡妇而已嘛,男人追寡妇,十个有九个都是图色占便宜,你要不是为了这个,你会花这么长时间去跟她黏糊?装什么清高呢?”   这话极其轻浮,也特别不尊重人,更是把一个女人的苦难当做笑话在消遣。   气得周中擎直接揪住了吕国豪的衣领子,一个过肩摔把人摁在了地上,膝盖顶着他的心口,虎口卡着他的脖子,杀气将眸子染成血色。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发出了警告:“想死?老子不介意给你制造一点意外。”   “你……你松手。”吕国豪没想到这老虎的屁股居然摸不得,盛怒之下,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起来了。   他只能双手扣住了周中擎的手腕,试图为自己赢得一丝的喘息之机。   可周中擎却铁了心要他认错,不然就绝不肯轻易罢休。   他甚至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痛得吕国豪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还是诸葛鸣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拉开了周中擎:“你干什么呢?疯了吧你!”   “我不过是给他点教训,你怕什么!”周中擎没好气地搡开了诸葛鸣,又要收拾吕国豪。   吓得吕国豪赶紧连滚带爬地往后面山坡上躲。   一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嘘嘘的别轲,差点被尿一身。   眼看着周中擎又要追过来教训他,情急之下,吕国豪只好找别轲救命。   “别营长,快,快帮我挡一挡你们团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就要弄死我,这也太不讲人情了。”吕国豪想想还是有点后怕。   上次跟周中擎还能打得有来有回,这使得他低估了周中擎的爆发力。   没想到今天惹毛了这头老虎,差点就把小命交代了。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别轲赶紧回去问了问到底怎么回事,等他从诸葛鸣口中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只得赶紧回去劝吕国豪:“你啊,你这是自己找死呢。我家团长最是洁身自好,怎么可能是图色图便宜才去接近安同志?你这不是在侮辱他的人格吗?还有人家安同志,寡妇怎么了?人家为了海岛为了百姓不知道做了多少贡献,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人家。我劝你还是给我家团长道歉去吧,不然以后见面了还是要收拾你。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跟他是一条心的,我既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他。实在是你太过分了知道吗?”   “我哪知道他不是玩玩人家女同志的。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随便开了个玩笑嘛。”吕国豪还觉得自己无辜呢。   别轲都懒得再跟他废话了,只问他:“你道不道歉?你不道歉你肯定待不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他家团长有勇有谋,真想弄死一个人的话,有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   他只是为人正直,不屑于做这些卑鄙的事而已。   可真被逼急眼了,还是会放弃原则,做一个恶人的。   这个吕国豪,真是不知死活。   吕国豪才不信周中擎有那么大的能量让他待不下去呢。   不过这道歉还是要道的,毕竟他刚来,还没有站稳脚跟呢,要是真的跟周中擎闹开了,到时候他肯定会被边缘化。   便强忍着怒火,咽下了这挨打的羞耻,找周中擎道歉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复回去。   周中擎听着他言不由心的话,冷笑一声:“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早就把我大卸八块了吧?”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是我唐突了,没想到你对安同志是真心的。”吕国豪笑得尽可能真诚。   可落在周中擎眼里,那就是虚伪的假笑。   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不用勉强自己演戏,我知道,你心里正想着怎么报仇雪恨呢。没关系,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不急,我等着。至于安六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但凡你敢对她和她的孩子有什么歹念,我一定弄死你!”   吕国豪离开周中擎的营帐后很是气闷,站在海滩上散了好一会心。   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诸葛鸣和别轲都等在了他的营帐里。   这两个人都怕他嫉恨周中擎,正想着法子安抚他呢。   一个给他带了酒,一个带了一盘难解的棋局,磨着他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走。   这都是后话了。   *   且说安六合这边,刚到招待所门外,就听到了安四海的声音。   安四海生得非常孔武有力,这要是搁古代,那就是个打铁的铁匠。   搁现代也没差,他在首钢虽然只是个技术员,但是那大块头往那一杵,还真没几个人敢轻视他。   他不光高,他还壮,虽然个头不到一米九,比周中擎矮了一点点,可体重却直奔一百八去了。   而周中擎一米九几的个头,体重不过才一百五十多点。   可见安四海是往横向发展了一些的。   加上他眼睛大如铜铃,又长着一对粗狂浓黑的眉毛,整个人更是给人一种粗野武夫的感觉。   一开口,那就是中气十足的浑厚男低音:“六妹怎么还不回来,她要再不来,我就去找她!”   宁华夏细声细语地安抚他:“你六妹忙着呢,等她张罗好了肯定就来了。都两个孩子的爸了,怎么还这么急躁。你给我回来,不准去打扰她!”   “妈,我这不是想我妹子了嘛。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就成了这个局长那个所长的,听说还有好多的厉害本事,我这个当哥的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呢?”安四海虽然是个急脾气,可老妈发话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小板凳上。   就算是坐着,也还是像一大截木桩子,背影雄伟而壮实。   安六合默默地摆了摆手,让唐红军不要声张,随即静静地走到门口,含笑看着她这个虎里虎气的四哥。   她的到来吸引了屋里一众亲眷的目光,倒是安四海,因为背对着门口,反而没有注意到她。   等他发现其他人都在往门口张望的时候,这才跟着回头看了眼。   这一看,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我可怜的六妹,怎么瘦成这样了。”   粗糙的汉子其实心思细腻,是家里脾气最急躁但也是最爱掉眼泪的。   他站起来,把安六合拽到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没忍住,又哭了:“好妹子,这半年来没少受委屈吧?别怕,?????哥来给你撑腰!”   “四哥,你还是老样子,真好。”安六合开心地挽着安四海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依偎着。   安四海揉了揉她的脑袋,把泪水逼退:“我当然是老样子,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怎么变,倒是你跟七星两个,越来越漂亮了,八荒和九州也越发懂事了。我这来了几天,也观察了几天,他们做事越发上道了,都是咱爸咱妈教得好。”   宁华夏就知道这小子嘴巴甜,被夸得眉开眼笑的,也站起来,让四儿媳去跟小姑子说说话:“秀华,你也别光顾着跟香芹说话了,快跟你妹妹打个招呼。”   李秀华真是跟何香芹有说不完的话,闻言赶紧松开,走过来把带回来的礼物拿给了安六合:“我们听说你认了个干儿子,所以给英招也准备了一份,你看看,可还喜欢。”   准备的都是她亲手绣的一些贴身衣物,孩子们的是清一色的三件大红色肚兜。   英招的是一只憨态可掬的胖京巴,因为按照安六合说的年龄推算,英招属狗,京巴穿金戴银相当贵气,连项圈都是珍珠的。   小杰的是一只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老鼠,身边的地上还洒满了谷物。   蕾蕾的则是一只胖头胖脑的小老虎,爪子底下摁着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羊羔。   至于送给安六合的,则是一块湖水绿的手帕,上面绣着青翠的草地,草地上躺着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兔子。   兔子身后的窝里,趴着的不是小兔子,而是上面那三只小狗小老鼠和小老虎。   看起来非常滑稽,却又意外的和谐。   安六合很是喜欢,眼中带泪,抱着李秀华呜呜地喊了声谢谢四嫂。   李秀华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你喜欢就好。”   宁华夏瞧着时候不早了,该吃饭了,便领着一大家子往食堂那边走去。   因为安六合要招待家里人,所以要给食堂补交伙食费。   她找方海登记的时候,方海格外的殷勤。   甚至几次想把她递过来的钱给推回去,最后是她坚持,方海才勉为其难收下了。   等安六合离开了,方海脸上的笑瞬间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就那几盆破草药,给她就是了。   现在好了,人家什么都跟他算得请清楚楚,就算他想走安六合的关系,给自己贿赂个肥差也是不可能了。   至于苏继善那里。   嘿,这个老东西,贼精贼精的,知道他心思不正,就找各种借口敷衍他。   今天忙,明天累,后天不见人。   终究不肯应他。   不过……方海沉住气,还是跟着去了食堂那边看看。   他可是听说过这个安四海的大名的,是个臭铁匠,脾气贼臭的那种。   他要是找到机会激一激安四海,弄些错处在手里拿捏住安四海,说不定安六合就肯帮忙了。   毕竟她很重视家里人的,看,她那双金贵的育种的手,居然在亲自下厨给她四哥做菜呢。   看来有戏。   方海看了一会,转身的时候却被路峰撞了个正着。   路峰刚刚下班,过来看看表哥表嫂,没想到一来就看到方海鬼鬼祟祟地偷窥。   他直接扬声打了招呼:“方指导,您也没吃晚饭呢?要不一起来?”   方海讪讪的,借口自己有事,赶紧溜之大吉。   路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免有些想笑,进了食堂招呼了一圈,便说道:“这个方指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六姐,你可得防着点他。”   “不怕。”安六合给四哥做了一道他最喜欢的回锅肉,和一道爆炒田螺。   剩下的就不用她动手了,八荒和九州把这差事接了过去,哥俩一个生火一个做饭炒菜,配合得很是不错。   开饭之前,宁华夏问安六合:“去把你婆婆和小叔子也叫过来吧。”   “我婆婆回来了?”安六合在光柱那边待了好些天了,还不知道叶春梅回来了。   宁华夏点点头:“白天还来找我,说想让你在天晴天朗里面挑一个嫁了。我没有答应她,正好你四哥在,干脆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   “好。”安六合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再说,自己都答应周中擎会考虑他了,肯定要让身边其他的声音消失。   毕竟周中擎可没跟别的女人闹什么是是非非的传闻,她这里也不能总是不清不楚的。   她去到木板房那边,才发现水已经退了,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雷家兄弟两个正在听叶春梅倒苦水。   “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你们嫂子要是跟野男人跑了,我就不认你们了。你们也别跟我扯什么有了意中人还搞出了孩子,妈今天可是打听清楚了,那两个小媳妇的孩子是别人的,跟你们根本没有关系。以后再这么胡闹,妈就干脆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省得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跟我作对!”叶春梅气得不轻,脸色很差,说话有气无力的。   虽然她很虚弱,可她骂人的时候却很有劲儿。   骂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六合一来就听她咳了半天,赶紧扶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妈,你这是怎么了?”   叶春梅见到安六合来,是有些生气的。   她都回来好几天了,都没见着她的人,整个岛上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   可她有火也不敢跟安六合发,毕竟儿媳妇翅膀硬了,不是她能随随便便指责的了。   只得把怨气发泄在两个儿子身上:“都是被天晴和天朗气的。自己清清白白的大小伙子,居然要给那两个不自爱的女人当冤大头。脑子被门夹了!”   骂完,叶春梅还气鼓鼓地揪住了天晴的耳朵根子,要收拾他。   天晴怕她真的寻死觅活,只得任打任骂。   安六合看着怪难受的,这是在打给她看骂给她听呀。   她又不傻,当即变了脸色:“妈,行了,天晴和天朗也不是故意的。有什么事到食堂那边再说吧,我娘家人都等着你们呢。”   叶春梅自然知道安四海回来了,可正是因为安四海回来了,所以她不大愿意去吃这顿饭。   说起来还是因为安四海这人脾气太臭,今天她在宁华夏那边说让安六合改嫁天晴天朗的时候,安四海就打断了她。   说的话很难听:“春梅婶子,既然雷凯没了,那我妹子就是自由身。她要真的看上了天晴天朗,我们自然没话说,可她要是没看上,我们作为她的娘家人,是绝不会由着任何人来胁迫她的。”   明明她是一片苦心啊,谁不知道寡妇再嫁日子艰难啊,她这么做,既为了两个孩子着想,又不用让儿媳妇到别人家受气。   当时她就气不过,回道:“四海啊,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也不想想寡妇改嫁要受多少唾沫星子!你再看看我和你国强叔是苛刻儿媳妇的人吗?我们村的老张家,儿子一死就把儿媳妇撵出去了,孩子也只要了孙子,孙女是不受待见的。我娘家那边的老王家更绝,连儿媳妇带孙子全都不要了,问就是丧门星不能留,留着全家要倒大霉。你说说,我和你国强叔有过这样的说法吗?我们不都是把你妹子当亲闺女在疼吗?你可不能冤枉我的一片苦心啊。“   “春梅婶子,时代变了,人的观念也变了。且不说别的,就说我妹子现在这个地位这个身份,她要是想找,那肯定是大把的条件好的等她挑,谁敢说她半句不好?至于你家天晴和天朗,确实都是好孩子,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管我家六合看不看得上,其他的一概不听。她要是看上了你自然可以如愿,她要是看不上,你也少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这招对我不好使。”安四海倔得很,一番话把叶春梅气跑了。   跑回来哭了半天呢。   这会儿又要去跟安四海见面,叶春梅想想都堵得慌。   安六合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她还是劝了劝:“妈,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肯定没好好吃饭,走吧,大家伙都等你呢。”   没辙,叶春梅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地,跟着往食堂那边去了。   亲家相见,宁华夏倒是客客气气的。   叶春梅坐在她身边,也姐姐长妹妹短的。   不过说话的时候,眼睛总瞟着安四海,老大的意见。   宁华夏只当没看见,一个劲地给叶春梅夹菜。   吃饭的时候半句不提安六合改嫁小叔子的事,等吃完了,八荒和九州把碗筷收走了,宁华夏才正了正神色。   她握住了叶春梅的手:“老姐姐,孩子们的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叶春梅听着这话茬,不知道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归先当好消息对待就是。   她笑着回握住宁华夏的手:“我也觉得夜长梦多,我这次回去已经把媒人找好了,只要六合点头,天晴和天朗随时可以结婚。”   天晴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觉得长辈?????在场,没有插话。   天朗则急得面红耳赤,起身去帮着八荒洗碗去了。   宁华夏笑而不语,冲安六合招招手:“闺女,你来。”   安六合搬着凳子坐过来:“妈,你说。”   “你这孩子,雷凯都走了半年多了,你也该走出来,该懂事了。从今往后,要是需要带孩子,只管跟娘家妈妈哥嫂和弟弟妹妹开口,可不能再麻烦人家老雷家的人了。妈也知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妈是支持你再找一个的。不过既然要再找,那就不能再让老雷家的人当牛做马了。就好比这照看孩子,要是实在娘家人忙不过来,你找雷家的人帮忙,也不是不行的,但你要给人家付工钱知道吗?雷凯没了,你就跟人家没关系了,人家没有义务给你带孩子,你懂吗?”宁华夏不愧是老江湖了。   这段话明着是在指责安六合亲疏不分,实则是在提醒叶春梅,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了。   这姻亲关系,也其实早该解除了,唯一剩下的纽带只在小杰和蕾蕾身上,但孩子是孩子的亲缘,单独论述就是,大人要算大人的这笔账,不能糊涂。   安六合不是不意外的。   她没想到妈妈会这么说。   这么说倒是点醒了她,是的,是她糊涂了。   不能既享受着叶春梅带孩子的好处,又不顾叶春梅的需求,把她的两个儿子推开。   所以,安六合当即满含歉疚地给叶春梅鞠了个躬:“谢谢您老人家不跟我一般见识,从今往后我一定改正。我会尽量自己照顾孩子,您老就好好颐养天年吧。”   至于称呼,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安六合起身的时候,握住了叶春梅的手:“春梅婶婶,从今往后,我们还是亲人,但我不能再叫您妈了,您是天晴和天朗的妈,我跟雷凯夫妻缘浅,不能继续做您的儿媳妇了,请您见谅。”   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错了,可叶春梅却觉得她在臊自己。   气得一把拍开了她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喊我什么?你喊我婶婶?你……”   叶春梅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安六合看着也心疼,也忍不住酸了鼻子湿了眼眶。   可事已至此,安六合要是妥协,只会把事情重新推回原点。   她重重地点头:“婶婶,我不顾您老寒腿,让您给我看了几个月的孩子,是我太不识好歹了。您放心,您的老寒腿我一定给您治好,至于您这段时间的辛苦,我也会补偿您的。您不要生气,虽然我们做不成一家人了,但您依旧是小杰和蕾蕾的奶奶,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您要是想他们了,随时可以过来看望他们。”   “不,不不不,这不对。”叶春梅慌了神,这算什么?   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这是要拒绝她家的天晴和天朗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啊,都这么用心去对待儿媳妇了,却还是换不来她的真心吗?   她好气她好伤心,一时气血上涌,又咳嗽了起来。   咳着咳着,便骂安六合没良心,翅膀硬了,看不上她的两个宝贝儿子了。   安六合知道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任由她捶打着胸口,撕扯着衣领子,任由她情绪激动地在那指责和训斥。   宁华夏拦住了想护短的安四海,安四海急死了:“妈,六妹这么瘦,可别打出个好歹来啊。”   宁华夏摇摇头:“不会的。”   等叶春梅发泄够了,也就好了。   平心而论,这老姐姐对她家六合确实不错了。   可一码归一码,她不能因为这样,就拿女儿的下半辈子去偿还所谓的人情。   所以她不得不把女儿敲醒。   既然不想接受人家的儿子,那就别再一口一个妈了,也别让叶春梅带孩子了。   岛上正在建设,早晚会有托儿所幼儿园的,到时候七星就是里面的老师,看着六合的孩子不是名正言顺的嘛。   过渡期就让她这个当妈的辛苦一阵子好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啊。   果然,叶春梅哭喊了半个多小时就没力气折腾了,歪歪扭扭地倒在天晴怀里,心灰意冷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安六合了。   兄弟俩把她扶起来,她思来想去,问了一句:“你告诉我,你不在的这些天,跟谁在一起的?”   安六合不说话。   叶春梅却已经猜到了真相,她苦涩地笑着:“是周中擎吧?也对,他一表人才,又高大又帅气,还立了不少战功,我也知道我这两个小子比不过他。可是孩子,你别忘了,他无父无母,家中半分依仗都没有了,真要是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谁能帮衬你?”   安六合还是不说话。   叶春梅冷笑:“看来你是铁了心了,行,我等着看你哭着喊后悔的那天。天晴,天朗,我们走。”   天朗扶着叶春梅走在前头,天晴折回来,给安六合道歉,安六合跟他出来,很是感慨。   “天晴,你和天朗回去再好好劝劝吧。这一招釜底抽薪,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总之,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喊我,我不会看着她出事的。”到底婆媳一场,再说叶春梅其实没错做什么。   安六合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心里是很难受的。   天晴点点头:“嫂,不,六姐,你放心,她是我们的亲妈,我们会好好开导她的。你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安六合目送着天晴远去。   身后传来路峰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委屈的意味:“表姐……春梅婶子说的是真的吗?你这些天都是……是跟周团长在一起的?”   安六合茫然回眸:“对啊,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找他有事?”   “我……”路峰被哽住了,表姐不明白他的心思。   他低着头红着脸,攥紧了衣角,挣扎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扭头直接跑了。   安六合看着他这别别扭扭的样子,一头雾水。   回到食堂,一家子又感慨了片刻。   正准备回去休息,就听英招从外面咋咋呼呼地进来了。   他刚刚不在,安六合还纳闷呢,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这会儿见他灰头土脸的,忍不住笑着问他:“上哪里野去了,现在才回来!你小舅给你留了饭。”   “干妈,姥姥让我去喊我爸过来的,结果我爸跟那个吕政委打起来了,我躲在外头看了一会,原来是为了你的事。”英招可太兴奋了,他爸爸好爷们儿哦,一下子就把那个吕政委撩到了。   他坐下喝了口水,随即绘声绘色的,把自己的见闻跟全家人说了说。   也不怕影响周中擎英明睿智的形象。   听得所有人都惊呆了。   安四海自己就是个横的,没想到这个小周更喜欢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倒是挺对他的胃口,所以他率先出了声:“嘿,这小子有点意思,妹子,你明天叫他过来,让我会会他。” 第39章 组织上公开征婚   安六合没想到周中擎会因为别人戏谑几句而动怒, 更没想到他会直接对新来的政委动粗。   意外之余,还是深深地被感动到了。   是的,哪怕只是背地里, 哪怕只是几句口头上的不尊重, 周中擎也在维护她,可见他是在慎重对待这段关系的。   即便她还没有点头, 即便他们现在只在暧昧阶段, 可他,还是没有纵容身边的人轻视她,诋毁她。   他做这些, 甚至都没想过要让她知道,要不是被英招误打误撞看到了, 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随着时间的流淌, 慢慢消散在岁月的长河里。   只要他不说, 她就不会知道。   可现在, 她知道了。   不光是她, 她家里人也都知道了。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无意中赢来的好感最有说服力。   所以, 娘家这边恐怕要集体对周中擎投赞成票了。   安六合微微垂眸,腼腆地笑笑, 应了一声:“好。”   往后日子还长,今晚大家聚聚也就行了,时候不早了,兄弟姐妹们各自回屋休息。   只有八荒留在食堂陪着英招, 等他吃完再一起走。   因为安四海是首钢过来搞技术支援的, 所以苏继善安排他住在了新建好的砖瓦房那边。   位置在海岛山脉西边, 中部偏南,跟政府机构离得不远,从招待所过去还挺远的,所以苏继善给他们配了自行车。   这会儿安四海和他媳妇李秀华各自骑车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手里拿着手电,照亮父母前行的道路。   路上夫妻俩聊了聊:“我看六妹还是瘦得太厉害了,秀华你这阵子没什么事就帮六妹开开小灶吧,给她好好补补。”   “是要补补的,听七星说,当时她挺着个大肚子给雷凯操办后事,想想怪可怜见的。想必是受了刺激,再加上早产,来了海岛又一直忙碌操劳,所以身子亏了。你放心,你那个表弟路峰不是也来了吗?明天我就去找他问问有没有什么药方。”李秀华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狐疑地问道:“哎,可二嫂也是生了孩子气?????血亏损啊,她说她是被六妹天天喂汤药给补起来的。你看她现在气色多好,怎么六妹自己反倒是瘦巴巴的呢?难不成是医者不自医?还说她太辛苦了,没顾上自己?”   “我说不好,明天你去问问路峰吧,我要去跟工程兵汇合,这护岛大堤的进度已经搁置很久了,我得赶紧跟冒广平他们商量看怎么改进。”安四海要忙正事,还是把家事拜托给媳妇了。   李秀华没意见,叮嘱道:“那你小心点,海边风浪大,你下水的时候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吧,我有数。”目的地到了,入眼处,是整齐划一的砖瓦房,因为岛上地盘大,所以房屋之间的间隔还是挺开阔的。   前后两排的间距在五十米左右,每一排都各带了一个前院和后院,前院长些,约莫二十五米左右,后院短些,也就十五米的样子,剩下十米全是路。   安四海瞧着这开阔的泥巴路,下车推着走。   他有些哭笑不得:“据说这路的宽度是六妹坚持的,她说宽点好,要是以后走车什么的,不至于太拥挤。后期还可以增设行道树和绿化带。就是可惜了,现在财政预算吃紧,暂时是没钱给路上铺石子儿了,你看看,车轱辘都陷进去了。”   “我也瞧着宽点儿好,真要是扎堆住在一起,路也跟城里似的就那几米宽,不得把人闷死。再说隔得远点也好,免得孩子们玩不开。”李秀华倒是挺喜欢现在的房子的。   虽然是归属权是政府的,可住着就是比城里舒坦。   她可以想象到以后绿树红花的盛况,所以她很满意。   下车准备开锁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这人她认识,他们这群人登岛的时候,苏继善亲自在码头接待的,这个人也跟在后头,明显有些想拍马屁但又拍不上的不适感。   好像他游离在整个集体之外,属于人厌狗嫌的那种。   至于这人跟六妹的恩怨,九州也告诉过他们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六妹的本事没显露出来的时候,被这拜高踩低的势利眼小瞧了。   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也怪膈应人的。   不过他们刚来,显然不能跟岛上的人把关系搞得太僵,所以李秀华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方指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方海穿得人模狗样的,手里提着一块五花肉,一条淡水鲫鱼,一扎洋河大曲,以及一条红杉树软五星。   他笑着走上前来:“我就是来慰问一下你们这些新来的同志,明天开始风雨就停了,护岛大堤还得靠你们操劳,所以我是来代表全岛的百姓感谢你们的。”   说着,方海就把手里的东西往李秀华面前递。   李秀华蹙眉,转身跟安四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方指导,组织已经给我们安排了岛上最好的住宿环境,我们要是有什么需要,会跟组织反应的,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方海一听,这安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难缠。   便看向了安四海:“安工啊安工,你看看,嫂子还跟我客气。你们还不知道吧,跟你们一起过来的其他技工都收了。这本来就是组织的意思嘛,你们山水迢迢的过来,怎么着不得好好补补啊,你们说是吧?快,收了吧,我好赶回去汇报任务。”   安四海还是不收,他瞧着这人心术不正,说话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便知道他没安好心。   索性叫李秀华敲响了隔壁院子的门。   这边的住宅区,两家之间的院子原本是想用篱笆围上做个简单的隔离的,但是赶上长达一个月的大暴雨,所以耽误了。   目前两家之间没有任何隔离,直接走过去就是了。   右边那家男主人是个叫冒广平的七级工,负责土建的,左边那家男主人叫朱东方,也是七级工,负责整体工程设计。   这两个都是首都一建过来的工人,还带了几个六级工和五级工做帮手,也都拖家带口,住在了这一片,这会儿都熄了灯,早就睡了。   李秀华敲响的是冒广平家的大门。   这是个皮肤黝黑的南方汉子,个头不那么高大,但是浑身都是腱子肉,长得很面善,睡梦中被吵醒,却没有什么脾气,起来开了门,才发现来的是李秀华,忙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声什么事。   李秀华小声问了问,得知冒广平他们并没有得到方指导的什么慰问,心里这下彻底有数了。   她道了声得罪,准备第二天请人家小孩到家里玩玩,随后便转身回到了安四海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安四海了然,果然被他猜到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客,他把东西塞到方海怀里,礼貌地请他回去。   方海面子上挂不住,这一下连带着冒广平都被他嫉恨上了。   回去后便一整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仕途无望,只能把情绪发泄在了女人的身上。   他骂骂咧咧地把跟他私会的那个小媳妇揍了一顿,让她咬着枕头不准哭出声来,揍的时候还不忘狠狠要她,以至于第二天,这个小媳妇浑身淤青,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沈芒种一眼就看出来她不对劲,拽着她去一旁问了问,见她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只能强行把她拖着,带她来找安六合。   *   安六合正在忙。   忙着把加急培育出来的水稻种子按照人口比例进行分发。   海岛上暂时不留,她花点时间就可以再赶出来一批,现在的这些,全都给受灾地区的百姓。   华东地区的水稻一般五月播种,月底或者六月插秧,现在正当时。   至于华北地区,要稍微晚上小半个月,所以这第一批的稻谷种子,全都留给了华东的灾区。   安六合提前给苏继善打过了招呼,所以她需要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只需要按人口发放就是。   苏继善看着她低头忙碌的样子,很是唏嘘,不禁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哪些人家可以得到你的新品种稻谷呢?那些得不到的会不会闹意见?”   “简单,按照各个公社上年度的生产情况进行分配,分为高中低三档,生产积极性高的公社得到的稻谷最多,占比百分之五十,中档的占比百分之三十,末档的分配百分之二十。我尽量做到每个公社都可以有新品种稻谷做样品田。这么一来,十月份交公粮的时候,他们可以把普通稻谷当做公粮交上去,新品种的稻谷留下来,当做第二年的种子。”安六合已经把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了。   要她一次性兼顾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她这些天不眠不休的,也只准备了这些而已,这还是有了光柱,随时可以补充灵力的前提下。   可以说,她已经尽到了个人能力范围里的最大可能。   所以,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了,让稻谷自己生长,自己争取一个优异的表现,到时候百姓看到大幅度提高的产量,肯定会积极主动地把这批谷物留下来当稻种。   这就够了。   苏继善恍然:“那不错,就按你说的来吧。运输队已经在待命了,你算好了就可以安排出发了。”   “好。”安六合最后核准了一遍数据,怕自己有失偏颇,还让苏继善也看了一遍。   一切都商量好了,她才往仓库那边去了。   关上门,打开九叶菩提,把里面存放的稻谷往准备好的袋子和筐子里倒,每准备好一批,就在袋子上写好分配的属地和公社名字,过称,记上重量,打开仓库门,让运输队运走。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   沈芒种在外面帮着搬运,等安六合终于可以休息了,她赶紧过来扶了一把:“安同志,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可不能只顾着大家不顾自己啊。”   “我没事,就是最近没好好睡觉,等我下个月补回来就行。”安六合还要给华北那边的灾区准备稻种,她歇上一天又要下温泉了。   不过这些她都没跟苏继善说,只有周中擎知道这些稻谷是她强行用灵力催熟赶出来的。   她看了眼终于放晴的天空,很有些恍惚,她都一个多月没怎么见过太阳了。   还是有太阳好。   太阳升起,万物复苏,没有太阳,什么都白搭。   就好像这人,一辈子总该有个目标有个追求,不然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跟没有太阳的世界有什么区别呢?   她笑笑,拍拍沈芒种的肩膀:“找我有事?”   “算了,还是我自己解决吧。”沈芒种没想到安六合回憔悴成这样,她根本开不了口,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安六合烦心,不值当。   不过安六合不傻,早就看到等在旁边的那个小媳妇了。   她还是问了问:“来都来了,说说吧。”   “那个方海……”沈芒种想想还是看了眼周围,确认运输队的都走了,这才开口,“方海昨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拿她出气呢?????,你看她身上。”   安六合走过去看了看,这小媳妇长得还算清秀,算是中人之姿,不过身段儿不错,腰肢盈盈一握的,走路弱柳扶风,是男人看了都会心疼怜悯的小娇娇。   不过这样的小娇娇,要是遇上心疼自己的还好,要是遇上禽兽,那就遭罪了。   眼前这个就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脖子上还有手指头印子,明显是被男人下过狠手掐住的。   安六合狐疑地打量一番,总觉得对她有点印象。   一问,才知道她是后村那家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的。   安六合也就前年回来过年见过她一次,所以不太认识了。   要真的论起关系,两家也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不过安六合是外嫁的姑娘,跟她交集不多。   这会儿小媳妇哭哭啼啼的,攥着安六合的手:“我不想来的,是芒种说你可以为我做主,你真的可以帮我吗?我这几年在你们村受尽了白眼,人人都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我不服气,就想找个别的男人试试。刚好方指导看上我了,我就……我没想到他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在那方面却很禽兽,他最喜欢在床上打我,每次打得越狠就越兴奋,我是真的怕了他了,可他又不放我走,他说要是我走了,就把我跟他的事告诉所有人,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不检点的□□……”   安六合听完气得不轻。   她叹了口气,试图点醒这个女人:“成年男女之间那点事,很正常,所谓的□□,不过是男人套牢女人吃死了女人的手段,是用来羞辱女人打击女人的自尊心的,你自己要是不在乎,谁也伤不到你。”   “是这样的吗?”小媳妇叫小红,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来,她很震惊。   眼中的泪都忘了掉下来了,就那么悬在了眼眶里。   她郑重地思考着安六合的话,有些想不明白。   安六合再次提醒她:“为什么同样是私会,男人却会得到一个风流的美名,女人却要被骂□□?为什么新中国建立之前,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而女人要是婚前失贞要被浸猪笼?你好好想想,这不过都是男人禁锢女人的手段,是男人把女人占为己有,剥夺女人自主权的封建糟粕。你要是自己往套子里钻,谁也救不了你。”   “我……我没想过这些,身边的人都这么说,说女人有了婚史就是二手货了,没人要了。我离了之后也确实没找到愿意娶我的,他们还笑话我,说我是弃妇,是没人要的没用的废物。”小红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安六合安慰道:“你自己认同二手货这个说法吗?只要你自己不认同,就不用管别人怎么说。至于你跟方指导,男未婚女离异,成年男女看对眼了睡个觉怎么了?不要自己把自己装进套子里,方指导就拿捏不住你里。至于你说找不到人娶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是他们瞎了眼,而不是你有问题?”   “就是,安同志,她平时开荒可积极了,吃苦耐劳,很勤奋的,我瞧着她优点不少,就是自己想不开,非要找个男人证明自己是可以生孩子的,不然也不会被方指导骗着上了床。”沈芒种义愤填膺的。   她也觉得安同志说得不错,什么贞节牌坊,什么二手货,都是那些狗男人拿来打压女人作践女人的。   他们乱搞就没事,女人离个婚就是罪不可恕,哪里来的歪理!   她这气鼓鼓的样子,倒是让安六合欣慰不少,可见新中国还是唤醒了一部分女同志的意识觉醒的。   她赞许地点头:“没错,至于生孩子,除非你自己喜欢孩子,喜欢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不然的话,生不生又怎么样呢?谁规定女人必须生孩子呢?也许是你前夫不行呢?你要是实在担心,可以去医院做个妇科检查。打个超声波,看看你的卵巢和子宫是不是都正常的,要是正常的,你就好好的把心放下,慢慢等待属于你的良人。”   “检查很费钱的。”小红也有点开窍了,是啊,万一是男人不行呢。   她娘家村里就有这样的例子。   安六合帮过刘嫂子,也不介意再帮个小红了。   便领着沈芒种和小红一起往招待所走去:“我借你,检查完了,你要好好挣工分哦。到时候等住宅区全部建好了,分房子的时候可都是要看工分的。排名越靠前的越早分到房子,什么狗男人,哪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实在,你说呢?”   “真的吗?”小红破涕为笑,她虽然走路还有点发虚,可她已经打起了精神,准备迎接新的人生了。   安六合领着她进了招待所,没有着急给她治疗,而是先带他去找苏继善反应情况。   因为有了安六合的开导,所以小红不再把自己的行为当做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她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告诉了苏继善。   又给苏继善看了看身上的伤。   苏继善深深地看了安六合一眼,让小红跟沈芒种先出去。   随即关上门,道:“你想我怎么处理?”   “这个不归我管,你看着办吧。”安六合只反应情况,不插手别的。   苏继善苦笑:“我要是能动他,早就动了。这样吧,你就跟对付华念君那样,让他做个傀儡吧。”   “不行呢,我现在要忙着育种,不能分出太多的精力,所以我单次操控的上限是五个人,三个挑大粪的,加上肖世昭和华念君,已经满员了。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安六合已经考虑过这个方法了,其实也不是不行,但她就是想看看苏继善到底怎么做。   所以她撒了个谎,还隐瞒了张临渊的妈妈也被她操控的事情。   苏继善无奈:“好吧,我来处理吧。”   既然这样,安六合就不过问这件事了,她领着小红去了自己房间,给她治了伤,也借了一笔钱给她。   小红不识字,还是沈芒种替她写的借条。   安六合把借条收着,还给小红写了个请假的假条,让她拿去给小刀:“小刀看到会帮你登记放你离岛的,你快去快回。”   小红说不出的感激,握着安六合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等她走了,安六合看着沈芒种:“这是你第二次找我打抱不平了。芒种,你有没有想过留在我身边做个助手?”   “我?”沈芒种受宠若惊,她意外极了,也兴奋极了,“真的吗?你要我做什么,我还需要去开荒吗?”   “再等半个月吧,等我把华北灾区的稻种准备好。这段时间你就还是帮我留意岛上那些妇女同志吧,要是以后时机成熟了,你可以做个妇女主任,我看你挺有侠义心肠的,也劝得动那些想不开的女同志,到时候我肯定推荐你。不过现在组织架构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有妇联我也说不准。在这之前,你先做我的助手吧。”安六合既然想让岛上长期稳定地发展下去,自然就不能放任这些欺压妇女的事情存在。   沈芒种是个很好的中间人。   她看好这个小同志。   沈芒种郑重地点头,红着眼眶握住了安六合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让你失望!”   *   处理完这事,安六合才有空去找周中擎。   不过她刚出了房间门,就听到隔壁屋子传来了张临渊的声音。   他拿着拨浪鼓在哄蕾蕾,还一口一个小乖乖的喊着。   至于宁华夏和何香芹,因为他是客人,所以还是礼貌地招待着。   安六合路过看了一眼,立马被宁华夏叫住了。   “六合,你来。张营长给孩子们带了些玩具过来,你也该跟人家道个谢。”宁华夏看得出来,面前这位也对自家女儿动了心。   不然无缘无故的,来套这个近乎做什么。   不过之前他妈妈李月娥过来闹过一次,所以宁华夏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满意这个候选人的。   她把礼数尽到,便提醒安六合:“你别忘了你四哥昨天交代你的事,快去吧。孩子有我和你嫂子,你尽管放心。”   安六合听得出来老妈的意思,便笑着离开了。   刚出了招待所,就被张临渊从身后追了上来:“六姐,你要出去办事?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骑车。”安六合还怪不习惯他这么喊自己的,不过她没说什么。   跨上车直接走了。   张临渊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抬手捉住了空中飘落的一根头发丝儿。   视线收回,落在这一根孤零零的青丝上,他握紧了双拳,随即转身,找苏继善去了。   “你要我给你保媒?”苏继善觉得他太可笑了,事情办不好,要求倒是不少。   现在政委也不当了,白白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别人。   要不是他据理力争,差点就被邵政委的人捡了个大便宜。   他被气笑了:“你还是想娶安六合?你觉得你现在的身份配得上她吗?”   “身份什么的,我可以靠自己慢慢努力,?????可一个人的真心是什么都换不来的。”张临渊死倔,非要苏继善帮这个忙,“再说了,我要是跟她成了,对你而言只有好处。不然她男人身份地位太高的话,对你而言只能是威胁,不是吗?我现在这样,反而是更容易被你掌控,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小子,倒是还有点脑子。”苏继善收敛起笑意,“不过要我给你保媒,我师出无名啊。你等我想想法子吧。”   苏继善随即找孔庆详孙卫国纪娉等人一起开了个小型会意。   最终决定,以组织上的名义给安六合征婚。   既满足了张临渊的要求,又不至于得罪安六合。   毕竟苏继善跟安六合并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安六合不把手伸太长,干涉他的政治生涯就行。   至于周中擎嘛,原本苏继善是很担心他的。   可今天他刚刚得到消息,这小子居然为了一句调侃安六合的玩笑话跟吕国豪动手。   可见是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不足为惧。   所以,公开征婚是最好的方式,既给了周中擎机会,又给了安六合足够的体面。   到时候谁敢说她改嫁不好?   组织安排的,多硬气。   于是安六合刚到周中擎那里,苏继善这边就开始给她张罗起官方的媒人了。   还拟定了一个章程,简而言之几句话——   第一,凡是对安六合同志有爱慕之心的,都可以报名征婚;   第二,组织上会一视同仁,把所有参与征婚的男同志推荐到安六合那边;   第三,选择权在安六合,不在组织,希望落选的人放平心态,不要怨恨组织。   第四,因为是组织安排的,所以婚事也会有组织上主持举办,所以大家尽管踊跃报名,不需要考虑婚房婚礼之类的附加条件。   这几个章程被手抄了上百份,全岛张贴。   安六合此时还完全不知情呢。   她看着正在拉练的周中擎,默默站在一边等着。   吕国豪听说她来了,还挺生气的,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结果出来一看,人家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他正好要套一套这两个人的进展,便主动打了声招呼:“是安同志啊,我们团长正忙呢,有什么事找我说也是一样的。”   安六合回头打量了一眼,果然是被揍了,脸都肿了。   她摇摇头:“不了,是私事。”   “私事?你是说,你跟我们团长?”吕国豪故意说一半留一半的。   安六合懒得跟他玩猜心游戏,直接无视了,转身继续盯着海滩上的身影。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雨一停气温就升了上来,岛上的男女老少都换上了单薄的衬衫和背心。   拉练中的周中擎却依旧把衬衫扣得严丝合缝的,倒是他身后的将士们,要么穿着背心,要么光着膀子,一个比一个穿得少。   安六合追随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来回好几遍,身旁的吕国豪瞧着问不出个什么来,也气馁了,自己找了个台阶,说回去继续研究棋局,先离开了。   安六合知道这人其实瞧不起自己是个寡妇,所以也懒得跟他废话。   等她估摸着拉练快结束了,便转身进了营帐,找到周中擎的水壶,给他拿了出来,在营帐门口等着。   周中擎大汗淋漓地过来,见着她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太阳这么晒,你怎么傻站着,也不进去。”   “等你。”安六合把水壶递上去,“我四哥想见你,你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有空,今晚别轲巡岛,我一百个放心,可以偷个懒。”周中擎揽着她的肩膀直接进了营帐,根本不怕周围的将士们打量。   安六合也大大方方的,看到诸葛鸣和别轲的时候,还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进去后,诸葛鸣直接兴奋地捶了别轲一拳:“看,咱们就快有嫂子了!”   别轲也瞧出来了,这两人已经是很亲昵的小情侣的姿态了,周中擎揽着她肩膀的时候,她还会主动往他怀里贴一贴。   可把他这个老光棍儿羡慕坏了。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躲在石头后面的那个小姑娘。   忍不住想象自己搂住她的情形,不由得耳根子一红,躲开了。   诸葛鸣瞧着他神色不对,还以为他对安六合有想法,赶紧追上去问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别轲看上人家安同志的妹妹了。   可把诸葛鸣高兴坏了:“我还以为你小子想跟团长抢女人呢,吓死我了,这好办啊,我回头就找团长帮你探探口风。”   “那就拜托了。”别轲别别扭扭的,臊得不行。   逗得诸葛鸣哈哈大笑。   整个营地全是欢声笑语,以至于营帐里的周中擎和安六合也被带动了情绪,两人就这么相对着坐着,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安六合乐了:“你笑什么?”   “你来了我开心。”这还是安六合第一次单纯为了两人之间的私事找他呢,他能不高兴吗?   他又问安六合:“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这么热的天,袖子都不舍得卷起来。”安六合看着他湿透的衬衫,不明白他在矫情什么。   周中擎起身,解开袖口的扣子,露出自己小麦色的皮肤:“我这不是怕你嫌我太黑了,提前做个防晒嘛,你看,一冬天加一个春天,都没能捂白。你不会嫌弃我吧?”   “挺健康的肤色,嫌弃什么?不过你要是觉得太晒了,可以继续扣上。”免得被晒坏了。   安六合说着,视线从他脸上游走一圈,发现他的脸上果然比手臂黑了一个色号。   不免觉的好笑:“不过你这脸是捂不白了,你要实在怕我嫌弃你,你可以多备点面粉,给自己涂抹涂抹。”   周中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了:“那你还是嫌弃我吧,不过你嫌弃我也没用,我这人属赖皮的,撵不走了。”   “谁要撵你了。”安六合白了他一眼,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夕阳,“走吧,时候不早了,今晚到我四哥那边去,他分了房子,正好我去他新家串个门儿。”   “那你等等,我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不然一身臭汗,像个什么样子。   安六合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不着急。”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周中擎蓦地有些鼻子发酸。   当初去参军,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中擎啊,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好好建功立业,不着急,啊。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虽然他每年寄钱回来给医院,可老人家到底是没有亲人照顾,还是没有坚持到他成家立业的那一天。   这一刻,他忽然非常的情绪化,转身紧紧地搂住了安六合,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宽大粗糙的手心摩挲着女人家单薄的后背,指腹的老茧刮在安六合柔嫩的皮肤上,有着惊心动魄的触感。   她却没有推开他,反手抱着了他的脖子,踮起脚跟,热烈地回应着。   滚烫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咸涩的汗水从两人额上滑落,唇齿相依间,险些做出些什么成年男女才做的事来。   最终到底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周中擎猛地踩下了刹车,帮安六合整理好了衣物,随即抓上毛巾和换洗衣服,冲去了海边。   安六合看着营帐打开又闭合,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默默搓了搓自己滚烫的脸颊。   糟了,这下恐怕不只是考虑看看了。   因为她好像有点上头了。   她坐在行军床上,缓了好一会,刚准备出去等着,就听诸葛鸣咋咋呼呼地喊道:“不好了团长,组织上要公开给安六合征婚了,你得抓紧啊!”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见家长   安六合很意外, 征婚?她怎么不知道。   谁这么热心啊,还用组织的名义,搞得人尽皆知的。   她赶紧出去问了问, 原来是苏继善牵的头, 还美其名曰,看她太瘦了太忙了, 找个好男人来照顾她和孩子。   她真的哭笑不得, 看着诸葛鸣拿来的征婚启事,无奈摇头:“别贴,回头你们团长看到了该生气了。”   “可我们团部领了五十张呢, 一张都不贴也说不过去吧?”诸葛鸣也很头疼啊,好不容易看到周中擎这老小子动了心, 现在好了, 一下子冒出来不知道多少个拦路虎。   这事怕是还有得折腾呢。   安六合把那些征婚启事全都接过来, 撕巴撕巴, 全给埋在了荒石堆里。   诸葛鸣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好, 有魄力, 我就知道他看上的人指定不差。既然你都这么豁得出去,那我也不能怂, 到时候苏继善问我,我就说大家伙都觉得配不上你, 不想报名。”   安六合无所谓,她看着从远处海滩往回走的男人,摆了摆手让诸葛鸣赶紧闭嘴:“没事的,这事最终还是得我点头, 你们团部报不报名都没差。”   也对, 诸葛鸣很少看到这么拎得清的同志, 不免大为赞赏,到了营帐那里,跟吕国豪下棋的时候都忍不住夸了两句。   吕国豪一听?????,乐了:“你还记得内容吗?你说说,我来誊抄一份,晚上等团长回来逗一逗他。”   “记不得,全忘了!这棋你还下不下?不下我可走了。”诸葛鸣没想到这吕政委还想着给周中擎找麻烦呢,真是活腻歪了。   他很不高兴,吕国豪只好压下不提,先把棋局破了再说。   等下完棋,他便找到附近的巡逻艇,给司令部发了个电报,问一问驻地那边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   他们司令琢磨了一会,道:“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我那大外甥刚刚离婚,也带了一个小子一个闺女,他父母健在,虽然家里兄弟两个,可他弟弟入赘了,父母这边肯定都是帮他照顾家庭的。你等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去海岛,明天给你答复。”   吕国豪没想到居然真的给周中擎找了个劲敌,他高兴坏了,就等着晚上看周中擎吃瘪的样子。   *   安六合迎着晚霞走到了周中擎面前,刚刚洗过澡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皂角的清香。   依旧穿着白色的衬衫,军绿色的长裤,袖口和领口还是扣得严丝合缝的,像极了一个害羞的大姑娘,除了脸蛋和手哪里都不肯给人看。   安六合之前见过湿衬衫映出来的肌肉轮廓,一块一块的,特别扎实。   而且她还碰到过,邦硬!   这会儿再看他这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很有些浮想联翩。   视线对上,总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不由得脸上一热:“怎么去?骑我的车还是开你的摩托?”   “开摩托吧,把你的车绑在后头,免得你来回跑。”周中擎瞧着时候不早了,要去砖瓦房那边要花不少时间,便回营帐拿了钥匙。   第一次跟四舅哥见面,而且听起来一大家子都等着要见他,还是不要太迟的好。   便找了根麻绳,把安六合的自行车绑在了后头,摩托开慢点,一起带了回去。   路上他好奇地打听了一下:“刚刚诸葛鸣喊什么呢?海边风大我没听清。”   “没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安六合又对其他人没兴趣,更不想给他添堵,就没说。   周中擎见她不说也就没追问,一路上看到别人指着安六合议论纷纷,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里多少有点好奇。   过了开荒百姓聚居的地带,人声远去,他侧身看着车上坐着的女人,依旧没有追问。   她的脸蛋红彤彤的,被五月初夏的霞光衬得分外水嫩光泽。   咬一口一定难忘。   他有些心猿意马,尤其是看她低眉敛目温柔安静的样子,更是有些想把人摁在怀里狠狠亲一顿的冲动。   不过现在在开车,还赶时间,还是算了。   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说一定有她的道理,他还是耐心等着好了。   到了安四海那边,老远就听见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跟过年一样。   安家在岛上的亲眷都来了,全都在等着给安六合把关呢。   换言之,都在等着相看他这个人怎么样,靠不靠得住,值不值得他们把安六合托付出去。   要问他紧张吗,多少有点,可他一颗真心,经得住千锤百炼,不怕的。   安九州最是热情,喊了声周团长好,随后端着手里的饭菜往后面屋里跑,大声告诉其他人他姐和准姐夫都来了。   听到准姐夫三个字,周中擎一愣,低头解着摩托后面的自行车,嘴角不听使唤地上扬,上扬,再上扬。   他把安六合的自行车放好,八荒也端着一盆爆炒田螺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直接喊了声姐夫。   这下把安六合臊得不行,忍不住捶了八荒一拳头:“乱喊什么呢,快去忙你的。”   八荒虽然话少,可他很有眼力见儿,见周中擎眉开眼笑的,就知道自己没喊错,便是惹姐姐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算什么了。   至于七星,则抱着蕾蕾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哎呀呀,姐,你可算是把贵客接过来了,快,四哥都等着急了,你也知道他这个臭脾气,还说再不来就要去军营那里把他这个准妹夫揍一顿呢。”   安六合越听越觉得这一大家子都在拿她穷开心,干脆嗔怒地剜了七星一眼,不理她了。   七星跟在后头咯咯地笑:“哎呦,这么大人了,害的哪门子羞嘛!你说是吧,姐夫?”   周中擎被这一声姐夫喊得浑身舒坦,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他倒是没有趁着起哄,而是维护道:“你姐在我面前那就是小媳妇,害羞正常。”   “姐夫你属什么的?我让八荒给你们合个八字。”七星叫顺口了,干脆不改了。   周中擎老脸热辣辣的,却格外的高兴,道:“属狗。”   “属狗啊,我姐属兔哎,应该是挺合适的吧,我去问问八荒。”七星乐呵呵地抱着蕾蕾离开了,小杰和英招也从厨房冲了出来,一个手里抓着一个不肯开口的贝壳,一个手里拿着锤子,兄弟俩跑到院子里,找到一块石头,把贝壳放上去,准备暴力开拆。   周中擎转身看了眼,怕小杰捶到自己的手,便蹲在旁边帮忙。   叫安四海一出来就看到了他那魁梧的背影,手里拿着小锤子,为了贴合地面的石头,不得不一再压低了身体。   安四海不免有些感慨:“粗中带细,这小子是个人物。妈,你的眼光不错,不过我还是再把把关吧,等会吃饭我问他什么,你们可别给他打圆场。”   宁华夏点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点到为止。”   一家子就那么站在堂屋里,围观他们敲贝壳。   不一会安平也凑了过去,安四海的儿子安福和安康也都围拢了过去,这个要周中擎砸贝壳,那个要周中擎掏海螺肉,还有的问他象拔蚌怎么吃,数不清的问题,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周中擎耐心地一一作了回答,拆不开的他来,破不开的他掰,总之最后每个孩子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回到各自长辈身边,要么炫耀被收拾干净的海螺,要么炫耀好看的贝壳。   只有英招,直接炫父:“我就说吧,我爸厉害着呢,现在信了吧?”   “就是,周叔叔很厉害的,我英招哥哥从来不吹牛。”小杰也跟着送上彩虹屁。   一群人笑哈哈的,只有安六合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被众人目光包围的周中擎。   这么多人盯着打量着,他却落落大方,明明有些害臊,耳根子都红了,却还是磊落坦荡地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周中擎,安六合的追求者。今天过来叨扰,没让你们等太久吧?”   何香芹正想说没有没有,饭菜都刚做好,结果安四海直接刁难道:“是有点久,架子这么大,太不像话了!”   周中擎倒是不意外,他已经注意到了安四海,这位老哥哥一看就是故意的,演技不太合格。   想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点,可嘴角噙着的笑出卖了他。   周中擎应道:“哪里敢有架子,只是知道今天是来见六合的家长的,所以特别注重了一下个人形象,这才耽误了时间,还请四哥见谅。”   “谁是你四哥,我可没答应把我妹子嫁给你!”安四海继续唱反调。   周中擎笑着回道:“那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到位了,四哥这么疼爱六合,不如趁机指点我几句,好让我多哄她开心开心?”   “你小子,倒是油滑得很!”安四海没想到,刁难的话全都被拆解了不说,还被这混小子逮到了机会套近乎呢。   他冷哼一声,转身拉开椅子,让宁华夏先坐,然后才是何香芹和他媳妇,至于他自己,则揽着周中擎的肩膀,一起走到旁边:“坐。”   原以为周中擎会顺从地坐下,不想他却站着,主动给安六合拉开了椅子:“六合,你也坐。”   等安六合坐下了,他又照顾着七星八荒九州和孩子们全都坐下了,这才挨着安六合一起坐着。   安四海一肚子挑刺的话彻底没了理由,一边跟家里人交换眼神,一边默默地用公筷给周中擎夹了菜。   周中擎却把菜夹给了安六合:“这兔肉炖得不错,你多吃点。”   安六合被一大家子围观着,只得硬着头皮先动了筷子。   给七星看乐了:“姐夫你别光给我姐夹菜啊,你自己也吃啊。”   话音刚落,他碗里就多了几筷子安六合夹过来的菜。   便低头尝了尝,直夸做菜的人手艺好。   就这样,原本是精心准备了鸿门宴,是想着法子要刁难他的,结果一大家子都不忍心了,这个劝他别光顾着给孩子夹菜,那个劝他部队训练辛苦,自己也要多吃点。   一顿饭愣是吃成了嘘寒问暖的亲友会,放下筷子的时候,周中擎一点都不怀疑,这门亲事稳了。   他帮着把碗筷往厨房端,就在这时,隔壁的冒广平领着老婆孩子过来串门。   聊着聊着就说起来给安六合征婚的事儿。   周中擎刚从厨房出来,就听冒广平说道:“你们也太心急了吧,不再多看看了?我可是听说全?????岛的单身男同志都可以参与征婚呢。安同志既然是二婚,那就更应该慎重了,你们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的婚事打发了啊。万一她不如周团长命硬,被克的可就是她自己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个短小君,明天补更,今天来姨妈了不舒服,趴了半天 第41章 结婚申请(一更)   周中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套歪理了。   一个男人若死于战乱, 人们不去责怪刀枪无眼,战乱无情,反倒是怪女人克夫。   一个女人若死于疾病, 人们不去责怪病魔冷酷, 人生无常,反倒是怪男人克妻。   不过, 整体而言, 社会对于男人还是宽容一些,即便是顶着克妻的骂名,想找第二任也不会太难。   反倒是女人, 一旦沾上“寡妇”、“克夫”等字眼,就会在婚姻的市场上彻底成为被人挑挑拣拣的残次品。   好像她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些无情刻薄的话语, 对于人格的侮辱是非常刻骨铭心的, 也是很难彻底摆脱的。   即便安六合现在本事通天, 到了别人嘴里, 还是要被打上“二婚”、“命硬”、“克夫”等标签,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一样。   所以这番话让他很是生气。   自己被议论几句无所谓, 可他就是听不得安六合被人评头论足。   他冷着脸,径直往这边走来, 准备跟这个冒广平好好理论理论,没想到安六合直接怼了回去:“既然是二婚,那就更应该注重自己的感受,男人适不适合只有自己知道。至于什么克夫克妻的, 那都是封建糟粕, 我自己都不在乎, 就更不用外人操心了。”   冒广平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还想再理论几句,不想安四海也来了气,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我妹子不是三岁小孩了,她的事我都只能给个参考意见,轮得到外人来指指点点吗?我看你还是管好你儿子吧,刚来岛上就跟诸葛鸣家的小子打起来了,以后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可别说做邻居的没有提醒你。”   冒广平最终黑着脸离开的。   他这人看着是个好好先生,可他最爱面子,最最受不了家里人给他丢人现眼。   今天他儿子确实闯了大祸,还把人诸葛鸣的儿子打破相了,是人家诸葛鸣大度没计较,可这不代表这件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所以他回去之后,屋子里很快传出了他儿子鬼哭狼嚎的声音。   可把安四海听乐了:“自家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就好意思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脸可真大!”   安六合也觉得这人过分自来熟了,便劝了劝她四哥:“不生气了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接下来几天还有得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去吧去吧,哦对了,你的那几个奖状和奖章,九州替你取回来了,都在我这放着呢,你等着,我给你拿。”安四海差点忘了正事。   他登岛的时候正好九州在跟家里人说这事,便干脆都交给他保管了。   不过安六合却不急着要,道:“那就先在你这边放着吧,等我什么时候也分到了房子再拿。”   “好。”安四海没意见,自家妹子的东西,摆着正好可以鞭策鞭策弟弟妹妹和小孩子们,多好。   他揽着周中擎,到一旁说了会话:“小周啊,别人的议论你不要放在心上。回去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等你不那么忙了,就常来玩玩,英招喜欢这边,孩子多,热闹。”   “好。”周中擎听出来了,这是认可他了。   他骑上摩托带着安六合回去的时候,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看着坐在右侧的女人,打趣道:“你哥还挺逗,来的时候凶巴巴的,现在倒是温柔了不少。”   “那我下次跟他说,你皮痒,还是对你凶一点好。”安六合攥着他的衣角,侧身斜靠在他腰背那里。   这姿势稍微有点别扭,可她今晚就是想跟他更亲近一点,哪怕只是靠在他腰上,也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周中擎哈哈大笑,笑声随着初夏的夜风飘远,轻快而爽朗。   不过有个事儿他还是得确认一下:“你家里这一关过了?你不是还有几个哥哥和姐姐在外地吗?他们那边也要知会一声吧?”   “嗯,二哥这阵子忙着组织夏播,估计月底能过来,不过他之前见过你,所以不着急。倒是我大哥三姐和五哥那里,你要是有照片的话,回头给我几张,我寄个挂号信过去跟他们说一说。”安六合也是没办法,几个哥哥姐姐都天南海北地支援着祖国的建设。   恐怕真到了她结婚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几个能赶回来。   不过身边已经有二哥四哥两个兄长,七妹八弟九弟也在,父母双全,儿女和侄子侄女们也都健健康康,有这些亲人在场她已经很知足了。   倒是周中擎那边,她问了问:“你家里一点亲戚都没有了吗?”   “我舅我姨我的大伯和叔叔们倒是都在,不过早就不跟我家来往了。这几年看我出息了,倒是想跟我套近乎,不过都被我撵出去了。”周中擎不会通知他们的,通知了他们就等于认了这些亲戚。   早些年他们一老一小怎么受尽白眼的,他可一件都没忘。   他是绝对不会认这些所谓的亲人的。   一个也不。   更何况,这里头没少打他主意的,都想介绍个好操控的女人做他媳妇,到时候就可以趴在他身上喝血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所以那些人全都热脸贴了冷屁股,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之后也就放弃了。   安六合满唏嘘的,看来周中擎小时候真的没少遭罪。   相比之下,她倒是过得相对幸福了不少。   从小就有哥哥姐姐护着,爸妈疼爱,弟弟妹妹也没有那种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   一大家子普普通通没病没痛地往前走,已经是很多人期盼不来的幸福。   这样简单的幸福,对于周中擎而言却是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美好,人与人之间的落差,就是这么叫人感慨。   她忍不住环住了他的腰身,脸颊贴上去,滚烫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料,热辣辣的印在了周中擎的身上。   他笑笑:“心疼了?那我以后可得多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可怜事,那我就美咯。”   “又贫嘴!”安六合直起身来,捶了他一拳头,惹得他哈哈大笑。   他还有个事儿要确定一下:“小杰那边你问过了吗?孩子愿意接受我吗?”   “问过了,我妈我哥我嫂,都问过了,小杰说愿意跟英招哥哥一起做周叔叔的儿子。我问的时候,小杰直接说了,妈妈,周叔叔人很好的,英招哥哥也很好,他跟我分享爸爸,我跟他分享妈妈,正好。”安六合吃完晚饭后就跟小杰聊过了。   那会儿周中擎去厨房帮着洗碗没听见。   其实小杰原话说得比这个还叫人动容呢。   不过安六合不想原话照学,不然怪难为情的。   周中擎心满意足:“小杰是个好孩子,早慧,对蕾蕾也好,是个当哥哥的料子。蕾蕾还小,正好让英招跟他做个伴,不孤单。”   “嗯。那你赶紧把照片准备几份,我今晚就把信写好了,到时候你把照片和信一起拿给九州,让他去寄。”招待所到了,安六合下车等着。   周中擎把她的自行车带过来了,解开后停在了门口,随后拿上钥匙跟她一起往这边的房间走来。   宁华夏已经带着孩子们住到安四海那边了,七星他们则住在木板房那里,这里的屋子空了下来,还是让安六合自己住。   她打开房间,点了煤油灯,伏案疾书。   三封信,除去说明自己准备再婚的事并介绍了一下周中擎这个人,其他的都不一样。   寄给大哥的总是老生常谈,快四十的人了,还没结婚,不光做弟弟妹妹的操心,爸妈也发愁,让安一方看到对眼的就寄个照片过来,不要光顾着立业就不成家了。   毕竟是长子,父母盼着他有个着落,盼了很多年了。   寄给三姐的信则相对温馨多了,说了很多孩子们的事,还关心了一下三姐和姐夫的近况,以及姨侄女茅晚秋是不是已经上学了。   寄给五哥的信比较隐晦,因为五嫂溪云早年被人侵犯过,落下了病根一直不孕,这些年五哥一直瞒着家里,只告诉过安六合一个人。   当时是找她支招,问问有没有什么调理的药方,安六合自然是搜罗了不少医书,这就少不得跟九州商量商量,所以九州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姐弟俩整理了很多方子寄了过去,可这几年还是没有动静。   她叮嘱五哥,自己有了点小本事,有空可以带五嫂回来,她来把脉治治看。   写完这些信,她叮嘱周中擎:“前面两封还好,第三封你一定给我守好了,不要让外人看到。”   五嫂已经磨难重?????重,她不想再让五嫂的隐疾被人知道,到时候别人指不定怎么议论她呢。   周中擎慎重地把信收好:“放心,我一定看好了,明天就去县城把照片拍了,一起交给九州。”   安六合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先下温泉,你忙完了再来,记得看看有没有人跟踪你。有些事还是不方便给更多人知道的。”   “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了?”周中擎目色深沉,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女人。   她确实瘦了,瘦了很多。   是她在温泉下面不眠不休地催熟稻种造成的。   他很心疼,不等安六合说话,直接把她搂在了怀里,俯身小心翼翼地亲吻。   粗糙的掌心揉捏着女人家腰间的软肉,薄薄的一层,都快皮包骨头了,叫他揉捏了几下越发心疼起来,干脆赖在这里不动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多难为情啊,虽然家里这一关过了,可到底还没有正式结婚呢。   安六合想劝他回去,可架不住他直接把自己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脱去鞋袜,被子一拉,替她做了决定:“快睡,你再不好好休息,就是铁打的人也要倒下了。”   “我没事。”安六合这边没有镜子,确实不知道自己瘦成什么样了。   所以她自我感觉良好。   周中擎无奈,明天就去城里买一面镜子过来,让她好好看看自己那瘦骨嶙峋的样子。   她要为了大家而忙碌是好的,可也不能只为了大家不为小家不为自己。   他强势地把她摁在了床上:“你要不睡我就不走了。”   “好好好,我睡。”安六合倒是想睡呢,可一想到这么一个大块头就杵在自己旁边,心里还是怪别扭的。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以为周中擎起码会打个盹儿什么的。   结果她睁开眼一看,周中擎不光没有打盹儿,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脸上一热,赶紧拉上被子,把自己遮了起来。   耳边传来男人嗤笑的声音:“我看你今天到底睡不睡,你要再不睡,我可挠你了。”   “别别别,我睡。”老天,她可怕痒痒了,赶紧把脑袋钻出来,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去。   周中擎瞧着她还要过一会才能睡着,便干脆坐在桌子那里,拿出纸笔,给部队打报告,申请结婚。   他的笔触遒劲有力,每一笔落下,都在下面的纸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所以第二天安六合起来的时候,看着下面那张纸,就可以看出他到底写了什么。   她记不得他到底是几点走的,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因为怕他挠痒痒,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耳边还有沙沙落笔的声音,听着特别踏实特别安心。   这会儿她一行一行分辨着报告的原文,不一会就臊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这个周中擎,也太会夸人了吧。   她有他说得那么好吗?   什么“心系苍生,舍小我为大家”,什么“为人正直,多次为岛上的女同志打抱不平”,什么“心地善良,多次透支体力力挽狂澜,拯救将士们的性命”。   除此之外,还说了很多他对她的个人观感——   比如:“我被安同志深深地吸引了,如果可以与她共结连理,我想我一定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再比如:“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毕生为之努力的闪光点,我想她于我而言,不光是一个完美的伴侣,更是一个可以督促我前行,鞭策我完善自我的好同志。”   又比如:“我日思夜想,都觉得我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安同志这么优秀,被她吸引的人又何止我一个,所以我觍着脸居功自傲一回,还请组织看在我多次出生入死的份上,批准我的小小请求。”   最后落款之前,还不忘催促道:“周中擎再三顿首,热切盼望组织的批准,不胜感激。”   安六合看完,默默把这一页纸撕了下来,伏在案边,细细描摹出来,随后轻轻折叠,夹进了她的那本六合夜话里。 第42章 正式求婚(二更)   周中擎晚上回到营帐, 跟吕国豪又打了一架。   原因很简单,这货居然把征婚启事贴在了周中擎营帐门口,还做了个报名表, 把军营里年轻有为的士官都填了上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可他还嘚嘚瑟瑟的,在名单最上面加了三个字:葛长征。   这个葛长征对于周中擎来说并不陌生。   两人不只是点头之交, 还在两年前交过手。   周中擎对这人的军事素养没什么好挑剔的, 可这人是个混不吝的主,部队被他祸害的文艺兵,加起来能成一个排。   究其原因, 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这人是个红二代, 很有点来头。   看名字就知道, 他出生在长征路上, 后来红军过草地的时候, 他妈妈奶水不够, 就把托付给了附近的老乡收养, 过了几年才找回去的。   那会他爸妈又去抗美援朝了,所以他是跟着他舅舅秦瀚, 也就是南市军区司令长大的。   换言之,虽然他是秦瀚的外甥, 其实跟儿子没差。   这些年他父母退休了,都围着他的小家庭打转呢。   两年前两个军区比武切磋的时候,周中擎对他印象很深。   不是因为他的风流韵事,而是因为他的能力。   当时的比拼项目很多, 两人平分秋色, 要不是最后周中擎在固定靶射击上赢了一发子弹, 那一次的比拼恐怕要来个平手。   所以,即便是不论出生只论实力,这人也算得上是周中擎的劲敌。   而现在,吕国豪张嘴闭嘴就拿司令出来说事,那不是明摆着要寻周中擎的不痛快么。   周中擎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头招呼了上去。   吕国豪早有准备,这次倒是没有被单方面碾压,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顶着一张乌青的脸,第二天一早就去巡逻艇上打小报告了。   那头的司令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回道:“长征已经答应去海岛看看了,你别再惹是生非,尽量低调,知道吗?”   “只是看看吗?他不留下来?总不能让安六合跟他离开海岛吧?”吕国豪想得还挺长远。   真要是葛长征来岛上,他就多了个靠山了。   毕竟他一个人招架不住周中擎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啊。   秦瀚自然考虑过留岛的问题,不过人还没见着呢,现在说这个不是太早了吗?   所以他还是让吕国豪先沉住气,等葛长征到了再说。   吕国豪得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走路都飘了。   路上遇着过来换班的别轲,还假惺惺地跟别轲叫屈呢。   别轲白了他一眼:“有你这样做政委的吗?不帮着战友解决生活上的困难就算了,还一个劲添乱!你还好意思跟我叫屈,你心里没点数吗?得亏你没写我的名字,不然我拼着记大过也要跟团长一起揍你。”   “哎呀呀,你们这些人就是火气太大了,我这属于挫折教育,让团长多历练历练。”吕国豪总有他的理由。   别轲懒得搭理他,直接搡开他,擦肩而过,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吕国豪撇撇嘴,心道你就嘚瑟吧,等葛长征来了,这个海岛的军营就要变天咯。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岛上其他对安六合有想法的男同志也纷纷递交了报名表。   中午统计出来一看,嘿,几千号人里,居然收到了五百多份报名表,按照男女比例换算下来,差不多每四五个男人里面就有一个报名的。   为了表示组织上的重视,这个说媒的光荣任务就交给纪娉了。   纪娉无奈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大摞报名表,陷入了沉思:“六合会生气的吧,这里头瞎凑热闹的就不少,要不我们先筛选一遍吧。你看,这还有带着老婆孩子的,不是胡闹嘛。”   苏继善也觉得这么多有点太离谱了。   干脆跟纪娉一起,把把关,淘汰掉一批心怀叵测的投机分子。   最终留下来的只有不到二十份。   有几个用心的,还贴上了自己的照片,方便安六合认识他们。   纪娉拿着这十几份报名表,准备去找安六合,没想到刚出大门就被叶春梅堵住了。   叶春梅手里拿着两张报名表,小声道:“快拿着,别让我那两个儿子知道。”   纪娉无奈,知道叶春梅的心思,不太好拒绝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只好把雷天晴和雷天朗加了进去。   叶春梅却磨蹭着不肯走,拽着她去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声道:“都有谁啊,快跟我说说,我好做个准备。”   “你是准备去搞破坏吧?”纪娉又不是傻子。   这老婶婶真是一根筋,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   非要让儿媳妇改嫁自己的两个儿子,真要是安六合自己有这个意思也就罢了,可安六合明显对那两个小叔子都没有什么想法嘛。   她要是帮这个忙,不就是助纣为虐嘛。   便直接拆穿了叶春梅:“婶子,我劝你还是别操这个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女人家生儿育女的?????,老得快,你家天晴天朗都才十九岁,你真的忍心他们找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媳妇吗?你好好想想吧,我忙去了。”   说着纪娉就走开了。   留下叶春梅在原地愣怔了半天。   是啊,她当然知道生儿育女老得快,可六合不是有本事吗?   给自己调理调理补补不就好了。   她不管,还要去追纪娉,不想,直接被张银凤拦住,生拉硬拽的,要带她去看蕾蕾和小杰。   叶春梅知道张银凤没安好心,一把拍开了她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给你哥打掩护,撒手,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侄子侄女。”   张银凤刚刚一直在窗户外面偷听呢,知道这报名表里面没有周中擎,所以她哥哥最大的对手就只有天晴和天朗兄弟俩,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春梅姑姑拦着。   姑侄两个你推我我拉你,愣是谁也摆脱不了谁,最后到底是张银凤年轻一些,体力上占了优势,把她带去了宁华夏那边,看孩子去了。  *   纪娉找了一大圈,并没有看到安六合的踪迹,心想着把这些报名表交给她亲近的人也是一样的。   便打算去找找七星,没想到,转身的时候听到了周中擎的声音。   她好奇打量了一番,还纳闷呢:“小周啊,你怎么没有报名征婚啊,我看你天天往六合那里跑得挺勤快,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报名。”   “报不报都一样。”周中擎办事效率一流,已经从县城回来了。   要是按照安六合的交代,先拍照片,再回来找九州去寄信,那不是多折腾一个来回嘛。   所以他去拍照之前就找九州要了这三处地址,拍完照片就连着家书一起寄出去了。   现在他回来,正准备去温泉那里找安六合汇合,至于报名表,他本来没在意,他连家长那关都过了,要整这些虚的做什么。   他看着纪娉手里厚厚的报名表,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些脸皮厚的,居然想娶安六合。   也不撒泡尿照照。   他那冷漠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傲气,沉声道:“给我。”   “那你知道六合在哪里吗?要是你知道我就给你,你帮我捎过去。”纪娉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今天有安排。   周中擎不说话,就那么伸着手。   这人一旦不笑,那冷着的脸就跟要吃人一样。   纪娉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还是把报名表全都给他了。   可是不行,看周中擎这架势,怎么那么像护食儿的野兽呢?   回头给她全撕了就糟了,事情成不成的另说,可东西她得亲自交给安六合。   毕竟事关安六合的终身大事,她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被吓唬回去了。   她转身,趁着周中擎低头翻阅的时候,一把抢走了报名表,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中擎淡然地收回视线,不免觉得好笑,因为他看到了张临渊的名字。   还是放在最上面的,苏继善那边什么意思就很明显了。   他可不能由着别人来算计自己,自己却一点都不反击。   他便找到苏继善,把自己之前誊抄的第二份结婚申请拍在了他桌子上,随后一言不发,就这么走了。   苏继善被他盯得浑身毛毛的,等他走了才松了口气。   他把申请报告阅读了一遍,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小子早就准备好了,看来张临渊没戏咯。”   他赶紧拿出一份报名表,写上周中擎的信息,随后叫来汤新华:“快去找纪娉,就说周中擎是组织上推荐的,让她一定把这张报名表送到安六合手里。”   汤新华哪里知道纪娉的去向,一路找到海边也没有任何头绪。   正犯难,便看到路峰从卫生站出来了,看着他手里的报名表,道:“又是我表姐的征婚对象?”   “对啊。”汤新华气喘吁吁的,没有注意到路峰那过分失落的表情。   路峰走过来,把报名表拿在手里看了看:“给我吧,纪娉姐刚刚送过来十几份,都在我这放着了。我表姐育种去了,等她出来我就交给她。”   这事还是安六合过来交代他给小红配消炎药,他才知道的。   他看着报名表上的周中擎三个字,眼神越发黯然了几分。   汤新华只想着东西交给了安六合的亲人就行,其他的他就不管了。   所以他压根不知道,等他一走,这些报名表就被路峰全部付之一炬了。   他关上了卫生站的门,把自己隔绝在无人发现的安静角落里,一张一张,将这些报名表撕碎,点燃。   到最后,他捏着周中擎的那一张,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手指被燎出了泡才回过神来。   他缓缓地站起来,安静地给自己上了药。   短暂的情绪崩溃之后,他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找来纸笔,照着回忆里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誊抄了十九份报名表。   最后又撕下一张纸,按照格式,填了一份自己的夹在了里头。   至于烧毁的照片,没了就没了,反正那些人也没戏。   他对着煤油灯,笑得癫狂,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又被他轻轻地擦去。   等他吹灭了煤油灯罩上灯罩的时候,他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的不对劲了。   他打开了卫生站的木门,深吸一口气,朝着山洞那边走了过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山洞黝黑潮湿,根本看不清尽头在哪里。   他走了不到五米就放弃了,折回出口,静静地琢磨了一会儿,原路返回。   等等吧,等她出来再说。   *   安六合这一忙又是小半个月。   每天重复着简单的循环,播种,催熟,收获,播种。   周中擎每天都会陪着她,早上的时候出去,交代一下戍防的事情,两个小时后回来。   也有实在走不开的时候,比如今天,听说岛上又要来个什么大人物。   周中擎为了表示郑重,准备亲自去接待。   安六合好奇问他:“谁啊,上次吕政委你都没接待,这次的你倒是挺积极。”   周中擎沉默地回眸,干脆回到她身边,蹲在她面前,问道:“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你好奇怪,问这个做什么。”安六合忙得很,灵力不要钱地往外输出,不够了就去光柱那里补充。   所以这些天她压根没有考虑别的。   反正周中擎就在旁边陪着她,想那么多干什么?   现在听着周中擎郑重其事的口吻,好像她答应了这件事有多不可思议一样。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干脆停下手里的活,吹落手臂上刺挠的稻谷外壳,去温泉那里洗了洗:“到这边来说,那边太刺挠了,你不痒吗?”   “痒。”关键是心痒,每天近在咫尺地陪伴着,却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逾矩。   不光是心痒,连皮都痒了,欠揍了属于。   他走到安六合面前,双手摁着她的肩膀:“如果现在有个比我位高权重的男人,他也想娶你,你会怎么做?”   “位高权重?能当饭吃吗?”安六合不知道他在患得患失个什么劲儿。   她反握住他的手:“我要是不愿意,会带你见家长吗?会让你给我大哥三姐五哥寄信吗?你到底怎么了?问你你也不说。”   周中擎看着她纯真的不染纤尘的双眸,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吕国豪帮你征了个婚,那人叫葛长征,你们军区司令秦瀚的亲外甥,副旅级。离异,一儿一女,父母双全,今天来跟你相亲。你去不去?”   “不去。”安六合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原来是征婚啊。   这事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她环住了周中擎的腰身,仰起她那汗津津的面庞,故意逗他:“不过你要是希望我去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去看看。”   “那我肯定是不希望的,不过你还是去见见吧,不然到时候秦瀚要不高兴了。”周中擎决定抛开个人的感受,只考虑安六合的处境。   要是她见都不见一下,秦瀚肯定会大发雷霆。   就算不能把她怎么样,以后肯定也少不得要给她穿小鞋。   没想到,安六合态度坚决,摇头拒绝了他:“不去,我这个人心很小的,住满了就不加人了,除非我把谁踢出去。你想要我把你踢出去吗?”   “你舍得踢吗?”周中擎被她这土味的情话挠得心里更痒了,恨不得现在就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他狠狠亲了她一口,在这潮湿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揉捏搓捻,过了把手瘾,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抬头的时候,视线还是坠落进那白皙的沟壑之中,没忍住,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牙尖摩挲,让她玉石般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自己的两排牙印,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重新给她扣上了衬衫的扣子。   只是一些点到即止的耳鬓厮磨,却让安六合两腿一软,直接倒在他怀里。   喘息不定,仿佛刚刚翻山越岭,完成了什么艰难的跋涉和征途。   脸庞贴在他的心口,安六合不怀好意,也扯了他的扣子,打上了属于她的印记:“盖章了,踢不掉了,周中擎同志?????,希望你快去快回,还有,不要跟副旅级打架,要是实在忍不住,就说我叫你打的,让他找我来算账。”   “呦呵,你男人是那么不中用的窝囊废吗?打个架还要媳妇给自己扛着?开玩笑。”周中擎被她说得心情大好,又搂着她在额头上啄了一口,这才跳进温泉池里,迎接暴风雨去了。   安六合解开衬衫,低头看着那一圈粉色的牙印,又是欢喜又是害臊,几次想伸手将那印子抚平,最终还是没下得了决心。   就这么扣起来,将那旖旎的暧昧证据,藏在了单薄的衣料之下。   周中擎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回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葛长征找苏继善要了你的照片,没看上你,看上了华念君。”   “华念君?”哎呀,不说她都忘了,这位娇小姐现在还在军营里天天跟着拉练呢。   安六合想想怪好笑的,也不知道娇小姐现在适应了没有。   她准备等会就去解除华念君的命令,让她自由发挥去吧,反正她老子昏迷了,她最大的依仗成了未知数,她想横也难了。   周中擎也是这个意思:“我来的时候,他还嚷嚷着要去找华念君呢。”   安六合便跟着周中擎一起上了岸,风驰电掣地赶到军营,解除了华念君身上的限制,华念君回过神来,果然嫌弃身上的军装,哭着闹着要去找她爸爸。   周中擎把这事交代给了诸葛鸣,便领着安六合走了。   两人刚刚上了摩托,那个葛长征就找了过来,看着换上女儿家衣服的华念君,再看看坐在摩托上远去的女人,忽然有些后悔。   “你确定刚刚那个就是安六合?”葛长征有些懊恼,什么狗屁照片,把人照丑了十倍不止。   吕国豪也没想到,他居然在苏继善那里大放厥词,说安六合不过如此,长得很一般。   现在知道后悔了?   真是母猪跑了知道搭猪圈了,肤浅,愚不可及!   不过现在亡羊补牢应该还来得及。   他忙不迭点头:“对啊,我早就跟你说了,安六合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照片失真了,你偏不听。”   “我哪想到失真失得这么厉害。”葛长征有点心猿意马了,不过眼前这个华念君其实也不孬。   他琢磨了一下:“算了,一个寡妇,还是生了两个孩子的,那方面估计也没什么趣味了,还是找个大姑娘好。我就不反悔了,就她了吧。”   “华念君?”吕国豪来了也不少时间了,早就把华念君拜高踩低的秉性摸清楚了。   他好心提醒道:“她要是看重你的军衔,可能会点头,可你娶她不是娶了个祖宗嘛,到时候没人帮你照顾孩子不说,你还得反过来给她当牛做马。”   “你懂什么?女人嘛,只要生了孩子,那就作不起来了。等我娶了她,让她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看她还有什么力气折腾我。”葛长征侧身在吕国豪耳边低语。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华念君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好操控。   “再说了,娶个带孩子的寡妇,传出去多丢人啊,我要不是顾及我舅的面子,我都不愿意来。还是华念君这样的,有家世有背景,又是个大姑娘,带出去多有面子。”葛长征打定主意,笑着往那边发脾气的华念君走了过去。   吕国豪无奈地拍了拍额头,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了。   更算不到的是,这个华念君一听葛长征是副旅级的军官,还可以带她离开这里,立马欢呼雀跃着,投怀送抱去了。   目送着两人搂搂抱抱远去的背影,吕国豪陷入了沉思。   诸葛鸣不忘捅他的心窝子:“算计来算计去,算到最后,不但没勾搭个厉害人物给你做靠山,反倒是让我们团长给你记上了一笔账,你说你何苦呢?”   吕国豪也郁闷呢,这都什么事儿。   这葛长征真是个蠢货!   娶安六合就等于有整个海岛做依仗,海岛是特区建制,相当于省级行政单位,这位公子哥到底懂不懂啊。   不,也许他是懂的,只是他不想留在这么一个破破烂烂哪儿哪儿都没建设起来的海岛上吧。   “算了,人各有志,以后这事我不掺和了。”吕国豪沮丧地坐下,现在开始盘算,怎么才能拉拢别的将士,让周中擎不至于太不把他当回事。   正发愁呢,诸葛鸣端着棋盘过来了:“你呀,就是想太多,我们团长是性情中人,最厌烦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你有这功夫唉声叹气,不如好好给他准备个新婚礼物,也许他看你真心实意地祝福他,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都是一个岛上的兄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说是吧?”   “真的?”吕国豪不信,这周中擎看着就是个记仇的。   诸葛鸣懒得跟他废话:“你爱信不信,总之吃亏的是你又不是我。”   吕国豪张着嘴巴,不知道说点什么,等下完这盘棋,果然还是琢磨起送什么做新婚贺礼好了。   最终还是诸葛鸣好心提醒了一句:“我们团长看重嫂子,你不如在那几个孩子身上下下功夫,送点孩子喜欢的东西,到时候嫂子高兴了,团长自然也就高兴了。”   “对啊,这倒是个法子。”吕国豪一拍大腿,就这么办了。   *   五月三十号,天气大好,温度也飙升到了三十一摄氏度。   夏天已经花枝招展地来了。   安六合带着满满当当的稻谷种子,从温泉池下上来了。   这一批的稻谷留给华北的灾区,流程不变,依旧是下发到每个公社,由运输队亲自送到海对岸,再转拖拉机,一车一车地运走。   岛上的盐角草全都到了丰收的时候,因为她这段时间没有出现,所以就有纪娉出面,领着开荒的百姓们,准备了洗干净的盆,桶,瓶,罐,把盐角草上的盐粒全都收集了起来。   安六合分发完稻谷,才发现盐角草全都收割掉了。   老去的盐角草茎秆纤维化,可以当柴烧,岛上堆满了大堆小堆的干柴堆,都留着生火做饭呢。   一时半会怕是也烧不完,安六合留下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都交给了纪娉:“留着沤肥吧,我那批变异土豆可以种种看了,还有水稻,岛上也要成规模地种植起来。”   “行,你休息几天吧。对了,幼儿园盖好了,砖瓦房也交付了五百来间,你的功劳没人能比,你先挑个喜欢的房子吧。”纪娉已经让杜肯测试过土壤的酸碱度了,弱酸性,种植常规农作物正好。   岛上的建设也因为风雨的过去向前推进了一大截,尤其是关乎民生的砖瓦房,除去安排给那些高级技工的十来间,其他的准备一次性.交付四百八十间,按照开荒的工分分发。   安六合毫无争议是第一人,所以让她先选,大家都心服口服的。   安六合也没有客气,选了间依山傍水的。   山就是岛屿中央的山脉,水则是岛屿地形自然形成的一个天然内部小湖泊。   东西长四五百米,南北长接近一公里,不是很大,但是足够调节居住环境。   小湖泊被苏继善命名为六合湖,明摆着是要给安六合长脸呢,她依旧是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带着孩子搬过来的时候,有种终于苦尽甘来的感觉。   当然,她知道,这里的住宅只是明面上的,等大山深处的研究所建好了,那才是她大多数时间待着的地方。   她看着小杰和英招欢呼着跑进跑出,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院子里的空地上。   九州吭哧吭哧的,领着八荒把那三株仙人柱搬运了过来,安六合指了指院子最前面:“东边一角,西边一角,各留一个,剩下的随便吧,反正它们也不安生,会到处跑的。”   “姐,我看你这院子还是造一圈篱笆的好,不然人来人往的,都盯着你这边打量,不太好。”九州设想的挺周到,为了防止外人攀爬,最好在外围种上荆棘之类的。   安六合有这个打算,她点点头:“晚上吧,不急。九州,大哥他们有回信吗?”她在信里提到过的,岛上有临时的邮局了,直接寄岛上就行。   九州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今天邮差找我了,我放四哥那里了,你等等,我去取。”   “什么?放四哥那里了?几封?有五哥的吗?”安六合忽然紧张了起来,要是五哥在信里提了五嫂的事,要是四哥拆开看了,那……   她催九州赶紧去取。   九州到了半路才想起来自家姐姐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不免有些懊恼,加急地蹬着自行车,飞速往安四海那边赶去。   所幸隔得不远,也就两公里多的路,等他停下自行车一看,糟了。   四哥正捧着手里的信发愁呢,看那表情,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九州忐忑地接近:“那个,四哥,你怎么把六姐的信给拆了啊。”   “你哥?????我是那样的人吗?是隔壁那家的混小子,过来找安福和安康玩,看到信直接给撕了,我捡起来才看到的。你跟我来。”安四海看了眼正在院子里忙着晾衣服的宁华夏,有意躲着她。   领着九州去后院说的话:“你五嫂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些年也没有回来见见长辈,我就猜到你五哥肯定瞒了什么。”   “五嫂她……她被人侵犯过,为了堕胎,用的土方子伤了身。五哥不让我们跟家里说,是怕二哥不答应,也怕爸妈觉得五嫂生不了孩子,回头不肯认她。”九州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跟安四海从实招来。   安四海叹了口气:“凶手抓起来了吗?”   “抓什么啊,是当地村支书的儿子,地头蛇,还把五哥打了一顿,五哥都不知道找谁喊冤呢。我说那里条件那么落后,就干脆回来呗,别熬着了,可他不答应,说离远了好,免得到时候五嫂回来受气。”九州总觉得五哥想多了。   其实这件事五嫂是受害者,爸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也不会怪到五嫂头上的。   安四海沉默了片刻,道:“别的不说,咱爸咱妈就不是那样的人,至于二哥,可能是古板了些,可也不是不能讲道理的。大哥更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一门心思搞他的战斗机呢。三姐更不会说什么,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咱妈一个性子。”   “那你和嫂子呢?”九州其实也能理解五哥的心情,毕竟社会对女人家的要求太高了。   五哥护短,不想让嫂子受气,也是人之常情。   安四海拍拍九州的肩膀:“这事还是得跟爸妈说开了,让他们想想办法,把你五哥五嫂弄回来。这不正好,你六姐要建设海岛,缺人呢,你五哥支边经验丰富,五嫂又是个老师,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我和你嫂子,这重要吗?只要你五哥认准了,谁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你放心好了。”   “那我去跟六姐说,爸妈这里就交给你了。对了哥,信呢?六姐要看呢。”九州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有病就治呗,在那偏远山区耗着只会越拖越严重。   安四海把信件交给他:“去吧,你五哥跟你六姐小时候感情最好,她结婚他不回来也说不过去,这样,先别跟他说家里知道了,就让他带你五嫂回来喝喜酒,他不会不来的。”   *   安六合没想到五哥和五嫂的事就这么误打误撞被捅开了。   她叹了口气:“也好,我给他拍个电报吧,他那么疼我,我要是跟他哭上一哭,肯定就回来了。对了,你刚说纪娉找我?我不是把稻谷都分发完了吗?”   “是啊,我在路上遇到她的,手里捧着一堆文件,不知道干什么的,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声,一定要在家里等着她。”九州也莫名其妙的,那纪娉老姐姐神采奕奕的,像是有什么喜事。   安六合狐疑地点点头:“行,那你帮我去拍电报吧,我把正文写下来,你照着发。”   安六合进屋,拿起纸笔写下要说的话,七星抱着蕾蕾进来看了眼:“姐,蕾蕾刚刚说话了。”   “什么?”安六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才半岁多的小不点儿,说的哪门子的话。   七星没有开玩笑,她看着怀里的小囡囡:“乖宝,再喊一个妈~妈。”   “木~马。”蕾蕾已经长了两颗小乳牙了,一开口就露出雪白的牙齿,像贝壳一样小巧可爱。   可把安六合高兴坏了。   她接过蕾蕾,抱在怀里惊喜地打量着:“再叫一声,妈~妈。”   “木~马。”蕾蕾的声音脆生生的,小奶音还会拐个调儿,是大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特殊腔调。   安六合喜极而泣,抱着蕾蕾狠狠亲了一口:“我的小乖乖,你可真棒。妈妈接下来几天都休息,妈妈留在家里陪陪蕾蕾好不好呀?”   “木~马。”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蕾蕾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挠乱了安六合的头发。   安六合笑得越发开心了,这就是岁月静好啊,这就是幸福呀。   她跟蕾蕾那乱舞的小爪子斗智斗勇,把电报内容写完交给了九州:“快去快回,对了,八荒说的黄道吉日是哪天,你自己加到电报里面。”   “六月初九。”九州记着呢,“阳历七月二十九号,还有一个多月。”   “那就六月初九吧,等会我去跟你姐夫说一声,让他准备准备。”安六合对这个日子没什么想法,八荒说好那就好,反正玄学的事儿他比谁都精通。   正说着,英招跑了过来:“干妈,我看到纪娉阿姨领了好多叔叔过来啊,说是要给你保媒的,天哪,我爸呢,可别让他知道,回头该生气了。”   “他去找他的上级军委了,说是看看结婚申请通过了没有。什么好多叔叔,我怎么不知道。”安六合一抬头,便看到纪娉穿得红艳艳的,身后跟了一长串的男同志。   为首的是张临渊。   难得的,没有张牙舞爪,也没有期期艾艾,而是露出了少见的温和的一面。   似乎是为了表现给她看的。   安六合还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有些唏嘘。   等纪娉走近了,便扬声道:“安六合同志,组织上给你保媒来了。我慢慢说,你慢慢听,相中了哪个就说一声,我会及时反馈上去,早点张罗着给你把婚事办了。”   “纪娉姐,坐。”安六合把自己的小板凳让了出来,纪娉却把她摁了回去。   “你这么辛苦,还是坐着歇歇吧。来,这是你婆婆的表侄儿张营长,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又是家里的独子,有公婆的帮衬,你可以不用带娃全力育种。”纪娉就像那卖瓜的王婆,逮着张临渊就是一顿夸。   张临渊面带微笑走上前来:“六合,我来了,我想娶你。”   说着还递了一封情书过来,厚厚的一摞,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肯定是写了不少的情话。   安六合没有接,含笑看着满面羞涩的张临渊,赞道:“张营长最近气色不错,好好干,肯定大有作为。至于这婚事,我看还是算了,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比我还像个姑娘呢。”   “人不可貌相,六合你应该多看看内在。”纪娉赶紧打了个圆场。   安六合点头:“谢谢抬爱,不过我这人有点肤浅,就喜欢糙汉那一挂的,还是不耽误张营长了吧。”   张临渊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去,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他稳住了,没有放纵自己的情绪,而是礼貌地笑笑:“是我没有福气。”   安六合笑笑,移开了视线,太尴尬了,搞这么一出,弄得她像皇帝选妃似的。   怕又是苏继善出的馊主意,面子是给足她了,可也是真的让双方都下不来台。   纪娉无奈,只好介绍其他的:“这两个是你老家的小叔子,英俊帅气,各有才学,你选一个改嫁,孩子们跟着亲叔叔不会受委屈,多好。”   安六合摇头:“天晴身板太瘦,铲个土都吭哧吭哧的,我不想整天担心他的身体,天朗跟我性格不合,他是个书呆子,有书万事足,我却喜欢往人堆里扎,我们处不来的。”   纪娉本来也没指望这两个,便把视线放在了一个意外的人选上:“这是你远房表弟,刚从医学院毕业,青梅竹马的,总归比陌生人好相处些吧?”   安六合乐了:“他?哈哈,他这嘴巴能把人气死,你问问张银凤,可没少被他欺负,我可招架不了。”   纪娉无奈,又一一介绍了其他的人选,无一不是被安六合委婉地拒绝了。   不过她可不能白跑一趟,有负重托,只能打量着刚从外面回来的的周团长。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估计是申请通过了,走路都带着风。   纪娉继续走流程,介绍道:“这是负责海岛戍防的周团长,丧妻带娃,脾气贼臭,人称铁面修罗,我就没见他对谁有过好脸色,你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上,只剩这个鳏夫了,你要吗?”   安六合掩面轻笑:“那倒也不是,他从来没凶过我。”   纪娉瞧着有戏,让周中擎自己努努力。   周中擎居然挺配合,大大咧咧往她面前一站:“安六合同志,我,周中擎,今天正式向你求婚,你考虑考虑。”   安六合红着脸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儿子总被我儿子揍得嗷嗷哭,你到时候拉偏架怎么办?”   周中擎配合她演下去:“简单,送他们五十本作业,精力消耗掉就打不起来了。”   安六合又问:“你父母都不在了,没人帮忙带娃怎么办?”   周中擎信心十足:“没事,我十项全能,文能早起洗尿布,武能背着竹篓带娃去跑步。”   安六合再问:“你不怕你手下笑话你?”   周中擎根本不在乎:“谁敢笑我?我叫他绕海岛跑一百圈!” 第43章 戴上婚戒,筹备婚礼   安六合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 周中擎这个人会这么逗。   还洗尿布呢,那个画面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越想越觉得滑稽。   忍不住捂着嘴, 咯咯地笑。   真是感慨, 五大三粗的汉子,有着粗野不羁的外形, 却长着一颗温柔深情的心。   她站起来, 眼中漾着喜悦和柔情,她握住了男人的大手,认真问他:“申请批下来了吗?”   “批了!”周中擎把回函拿了出来, 郑重地交到安六合手里,“你看看。”   安六合拆开看了看, 原来是邵政委亲自批复的, 末尾还送上了一句祝福:百年好合, 白首同心, 阖家美满, 子孙绕膝。   安六合被最后那句子孙绕膝给臊得不轻, 将回函塞回周中擎怀里,一扭头跑屋里去了。   惹得周中擎哈哈大笑。   他看了看还在等待下文的纪娉:“帮我给老苏捎个口信, 就说多谢他的一片苦心,给我媳妇安排了这么大的排场。婚期定了, 六月初九,阳历七月二十九号。如果组织上真的要亲自操办婚礼,我就偷个闲,只管跟我媳妇等着吃席喝酒了。”   “好好好, 我这就去说。”纪娉看傻眼了, 连日子都订好了, 敢情人家早就私下里商量好了。   哎,早知道这样,苏继善何必费这个劲呢。   不过,总归是喜事一桩,纪娉送上祝福,又叮嘱了周中擎几句,无非就是不准欺负安六合,一定要对她和孩子好。   周中擎乐不可支地颔首,她说什么他应什么,随和得简直判若两人。   纪娉感慨万分,看着远处散去的征婚者们,只得摇摇头,由着他们伤神去吧。   不过,她是实在没想到,路峰居然也会过来应征。   走之前,她还是问了周中擎一声:“路峰这个小同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我是压根没看出来他对六合有想法。你小子悠着点,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挖你墙角呢。”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中擎并不是不会吃醋,可竞争者起码要旗鼓相当,才值得他去吃这个醋。   再者,还有个最根本的先决条件,这醋才有吃的必要,那就是安六合对他的竞争者有好感,两人之间有暧昧。   现在,连这个先决条件都不成立,他更是没有道理吃醋。   所以他自信满满,不带怕的。   等纪娉走了,他便到屋里去找安六合。   七星在里屋已经听到了,正拉着自家姐姐说话臊她呢。   听听,说的都是些什么啊?叫她在他面前多多示弱,男人喜欢保护弱小,这样夫妻感情才长久。   还叫她没事多说点甜言蜜语,男人都是听哄的。   又叫她多撒撒娇,撒娇女人最好命。   周中擎听了两耳朵,也是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他脸皮厚点,还是走了进去,拽着安六合的手:“你出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七星赶紧把姐姐往外推:“快去快去,蕾蕾有我呢,你别担心。”   安六合别别扭扭地跟他出来了,到了外面,才知道他准备了求婚的礼物。   东西在远处的摩托车上放着,他带她过去,亲手递给了她。   安六合看着精心包装起来的盒子,虽然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心跳已经不自觉地加速。   明媚的夏日阳光下,她那凝脂美玉般的脸,慢慢染上了蜜桃的色泽,粉嫩红润。   眼中的光随着盒子的打开而灿烂。   盒子不大,也就两个巴掌那么宽,里面躺着一枚通体青翠的碧玉手镯,一枚熠熠生辉的金凤腾飞戒指,一条珍珠项链,以及一对珍珠耳环。   看成色,应该不是新的。   不过这一整套都保存得很好,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有这么四样东西当做求婚的礼物,已经算是特别难得。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她好奇的抬眸。   男人温热的掌心顺势落在她脸上,轻柔地摩挲抚摸:“我回了趟老家,这是我姥姥留给我的。她祖上是富商,很有点家底,后来散尽家财支援八路军,只留了这最后一点家当,留给她未来的外孙媳妇。”   周中擎没说的是,为了这点家当,那些亲戚可没少找他的麻烦。   他为了把东西藏起来,自学成才,很是琢磨出来些狡兔三窟的本事。   当初他那娃娃亲要葬在他家墓地的时候,他那个没做成丈母娘的丈母娘可是闹死闹活地要这四样东西,说只要他肯拿出来给他们闺女陪葬,就不把人葬在他家祖坟了。   他没有妥协,愣是拼着千夫所指,把这几样东西保存了下来。   这次他抽空回去,就是为了拿过来给他的意中人,给他未来的媳妇,安六合。   没想到当初掩埋宝贝的地方,被邻居家种了一棵枣树,吓得他以为东西没了。   为了找回这几样宝贝,他扒了人家的枣树,为此还差点挨打,最后赔了一笔钱,才算化解了矛盾。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他不打算把这些闹心的事告诉安六合。   安六合却细心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抓痕。   应该是女人家的指甲抓的,很深,很触目惊心。   刚刚被衣领子挡着没看到,这会儿他低着头,这个距离这个角度正好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赶紧把盒子合上,拽着他去屋里疗伤。   伤口恢复后,才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中擎见瞒不住了,便随口一提:“被邻居惦记上家里的地了,差点动手。”   “下次你要回老家办什么,你就带我过去。你是军官,不能跟百姓动手,可我不是。再把英招也带上,小孩子就算无理取闹也是可以原谅的,用野蛮对付野蛮,谁怕谁!”安六合很生气。   她都不舍得让他受伤,哪个黑心肝的,居然把他抓得这么狠。   周中擎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眼中溢出被爱的幸福:“好。”   东西拿回来了,那自然要给她戴上。   结婚申请批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和她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是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只要不是他反悔,都不可能撤销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等了,今天就给她戴上。   “我去拿一下镜子,上次就买了,忘了给你拿过来了。”周中擎起身,往外走去。   拿过来的不光有镜子,还有他之前托船工带回来的订做的门把手和插销等。   都是小小的,准备安在门上,方便英招和小杰开门。   他把这些铁器家伙放在客厅,随后捧着镜子进了里屋。   身量纤弱的女人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双手摆在膝盖上,攥着衣摆的衣角,安静娴雅,仿佛雨后新荷,娇艳万芳。   这一幕,让他有种岁月静好,月下待归人的感觉。   他激动非常,取来钉子和锤子,把镜子安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随后去湖边打了盆水洗干净双手,拿来梳子和发带,亲手给她梳妆,戴上他送的定情之物。   安六合顺从地坐在了镜子面前,镜子里的女人面若春桃,红艳无比,眸中春波潋滟,噙着浓浓的情思。   只一眼,周中擎便忍不住了,左手勾住她的脖子,先亲了再说。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感觉又跟前头几次不太一样了。   那时候有试探,有禁忌,有忐忑,有顾忌。   可现在,这个女人,是他的了。   是他周中擎的媳妇了。   到了外面,别人得客客气气地喊她一声团长夫人。   或者反过来,他也可以被人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局长的爱人。   都行,他不挑,只要他们是绑定在一起的就好。   他变得贪心,变得大胆。   舌尖叩开女人家的贝齿,将齿间刮擦出来的一丝腥甜抵到她的口中,勾住她的那一抹芬芳,肆意缠绕。   原本只想着亲亲就好,亲着亲着,手就不老实了。   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上次斗胆落下的两排牙印,皮肤那样白,牙印那样红,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带来的是极致的诱惑和挑逗。   脑子嗡的一声就燃了。   像是秋日被晒久了的荒草原野,由点及面,迅速扩散,转瞬间燎原。   他浑身热得难受,便想把这份燥热排解出去,带上她,一起燃烧,一起热烈。   只可惜,他刚刚低头在原来的位置重新落下两排牙印,堂屋那边就传来了叶春梅的哭声。   老人家一听到自家两个儿子都没选上,哭天抢地地找宁华夏诉苦。   宁华夏原本是拦得住她的,可越是拦她,她越是发了狂似的,不惜以头抢地,威胁宁华夏,要见安六合。   这不,宁华夏实在不想闹出人命来,只好连劝带哄的,跟了过来。   安六合的意识,瞬间从云端摔落下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扣子已经一颗不剩了,周中擎也没好哪去,差点就跟她坦荡相见了。   她捂着滚烫的脸颊,想赶紧去把门关上。   没想到,七星眼疾手快,已经冲过来关了门,随后抱着蕾蕾,坐在了门口,一女当关,万夫莫开。   叶春梅看到她这个架势,就猜到屋里有情况。   她也不想太咋呼,到时候坏了?????安六合的名声,只得压低了声音,哭着质问七星:“你姐在里面对不对?野男人也在里面对不对?你让开,你要不让开,我撞了。”   七星淡然地看着她:“春梅婶子,你不会的,你可是蕾蕾的亲奶奶,你舍不得伤到她的。你还是先消消气,坐下喝口茶吧。”   叶春梅被这句话堵得喉头发苦。   她看着那娇滴滴的小奶娃娃,到底是没有舍得拿孩子撒气。   便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了七星对面:“好,那我也坐这里,我倒要看看你姐今天还出不出来。”   七星无所谓地笑笑:“好啊,正好我一个人闷得慌,婶子你就陪我说说话吧。”   这么拖延着,屋里的安六合终于有了整理着装的时间。   这事闹的,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   也不知道周中擎会怎么想。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便干脆攥着周中擎的手,直视他的双眼:“以后可能还有得闹,你要是有想法要说出来。”   “没想法,你都是我的了,其他的我不会放在心上。”周中擎知道她很在乎他的感受。   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全想过了,包括张临渊,包括其他人来挖墙脚,我全都想过了。只要你跟我一心,我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来,你扣子扣歪了,我给你重新扣。”   “啊……”安六合低头一看,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果然,一时着急,全都扣差行了。   她捂着脸,由着周中擎俯身给她重新扣上,还趁机揩油,捏了捏她身上的牙印,捏了还不够,干脆搂着她的腰,又在对称的位置也咬了一口:“盖戳,我老婆,谁闹也改变不了了。”   安六合笑得直打跌,一边捶他,一边骂他臭不要脸。   周中擎自豪得很:“你才知道我臭不要脸?晚了我的局长大人。”   穿好衣服,安六合准备出去,却还是被周中擎摁在了椅子上。   拿起梳子,粗糙的指腹从她侧脸擦过,撩起她那一头青丝,亲手给她梳妆。   “我们老周家的传统,新娘子的头发是新郎来梳的。我爸妈去的早,这手艺还是姥姥教我的,就是没有实战过,要是弄疼你了,跟我说。”他盯着镜子里的女人,专注地收拾起来。   梳理,分缕,盘发,定型,再给她戴上项链和耳环。   忙完脑袋上的,再忙手上的。   手镯套在她皓色的左腕上,带着冰凉的触感,短暂的凉意之后,便是温热。   可见是养得极好的美玉。   最后才是戒指。   周中擎拿着戒指,郑重地问道:“安六合同志,戴上它,你就是我周中擎的老婆了,这辈子都不能反悔,你想清楚了吗?”   “不反悔。”安六合笑着落下泪来。   上辈子她根本不敢想,自己会重新拥有幸福。   在异世也沉迷修炼,忙得没空去想。   而重生归来的这半年来,她也都是忙忙碌碌,脚不沾地。   谁能想到,她那原本已经荒芜了的人生道路上,居然会悄悄地冒出了一朵新芽,在不经意间茁壮成长。   如今,这朵新芽已经到了开花的时候,她会好好守护这朵新生的蓓蕾,努力让前路充满生机,蓬勃向上,不再为了前尘往事驻足,也不再为逝去的人独自神伤。   过去的就过去吧。   眼下的好好珍惜,每一天,都可以是崭新的。   她伸出左手:“周中擎同志,牵了我的手,你也不能反悔了,你想清楚了吗?”   “我为什么要反悔?这么好的老婆,我可得好好守着。”周中擎笑着给她戴上了戒指。   捏了捏她的脸蛋,起身道:“走吧,该出去了,不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面对。”   *   安六合出来的时候,叶春梅原本还在哭。   可等她看到眼前的小媳妇居然穿金戴玉,手上还戴了戒指!   她忽然就哭不出来了。   她震惊得站了起来,单手捂着心口,控制不住的心悸:“你们……你们……”   “春梅婶婶,好久不见。”安六合挽着周中擎的胳膊,脸上是幸福的笑,“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未婚夫,周中擎。你要是有空,记得来喝喜酒。”   叶春梅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看就要倒了,宁华夏赶紧扶着她。   劝道:“老姐姐,看开点,儿大不由娘,孩子有自己的缘分,强求不来的。”   叶春梅强撑着一口气,搡开了宁华夏。   泪水堵在了眼眶里,又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其实是个要强的人,为了孙子孙女,才一再撮合两个儿子和大儿媳。   可现在,人家连戒指都戴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更扎心的是那一声春梅婶婶,把她们婆媳之间的情分全都一笔勾销了。   叶春梅好难受,难受到几乎心梗,她坚决不要宁华夏搀扶,步履蹒跚地迈出了门槛。   夕阳西下,余晖万丈。   细碎的金光在湖面上荡漾,叶春梅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那么的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跳进去。   可她到底是舍不得两个小子,舍不得小杰和蕾蕾。   她站在湖边,静静地看了会斜阳,身后响起关切的声音,她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最终在夕阳跳下山的那一头时,她搓了搓脸颊,转身走了。   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宁华夏叹了口气:“七星啊,你明天见着天晴的话,让他帮着劝劝。”   “知道妈。”七星也叹了口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春梅婶婶也该清醒了。   其实这也是好事,姐姐要是还留在雷家,就相当于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们雷凯死了。   那样的环境下,有几个人能真的释怀,又有谁能真正开心呢。   春梅婶婶要是能想通这一点,也就不会勉强自己勉强别人了。   七星抱着蕾蕾,转身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璧人:“姐,姐夫,你们有空去拍和合照吧,也就一个多月了,时间过起来快,趁姐姐现在休息,把该办的先办了,免得她到时候又忙得顾不上。”   “好。”安六合也觉得该把这几天的休息时间利用起来。   她看着周中擎,夕阳已沉,天边的红霞在男人脸上笼着一层细腻的光,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多了几分柔情,几分温和。   她笑了笑:“拍的时候,就用你梳的这个发型。”   “嗯。”周中擎揽着她的肩膀,还有个事儿要跟她商量,走到一边,道,“你要是愿意,跟我回老家祭个祖吧,也让我爸妈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知道,我不再是老光棍儿了,我有老婆了。”   “行,你安排。时间定了跟我说。”安六合没意见,虽然周家的亲人不在了,可有些礼数确实该尽一尽的。   两人跟大家一起吃了晚饭,晚上周中擎并没有留下来,而是回了军营,整顿军务,交代事情去了。   诸葛鸣听到他申请通过的消息,很是开心,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你小子终于有着落了,下次给你家老爷子上坟的时候,记得带嫂子回去磕个头。”   “不用下次,过两天就去。”周中擎说正事,领着诸葛鸣进了营帐。   他回老家,肯定要宣布自己结婚的事,到时候那些亲戚闻风而动,少不得要整些幺蛾子。   那么肯定要耽误个几天,所以他不在的这几天,必须把海岛上的戍防安排好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周中擎沉思片刻,还是出去把吕国豪喊了过来。   “坐。”周中擎指着小马扎。   吕国豪有些讪讪的,坐是坐下了,却总觉得今晚这是鸿门宴,说不定周中擎正憋着坏水整他呢。   没想到,周中擎半句不提之前的龃龉,只公事公办,道:“别轲在巡岛,等他回来,诸葛鸣你跟他说一说。我要请几天探亲假,到时候岛上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张临渊那边我是信不过的,所以,还是希望你们督促好自家兄弟,时刻绷紧神经,千万不能麻痹大意。谁也不知道小鬼子会不会搞偷袭,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有异常,立刻全线戒备。如果寡不敌众,千万不要虚荣心作祟,务必要第一时间寻求支援。离北海舰队近就找北海舰队支援,离东海舰队近就找东海舰队支援。咱们海岛位置特殊,本来就是两个军区联合戍防的,千万不要为了抢功,在明明可以找东海舰队帮忙的情况下,非要等北海舰队过来,有时候耽误个三五分钟,事情就翻天覆地了。”   吕国豪很意外。   他没有想到,周中擎居然有这么高的觉悟。   尤其是关于东海舰队和北海舰队的那一段,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中擎居然会提醒他们,不要为了抢功而舍近求远。   而吕国豪就是东海舰队过来的,这番话无疑是拔高了他的身份,加重了他的分量。   他很羞愧,不禁反思,自己来岛上这么久,都做了什么啊。   仅仅是因为周中擎?????没亲自接待他,便憋着坏水的给周中擎唱反调,还给他找情敌,想挖他的墙脚。   可周中擎呢,虽然打了他两顿,可现在已经半句不提那些不愉快了,话里话外都是海岛的安全,这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一个军官该有的肚量。   这一刻,吕国豪深深的体会到了诸葛鸣的那句:我们团长是个性情中人。   是的,这样的人,哪里会跟你玩什么勾心斗角,哪里有那闲工夫跟你闹什么尔虞我诈。   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矛盾解决了就还是好兄弟。   这才是真汉子,这才是吕国豪一直向往却做不到的境界。   他站了起来,郑重地给周中擎行了军礼:“你放心,我既然当了这个政委,就一定会尽到我的职责,督促将士们好好训练,保护好海岛的安全。”   周中擎站起来,回了个军礼:“那就拜托了,吕政委,诸葛副政委,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特产。”   “哈哈,好,记得带一坛花雕给我。”诸葛鸣也行了个军礼,嘻嘻哈哈的,打心眼里高兴。   看吕国豪这样子,应该是清醒了。   好事,好事。   散会后,他又端着棋盘去找吕国豪,没想到,吕国豪正在那里写检讨呢。   他乐了:“吾日三省吾身?吕政委倒是个妙人。”   “嘘,我写东西的时候别吵我,不然我跟你急。”吕国豪板着脸,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给赵政委写检讨去了。   因为是自发的检讨,所以赵政委收到检讨书的时候还挺意外。   他把检讨书拿过去给秦瀚看。   秦瀚一看,乐了:“这小子,怕是以后要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了。倒也是好事,将帅不和终归是不稳定的,现在这样平衡下来,也不错了。”   “那张临渊那小子?”赵政委一想到张临渊的事就头大。   这小子真是爱折腾,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刚打了个申请想调去特种兵部队。   赵政委还没批,来找秦瀚商量。   秦瀚直接驳回:“特种兵是那么好进的吗?告诉他,明年六月全军大比武,他要是能进前三,我就批了。进不了免谈!”   “你倒是挺器重他嘛,还用全军大比武鞭策他?”赵政委有点犯迷糊了,隐约记得张临渊好像跟秦瀚也是沾亲带故的,但具体是什么关系给忘了。   秦瀚叹了口气:“没办法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小子……不说他了。对了,吕国豪还说什么?安六合要跟周中擎结婚了?”   “是啊,邵政委亲自批复的,哎,棋差一着了啊!你说说你家长征怎么就把华念君给拐回来了呢?他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我就不信了,他竞争不过周中擎?”赵政委越想越觉得惋惜。   早知道这个安六合这么能耐,就不该给张临渊记大过的,抬举抬举他,让他有个好点的身份,说不定就把人追到手了。   这可是香饽饽啊,谁不知道海岛是为她封闭的,谁不知道最近的洪灾她做出了巨大贡献。   毫不夸张的说,谁娶了安六合谁就拥有了最大的资本嘛。   真是蠢死了这个葛长征!   秦瀚当然也怒其不争,不过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只得劝道:“现在只能庆幸,好歹安六合是咱们省的人,将来真要是到了几个省份抢她手里好东西的时候,但愿她会看在自己是连城人的份上,给自己省里多点机会吧。”   “哎,也就只能以她的娘家人自居了。”赵政委唉声叹气地走了。   关上门,留下秦瀚独自在司令部神伤。   过了很久,他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到最后面一页,取出了夹在全家福相片后面的另外一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李月娥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奶娃娃。   那时候的她长得相当水灵,眼睛漆黑有神,满满的都是喜悦和眷恋。   照片背面写了几行字:我们的渊儿平安出生了,只可惜,你再也不会回来我身边了。念去去,千里烟波寒烟渺渺。思沉沉,万里江山银河浩瀚。天上地下,也只有一个你。你走后的我,如临深渊,无履薄冰,好在红星待我极好,也待渊儿极好。我会努力加餐,努力养大渊儿,让他做个像你一样的英雄。   秦瀚摩挲着照片上的孩子,最终默默叹息一声,将照片重新夹了进去。   相册收起,他拿出信纸,提笔给李月娥写了一封信。   *   安六合跟周中擎的合照拍完了。   为了表示郑重,她在县城新买了一身衣服,好在周中擎是团级干部,攒了不少的布票,这方面没有什么刁难的。   她挑的是件大红色的衬衫,虽然料子差了点,是粗麻的,可在一众灰暗和苍白的色调里,这件显得格外的喜庆和热闹。   她毫不犹豫地买下,去里面换上,出来后看得周中擎眼中一亮。   他也领了一套新的军装,白色的衬衫打理得整整齐齐。   两人一起坐在照相馆里的时候,摄影师嘴甜地说道:“你们两个可真有夫妻相,来,靠近一点,对,就这样。”   咔嚓一声,这一幕定格,成为了永恒。   照片要等一周才能拿到,两人请了假,直接去周中擎的老家。   因为蕾蕾还小,路上饮食不方便置办,便没有带着蕾蕾,只带了英招和小杰。   两个傻小子到了汽车上还在议论呢,英招说咱妈真好看,小杰夸咱爸真帅气。   夸了不算,还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杰有理有据:“咱爸浓眉大眼的,比岛上那些叔叔帅气多了。”   英招也摆事实讲道理:“咱妈跟仙女一样,岛上的阿姨婶子们,谁见了她不要逊色几分。”   直听得车上的乘客连连回头。   有个小伙子不服气,嘀嘀咕咕:“小屁孩子说什么呢,什么仙女,我还说我妈是仙——”   好奇的乘客话到一半就止住了。   果然是仙女,那大红色的衬衫,衬得那小媳妇肤若凝脂,像那夏日池塘里的清莲,粉嫩娇艳,美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而她身边的男人,就是那池边的参天大树,身形伟岸,不怒自威,一看就是有身份的军官。   乘客忍不住,看了又看。   看得英招得意洋洋,也看得小杰心花怒放。   很想到处显摆显摆,从今往后,他又有爸爸了。   兄弟俩嘀嘀咕咕叽叽喳喳,一路上说个没完,快到站的时候,一个倒在安六合怀里睡着了,一个趴在周中擎胳膊上也流哈喇子了。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下了车,刚下车两个傻小子就醒了,好奇地打量着乡下的地界。   那小伙子还忍不住回头:“真好看,男的也俊。哎,不会跟我是老乡吧?”   他好奇地慢下脚步,等周中擎和安六合接近,问了一声:“大哥大嫂,你们去哪里啊?”   “去永安公社。”周中擎报上地址。   小伙子乐了:“果然是老乡啊,我也是永安公社的,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了。”   “周中擎。”周中擎是标准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要换了平时,遇到这么喜欢打听八卦的,早被他轰走了。   可今天嘛,他乐得唠一唠家常。   小伙子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哎呀,你就是诸葛鸣的那个兄弟吧?诸葛鸣是我表哥!哎呀哎呀,我就说,看你好像有点眼熟。”   那就是胡扯了,周中擎这些年很少回来,要眼熟他,比登天还难呢。   而且诸葛鸣的表弟多了去了,周中擎压根不知道这个是哪位。   也就不接他的话茬,只问:“老家这边洪灾严重吗?”   “不严重,有个叫什么安什么河的同志,给咱们公社送了不少充饥的果子,还有稻谷种子,刚种下去。”小伙子热情地介绍着老家的情况,“据说还是个女同志呢,本事可大了,这些果子和稻谷都是她研究出来的新品种作物。据说稻谷的产量可以达到亩产一千二百斤呢,就是可惜,咱们公社去年排名垫底,只分了最少的一些稻谷。不过没关系,只要这茬收了,就可以留下来给下年当种子了。”   小伙子很健谈,还介绍了一下附近几个公社受灾的情况。   周中擎听着,时不时看一眼安六合。   原本小杰和英招是想插话的,想说那个了不起的女同志就是他们的妈,不过他们被安六合阻止了。   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到时候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她这次出来,还得绕道去一趟微山湖。   那边的百姓征集有了反馈,确实有人愿意过来,可留下来的人依旧为了争夺湖边的湿地打得不可开交,把关云飞都气得住医院去了。   她这趟会顺道去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这件事情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粮食上,百姓是在地里刨食儿的,在土地产出有限的情况下,田亩始终会成为争夺的焦点。   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给特们提供一种或者几种产量高且稳定,可以自给自足的作物。   并且,要让他们意识到,如果再打架斗殴,安六合就会中断种子的供给。   这就叫打一个棒槌给一颗甜枣。   双管齐下,才能长治久安。   所以,安六合想低调一点,等他们跟那小伙子在前面路口分开后,安六合就提醒了英招跟小杰一声:“不要张扬,我们是回来祭祖的,不是来炫耀的。要是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我有本事,拦着求我办这办那,你们说我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英招恍然,倒是小杰有些不解:“答应啊,妈你又不是做不到。”   安六合哭笑不得,果然小杰还是小了点,想不通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只能换个思路:“妈妈是可以做到,可到时候别的小孩子看到妈妈这么厉害,也想做妈妈的儿子女儿怎么办?小杰愿意跟他们分享妈妈吗?”   “不要,我只跟英招哥哥分享。”小杰委屈上了,攥着安六合的手,“你不可以做别人的妈妈,有我们三个已经很多了,够了。”   “那好,小杰也不准告诉别人妈妈有大本事,咱们要把这个当做秘密,好不好?”安六合成功用小孩子的思维说服了小杰,放心了。   小杰郑重点头:“拉勾。”   英招也凑过来拉勾,拉完勾,这才继续往前走。   兄弟俩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赶着水牛耕田,稀奇得不行,一直问安六合那是在做什么。   甚至冲到田埂那边看一看,摸一摸。   赶牛的是个老伯,见两个小孩穿得干净利整,身后的大人也十分体面,心道这怕是城里来的小孩,跟着爸妈荣归故里了。   便好心地给两个小孩解释,怎么赶牛,怎么耕田,怎么播种。   “等这稻谷发芽了,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就要插秧了。”老伯比划了一下。   直看得英招和小杰连连称奇。   两人研究透了水牛和耕田的农具,这才欢天喜地跑回来:“咱们岛上怎么没有牛?”   “就快有了,之前岛上都是盐碱地,种不了粮食,等咱们回去,农垦部门应该已经采购好这些牲畜了。到时候还能养些猪啊羊啊,鸡鸭鹅,小兔子,都可以。”安六合来之前听纪娉提过这事。   之前不养,是因为岛上的盐碱地植物不适合喂养这些牲畜。   现在海岛脱盐结束,一切都可以走上正轨了,该养的肯定一个都不会落下。   英招和小杰高兴极了:“兔兔好,兔兔那么可爱,我最喜欢吃兔兔了。”   安六合笑着牵着兄弟俩的手:“那就多养点,不够就叫你们爸去抓。”   周中擎哈哈大笑:“回去就给你们抓。”   一路走着,农田渐少,村郭渐渐有了影子。   太阳也到半山腰了,周中擎指了指远处的村子:“就那里了,还要走上十来分钟,来,爸爸抱。”   小杰到底小些,已经走不动了,安六合抱了一会,周中擎就心疼了。   从她怀里把小杰接过来,看了看英招:“你小子累不累?累的话,自己爬我背上来。”   说着周中擎就蹲下了。   英招其实不累,就是想享受一下被疼爱的感觉。   弟弟有的,他也要有。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跳到了周中擎背上,小手抱着他的脖子:“爸,你要是撑不住跟我说,我下来自己走。”   “你这小屁孩才多少斤两,来,抱紧了。”周中擎站了起来,这点重量,还不如抗一包沙袋来得沉呢。   他喊了声安六合:“媳妇,你呢?还走得动吗?”   “我要走不动你也背我吗?”安六合嗔怪道。   周中擎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等会英招歇够了我就背你。”   “谁要你背,赶紧走你的路。”安六合又害臊了,这男人真是的,也太大包大揽了,她好歹是个大人了,背什么背。   正走着,便看到前面有个婶子好奇地凑了过来,见着周中擎,吓了好大一跳。   再看周中擎身上背的怀里抱的身侧跟的,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周中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走了过去。   那婶子缓了缓,才明白过来,赶忙追上来,边追边喊:“中擎啊,你这是回来探亲了?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结婚了?还有你旁边那个媳妇,你是不是给她带路的啊?你说说你,总是这么乐于助人,快快快,让我来抱一个,你歇一会。”   安六合不认识这婶子,还以为她是好心。   结果她刚刚转身,想打声招呼,就看到这婶子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她掘了她家的祖坟似的。   给安六合看懵了。   正纳闷呢,就看到周中擎侧身躲开了这个婶子伸来的双手,随后转身,介绍道:“媳妇,这是王婶,王婶,这是我媳妇,孩子是我家的。我们还有事,就不劳婶子费心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44章 羡慕嫉妒   安六合礼貌地跟王婶点点头。   她从周中擎冷冰冰的介绍里听出来了一个信号——这个王婶不受他待见。   难不成这婶子是他家的邻居, 为了一棵枣树差点动手的那个?   真要是这样,周中擎不理她也是正常。   安六合也不会理她,视线交汇之后, 便准备继续赶路。   不想, 这婶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脖子,还伸手来扒拉她的头发。   安六合蹙眉, 很是反感地退让几步:“你做什么?”   王婶没扒拉到, 有些不甘心,又去看她的左手。   这一看可不得了,那金灿灿的戒指, 一下就晃了她的眼。   惊得她上前几步,猛地攥住了安六合的手腕, 掀开她的袖子, 要看个清楚。   安六合已经有些反感了, 正准备将她搡开, 便看到英招从周中擎背上跳了下来, 随后周中擎一手掐住了这婶子的手臂, 将她拖去了边儿上。   说出口的话,那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   他警告道:“我还愿意喊你一声王婶, 已经是看在了我爸妈的面子上,你要是再动手动脚, 别怪我不留情面!”   王婶被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到,怔怔地看了半天,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好像周中擎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毒话语。   安六合彻底看傻了, 她盯着那个哭哭啼啼的老妇人, 很是不满, 这是闹哪样,上手扒拉她不说,还在这里鬼哭狼嚎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欺负她了呢。   可真是难缠。   正准备劝说周中擎赶紧赶路,没想到那婶子的哭声引来了不少乡亲,以至于他们四个寸步难行了起来。   前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嫂子也盯着安六合一阵打量,视线都落在了脖子手腕之类的地方。   看完之后,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则扶着那个嫂子,顺着那嫂子说的指了指安六合,视线一扫,也不由得撇嘴:“什么嘛,还真的戴上了那些宝贝。那这个女人还真是他媳妇咯?”   “可这么多年,没听说他有媳妇啊。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难不成是在部队结的婚?可结婚这么多年怎么才把人带回来?也太出乎意料了。”那个嫂子感叹了几句,想想还是过去劝了劝王婶。   “妈,你小点声儿,问清楚了再说。”那嫂子说着走到周中擎面前,直呼小名,“大旺,你这是咋回事啊?带媳妇回来走亲戚呢?什么时候结的婚,咋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呢?”   周中擎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给一分,直接抱着小杰,牵着英招,胳膊肘挽着安六合,走人。   那王婶还是如丧考妣,小儿媳也满肚子意见,只有那个嫂子还算是个明白人,把人拦住了,不让她们继续纠缠。   等周中擎等人走远了,大儿媳才说了一声:“妈,你说说你,哭啥啊,人家搭理你吗?咱二丫都走了那么些年了,你不会真的指望大旺守着鳏夫的名声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我这不是还有四妮和小娟嘛,他可以挑一个嘛。现在好了,连那几样宝贝都送出去了,看来是铁了心不要咱老陶家的姑娘了。可怜我的二丫,她要是没死,她就是团长太太了啊。你们男人也能跟着沾点光,不必守着这鸟不拉屎的山疙瘩里吃苦受罪了。我和你们爹也能享享清福,我家二丫命苦啊……”王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儿媳叫金莲,只得再劝:“我早说了,当初不该逼着大旺要这要那,还把二丫葬过去,这不是故意膈应他嘛。他这人你们还不知道?他重感情,但也不受人胁迫,你们那么一闹,把所有的情分都闹没了。要不是撕破了脸,说不定四妮和小娟还有机会。现在哭有啥用,不是让他更加怨恨咱们吗?倒不如客客气气地道贺,以后起码还能算个亲戚朋友的。你再闹下去,怕是连这最后一点体面都不会留了。”   “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把二丫葬在他家,?????他指定早就找了媳妇了。我能拖他一年是一年,不拖,四妮和小娟怎么长大?谁想到,他居然背地里早就找了女人,他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倒要看看,他跟那个狐狸精到底能得意到几时!”王婶哭着哭着就发起狠来。   擦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准备到村里去宣扬开来。   就说他周大旺是个狗东西,这些年死活不肯点头要她家的四妮和小娟,现在两个姑娘没找到婆家都是他害的,他必须负责!   这么想着,王婶拔腿就跑,吓得金莲赶紧叫银荷去喊男人回来:“快去叫你大柱哥回来,把三宝也喊回来,最好把咱爹也叫上。咱妈这臭脾气,发作起来也只有他们爷仨能管管了,快去快去。”   银荷才不想去喊呢,她也不想看到周中擎娶了别的女人,闹上一闹才好呢。   可她又不能不顾姐姐的吩咐,毕竟在陶家,还得管姐姐叫一声大嫂。   家里一天不分家,她就得多一天看姐姐的脸色。   只得磨磨蹭蹭的,故意绕了个远路。   这边周中擎领着安六合和两个孩子,一路上跟乡亲们打招呼寒暄,既给安六合介绍这些老熟人,也给老熟人介绍安六合是他媳妇。   得到的大多都是祝福和恭维,不一会心头的阴霾就被驱散走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的大伯叔叔婶婶们收到消息都赶了出来,围在村口的老榕树下,隔桥眺望,边等着边议论。   周家的大家长,周中擎的大伯周甲志捋着胡须半眯着眼,很有一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他冷笑一声:“难怪之前回来为了一棵枣树跟人闹得不可开交,看来那四样宝贝是藏在树底下了。”   他兄弟周丙滔也捶胸顿足:“我悔啊,这么多年都没看到那四样宝贝,我还当不在了,没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这小子还是心眼多,算计太狠了。”   周甲志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带回来的新媳妇可漂亮了,估计魅惑功夫也是一流的,不然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见大旺回来闹腾?”   周丙滔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下可怎么是好,闹了这么多年,宝贝没捞着,还把人得罪了,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周甲志也悔啊,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多心眼,当初就该弄死他,掘地三尺,怎么着也把宝贝找出来了。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威严大大的有,环视一圈,不屑道:“怎么办?就这么办!要是这小子带着新媳妇认我这个大伯,今后我们周家也会对他媳妇客客气气的。要是不认,我就不准他媳妇进家祠!到死都是没名没分的野女人!孩子也是野种,看他怎么办!”   周丙滔的闺女周谷雨急得不行,她从小敬重三堂哥,别的不说,就说三堂哥一己之力伺候了爷爷那么多年,家里的长辈就不该这么折辱他。   她背对着桥头,拦在了众人面前,红着眼睛劝说:“不好吧大伯,你们真是的,那几样宝贝本来就是三哥姥姥留给他的,跟咱们周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闹了三哥这么多年,还要为难他的媳妇和孩子,这也太过分了!我不答应!”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让开!”周甲志抬起拐棍,直接敲在了周谷雨的身上。   谷雨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拦在了桥头:“我不让,你们要是想继续为难三哥,我就跟你们翻脸!这么多年了,爷爷你们一天没照顾,三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们也都没接济过,好不容易他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你们又要作践他,这算什么?你们还是周家的人吗?你们难道不应该为了他的成就感到高兴,感到光宗耀祖,好好把他哄着吗?你们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什么非要对三哥赶尽杀绝,你们太过分了!”   谷雨越说越伤心,可越说也越是要挨打了。   不光是周甲志打她,就连她亲爹周丙滔也踹她,等周中擎他们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谷雨跌坐在地上,捂着脸蛋呜呜地哭泣着。   脸上杠起一座五指山,又红又肿,那是男人的大手掌才打得出来的。   周中擎喊了一声:“媳妇,这是小妹谷雨,把她扶起来。别的都不用理会。”   安六合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没安好心,她赶紧上前,准备把谷雨搀扶起来。   可就在这是,周甲志的拐棍落在了她的肩头。   封建大家长一脸瞧不起人地盯着安六合:“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掺和我家的事?”   安六合还没动,肩上的拐棍就飞了。   被周中擎一折两半,扔在了桥下,随着流水东去。   安六合得以顺利地扶着谷雨,走回了周中擎身边。   她检查了一下谷雨身上的伤势,有些后怕:“肋骨断了三根,耳膜可能穿孔了,我看她好像耳鸣了,说话都听不见,小腿肿了,腰上也青了几块。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虐打一个姑娘?”   周中擎把两个孩子都留在了安六合身边,应道:“都是冲我来的,你先别动,等到家再给谷雨疗伤。我先去会会他们。”   安六合点头:“你小心点。”   周中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脸颊:“不给你介绍他们,是因为我不想认他们,现在看来,不认也不行了。不然谷雨要被他们欺负死,你等我一下。”   安六合站在小桥上,目送周中擎上前,有他的身影挡着,她便悄悄渡了点灵力给谷雨,帮她止痛。   耳鸣声远去,谷雨虚弱地掀开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漂亮的嫂子怀里,不由得鼻子一酸:“你就是我三嫂吧?太好了,我三哥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三嫂,我三哥太苦了,你可千万要对他好点,等我将来有本事了,我一定报答你。”   简单的几句话,把安六合说哭了。   她没想到周中擎的处境这么恶劣,也没想到,即便在所有人与他为敌的时候,也还是有一个堂妹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   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宗族强权的压迫下,也会开出不一样的花朵来。   她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会对他很好,你别说话了,你肋骨断了,来,靠在我肩上。”   “三嫂,你这么瘦,我比你高半个头呢,可别压坏你了,你还是让我自己靠在桥上吧。”谷雨虽然也瘦,可她的个头高一点,不忍心压在安六合身上。   安六合擦了把泪,道:“没关系,我力气大,不怕压,你别说话了,来,靠着。”   谷雨不再坚持,身体绵软无力地靠在了安六合肩上,身体的痛虽然被麻痹掉了,可伤势还是太重了,以至于她浑浑噩噩的,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安六合瞧着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叫上英招:“牵着你弟弟,跟我来。”   英招赶紧攥着小杰的手,一步不离地跟在了安六合身后。   走到周中擎身边,见他被周家的族人包围了,根本脱不开身,便只是问了问家里的地址,决定先找个安生的地方救人。   周中擎扒拉开人群,一手一个地搡开,赶到她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道:“看好了,这是我周中擎的妻子安六合,部队里正经审批过的,不是你们这群人可以随随便便掺和的。我今天带她回来,不是来看你们脸色的,你们要是继续闹,我不介意把这族长抢过来当当,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的道理到了周家就说不通了!”   说完,他就帮忙架着谷雨,一起往家的方向去了。   周甲志等人被他最后那句话镇住了,面面相觑,狐疑道:“他说什么?他要抢走我的族长?他敢!反了天了他!”   周甲志的大儿子周贲有点怂了,劝道:“爸,我看差不多得了,得罪他做什么?反正那四个宝贝也拿不到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好歹都是周家的子孙,他还能跟自己亲大伯亲叔叔记仇不成?”   “你懂什么?他现在有本事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要是再不压一压他的气焰,他真能把你爸我踩在脚底下!不行,去叫你太叔公过来,开家祠,我就不信了,他会连你太叔公都不放在眼里!快去!”周甲志可气死了,这小子,不但把四个宝贝藏得严严实实的,还一转手就送给了外面的女人。   鬼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什么货色,说不定是个狐狸精,东西骗到手就跑了。   到时候他们周家才真的人财两空!   周贲还想再劝,不料,他媳妇胡芳也怂恿道:“你快去吧,趁着太叔公还在,赶紧把这小子拿捏住了才是正事。他要是想让咱们周家认他的女人和孩子,就得把那四样东西交出来,要是不肯,就坚决不认!看他怎么办!”   “你得了吧,我知道你惦记那四样宝贝,可那是人家姥姥给的,跟咱们周家半毛?????钱关系没有的!”周丙滔的儿子周聪直接白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打什么主意他可是一清二楚。   反正他想开了,就算周中擎肯拿出来,那也是被大伯家抢走,没他什么事,不如卖周中擎一个人情,帮他说两句公道话,说不定还能跟攀上这根高枝儿,给自己找个门路,安个工作。   这么想着,周聪开始搅局了。   直接撕开了他大嫂的真面目,以至于周甲志和周贲父子俩统一了战线,一起跟他吵吵了起来。   正吵吵,胡芳直接一扭腰,跑了,去找太叔公。   周聪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去追。   叔嫂两个推推搡搡的,最后周聪被胡芳狠狠踹了一脚命根子,痛得满地打滚,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跑去请靠山了。   周丙滔一看宝贝儿子被踹了,也急了,赶紧招呼他的儿媳妇和其他子女去扶人,而周甲志则趁乱领着自己的子女往周中擎这边赶来。   他们刚走,王婶和金莲也过了桥,金莲连拉带劝的,愣是拽不动倔牛一样的婆婆,只得也跟着往周中擎家去了。   *   安六合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一片宽敞的小院子。   院子很大,六间屋的地皮,前院后院加起来有百十来米长。   不过屋子很破,老旧的土胚房,墙体坑坑洼洼,墙角爬满了青苔,屋顶长满了瓦松,还有几株仙人掌,一丛爬山虎。   房檐也被风雨侵蚀,秃了一块。   屋檐下有燕子筑的巢,有蜘蛛拉的网,壁虎听到脚步声迅速从墙上蹿过去,钻进爬山虎的藤蔓下面,不见了踪迹。   安六合推开腐蠹的木头院门,走进了这座没有什么人气的院子。   脚下的杂草应该是刚刚清理过,还能看到没有完全铲干净的草根,草根下面的土壤松松垮垮,是蚯蚓刚刚耕耘过的痕迹。   墙角的茅厕那里,则野生野长了一大片薄荷,将茅厕的味道隔绝在了下风口的角落里。   东边有座水井,因为没有人居住,所以井口落了一块沉重的石板,防止贪玩的小孩蹿进来掉进去闹出乱子。   井边往前,搭着两行葡萄架,泛黄的叶片下,是绿豆般大小的果子,干瘪发黄,这个夏天是吃不到了新鲜的葡萄了,因为一个多月的暴雨,根系已经泡烂。   葡萄架再往前,则是一间厨房,厨房连着仓库,跟主屋一样,都是土胚房,满是风雨的印记。   院子里除去屋门口的一片地,其他地方都种了小麦,看得出来,刚刚被收走了,还留着小半截秸秆在地上。   不用想,一定也是颗粒无收的失败品。   安六合环顾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六间主屋的正门上。   可以看得出来,这六间屋子是两个宅基地合在一起的,所以正门有两间,西边的那间门环生了锈,看起来更潦倒一些。   东边的那间门门环是新的,铜制的光泽很明显,门环上落了锁,看来这里的三间才是居住的地方。   安六合扶着谷雨走了过去,周中擎上前一步把门打开。   吱呀一声,潮气扑面而来。   因为没有人住,所以还有股积年攒下来的霉味儿。   好在最近太阳好,翻晒翻晒,应该可以好不少。   她问周中擎:“哪间屋?”   “西屋。”周中擎上次回来收拾过,西屋是给孩子住的,东屋是给他和安六合住的。   现在给谷雨治疗,肯定是去西屋合适一点。   他指了指簇新的一床褥子:“一次没用过,干净的。”   安六合失笑:“我不挑,你不用紧张,听动静你那些亲戚又跟过来了,你去应付一下吧,我等会再来。”   周中擎应声出去,带着英招,把小杰留在了里面。   英招到底是神兽,真要是动起手来,不吃亏,可小杰不一样。   安六合猜到他的想法,所以喊住了准备追出去的小杰:“小杰,快来,小姑姑很痛,小杰来帮她吹一吹。”   小杰赶紧迈动小短腿跑了过来,一个翻身上了床,踹掉了鞋子,坐到了谷雨身边,问道:“吹脸吗?”   “对,吹脸。”安六合准备先给谷雨把肋骨接上,所以让小杰吹吹脸,转移一下小孩的注意力。   她走过去把门关上,又把窗帘也拉上,这才动手给谷雨治疗。   骨折一类的伤害可以用灵力强行催动愈合,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过程会比较痛苦,她不知道谷雨吃不吃得消。   果然,灵力输送过去,不一会谷雨就猛地睁开了眼睛,口中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小杰担心地看着安六合:“妈,小姑姑哭了,怎么办啊。”   “小杰握住小姑姑的手,给小姑姑讲个故事好不好?”九州平时没少给小杰讲故事,都是些神医的故事,不是华佗就是扁鹊,要么是孙思邈,张仲景。   小杰随便挑了一个,奶声奶气地给谷雨讲了起来。   谷雨原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痛,可等她看到安六合那专注的神情,虽然闹不明白,但还是咬住了嘴唇,忍住了不再叫喊。   尤其是小杰,讲故事讲得那么认真,谷雨听着听着便入了迷。   再痛也能忍一忍了。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谷雨不放心,想下去看看。   却被安六合轻轻按了回去:“不怕,你三哥对付得了。”   “三嫂,你真的是我三嫂?你叫什么名字?”谷雨听她说得这么笃定,还是强迫自己躺了回去。   虽然支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却还是卖了几分面子给安六合,跟她聊了会天。   安六合笑笑:“我姓安,安宁的安,名字取得有点大,叫六合,六合八荒四海九州的那个六合。”   谷雨愣怔了一下:“咦,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当然,我妈妈送了很多新品种的水稻种子给你们呢,你知道她不是应该的嘛。”小杰瞧着屋里也没有别人,小姑姑也不会跟自己抢妈妈,所以就炫耀了一下。   谷雨恍然:“原来是你。不过我怎么记得告示上写的是河流的那个河啊。”   “那应该是下面的工作人员笔误了。”安六合之前就有过被人写错名字的经历,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说她对那些虚名本来也不是很在意,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继续给谷雨疗伤,火辣辣的痛感将谷雨包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   小杰看着怪心疼的,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给她擦了擦:“小姑姑,很疼吗?你勇敢一点,等你好了,我跟英招哥哥陪你玩。”   “嗯,姑姑要做勇敢的人。”谷雨破涕为笑,却依旧笑着流泪。   痛到这个程度,眼泪是不受她控制的。   安六合没办法,灵力继续往断裂的第三根肋骨渡送过去。   院子里吵嚷的声音又大了些,谷雨浑身冷汗直下,却还是时不时往窗口看一看。   那流露出来的担心和不安不像是假的,安六合便干脆问道:“你这么关心你三哥,不如跟我们去海岛吧。到了岛上,可没有人敢欺负你三哥,你也能见见外面的世界。”   “第二批征集开荒人员的时候我就想去了,我爸不让,他就指着我的彩礼给我那个窝囊哥哥娶媳妇呢。”谷雨一想到这事就心烦,忍不住唉声叹气,“我要是能走早就走了,可是不行,我要是走了,他们就会逼着我妹妹去嫁人。我和妹妹总归要牺牲一个,与其是妹妹,我宁愿是我。我妹太软弱了,这么小就嫁人,指不定被婆家怎么欺负呢。”   “为什么必须要牺牲一个呢?实在不行,带上你妹妹跟我们一起走。”安六合倒是不意外,刚刚才人群里确实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瞧着还没有成年呢,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没想到,她父母居然会狠心用她的下半辈子来威胁谷雨。   她倒是不介意把两个都带走,就是不知道谷雨自己怎么想。   谷雨沉思了片刻,忽然好奇道:“三嫂,你能跟我说说,我三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军官吗?我要是带着妹妹过去,不会给三哥添麻烦吗?”   “你三哥……是海岛上级别最高的军官,手下三四千号人呢,所以岛上敢为难他的没有几个。再者,你三嫂我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你们踏踏实实做人,我可以护你们周全。去还是留,看你们自己。”安六合瞧着这姑娘是个实心眼的,也就没跟她打马虎眼,直接交底了。   谷雨沉思了片刻:“我也看出来了,三嫂你肯定也是个有身份的。三嫂,我妹妹叫霜降,性格懦弱,可能只能靠我一辈子养着她。我们要是去了,是真的给你们添乱的,我心里怪不踏实的,你等我问问三哥再说吧。”   “嗯,不急,你慢慢考虑。”安六合不会强人所难。   她要不是看谷雨是个好孩子,也不会自作多情。   现在就等谷雨自己权衡吧。   她停下手里的功夫:“你脸上和身上的淤青我就先不给你治疗了,好让村里?????的人都看看,你大伯怎么打你的。好了,你起来试试,肋骨还疼吗?”   “好。”谷雨下地走了两步,果然好多了,腰也直得起来了,走路也不喘了。   唯一的不舒服,就是那三根肋骨还有点发烫,痛觉已经淡退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震惊万分:“三嫂,你……”   “这是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安六合叮嘱道,“你是个聪明人,留住青山,才不怕没柴烧,对吗?”   “我明白,谢谢三嫂。”谷雨郑重地点头,看安六合的眼神都变了。   多了几分敬重,也多了几分仰望。   安六合瞧着她没有大碍了,便抱着小杰,给他穿上鞋子,一起出去了。   院子里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不光是周家的亲眷,周中擎的舅舅姨妈们也来了,还有陶家一家,左邻右舍,村支书,公社书记,等等等等。   人群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最是显眼。   看着起码九十多岁了,走路都要人扶着,这会儿坐在椅子上,被小辈们围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完。   老人家沉默不语,视线跟安六合对上,立马抬了抬手。   他儿子算是周中擎的同宗叔公,也已经七十多岁了,赶紧把他扶着,往安六合这边走来。   边走边催促小辈把椅子端着送过来。   老爷子却没有再坐,而是颤颤巍巍地走到安六合跟前,攥着她的左手,翻开她的掌心看了看。   看完,便点了点头,转身抬了抬手。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几分。   而身在族人包围圈里的周中擎,也终于摆脱了纠缠,领着英招过来了。   他走到老爷子身边,老爷子拉拉他的手,再拉拉安六合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他们两人的手牵到了一起。   他轻轻地拍了拍,豁了牙的嘴巴张开,说出来的话没几个人听得清楚。   他儿子赶紧贴上去,一边点头,一边说知道了。   随后他儿子便在前头开道,让子孙们把老爷子送回去了。   老爷子一走,这位叔公就被众人围了起来。   “太叔公说什么了?”周贲很是不安,他怎么觉得太叔公是向着周中擎的呢?   真要是这样,他爸这个族长还真说不准当不当得下去了。   他现在就是后悔,万分的后悔,应该劝着点的,老人家糊涂了,可他们小辈心里还是警醒着的。   现在是新中国的,乡土人情,宗族法理的那一套未必行得通了。   更何况周中擎还是个响当当的团长,身上的功勋数都数不过来,周家出了这样的人物,那是祖上冒青烟了,就这还不赶紧巴结着哄着,居然倚老卖老,想压住周中擎,要他臣服。   做梦呢不是?   周贲越想越觉得自家老子走了一招烂棋,搞不好连自己和媳妇孩子都要被牵连,只得临阵倒戈,走到了周中擎身边,做了个狗腿子:“大家都安静一下,安静!”   他爸周甲志还以为他要帮着打压周中擎呢,也跟着训斥起周围的小辈,让他们闭嘴。   结果周贲说什么?   这个畜生羔子,居然见风使舵,拍周中擎的马屁去了。   夸了一顿不说,还说周家年轻一辈里面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一个周中擎给周家扬眉吐气了。   还说他作为年轻一辈的老大哥,决定做个表率,率先给三弟周中擎送上祝福,还准备张罗酒席,大肆庆祝一番。   周甲志一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拄着小儿子临时找来的树枝,大骂周贲是个蠢货。   周丙滔跟他倒是一条心,也跟着骂周贲白眼狼,自家老子都出卖,算个什么东西。   至于周聪,原本就不同意挤兑周中擎,只是没想到被周贲抢了先,虽然落后一步,却还是跟着站到了周中擎跟前,表了态:“大家看看,我三弟一表人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得好好给他接风洗尘。再看这三弟妹,人比花娇,跟我家三弟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孩子也都水灵可爱,多好的喜事,大家快张罗起来,别让他们饿着肚子说话啊。”   年青一代的老大哥和二哥都发了话,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有些松动了。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胆小,要看自家爸妈的脸色做事,终究是没敢忤逆周甲志和周丙滔,只是盯着周中擎身边的女人,毫不掩饰羡慕嫉妒的神色。   而周贲的媳妇胡芳,则也留在了公婆身边,同仇敌忾的动机,全在安六合身上的四样宝贝那里。   安六合坦荡地接受着众人或羡慕或鄙视的目光,在周中擎过来牵手的时候,大大方方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中擎把她揽在怀里,又把英招和小杰叫到跟前来,扬声道:“既然大家这么赏光,我今天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安六合,从今往后,都给我放客气点,谁敢议论她半句是非,只要我听到了,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两个是我们的孩子,这是英招,这是小杰,我们还有个闺女叫蕾蕾,太小了没带过来。我管你什么族规什么家训,爱认不认,我周中擎和安六合的孩子,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周大旺!别以为你改个名字就野鸡变凤凰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承认这个野女人和你们的野孩子!我们周家的规矩不能变,没有长辈认可的婚姻不作数!”周甲志的威信被彻底践踏,他面子上挂不住,只得搬出家规族训出来吓唬人。   不想,他的叔公刚刚送走了老爷子,折回后反驳道:“甲志啊,老爷子说了,别以为当年的老人都不在了,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了,真要是逼急了,他可以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中擎,看你们还能横到几时!”   这话一出口,周甲志就变了脸。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胡芳赶紧扶着他:“爸,你怎么了?什么事啊,有这么吓人吗?”   周甲志缓了缓,稳住身形看向了叔公:“好,很好,是我看走了眼,错信了人。既然你们要认这个野女人和野孩子,我就不管了,由着别人议论去吧。到时候我看你们的子女怎么谈婚论嫁,人人都会笑话周家没了规矩,不经长辈同意就私定终身,连孩子都有了,不成个体统!”   周甲志走都走了,还不忘再吓唬吓唬其他人。   周丙滔脸色苍白地指着周聪骂:“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滚回来,你帮着他,到时候谷雨的婚事怎么办?”   “爸,谷雨有这么能耐的堂哥,不愁嫁的,你怕什么?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又被大伯忽悠傻了。你没看到三弟妹有多护着谷雨吗?你没看到三弟再怎么恨咱们都没赶谷雨走吗?你还是趁早给三弟道个歉吧,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你要是实在低不下这个头,儿子我替你给三弟赔不是去。”周聪说着,真就给周中擎道歉去了。   周中擎安静地听着,也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周聪得不到回应,却不着急,又给安六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他察言观色,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对周中擎很重要,便又说了些漂亮话:“三弟妹,以后谷雨的婚事就拜托你了,谷雨当时为了阻止我大伯刁难你,挨了好一顿打,你也是心疼谷雨的,立马扶着她回来休息了,可见你们姑嫂两个很投缘。有你在,我这妹子就有靠山了。”   “霜降呢?”安六合看了眼谷雨,这孩子还在生气呢,气她挨打的时候,做哥哥的没有拦着点护着点。   也气现在,自己的哥哥丢人现眼,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真真丢人。   可她再气,也不能对自己哥哥怎么样,便跟着问道:“对啊,霜降呢?三嫂问你话呢。”   “霜降被吓到了,回去躲着了。”周聪知道霜降胆小,也知道谷雨护短,不光他知道,周家老小都知道。   但霜降其实是被周甲志叫人抢走关起来了,就为了拿捏谷雨呢。   这话他没敢说,只想着敷衍敷衍,等他回去就把人找出来送过来,没差。   没想到,他这小心思却被安六合识破了。   她冷笑一声:“二哥,你不说实话,那我可不敢保证以后的事。你该知道,我家中擎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人,二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便不理周聪了。   周聪求助地看向了周中擎,周中擎却追问道:“所以,霜降呢?”   周聪张了张嘴,看看安六合,再看看周中擎,最后只得实话实说:“被大伯关起来了。”   周中擎冷笑一声:“果然。你回去问问你爸,自己闺女的命重要,还是给你大伯当狗腿子重要,什么时候把霜降找出来,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说着,周中擎把视线投向了嘀嘀咕咕的王婶和银荷,这婆媳两个在憋坏水呢。   果然,察觉到他的目光,王婶当即质问道:“你们周家的是非我们不掺和,我就问你,你姥姥留下的四样首饰,说好了是给你媳妇?????的,我家二丫就算没过门,按理也算是你的媳妇,你就算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也不该什么体面都不给旧人留下吧?”   “你想怎样?”周中擎冷着脸,想听听她们到底要放什么屁。   王婶脸皮够厚,道:“既然你跟这个女人孩子都有了,那我们各退半步,我家二丫到底是没有给你开枝散叶,就算你的大老婆吧,你把首饰分一半给她陪葬,我们陶家就不再为难你现在的媳妇。不然的话,我们就请陶家的族长过来说话,按照规矩,小老婆是要给大老婆端茶倒水的,我家二丫没了,倒水就不必了,还是让你的小老婆过来给我家二丫磕几个头吧。”   周中擎由着她大放厥词,听完了质问道:“是吗?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你既然答应让二丫葬过来,你就是认可她的,你怎么可以不答应!这是规矩,人活在世上,就要守规矩!”王婶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扑上来扒走安六合身上的东西。   周中擎不再理她,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公社书记:“刘书记,您觉得这王婶说的有道理吗?”   “这不应该,咱们是新中国,没有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说法,没过门就是没过门。当初你们闹人家,找我主持公道,我可以让你们立了字据的,你们也答应了,只要把二丫葬过来,就绝不再骚扰周中擎的生活,你们不能出尔反尔,这是不道德的。”刘书记说着,掏了掏裤兜。   王婶早就让银荷把那字据烧了,她有恃无恐:“什么字据,我怎么不知道?”   不想,刘书记还真掏出来一份:“你叫银荷勾引我儿子,趁机偷走了字据,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家那小子早就告诉我了,所以我准备了一份假的。你家银荷不识字,当然不知道自己烧的是赝品。真正的字据在这里,王嫂,这上面可是有你们一大家子的手指印儿,咱们还找了两家的族长做了见证,你该不会还想抵赖吧?”   王婶一听,急得赶紧质问银荷。   银荷也懵了,她确实亲手烧了那字据啊,难不成真的是假的?   看刘书记那样子,只怕自己真的被骗了。   银荷一时又羞又恼,想扑到刘书记身上,把那字据抢过来吞下去算完。   就在她跟个蛮牛一样冲过来准备跟刘书记撕扯的时候,不想英招拦了上去,直接跟她头碰头,嘭的一声,一大一小双双倒地。   把银荷直接撞晕了。   王婶一看,立马哭天抢地,安六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趁着前面乱糟糟的,走过去摸了把王婶的胳膊:“婶子,你这么闲,不如去把村里的牛粪都捡回来吧,堆到村口的晒谷场上,晒晒还能当柴烧,多好。”   王婶一愣,随即停止了哭泣,温顺地点头,捡牛粪去了。   刘书记终于耳根清净了,他趁机拿出组织上的证明文件,扬声道:“大家看好了,这是上头发来的证明文件,周中擎家的四件首饰,是他外祖母孙爱华女士捐赠家资支援抗战后仅存的遗物,是留给周中擎结婚的贺礼,任何人不准再打这四样首饰的主意,违者按侵吞公民财产论处。”   刘书记说罢,把这份证明文件的誊抄版本张贴在了周中擎家院子门口,又把这些闹事的劝说着,走的走,散的散。   最终只有周中擎的舅舅姨妈等人留在了门口,还在那不甘心,久久不肯离去。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安六合身上,众人商议一番,还是由大舅出面,要找周中擎要个说法。 第45章 她对他的维护(一更)   周中擎的大舅叫温维新, 已经六十多岁了,孙子都成年了。   看起来特别随和的一个老年人,可说话的时候, 并不怎么客气。   他走到周中擎面前, 打量着身侧安静不说话的女人,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   周中擎挡在安六合身前, 不带感情地回道:“跟你没关系。”   “你这孩子,当初你去借粮,我又不在家, 你总不能隔了这么多年还嫉恨大舅吧?再说了,你大舅妈都走了十几年了, 你从来没有去祭拜过, 我可没跟你挑过理。”温维新口吻和气, 可说的却都是周中擎的错处。   周中擎平静地回道:“你儿子亲口说的, 周家的孩子是死是活跟你们温家没关系, 以后就算要饭要到门上, 也不会施舍我们爷孙俩一口。怎么,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 想一笔购销?”   “你大表哥那时候不懂事,都是些陈年旧事, 你总抓着不放,有意思吗?”温维新叹了口气,劝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不在家的时候, 我总叫你大表哥来给你妈烧香祭拜, 还不够补偿亏欠你的那点粮食?你也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学那些女人家,竟摆些小家子气的派头,你这样走不远的。”   “呵,你这些说教的话,还是回去说给你儿孙听吧,我们周家的后人,轮不到外人来教训。”周中擎摆摆手,把英招喊了过来。   这小子刚刚跟银荷撞头,银荷晕了,他却活蹦乱跳的。   怕是练了铁头功。   实在是叫人咋舌。   这会儿让这他来赶客,正好。   他叮嘱道:“英招,把这些陌生人送出去,你是小孩子,懂事点,别跟大人推推搡搡的,不过真要是大人欺负你,你也别客气。”   “好嘞爸。”英招说着,开始往外面撵人。   他撵人的法子很简单,单手掀开了水井上的石板,摇动手柄,打水泼人。   虽然是夏天,泼了一身水也不会着凉感冒。   可这些大人最是衣冠楚楚的喜欢装相,要是衣服湿了,不小心走个光什么的,那还得了?   所以英招的法子虽然简单,可伤害性极强。   那温维新率先挨了一桶井水,气得他的儿孙骂骂咧咧地要上来打人。   周中擎往中间一拦,老鹰般锐利的目光一扫,愣是吓得那些所谓的亲人一个也不敢动了。   眼看着英招又提了一桶水准备泼人,温家众人只好连骂带咒地出去了。   英招赶紧把院门关上,虽然只是即将腐烂的木头门,可到底是在双方之间落下了阻碍。   温家的人也不好强闯,有损斯文,便留下周中擎的姨妈在这里盯梢,其他人折回路口商量办法去了。   周中擎的姨妈叫温青露,做姑娘的时候,跟周中擎的妈妈温美霖感情很好。   只可惜,姐妹俩出嫁后便慢慢生疏了,加上温青露没有主见,从小认可的就是夫为妻纲之类的规训,所以温美霖去世后,周中擎需要亲人接济的时候,温青露只敢偷偷地塞个一毛两毛过来。   后来被她男人发现了,打了一顿。   周中擎知道后,便再也不要她的钱了,把之前的那点也都还了回去。   当时温青露红着眼睛,连声说自己没用,自己窝囊,帮不了姐姐唯一的骨肉,还一下一下地扇自己的耳光。   周中擎看不下去,直接关上门,再也没跟这位姨妈家走动过。   算算,也二十多年过去了。   要不是惦记上了姥姥留给他的这几样东西,只怕姨侄两个这辈子都不会说话了。   这会儿温青露隔着那破破烂烂的门板,看着院子里忙着清理厨房生火做饭的两口子,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真是窝囊了一辈子,在娘家听老爹和哥哥的,在婆家听丈夫和儿子的。   五十多岁的人了,就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哪怕她妈妈临终时千叮万嘱,要她一定要帮衬着点姐姐的孩子,她也还是没做到。   她只敢躲在男人的威压之下,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偷偷地送个三瓜两枣过来。   尤其是被发现之后,被打了一顿之后,她就怕得好几个月没来。   后来好不容易趁着男人醉酒睡着了偷偷跑了出来,却被姨侄拒之门外。   那年那时的情景,跟今时今日何其相似。   温青露越想越觉得伤心,这不是她不想帮,是她帮不了啊。   她边哭边靠近些,挨在栅栏边上,时不时瞅一眼里面的孩子和女人。   视线不期然跟周中擎对上,立马慌里慌张地移开了。   周中擎不想跟她翻脸,便跟安六合说了几句,让她去劝劝,女人家之间可能更好说话一点。   安六合听完了姨侄俩的恩怨,不免有些唏嘘:“别说是以前,就算是现在,好多女人做了媳妇之后也都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这事也不能只怪她一个人,现在又被你大舅推出来跟你打感情牌,也是身不由己啊。”   “嗯,你好好跟她说说,让她别蹚这浑水了,再说,姥姥当年去世,又不是没给她留防身的钱,她自己都贴进去家用了,怪谁。”周中擎是很佩服自己的姥姥的,在女人里面,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他姥爷死于鬼子枪下,要换了别的女人,肯定就哭天抢地,柔弱不能自理了,可姥姥不,她?????硬是把整个家拉扯着往前。   还不惜散尽嫁妆支援抗战,还送过鸡毛信,做过情报员呢。   周中擎就是被姥姥的故事激励着,从小就有了参军的抱负。   虽然姥姥去了,可她的遗志他是继承下来了。   姥姥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两个儿子没教育成才,被大染缸染黑了,小女儿也从小受到了糟粕观念的影响,是个不顶事的。   唯一出息的二女儿,还英年早逝。   不过,一想到二女儿是把有限的生命奉献给了无限的革命事业,她也觉得不枉此生了。   所以,临终的时候,不免偏心了一些,把仅有的一些好东西,都留给了二女儿唯一的孩子。   而周中擎的名字,也是老人家临终的时候给他改的。   姥姥原话是这么说的:“大旺啊,你这名字太土,没个男子气概,姥姥就做一回主,给你换个名字。你要做新中国的中流砥柱,要成为支撑起华夏这片土地的一份子,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从今往后,你就叫周中擎,擎天撼地的那个擎。”   年幼的周中擎还不会写那个字,是姥姥一笔一划,亲自写给他看。   写完,才了了一桩心愿,撒手人寰。   每每想到姥姥,周中擎都会热泪盈眶。   安六合听罢,也是生出一股荡气回肠的豪迈之情来。   她抚摸着周中擎的面庞,亲了他一口:“这个名字好听,我喜欢,姥姥真是女中豪杰,我得向她学习。你等着,我去劝小姨。”   周中擎红着眼,移开视线,把咸涩的泪水逼退。   安六合出去后缓了缓,面带微笑,走向了无所适从的温青露。   温青露很显老,可见生活对她并不温柔。   当初娶她,男方保不齐是看重了她有个嫁妆丰厚的老妈,结果她老妈直接把嫁妆都捐赠出去了,可不得气坏了夫家。   没本事的窝囊男人,就只会盯着女人的那点钱袋子了。   整天在那一亩三分地上窝里斗,能斗出个什么来?   真正有本事的,谁不是自己开创一番基业,闯出一片天地。   想到这里,安六合只能说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被男人图钱就算了,还心甘情愿任劳任怨地做人家的奴仆,不反抗不挣扎,都新社会了,也不抓住机会给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机会,那怪谁呢?   她站在温青露面前,礼貌地开口:“小姨好,进来坐坐吧。”   “不了不了,中擎肯定不想看见我,我就不去惹人嫌了。”温青露果然是面团一样的性子,姨侄儿没开口,她就不敢进去,哪怕姨侄媳妇说了也没用。   安六合觉得她这种思想真的很有问题。   便说道:“我请你进去,你就是我的客人,他想不想见你跟这没关系。”   “可他是一家之主啊,你要是硬把我喊进去,他跟你翻脸怎么办?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回来,犯不着为了我吵架,我还是就站在这里吧,没事的。”温青露还是怕得很,不敢进去惹周中擎不高兴。   安六合生气了:“他是男主人,我是女主人,我们都是一家之主。小姨你这想法很不应该,总觉得我请你进去的就不算了是吗?那你倒是好好看看,我喊你进去,你侄子会不会说半个不字。他要是说不,那就是没把我当个东西,既然不把我当个东西,我还跟他过个什么劲!”   说着,安六合直接挽着温青露的胳膊,把人拽进去了。   温青露一个劲地想躲,到底是没有安六合力气大,等她进来了,立马摆出一副讨好的嘴脸看着周中擎。   周中擎却只看着安六合:“媳妇,要凳子吗?我去给你端。”   这个反应,可真是把温青露看愣住了。   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明明男主人不待见她这个客人,可女主人一把她喊进来,男主人就客客气气准备凳子去了。   难不成,真的跟侄媳妇说的那样,是她想错了?   正纳闷,便看到周中擎把凳子端了出来,还很贴心地把上面的灰擦了擦,一共两张老式板凳,一左一右,放在了她们面前,随后说道:“媳妇,你们聊,我和孩子去做饭。”   安六合喊道:“等等。”   周中擎转身,静候下文。   安六合决定了,她要缓和他们姨侄两个的关系,便问道:“怎么不跟小姨打声招呼?”   这话一出口,可把温青露吓得脸色煞白,这个侄媳妇怎么这么大胆,还敢教训起她男人来了?   她原以为安六合会挨打,最起码也要挨一顿训斥,结果,她那个本来不愿意搭理她的姨侄儿,居然温顺的乖巧的,低头喊了声:“小姨。”   这一刻,温青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泪水汹涌而出,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她埋在安六合肩上,呜呜的,泣不成声。   安六合给了周中擎一个眼神,他便去了厨房,不再掺和这边的事了。   安六合搂着温青露,等她哭够了,便邀请她坐下说。   温青露实在是大开眼界,这一次,她终于稍微不那么拘束了,她大着胆子打量了一下安六合,好奇道:“没想到,中擎这孩子居然肯听你的话。”   “小姨,夫妻本来就该是一体的,不存在谁必须依附谁,谁必须屈从谁的道理。如果做不到,那谈什么夫妻呢?不如说是主人和奴仆更合适吧?”安六合有意点醒温青露,所以直接把最赤.裸的真相说了出来。   温青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她大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六合不怕她打量,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   最终温青露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们年轻一代幸运多了,我是很羡慕你们的。我也不是不明白,可真要是做出改变,代价太大了,我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没有那个能耐去改变。”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觉得自己多么委屈多么无辜,你男人不让你接济中擎,你不反抗就是默认,你就是帮凶。那中擎不想见你简直太正常了,你总不能又想袖手旁观,看他在苦海里挣扎,又想他长大之后忘记苦难还把你们当亲人看待吧?这合适吗?”安六合也不想太过说教,她到底是晚辈。   可这些事情如果不摊开了说,还不知道这帮亲人要怎么磋磨周中擎呢。   他是长大了,是成年了,是懂得控制情绪,不会让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了。   可这不代表伤害就不存在了,这不代表苦难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没有什么比自己坠落深渊的时候,亲人全都隔岸观火来得伤人了。   也没有什么比这些冷漠的亲人为了一点利益就来道德绑架更气人的了。   如果他们对周中擎不仁不义,那么她这个新媳妇,必然会挺身而出,把这些伤害挡回去。   好叫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知道,周中擎他不是孤家寡人,他是有人心疼的!   她说完就冷下脸来,明显是准备下逐客令了。   温青露却没有领会精神,自顾自哭诉道:“我也不想的,我是真的无能为力。我要是生在新中国,我也可以豁出去,我也可以做个新女性,可是我,我……”   安六合放弃了,一个女人,自甘沦为帮凶,果然是不值得同情的。   她站了起来,道:“不用可是了,姥姥没有生在新中国,却可以做新时代女性的表率,我自己的妈妈也是老红军,可从来没有教我们姐妹几个哭哭啼啼,又要躲在男人背后装可怜,又要把责任甩给社会,实在是滑稽得很。言尽于此,你随意吧。”   安六合转身,往厨房去了。   快进去的时候,她转身提醒了一句:“我奉劝你们一句,姥姥留给中擎的东西是在组织上留了证明的,你们就算削尖了脑袋,也得不到任何法理上的支持,只会彻底斩断你们跟中擎的情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们再来闹,我可不会再让中擎认你这个小姨了。慢走,不送!”   温青露怔怔地看着安六合的身影隐匿在厨房里,那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小媳妇的表情。   可温青露知道,恐怕自己下次就进不来这座小院子了。   她心事重重地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银荷吭哧吭哧跑了过来。   见到她,赶紧拉着她的手,带她到角落里问道:“怎么,连你这个亲姨都给赶出来了?这个狐狸精,还真有点本事呢!婶子,你听我说,我有个妙计……” 第46章 那我养你啊(二更)   已经是阳历六月, 天气越发闷热了起来。   不光是菜肉果蔬,连米面粮食都存放不住了。   所以上次周中擎上次回来,只略微备了点玉米面在厨房, 不多, 也就够吃个三五天的。   这会儿生火开灶,其实也就是煮了一锅粥而已, 别的暂时还没有着落。   因为他长期不在家, 后院的地都被邻居家种了蔬菜,而这些蔬菜,也都被洪水淹了, 洪水退去后新种下的那些,也就只有小青菜冒上来了一截儿?????。   周中擎去看了眼, 准备找邻居要点青菜。   这家姓张, 平时就抠抠搜搜的, 白给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他们占了周中擎家的地, 他们也理直气壮——种子是他们撒的, 肥料是他们施的,无论如何, 都得伸手要钱。   周中擎不差这点钱,可这种被人占了便宜还要掏钱的感觉, 让他非常不爽。   算了,带了媳妇和孩子回来,犯不着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他干脆又问邻居家买了三个鸡蛋, 连着青菜, 一起提了回来。   原打算把鸡蛋单个煎一煎, 安六合跟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可安六合不答应。   拿来空碗,直接把三枚鸡蛋全都敲进去,筷子打散,道:“再去找点韭菜,我做个韭菜炒鸡蛋。要是有挂面更好,英招胃口大,喝粥估计不管饱。”   周中擎正想着这事,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村里没有供销社,倒是有个磨坊。   走过去也不近,好在那玉米面的粥也不怕在锅里闷着。   他紧赶慢赶,可算是赶在天黑之前把挂面买了回来,路上居然没看到他那些心怀叵测的舅舅姨妈们。   他还挺纳闷,他们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居然不纠缠,直接回去了。   结果到了前面路口,他就被忽然扑出来的女人抱了满怀。   路口刚刚补种了玉米,还没长多高,挡着视线的是一个土堆,周中擎压根没看到那后面有人。   这会儿侧身一看,才发现耍流氓的不是别人,而是差点跟他成为姻亲的银荷。   当初闹二丫的葬礼,就属她闹得欢。   周中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当机立断掰开了她的双手,将她推开。   不想,这银荷早有准备,搬了块石头摆在了土堆旁边,这会儿被推开,便故意撞了上去,还不撞别的地方,就对着脑袋。   撞上去的时候还大喊着:“救命啊,耍流氓啦!周中擎强.奸啦!”   喊完便倒在了石头上,两眼一闭,装死。   因为怕疼,所以连苦肉计都不愿意演得真实一点,皮没破血没流的,就想栽赃周中擎,讹他一把。   呼喊声落,早就在附近守株待兔的所谓亲人们,一拥而上。   王婶哭天抢地,说自己的儿媳妇糟人轻薄,还要送了性命,实在是家门不幸。   周中擎的舅舅等人,则围上来指责他不该色令智昏,以为路上没人就对银荷图谋不轨,更不该在银荷反抗的时候杀人灭口。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   周中擎算是明白了,这是做了局等他往里钻呢。   不光如此,连村支书都给提前请来了,就等在前面那家的后院,假装帮忙照料地里的玉米,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像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进场搅局。   周中擎觉得挺可笑的,这是非得把东西抢走才肯罢休了?穷山恶水出刁民,古话说的果然不假。   他今天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染成黑的。   他静静地看他们演戏,那些可耻的话到了他们嘴里,跟吃豆子一样嘎嘣脆,一连串地往外蹦。   甚至不惜污蔑他从小就是个混账羔子,还说他小时候被孩子们欺负就是他自找的。   “你要是没问题,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呢?肯定是你不好!”   “要不是那些孩子压住了你的气焰,你怕是要上房揭瓦,放火烧山呢!”   “当初就该打死你!做叔伯舅姨的不接济你,还不是因为三岁看大,老早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你要是个好的,为什么跟所有的亲戚都翻了脸?一个两个处不来还能是亲戚们的错,所有人都处不来,那就是你有问题,大问题!”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媳妇,为什么非得惦记人家银荷?”   “银荷是比你媳妇身段儿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可你也不能跟个发情的野狗一样,见着人家就扑啊。”   ……   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们已经团结了起来,准备坐实了周中擎耍流氓的恶行,只要把他送到牢里,他也就没资格守着那些宝贝了。   一想到这里,人群里起哄的几个就格外卖力了起来。   王婶揪着周中擎的衣领子挑衅:“呦,你还瞪我呢?你瞪!你再瞪!你就是把眼睛瞪瞎了也不敢还手!”   说着,王婶就要跟周中擎撕扯打架,周中擎不跟这种小人啰嗦,直接把人拎起来,丢土堆上去了。   王婶哪里肯善罢甘休,立马连滚带爬地过来抱住了周中擎的腿,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今天不把他摁得翻不了身,以后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受到她的挑唆,她的两个女儿也加入了进来,一个抱着周中擎的胳膊往自己胸口摸,大声嚷嚷着耍流氓了,一个扯着周中擎的衬衫,想给他撕了,让他成为伤风败俗的臭流氓!   至于他的叔伯们堂兄弟姐妹们,也都闻风而来。   周贲看着这战局,优势明显在王家,他犹豫了一下,却不料被周甲志一拐棍给撵上前去,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帮谁啊?”周贲懵了,帮周中擎的话,对方人多势众,明显闹不过啊。   可帮别人的话,周中擎不是彻底完了?   在他犹豫的档口,周聪已经赶来了,见状直接冲上去,踹了周贲一脚:“你个憨批!愣着干什么?你他妈的是当大哥的吗?王家这是要毁了老三!到时候你以为你们能好过?”   “不,不至于牵连我们吧?”周贲把他的怂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中擎强势的时候,他就倒向周中擎,周中擎脱不开身了,他又倒向了更占优势的一方。   周聪受不了他了,转身一把搡开哭哭啼啼的霜降,吼道:“你踏马的别哭了!赶紧去喊你姐,带你三嫂过来救场!不然你三哥就完了!”   霜降被吼得浑身一震,脖子一缩,还想哭,结果周聪直接踹了她一脚。   这下怕了,彻底怕了,怕挨打,赶紧撒丫子就去报信。   周聪则转身,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顺带把他老子给拽着了。   不由分说,把他老子往王婶身上一推,压得王婶直叫唤,顾不得他老子辱骂的难听话,又冲到人群里,把那个正在哭哭啼啼抹泪的温青露揪了出来。   眼珠子一瞪,吼声震天:“你踏马是个瞎子吗?看不到那几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害你侄子?还哭!哭你妈哔的哭!给老子去拖住那几个女人!”   周聪骂着直接把人往后搡,把温青露都给整懵了。   她劝过了,可她劝不住,这不关她的事啊。   她还想狡辩,不想周聪根本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人提溜着,像扔沙包一样,往那几个女人身上扔去。   尖叫声中,女人们滚做一团,周中擎倒是纹丝不动,依旧稳如磐石站在那里。   他淡淡地看了周聪一眼,什么也没说。   眼看着那几个女人又要围上来碰瓷,周聪也恼了,骂道:“踏马的,仗着老三不能动手,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是吧?行,老子来!”   他瞅准了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直接掰断了手腕粗的树枝,撕掉旁枝斜杈,握在手里,呼呼地朝王婶招呼了上去。   他老子刚爬起来,王婶还在地上躺着,躲避不及,腿上狠狠挨了两下子。   眼瞅着再打就要把这老婆子的腿都给废了,安六合带着人赶了过来!   她还没有发话,英招就冲了上来。   他是小孩,身量小,动作快,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王婶这边闹事的几个女人就接连挨了英招的打。   他打人的手段还挺高明,只往不方便展示给人看的位置打,又疼,伤口又不明显,加上他是个孩子,任何情理法律都有宽大处理的理由,所以他又在人群里穿插了一个来回。   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婶婆媳以及她的女儿,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不是摁着胯就是捂着小腹,连查看伤势都得等回家躲起来才能看。   这么一闹,这群人齐刷刷把矛头对准了英招。   王婶的儿子正打算收拾英招,结果英招跟个猴子似的,一溜烟拖着王婶跑了。   这下连主脑都没了,陶家的人想闹事也没了主意,只得面面相觑,围着坏水最多的银荷,问她该怎么办。   银荷痛得都站不起来了,哪有力气再想什么馊主意,立马鬼哭狼嚎的,让她男人带她去看赤脚医生。   就在这时,安六合发话了:“慢着,谁允许你们走的?”   她走上前来,把依旧围着周中擎的人们拨开,把人拽到了她身后护着。   她冷着脸,眼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她喊了一声:“谷雨,霜降,你俩一左一右站在你们三哥身边。”   说着她把小杰递到周中擎怀里,随后只身一人,走进了山雨欲来的暴风圈里。   她拦住了银荷的去路,蹲在她面前,猛地拽过她的手腕,把了把脉:“我早就看你气虚血两亏,走路都跟飘在?????地上一样,原来是纵欲过度啊,你男人看着干瘦干瘦的,怕是满足不了你吧?怎么,情郎不够用了?惦记上我的男人了?姑奶奶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但凡你敢再碰周中擎一根手指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疼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说着,安六合一把将银荷搡开。   她又看了看王婶的两个女儿,大一点的那个,眼神闪躲,小腹明显鼓了起来。   安六合冷笑着走过去,一把拽过她的手腕,也把了把脉:“呦,这就是王婶说的,因为我家男人才没有出嫁的大闺女?怎么都怀孕三个月了?倒是奇怪,这三个月我家男人一直在海岛上建功立业,全岛几千双眼睛盯着呢,总不能是他的吧?怎么,偷欢的狗男人不想认账,所以就想栽赃给我男人?嗯?你可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啊!”   安六合直接把这四妮搡在了她妹妹怀里。   最后踱步,走到了小娟面前,语气稍微柔和了点:“看得出来,你是想帮你姐姐找个接盘的冤大头,所以才黑了心肝烂了肺腑,要给我男人扣屎盆子,是吧?你就不怕你这个自私的姐姐,将来也把屎盆子扣到你男人头上?反正谁有本事就扣谁嘛,除非你小娟找个没用的窝囊废,不然还真保不齐要给你姐姐擦屁股呢。”   小娟臊得无地自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只敢盯着自己的脚面子。   安六合趁热打铁:“我劝你做个好人,清白的人,不然真到了哪天屎盆子扣在你头上的时候,你的好姐姐可未必愿意帮你。她要是真为你考虑,就不会让你去抱着已婚男人的胳膊,还扯人家的衣服。这事一旦传开,你小娟还嫁得出去吗?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安六合就再也不理会这群人面兽心的自私鬼了。   她转身看着周中擎的亲眷们。   撒了个谎:“你们真以为他不敢动手?你们错了,是我不让他动手,不然我一来就要欣赏你们这一个个耍猴的把戏,以后还有什么乐子?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豁得出去,我也该反省反省,该动手就动手,不然活人还能被你们欺负死呢。至于你们所谓的组织纪律嘛,没关系,大不了就是被部队开除嘛,我这个人呢,别的本事没有,就一点好处,我认定的男人,他哪怕是个种地的挑大粪的,我也会跟着他一辈子。”   说完,她懒得再为这些人浪费眼神,直接走回周中擎身边:“都是我不好,要你讲文明,要你学着忍耐。我今天可算是见识过了,这些人哪还有一点人性啊,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而已。以后对付这种人,你尽管动手,我们夫妻一体,他们羞辱你就是羞辱我,就当你是替我动的手,真要是天塌下来我跟你一起抗着!”   “你真不怕我变成一个平民老百姓?”周中擎没想到安六合会这么维护自己,更没有想到她会把他不还手的锅背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他不还手,确实是不想被组织上处分。   这种事情性质非常严重,会直接断送他在部队的一切。   可既然他媳妇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既然媳妇都替他把面子撑住了,他就更不能掉价了。   他被铺天盖地的喜悦所包围,什么逼迫什么泼脏水,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一刻,他只想告诉这些小人,他周中擎,有了这个女人,就有了一切!   而这个女人,果然是他的救命稻草,因为她回答道:“百姓多好,牛气哄哄的,还能欺负军官呢。再说了,真要是有人诬陷你,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好歹是个局长呢,哪能眼睁睁看着我男人遭受不白之冤呢?”   “安局长,那咱可说好了,真要是哪天我被人陷害了不能再做个威风八面的军官了,那——”   “那我养你啊!”安六合笑着搂住他的胳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互相扶持着往回走去。   众人愣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面面相觑地议论道:“什么局长?没听说啊?”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啊,问问村支书?”   村支书应声而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说道:“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啊,听说那个华夏岛就是为了一个安什么河什么的同志封闭的,领导们都重视得很呢,光是首都的考察团就出动了副部级的大人物,还有少将级别的军官呢。不过我也没想到啊,这个安什么同志,难不成就是大旺的媳妇?”   “不会吧?大旺的媳妇这么有来头吗?那咱们……”温维新傻眼了,这下是踢到太岁了?   这外甥媳妇,比外甥还有背景呢?   众人仔细想了想,是周聪率先反应过来,道:“可不是吗,当时在桥头老三说什么来着?他说这是他媳妇安六合!这不就对上了?”   “安六河?对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村支书想起来一个文件,临时掉头,往村支部去了。   一群人好奇地跟了过去,等他拿出那份关于新品水稻播种事项的文件,众人全都傻眼了。   还真是啊?   那他们这是……完蛋了? 第47章 夫妻一条心(一更)   安六合挽着周中擎, 回到了院子里。   有了挂面就行,哪怕韭菜没有着落,起码也能做一顿青菜鸡蛋面了。   她松开手, 让周中擎烧火去, 可这家伙,居然趁着没什么人跟过来, 赶紧亲了她一口。   安六合垂眸, 捂着温热的脸颊,痴痴的笑。   怀里的小杰见了,不乐意了:“我也要亲亲, 我也要亲亲。”   周中擎赶紧亲了这小子一口,小杰这才满意了, 扭动小小的身子下了地, 找他的英招哥哥去了。   英招把王婶拖到了院子里, 丢在了仓库里面, 还找了根秧绳, 把她捆了起来, 嘴巴也给堵住了,用的是厨房灶台上的抹布。   那滋味, 让王婶不断扭曲着身子,挣扎着想骂人。   英招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了她的手上, 嬉皮笑脸的:“别急啊老奶奶,我英招可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 等你家的乖乖儿子宝贝儿媳来找你吧。”   “呜呜, 啊啊, 呜——”王婶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声,英招听不懂,也懒得听,直接在她脖子后面一劈,把人弄晕了,关上仓库门出来,刚转身就被小杰抱住了。   小杰比英招矮了半个脑袋,这会儿委屈巴巴地仰起小脸,不安地打量了一遍,见英招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英招哥哥,我们去玩泥巴吧!”   “好啊,你等等,我找两个铲子。”英招折回仓库,把角落里两把生锈的铁铲找了出来。   锈得不那么狠的给了小杰,锈迹斑斑的给了自己。   兄弟俩去院子东边空地上刨坑去了,还说要造军事堡垒呢。   安六合见状,走过去把院子门关上,对站在身后无所适从的谷雨说道:“谷雨,今晚就在这里吃晚饭吧,你帮我盯着点他们别乱跑。”   说着她打量了一眼霜降,脚下还没动,便看到这姑娘脖子一缩,躲到了谷雨身后。   小心翼翼的,只敢偷偷从谷雨的腋窝里瞄一眼这个嫂嫂。   算了,这么胆小,等熟悉点再说吧。   安六合瞅着时候不早了,便让周中擎烧火去,自己则用里面那口锅下面条。   谷雨跟了进来,眼前的一幕让她非常意外。   她没有想到,哥哥嫂嫂可以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地一起做饭。   两人嘴角都噙着笑,嫂子温柔地低头拍着大蒜,三哥则娴熟地拉动灶膛旁边的风箱,在某个瞬间,两人一起抬眸,看向了彼此。   相视一笑,继续低头各自忙碌着。   这一幕实在是温馨,也实在是甜蜜,尤其是嫂子那粉面含羞的样子,以及三哥那深情动容的笑意,直看得谷雨目瞪口呆。   她忽然非常羡慕英招和小杰,以及那个素未谋面的蕾蕾。   有这样的爸爸妈妈,孩子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吧?   不像她家,爸妈整天鸡飞狗跳,不是你嫌弃我挣不了大钱,就是我嫌弃你不够贤惠。   两人时不时互捅对方的心窝子,吵急眼了还会动手打起来。   要是不巧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在附近,那对不住了,谁离得近谁就挨骂挨打吧。   不过爸妈重男轻女,对哥哥们只舍得骂一骂,对她和霜降,那可是动真格地拳打脚踢。   要是家里偶尔有块肥肉改善伙食,那肥肉渣也都是给哥哥们,给侄子们,她们这些老姑娘小姑娘,都只有在一旁默默眼馋的份儿。   至于家里的鸡蛋,那更是想都别想。   男人男孩每天半个,女人女孩可以喝西北风长大。   想到这里,谷雨的鼻子就酸了。   正好安六合把鸡蛋炒好了盛了出来,还分了六个碗,每个碗里都很均匀,看样子是要给她和霜降都来一份。   谷雨瞬间绷不住了,红着眼睛转身走开了。   三嫂?????太好了,她们在家里都吃不到鸡蛋呢,今天第一次见面,三嫂居然就要给她们鸡蛋。   她们何德何能呢?   不过是三哥被挤兑的时候站出来说了句话而已。   谷雨黯然离去的身影,让安六合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连舀了六舀子水进锅,叮嘱周中擎大火烧开,随后便擦了擦手,追了出去。   “谷雨,吃完再走啊。”安六合在院门口喊住了谷雨。   谷雨左手牵着妹妹,空着的右手抹了抹泪,尽量平静地说道:“不了嫂,家里还等我们回去做饭呢,要是再不回去会挨打的。”   “那就别回去了。”安六合走过来,直接牵住了她的右手,“正好你三哥在,你自己问他去,看他乐不乐意带你们去海岛。”   谷雨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一动不动的:“三嫂,我不问三哥了。原先是我不好,你好意邀请,我还非要等三哥点头,是我想岔了。我现在看出来了,你跟三哥是一条心的,你邀请我三哥肯定会答应的。可是三嫂,我不忍心去打扰你们,我家的鸡零狗碎太多了,到时候我爸妈要是闹你,我怎么安心呢?”   “这有什么好怕的?回来,等会让你三哥去说,看他们能怎么样。”安六合直接把谷雨拽到小杰和英招面前。   “招招,小杰,你们看着两个姑姑,不要让她们饿肚子回家哦。”叮嘱完两个小子,安六合便回厨房忙活去了。   英招抬眸,看着那个眼睛红红的姑姑,劝道:“我妈说不怕那就不怕,姑,来玩啊,你看这个墙垛,我堆得像吧?”   谷雨被英招说得动心了,真的可以不怕吗?   三哥三嫂真的可以拦住她们爸妈的滔天洪水吗?   正忐忑呢,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了她哥周聪的声音。   安六合刚把面条下进沸腾的热水里,听到动静出来看了看,原来是周聪啊。   这二哥好像还有点脑子。   她去把门开开,喊道:“中擎,出来一下。”   随后便进厨房盯着面条去了。   周中擎应了一声,见着周聪,也没喊哥,只说自己还要烧锅呢,便又进去了。   周聪厚着脸皮跟了进来:“老三,三弟妹,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安六合笑笑,周中擎不开口,她也就不说话。   沉默地把面条往碗里盛,舀上两勺面汤,再把青菜扔到锅里涮涮,捞起来每个碗里匀匀。   忙完,她便招呼周中擎一起端碗,周中擎起身从周聪身边走过去,周聪赶紧帮着把碗接过来:“我来我来我来,嘿,怎么每个碗里都有鸡蛋啊?你可真舍得。”   周中擎原本都把碗递过去了,却又收了回来,冷着脸盯着他:“那你跟我说说,谁的碗里不该有?”   “你们一家四口吃就是了,谷雨和霜降有青菜就行了。”周聪盯着那飘着油花的鸡蛋,心说正好把她俩的鸡蛋让给他吃,完美。   周中擎冷笑一声:“别以为你刚刚帮我出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好好想想你这话有没有毛病,想好了再来找我。”   “哎,你小子,到底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啊?还教训起我来了!”周聪脾气挺大的,可他不敢对周中擎使。   赶紧端起灶台上的另外两只碗跟了出去。   到了堂屋,周聪才赔着笑脸问道:“三弟妹,我家老三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懂呢?”   “那你慢慢想,总会想明白的。”安六合去里屋找凳子,原本她是可以点拨一下周聪的,不过既然周中擎都在打哑谜,她也犯不着跟自己男人唱反调。   等她端着瘸腿歪脚的凳子出来,那周聪立马把凳子抢了过去:“给我给我给我,我来修一修。”   说着便跑到仓库去找钉子和锤子,推开门一看,见黑暗中有个什么东西在扭,吓得他怪叫一声,正准备抄个家伙揍上一揍,就听英招喊道:“别动手,那是个人!”   周聪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踢了踢,借着迷迷蒙蒙的月色,终于认出来这是王婶。   他乐了,这老东西也有今天!   等他找了锤子和钉子,便把门掩上,赶紧过来做个免费的木工。   周中擎也没有拒绝,由着他在那里献殷勤,自己则去院子里,把两个孩子和两个堂妹喊进来吃饭。   家里只有两张好凳子,大人们站在那里,只有小杰和英招坐着。   安六合沉默地吃着面条,周中擎则直接没动,蹲到地上,帮周聪扶凳子去了。   至于谷雨和霜降,到底是没能抵挡鸡蛋的诱惑,吸溜吸溜,连汤汁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等他们五个吃完了,周聪和周中擎兄弟俩也把凳子修好了。   周中擎还是不打算喊这一声哥,只是指了指那碗没动的面条:“起坨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吃吧。”   “你呢?”周聪早就被馋得不行了,眼珠子舍不得从面条上挪开。   周中擎把凳子递给安六合,自己也坐下,道:“我不爱吃面条,我喝粥。”   周聪信以为真,兴高采烈地把这一碗不太美观的面条吃了,虽然起坨了,可也就是口感差了点,但味道还是好的。   边吃边夸:“三弟妹手艺真好,这面到底怎么做的,可以教一教谷雨,你是不知道,她做的饭,那都跟猪食一样的,吃一次就不想吃第二次了。”   “那你自己做啊。”安六合静静地看着,这位仁兄吃相不太美观,怪不得能满嘴飙脏话,可见不是个讲究人。   但是有一点她得承认,刚刚得亏他安排了霜降来报信,不然周中擎指不定要被人冤枉成什么样了。   所以她的口吻还算温和,并没有凶巴巴的。   周聪自然听得出来她对自己不是很排斥,但这小两口为啥要他想什么东西,他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所以就不想了。   吃完面条想喝点汤,可汤汁都被面条吸走了,就只剩一小口,不过,就算只有一小口,他也喝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来。   那半眯着眼睛滋润得翘起大拇指的样子,把谷雨逗乐了。   她埋怨道:“三嫂说得对,这么喜欢吃,就该你自己做!”   “我不做,哪有男人下厨的,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周聪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君子远庖厨,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君子,但他还是以此为借口,享受着亲妈,媳妇和妹妹的伺候。   做惯了大老爷,这懒惰的毛病就改不了,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呢?   见他这么油盐不进,安六合便笑道:“那你就别嫌弃饭菜不好吃,有得吃就不错了。”   “三弟妹,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你好好教一教谷雨嘛。”周聪还是想吃现成的。   说话的这空档,谷雨已经把碗筷收起来,准备抱去井上清洗了,不想,周中擎忽然站起来,从她手里把碗筷接过来,怼到了周聪面前:“你去洗,洗干净点,不然以后别想进我家大门。” 第48章 咱爸咱妈睡一起啦(二更)   周聪长这么大, 就没洗过碗,可他实在是馋安六合的厨艺。   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去把碗洗了, 边洗边贫:“老三, 我给你洗碗,明天还带我的饭怎么样?”   “想吃自己学。”周中擎丢下这句话, 往院门口走去了。   那些亲眷已经围了过来, 这次他们好像怂了,让村支书走在了前头。   一个个探头探脑的,指着堂屋坐着的安六合议论纷纷。   周中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眼, 随后打开了院门,给了村支书一点面子, 问道:“段叔, 有事儿?”   “大旺啊, 你媳妇叫什么名字啊?”老段现在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   当时运输队过来送稻种, 还留下了新品水稻的播种事项, 因为是手抄的文件, 所以他没有太当回事。   而且他们这边去年水稻的亩产量不过七百斤出头,现在忽然告诉他, 新品的可以亩产一千二百斤,他是不太相信的。   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 这辈子就没见过亩产超过八百斤的稻子。   所以这份播种事项,也就被他当成了一张废纸,扫了一眼,就跟其他的文件堆在一起了。   当时他就一个想法, 文件里提到的那个育种专家, 名字怎么这么怪呢?   安六河?咱国家有名气的河, 不就一个黄河,一个淮河吗?   还有四个是啥,他咋不知道呢?   不过他也就是嘀咕了一下,没放在心上。   现在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这个专家是大旺的媳妇,他就该给人家接个风洗个尘的嘛。   虽然他们永安公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起码去村口的河里打两条鱼,再到家里逮两只不下单的老母鸡还是可以的。   甭管这水稻是不是真的可以亩产一千二百斤,光是“育种专家”这个头衔,就足以赢得老百姓的敬重。   他要是疏忽了,说不过去啊。   好在今天他们刚回来,他这个村支书想要亡羊补牢的话,还不算太晚。   他赶紧问问清楚,等会就让家里准备起来。   周中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看着堂屋那边闲聊的姑嫂几个,喊道:“媳妇,你来一下。”   安六合正跟谷雨说去海岛要带什么东西,闻言便拍拍她的手,叫她安心在这边待着。   随后起身往门口走来,刚到周中擎身后,就被这男人长长的手臂一揽,拥到了怀里,随后他跟那翘尾巴孔雀似的,自豪地说道:“我媳妇,安六合。这回都听清楚了吧?”   “还真是那个育种专家啊?”周中擎的大舅还没吭声,二舅温卫民就走了上来。   之前闹哄哄的,他一直没怎么掺和,就站在人群里看着,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   家族里的事情,总是他大哥冲锋陷阵,实在不行还有小妹可以去打感情牌。   他这不上不下的二哥,往往都是把话藏在肚子里,坐山观虎斗。   周中擎还能不了解他吗?   他可清楚地记得,当年去找二舅借粮,二舅装病不出,愣是把二舅妈和大表姐推出来羞辱他。   坏事都是女人做的,他老人家躲在背后操控全局,然后再出来骂两声二舅妈和大表姐,还能做个好人。   最后再抓上两把高粱,抠抠搜搜的抖下去一半,演一把家里没有余粮的戏码。   周中擎那时候就看清了这个二舅的嘴脸,所以高粱他没要,二舅家的这座山头,他也再没拜过。   逢年过节,二舅还在外面败坏他,说他气性大,嫌弃二舅给的高粱少,不肯认这门亲戚了。   他这个当长辈的也要面子,总不能热恋贴外甥的冷屁股吧?   所以他不但可以理直气壮束手旁观,还可以赢得美名:看,是大旺那小子自己不识好歹,不是他这个二舅不肯帮忙。   导致周中擎在那之后的两年,口碑急转直下,连外村的都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主,跟家里的亲戚全都闹翻了脸。   这会儿这么亲热地凑上来,图什么呢?   当然是图育种专家的名头。   真要是能培育出什么先进的作物,他们这些当舅舅的拿一份不过分吧?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可周中擎压根不打算理他,直接赶客了:“段叔,时候不早了,我媳妇和孩子跟着我奔波了一天,也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老段倒是有点眼力见儿,他可以拿乡土人情来绑架周中擎,却没有胆子来绑架育种专家。   说白了,他们生产队是拖了整个公社后退的落后分子,他还指着育种专家帮他扬眉吐气的。   当即痛快地招呼着这群人离开。   温卫民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他没说什么,出去后直接跟温维新嘀咕了起来,说这个外甥媳妇目中无人,真以为自己是专家就了不起了。   还说:“你说她听信大旺这小子的谗言,不认我就算了,可你这个大舅她也不认?你又没有得罪大旺。”   “别说了,人家是专家,还不是想理谁就理谁?你再急眼也没用!”温维新也生气呢,他还指望这个外甥媳妇懂事一点,起码叫他一声大舅呢。   可是这个女人,显然是有点翘尾巴,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可他也知道这次新品稻谷的事,真要是能亩产一千二百斤,他还真就只能忍着屈辱,不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了。   他想了想,看向了身后的温青露:“小妹,你不是说大旺媳妇原本是把你请到院子里去了的吗?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讲情面的人,这样,明天一早你就拿上东西,过来找她哭哭惨,她这个人看着还挺面善的,到时候你就把袖子卷起来,给她看你男人打你的伤,她肯定让你进门。”   温青露茫然四顾:“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这次的新品稻谷只有生产积极分子的家庭才分到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家有吗?你不想让家里过好日子了?赶紧的,明天去找她套近乎,问她多要点。”温维新是当大哥的,一锤定音。   温青露不敢违逆他,回去就按照他的吩咐,准备了鸡蛋、不下蛋的母鸡,以及家里前阵子逮到的一只野兔。   她男人见她扒拉东西准备往外带,二话不说就想打她,还好温维新的大儿子跟了回来,见状赶紧把人拉开了。   一口一个姑父地劝着,这才让温青露少受了点罪。   *   再说周家的,在老段劝他们离开的时候,周甲志却没动。   他在琢磨整件事,他当然也是后悔的,可他拉不下面子来给小辈说好话。   思来想去,还是一拐棍砸在了周贲身上:“蠢东西!没看到周聪都在那边巴结着了?赶紧去!首饰要不到就算了,就当是我们周家给这个新媳妇的一点体面,稻谷种子你可得想办法弄点过来,越多越好!”   周贲捂着火辣辣的屁股,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啊这都,他原先要帮老三的时候,他爸愣是不让,现在他不想去了,又非要逼他过去,这变脸的速度比唱戏还快!   周贲委屈得很,满脸哀怨地进了院子,刚准备喊一声三弟,就看到陶家父子跑了过来。   手里抄着铁锨铁铲,要找周中擎拼命。   周中擎没有干等着,而是抄起院子里的钉耙,虎视眈眈,起码要从气势上占据上风。   周聪见状,二话不说抄起手里的炒菜铲子也要打人,就在这时,安六合喊了一声停。   月色下,女人身上的红衬衫像是盛开的芙蓉,衬得她那白皙的面庞越发的娇艳动人。   她浅笑盈盈,站在了对峙的双方中间,道:“先别动手,我先问问陶叔,你身上这毛病多少年了?”   陶叔原本都打算去敲周聪的脑袋了,闻言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安六合:“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过医生了吧?还有两年可活吗?没有了吧?”安六合当然看得出来,他们这些木系的修士,修到高阶的时候,对于常见疾病以及疑难杂症,那都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原因很简单,所谓修炼,为的本就是延年益寿。   修的这些花花草草,哪些对身体有益,可以针对什么病症,自然也都有所涉猎。   所以安六合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有肝病。   但见他脸色蜡黄,暗沉发紫,印堂更是黑漆漆的,像是活不长了。   都不用把脉,望闻问切的第一步就可以看出个大概来。   陶叔果然放下了手里的铁锨,神色也跟着暗淡下来:“村口的赤脚医生说,不到一年了。”   “我要是帮你延长三五年寿命,你怎么报答我?”安六合虽然放了狠话,让周中擎以后遇到挑事的可以动手。   可在事情有回转余地的时候,她还是不想闹到那个地步。   一来,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有信心和底气。   她是不介意养着他的,可她怕他被这种不值当的理由开除后会意志消沉。   到时候也许可以做点别的行当谋生,可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他有志向他有抱负,他要做姥姥口中的那个中流砥柱。   所以,她还是不忍心看到他被小人拖下水。   二来,她也想慢慢扭转周中擎在村里的口碑。   是的,他有了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她在乎。   她在乎那些人对他恶言相向,她在乎他背后扎来的明枪暗箭。   万一她忙起来无暇他顾,万一到时候有防不胜防的暗算,万一他被人真的伤害到……   她不敢想。   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现在就未雨绸缪,把一切敌对势力都掐掉。   至于他的亲戚们,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化解的方法,只能是他们主动低头认错,否则免谈。   她不会枉顾这些人对周中擎的伤害,强行原谅。   她会让她的水稻成为最大的说客,哪怕这些人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来找他们夫妻求和。   所以,她决定跟陶家化干戈为玉帛。   当然,至于化解到那个程度,还得看陶家的态度。   她的提问,让陶叔懵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浅笑盈盈的小媳妇,很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问道:“你不是在骗我?你会治病?”   安六合不打算治病,太累,忙不过来,所以这活还是得交给九州。   于是她应道:“我只会诊断,我弟弟比我能耐,能诊断能治疗。五年是保底,你要是听劝,十年也不是问题。当然,你得跟我去海岛治疗,我弟弟可没空过来给你一个人看病。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   “真的?十年都有可能?”陶叔顿时激动了起来。   眼中有了泪,太好了,太好了!   他还没看到两个女儿出嫁,他这么纵容家人逼迫周中擎,不就是为了给两个女儿找个婆家吗?   真要是他能再活十年,他还急什么?   慢慢找,慢慢挑就是了!   他的期待落在安六合眼里,那就是策反成功的信号。   她笑着回道:“当然,你也知道,我是育种专家嘛,专家说的话,还是值得信任的吧?”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身?????份来加大筹码了。   陶叔激动极了,一把扔了铁锨,应道:“好,好!只要你弟弟能治好我的病,我一定报答你们。要我怎么报答,你们说吧!”   安六合看向了周中擎,她不需要这个大叔报答,她只希望周中擎借此摆脱这些人的纠缠。   周中擎迎向她的目光,笑着扔了手里的钉耙:“也不用多费劲,把二丫的坟墓迁走,约束好你媳妇和儿媳,不要再来我家闹事就行。”   “好,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我能问问吗,医药费贵吗?”都是凡人,谁不想多活几年呢?   延长生命的诱惑,足以让这个男人放弃不理智的需求,只专注他最需要的那个好处。   安六合笑着回道:“不贵,你要是没钱,可以在岛上做工,一个不够,可以再带个帮手嘛,反正我们岛上还缺人。当然,你要带就得带有手艺的,吃白饭的我们不要。”   “那简单,我家大柱是石匠,我带他去吧!”陶叔乐了,真要是可以上工抵消医药费,那他可是乐意得很呢!   安六合跟周中擎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随后应道:“那就他了吧,你媳妇在我家仓库里,你把她带回去,明天找人来把你女儿的坟墓迁走,然后在家里等我消息就行。”   “等你消息?你不带我们爷俩走吗?”陶叔不明白,为啥还要等呢?他这病他一天都不想等了!   安六合宽慰道:“我和中擎还得转道去一趟微山湖那边,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处理完那边的事情。算算时间,到时候正好赶上插秧,你们爷俩在家里正好帮着把秧苗插了,再跟我们去海岛。”   “哎,哎!果然是专家,大忙人啊!”陶叔明白了,赶紧招呼两个儿子去仓库把人带了回去。   他们一走,院子里的周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讪讪地看着周中擎和安六合,道:“没想到啊,三弟妹还会看病。”   “会一点皮毛。”安六合谦虚了一下。   周中擎不喊大哥,她就也不喊。   周贲挠了挠后脑勺,想起今天的种种,总觉得自己留下来怪难为情的。   可要是不能完成他爸的交代,他回去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正发愁呢,周聪便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嘛?大伯让你来说情?要我说,你小子就跟我学学,在老三家里做几天苦力,老三心软,指定就答应了。”   这话当着周中擎的面说的,周中擎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应和,直接搂着安六合的肩膀,回屋去了。   见这哥俩还是不肯走,周中擎便说道:“怎么?你们要留下来听墙角?”   “不是不是。老三,你怎么才能跟大伯和我家讲和嘛,你提个要求好了,回去我跟他们转达一下。”周聪是个直肠子,有话就说了。   倒是周贲,生怕惹周中擎不高兴,还一个劲给周聪使眼色。   结果周中擎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打哑谜:“怎么才能讲和?不如你们自己回家想想,想通了再来找我?”   周聪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不肯直接说出来,不免有些泄气,不过不急,他家妹妹得到了三弟妹的青睐,想必还是有机会的。   他便招呼了一声谷雨和霜降,先回家,明天再来。   谷雨迈出门槛的时候,周中擎发话了:“我媳妇要带谷雨和霜降去岛上,你回去通知你爸妈一声,让他们客气点,给你两个妹妹把行囊准备好了。记住了,是通知,不是商量。”   周聪意外极了,应了一声,领着两个妹子到了外头,才问道:“可以啊谷雨,你倒是挺有眼力见儿啊,这么快就哄得你三嫂团团转了!”   “哥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没哄三嫂,是三嫂人好,不忍心看我们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谷雨白了她哥一眼。   周聪本想反驳,不过他一想到今天妹妹在人家吃了鸡蛋,在自己家却从没吃过,便开不了口了。   他回去后把这边的情况说了说,两家人聚在一起通宵开了个会,商量着该怎么办。   后半夜才商量出了结果来,那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让谷雨和霜降跟过去看看好了。   “那稻种呢?”周甲志气死了,正事一句不提。   周聪冷笑一声:“大伯,你好意开口的话你去,反正我家不好意思。不过我找他们的儿子套过话,那个叫英招的看着鬼机灵得很呢,他跟我说,他爸妈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是想要一个理字。你们真要是想讲和,那就去道个歉赔个不是。还有,可不能再打人家首饰的主意了,那是老三姥姥的,本来就不关咱们的事,闹腾个啥?”   一群人面面相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既然首饰是绝对不可能染指了,那不如……不如就低个头,给那臭小子道个歉?   两个大家长没有给准话,一晚上辗转反侧,到天亮也没有下定决心。   而反观安六合和周中擎这边,则温馨多了,也甜蜜多了。   他们关上了院门,烧了锅热水,掺着井水在院子里给两个傻小子洗了澡,让他们睡觉去。   小杰换上干净衣服,攥着英招的手,一步三回头:“哥,今晚咱俩睡西屋?那咱爸和咱妈呢?”   “咱爸和咱妈睡东屋。”英招虽然是孩子的体型,可对于成年人的事,那也是看过猪跑的。   他看出来今晚要有好事发生,便赶紧把小杰哄进屋里。   搬来小板凳,插上门栓,不让小杰乱跑,随后跟小杰一起爬上床,给他讲了个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小杰听得泪流满面:“怎么这样,他们好可怜,每年只能在鹊桥见一次面吗?那他们的孩子呢?”   “孩子也是啊,一年才能见到爸妈团聚一次。”英招说着,顺道点拨了一下小杰,“所以啊,咱哥俩不能学那些坏神仙,不让爸妈见面。”   “嗯!哥你说得对!”小杰郑重地点头,“咱爸咱妈要每天都见面,这样我们也就每天都能看到爸爸妈妈了!”   “小杰真聪明,睡吧。”英招是个合格的好哥哥,等小杰睡着了,他才下地去门边听了听。   片刻后,他偷笑着回了床上,只当听不见那对新人的动静。   此时此刻,安六合刚刚冲完澡,在床上听着收音机,安静地宛如一朵出水芙蓉。   而周中擎,则在院子里面红耳赤地冲洗着身体。   今天是个好日子,萤火虫在四周飞舞,月色在头顶温柔。   等他冲洗完,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换上干净的衣服,依旧藏得严严实实的,往东屋去了。 第49章 她和他的夜晚(一更)   乡村的夜晚, 四周都是虫鸣蛙叫。   还没到大热的时候,夏蝉趴在家前屋后的大树上,只是偶尔叫唤两嗓子, 倒是水塘里的青蛙, 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能耐一样,卖力地歌唱着。   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 燥热的浪潮四处汹涌。   周中擎进屋的时候有些许的迟疑。   今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而这样的不寻常,让他脑子嗡嗡的,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他倚着门框, 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女人。   煤油灯的光一向昏暗,却因为她的存在, 而变得格外温情, 格外明亮。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眼底是层层迭起的浪。   浪花随着情思一下一下拍打在他的心尖尖上, 让那些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席卷过来。   不过打量了两眼, 他的呼吸就乱了。   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耳根子也像是在油锅上煎烤着,更加燥热的, 则是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强劲, 有力,但是乱作一团,毫无章法。   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重归正轨,不, 或者, 干脆就掀了这轨道, 彻底放肆下去吧。   短暂的内心拉扯之后,周中擎终于动了。   似乎是有所感应,就在他迈开腿的那一瞬间,守在收音机旁的女人抬起了双眸。   那双裁剪春波的眸子里,涌动着一丝羞涩,一丝期待。   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爱意,丝丝缕缕的情愫随着空气里的热意而涌动,女儿家的柔情无声无息,将这个粗犷的汉子俘虏。   那微不足道的些许迟疑,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期盼已久的热烈与奔赴。   男人的步子迈得不算太大,远比他平日里的步幅矜持,可速度却是极快的,只一个垂眸的空档,安六合便听到了屋门反锁的声音,以及脚步声临近的动静。   她适时地关上了收音机,微微往里面让了让,把收音机拿起放在床头柜上,随之而来的,是身边沉沉落下的,男人家的重量。   老式的木床并没有弹性可言,可即便如此,那微微有些吃重的床板,也让安六合意识到了男人的接近。   方才那一眼大胆的对视,在此时化作了羞涩的回避与闪躲。   男人的手出现在她下压的视线里,骨节分明,老茧横生,那手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下一秒便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像是要将这一刻烙成永恒的印记。   她不由自主地依偎在他掌心,脸颊,耳朵,脖颈,全都染上了桃色,那是女儿家的羞涩与柔情,犹如精心编织的丝网,将面前的男人牢牢俘获。   而这个男人,虽然年近三十,却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考验,只是简单的抚触与相拥,便热血上涌,理智全无。   他不懂该怎么亲热,只能笨拙地摸索着。   双手捧起她的脸蛋儿,深深地亲吻,薄唇红而水润,像是沾满墨汁的笔,细细地描摹着女人家的眉眼,又认真地勾勒着挺翘的鼻梁,最终贪婪地落在她的唇上,叩动了她的贝齿,像是品尝到了蜜糖一样,齁甜。   这一晚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对安六合又何尝不是呢?   她已经孤寂很久了,算上异世的经历,何止百年?   她就像是即将苏醒的火山,休眠期结束,很容易就会焕发崭新的活力。   面前的男人像是初生牛犊,笨拙中的那股青涩格外迷人,他试图让自己显得老练,可是事与愿违,常年训练的体格让他的动作有些收不住力道。   他颇为局促地看着飞落在地上的纽扣,起身下地,想找个针线盒出来。   翻箱倒柜,却只找到了一根针锥,那是奶奶当年纳鞋底时用的,比绣花针粗了几圈不止。   用来缝纽扣的话,肯定是不合适的,只能把纽扣收好,留着明天再说。   他把裂开的衣衫叠好摆在床尾,这才回头看着他的心上人。   视线不经意扫过那遍布吻痕的脖子,羞涩之余,是再也按捺不住的悸动。   眉眼冷峻的军官,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温柔,他轻声询问:“媳妇,我可以吗?”   他的媳妇,这个叫安六合的女人,此时正别扭地看着旁边的被褥,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紧张。   而这一声呼唤,半是欢喜半是惶恐,试探之余更多的是期待许可的强烈野望。   这让安六合瞬间陷入了耳鸣的浪潮,她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她本能地往他靠近,发出热情的邀约。   “自己的媳妇,为什么不可以?”女人家的眸子里满是春意,波光潋滟,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叫人心尖儿直发痒。   强有力的臂膀猛地箍住了女人家盈盈一握的腰身,男人炽热的呼吸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让身陷其中的女人无处可逃。   坏了的衬衫就不要了,大不了重买几件,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军官,在今晚放弃了伪装。   时不时有一两只蚊子过来破坏气氛,沉默的男人大手一挥,准确击中,啪的一声过后,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女人。   视线对上,娇花一样的女人,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地贴近一些,亲吻着他的发尾,他的脖子,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他汗津津的鼻梁和迷迷蒙蒙的眉眼。   她就像是顽劣的游鱼,在他怀里俏皮地撒欢,不等他做出回应,便滑不溜手地跑了。   这样可恶,果然是要捉起来好好让她负责。   男人的宽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那不老实的小手,那个人前冷漠的铁血军官,变得柔情似水:“媳妇,你总躲我干什么?”   躲?她没有躲,她只是有些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噙着笑意依偎在他肩头。   手背被粗糙的老茧摩挲着,女儿家的神经被拉扯到极限,金属锁扣入手冰凉,却像是炽热的烙铁,不期然在她心上留下不灭的记忆。   她摩挲着那质地坚硬的锁扣,低垂的眸子里满是羞涩与甜蜜。   男人压低的笑声在头顶响起,让她手上的动作跟着一滞,她忽然有些羞恼:“大晚上的,系什么腰带?你故意的!”   “我没有。”男人狡猾地诡辩着,“我不过是想让你亲手解开,我想,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很好,确实仪式感满满,好像亲手打开了什么珍贵的礼物。   她被他逗得小鹿乱撞,迷乱的视线终于聚焦,额前的长发被男人细心地撩起,别在了耳根后面,她终于看清了锁扣,吧嗒一声,帮这锁扣挣脱了束缚。   大红色的幔帐随之落下,煤油灯在墙上描摹着男人高大的轮廓,肌肉虬实,身形魁梧,蓄满了能量,青春朝气。   而旁边那道娇小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她是他奢望了很久的人儿,水眸含情,宛如一朵噙着雨珠的娇花,任君采撷。   老土胚房里热得厉害,细细密密的汗珠爬上额头,在睫毛上凝聚成硕大的一滴,将掉不掉地悬在男人眼睑下。   狭小的房间,简陋的布置,年轻的军官忽然觉得很羞愧,这算什么洞房花烛?   他蓦地起身,去橱子里找出一对过年时用的红蜡烛,以及那很有些年代感的烛台。   揭开灯罩,将两只红烛点燃,虔诚地插在烛台上,随后呼的一声,吹灭了煤油灯。   两束烛光热烈地相互辉映着,光线穿过大红色的幔帐,也染上了喜庆的色彩。   蚊帐里还有蚊子在飞,嗡嗡叫着坏人心情,含羞的女人嗔怒着丢了几株薄荷过去,提神醒脑的同时,也终于让房间安静了下来。   女人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藏起了她的羞涩,她噙着笑,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也许他们会再有几个孩子,也许她这一次可以跟她的男人白头到老。   无论如何,今晚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当然也明白,这是一个神圣的夜晚,也是一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从今往后,他必定风雨相伴,白首不离。   他卸下全部的伪装,他要让她永远记住这一个晚上,要让她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想着他念着他,都会把他当做唯一。   既往不论,只看眼下,只盼未来,只待余生。   到了后半夜,他不由得感慨,原来洞房花烛夜是这样的,怪不得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都喜欢大书特书,并将这当做与金榜题名并肩的人生喜事。   真好,今晚开始,他们既有了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实。   唯二差的,也就只有那一纸结婚证,以及不知道会办成什么样的婚礼了。   他含笑低头,看着他的小白兔,娇滴滴的小兔真是可爱极了,眸子里含着雾气,嘴唇红润仿佛在索吻。   这大概就是爱到骨子里的痴迷吧!   他对她何尝没有痴迷呢?那曾经在山洞中的试探,那袒露心意时的惶恐,那在温泉池下大胆的靠近……   每一幕都让他格外珍惜如今的一切。   不一会,他的小兔弱声弱气地问:“你不热吗?”   热,当然热。   口干舌燥,还好他早在她冲澡的时候倒了两碗水,凉在了床头柜上。   所以的蓄谋已久不外如是。   长长的手臂一伸一屈,便把一碗凉白开送到了她的面前:“不够还有。”   咕咚咕咚,一整碗水眨眼不剩几滴,小白兔立马精神了起来。   果然人是离不开水的,就像他离不开她。   他把空碗放回去,转身的时候,跌进她蜜糖般的笑容里。   她歪着脑袋,娇声嗔怪:“看来你早就不怀好意了嘛!”   “毕竟我媳妇冲澡的时候就没让我回避。”所以,狡猾的大灰狼要把他的小白兔叼回窝里,做个禽兽。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他对她的维护(二更)   一夜荒唐。   安六合第二天早上竟然睡过了头。   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鼻端传来食物的香味, 窗外是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她动了动酸软的四肢,昨晚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汹涌。   让她不自觉捂住了面颊,都两个孩子的妈了, 可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 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小女人的娇羞和被动。   在男女关系上,她其实比较传统。   结婚对于她而言, 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只是这世上的事, 总有些意外猝不及防,她不会沉湎过去,她会努力抓住这第二春, 走好后面的人生路。   她缓了缓,打算起床看看。   刚掀开蚊帐, 就听堂屋传来啪的一声, 紧接着便是男人不满的声音:“干什么?这是给我媳妇的, 走开!”   “别这么无情嘛老三, 你就给我尝一口, 一口就行。”周聪厚着脸皮, 要吃周中擎端来的早饭。   不,也许应该说, 午饭。   周中擎起得很早,不同于安六合的疲惫和困倦, 他精神抖擞的,一大早就起来了。   忙着洗衣服,忙着做饭,忙着打扫院子, 忙着准备上坟祭拜的事项。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天的周中擎, 面色格外的红润。   以至于他领着两个傻小子买了纸钱等东西回来时,周聪立马扑上来,故意拿荤段子逗他。   也不怕教坏小孩子,张嘴就问他,是不是跟弟妹闹腾了一晚上。   小杰不懂,茫然地看着这个招人嫌的伯伯,英招倒是红着脸,拽着小杰赶紧跑了。   躲到院子另一头,兄弟俩继续玩泥巴。   周中擎原本不想赶周聪走,可周聪这嘴巴欠抽,也不等孩子走开再说。   气得他二话不说,给了周聪一记飞踹。   周聪死皮赖脸?????地跟着周中擎进了厨房,他闻到味儿了,以为安六合做了什么好吃的。   “嘿,我说,弟妹可真疼你啊,怕你昨晚累坏了,所以多给你补补,粥里居然还有肉!”他故意臊周中擎,却不料,又挨了周中擎一记飞踹。   立马捂着屁股,跑到院子里:“我说错了吗?早上五点我来找你,你们那动静——”   周中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眼刀子带着骇人的寒意,吓得周聪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等周中擎把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全都转盛到了老旧的铝盆里,等周中擎把这一盆诱人的食物端到了堂屋,他才咽了咽口水,厚着脸皮蹭吃蹭喝。   周中擎哪里肯呢,拍了一下他的手,又要撵他走。   兄弟俩吵吵闹闹的,不期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周中擎立马抛下周聪,推开门进去了。   他关切地走过去:“醒了?不多睡会?”   “我……我没衣服换了。”安六合原本是带了衣服的,可昨晚的那件已经撕坏了,新买的红衬衫也换下来洗了。   至于九叶菩提里面,放着的还是之前初春时的厚衣服,入夏之后她忙着育种,没顾上塞点夏装。   这么一来,她便出不去了。   周中擎恍然:“你等等,我找找我小时候的衣服。”   可即便是小时候的,那也异常宽大。   加上很多年没穿过了,总有股霉味儿,周中擎没有别的办法,索性脱了自己的衬衫,罩在了她的身上。   “要不你再睡会,怪我,买了祭拜用的东西,手里拿不下了,还想着下午带你一起去买衣服的。你要是想起来就先穿我的,我现在去买。”周中擎是男人,光着膀子不算什么,再说,橱柜里还有他以前的外套,虽然有股味儿,可他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   怎么也舍不得让娇滴滴的小媳妇穿那洗不出颜色的旧衣服。   等他套上那土灰色的衬衫,才意识到他媳妇半天都没说话。   他坐在床边,压低了声音关心道:“不舒服?”   说话的时候,视线流连在她身上,以前还知道回避闪躲,这一次却大着胆子,借着明媚的日光,细细打量。   娇羞的女人赶紧拿衬衫遮挡一下,低着头咬着唇,痴痴地笑。   见她不说话,周中擎还特地弯下腰来,从下面往上看,视线对上,才发现她在偷笑。   他也乐了:“笑什么呢?我还以为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我笑怎么了?笑也要你管?”安六合嗔怒地搡开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才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两人的关系在昨晚有了实质性的飞跃,她一时间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份的转变。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太虎了,以至于她的身体到现在都酥酥麻麻的,那些旖旎的画面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见到他,就想到那汗涔涔的,荒唐又让人留恋的夜晚。   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她的生命里冒出了新芽,虽然她刻意忽视,却依旧茁壮成长,开出娇艳的花朵。   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他还要长成参天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时刻守候。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幸福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所以任何字句都是苍白的,都是逊色的,她唯有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地聆听他的心跳。   真好啊,活生生的,温热的,有血有肉的,她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勾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快去看看,好像打起来了!”   确实,堂屋里叮铃咣当的,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周中擎赶紧把扣子扣好,关上门出去一看,简直目瞪口呆。   这个周聪,居然把一大盆皮蛋瘦肉粥都给吃光了。   而这摔碗砸锅的声音,是英招和小杰弄出来的,兄弟俩不满这个伯伯独吞了留给妈妈的早餐,正一人拿着一根竹竿,追在他后面撵着。   可怜的周聪,为了喝那最后一口粥,愣是委屈他的屁股挨了几下打。   等他喝完,这才心满意足地站在那里,把盆一丢,道:“打吧,反正我吃得很香。你们要是想吃,让你们妈再做一锅。”   他还故作聪明地抖了抖眉毛。   看得英招直来气,反驳道:“这是我爸做的,谁说给你吃了,你给我吐出来!”   “开什么玩笑,你爸做的?你爸一个大老爷们能做这么好吃的饭?这不可能。”周聪压根不信,还觉得这两小子故意拿周中擎吓唬他。   他往东屋那边躲,边躲边喊:“老三媳妇,你别睡懒觉了,我们农村女人就没你这么偷懒的,你快起来再做一锅粥,你儿子要吃呢。”   安六合还没有回话,周中擎就拦了过来,挡在门口,阻止了周聪的接近,他把周聪一路搡到院子里:“出去!”   “至于嘛,让你媳妇做个饭,看把你急的。这么心疼的话,早上怎么把人家欺负成那样?都哭着喊好哥哥了,你以为我没听见?”周聪贱兮兮的笑着,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周中擎的把柄呢。   却不料,直接被周中擎抄起井边的丝瓜囊,塞进他嘴巴里面。   那可是刷碗用的,一股泔水的味道,恶心得周聪立马扶着井台呕吐起来。   周中擎提着他的衣领子警告道:“别踏马跟我开黄腔,我要是再听到你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   “好好好,不说,绝对不说。”周聪吐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真是看不懂他这个堂弟了,他们农村爷们儿,关系不论好坏,凑在一起只要能吹牛能开黄腔,那就是好兄弟。   他还以为可以用这个法子跟周中擎联络感情呢,谁想到,这家伙不吃这一套。   把个媳妇护得跟什么似的。   见他服软,周中擎将他松开,他踉跄着往后,一屁股跌坐在井台边上:“老三,你刚那个样子太吓人了。能不能温柔一点,我好歹是你哥,你儿子看着呢,我多没面子啊。”   “给钱。”周中擎懒得跟他废话,伸出手,直接要钱,“瘦肉三毛,皮蛋一毛,青菜也是买的,连大米和油盐一起算你一毛,一共五毛钱,给钱。”   什么?   给钱?   周聪都给听傻了。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堂弟,忽然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好像根本不算个兄弟。   他觉得这是羞辱,可谁让他有求于人,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窝囊气,道:“我没钱,我给你做工,说吧,要我做什么?”   “把茅坑里的大粪挑了。”周中擎并不缺这五毛钱,他只是借此警告周聪,不要随便吃他留给自己媳妇的东西。   他不配。   周聪看了眼藏在薄荷丛后的茅坑,深深叹了口气:“好,我挑。哪来这么大火气,不就是一盆粥嘛。”   周中擎警告道:“那是给我媳妇吃的,你要是不服气,我可以帮你扣嗓子吐出来喂狗。”   “服气,服气!我没说我不挑啊。”周聪去仓库找来粪桶和扁担,苦哈哈地做工偿还饭钱。   可说句心里话,挑几桶大粪就可以换一顿好吃的,也不亏。   不过他吃不得苦,一次只担得动半桶大粪,所以才用粪勺舀了两下就往后院去了。   刚进堂屋,就看到安六合穿着男人的衬衫出来了。   因为衬衫太大,所以下半截是束在裤腰里面的。   反而衬得她那小腰不堪一握,周聪赶紧移开视线。   他可不敢多看,他这兄弟连一顿饭都要收拾他,他可不敢再造次了。   赶紧点点头,往后院去了。   安六合看着正在井边刷碗的周中擎,走过去道:“我来吧。”   “行,你在用清水冲冲就好,英招和小杰我就不带着了,我去去就回。”为了赶时间,周中擎去后院找周聪借自行车。   周聪心道,你小子也有有求于人的时候。   可嘴上却不敢说,麻溜地回去把车推了过来,等周中擎走了,他才斗胆问了安六合一句:“老三媳妇,那粥真香,你教教谷雨呗,到底怎么做的?”   “不是我做的。”安六合笑笑,端着洗干净的碗筷往厨房走去。   周聪捏了捏耳朵,不大明白自己听到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等安六合都出来了,他才追问道:“你是说,那粥真是我三弟做的?”   “不然呢?”安六合刚刚在房间里没出声,是为了从九叶菩提里弄了些种子出来。   有变异大蒜,变异青菜,以及变异土豆。   土豆的是块茎,大蒜的则是蒜瓣和籽儿,只有青菜,繁殖方式还是靠菜籽。   她喊了一声英招和小杰,母子三个往后院去播种。   正好他们播了,周聪来施肥。   周聪懵了好半天,才担着小半桶大粪过来,满肚子的疑问。   他看着蹲在地上教导孩子播种的女人,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开口。   安六合起身的时候,瞧出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道:“什么事,你说就是了,不用在那里拧巴。”   “老三媳妇,你不知道吗?我们周家就没有女人让男人?????下厨房的先例,三弟这样……我倒是没意见,可要是让我家那些遗老遗少知道了,少不得要笑话他,要不你这几天就在家里装装样子,起码给我三弟把面子撑起来。”周聪觉得自己是好意。   农村人多传统啊,别的不说,他们这边女人都不能上饭桌呢。   昨晚他看到安六合居然可以上桌吃饭,已经非常震惊了。   要不是碍于自己跟周中擎关系不好,肯定早就说道说道了。   也就这会儿,趁着周中擎不在,他才有胆子开这个口。   安六合笑了:“这是什么歪理?下个厨还要分出个性别来?这样的规矩,我不会守的。我们家谁有空谁做饭,不讲究这些。”   “我是为你好,也是为三弟好,不然以后别人会可劲戳你们的脊梁骨,他们会笑你是个懒女人,笑三弟是个妻管严,我三弟好歹是个团长,你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吧?”周聪还是第一次见家里有女人的情况下让男人下厨呢,这人还是他亲堂弟。   实在是太离经叛道,太石破天惊了。   他原以为老三媳妇会听劝,毕竟她看起来挺维护他三弟的,谁想到她居然回道:“那我好赖也是个局长呢,谁给我面子呢?你这人真有意思,我们小两口自己都没有意见的事,你倒是跑过来指手画脚。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谁笑话你三弟,我一定会教训回去,谁笑话我,你三弟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夫妻之间,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我尊他敬他爱他护他,并不等于我把自己放在二等公民的地位。我和他是平等的,他也需要尊我敬我爱我护我,不然我跟他过个什么劲!”   “你……”周聪被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到了。   他放下扁担,忽然开始担心,谷雨和霜降要是就这么跟这个女人走了,该不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她吧?   那还得了?   她们姐俩可不比这个女人啊,她好歹有个局长的头衔,可以作威作福,可她们姐俩就是一普通小老百姓,哪能学着她忤逆男人呢?会被婆家嫌弃死的!   不行,绝对不行。   周聪二话不说,准备回去好好说道说道,阻止爸妈把谷雨和霜降送过来。   没想到,周中擎居然回来了。   见他脸色不好,便拦住了他。   一问,才知道他是被安六合的言论气到了。   他还抓着周中擎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老三,你不能由着她这么胡闹啊,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结果周中擎回他什么?   居然回他:“我媳妇,我乐意,关别人屁事!”   这这这!   这简直不可理喻!   他猛地推开了周中擎,都出了院子了,才回头痛心疾首地骂道:“你早晚被这个女人坑死!”   周中擎还觉得他早晚被自己坑死呢。   懒得搭理他,拿上新买的衬衫,去后院找他媳妇。   安六合正在观察后院的布局,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原来是她男人回来了。   笑容里依旧有着几分羞涩,她走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段的闺女在供销社上班,昨晚吞了一件新到的衬衫,见我着急要,就卖给我了。”周中擎没说的是,为了早点拿上衣服回来,他明知老段的女儿多要了一块钱,也没有犹豫。   这种小事,没必要让他媳妇知道,回头该不高兴了。   于是他招呼着孩子一起回了前院,让安六合去屋里换衣服:“我去做饭,你歇会吧,不着急播种,反正咱们也不怎么回来住。”   他看得出来,她起身的时候有点腿软,那都是他造成的,他当然心疼。   安六合笑着低头,拿上衬衫掩上门,背对着门板,心跳快得让她害臊。   她就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的古琴,而周中擎,是个生涩但天赋惊人的调音师。   哪怕只是被他的手触碰一下,她都会心惊肉跳,脑海里全是那些荒唐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坏掉了。   这么大人了,还不知羞,一见到他就浮想联翩。   这可怎么是好。   要不还是再歇歇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再说,她的身体确实酸软疲惫,她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是该让睡眠来缓解这些不受控制的悸动。   结果她刚躺下,谷雨就哭着跑了过来,说她爸妈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让她和霜降跟安六合走的,却临时反悔了。   安六合站在院子里,看着院门口一脸冰霜的周聪,猜到了原委。   她拍拍谷雨的手,叫她别怕,随后领着谷雨去了厨房:“你二哥那边又闹起来了,你看这事,你出面还是我出面?”   “我来。”周中擎拍拍手起身,谷雨很自觉地坐到小板凳上,接了他的班,烧锅。   安六合看着灶台上准备好的食材,卷起袖子,自力更生。   也不知道这兄弟俩说了什么,不一会,周聪就服软了。   垂头丧气的,过来给安六合道歉。   至于谷雨的事,他说家里那边他去解决。   等他走开了,安六合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他这么快就叛变了?”   “我跟他说,再闹下去就没有稻种给他们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周中擎从不蛮干,他知道他三叔是个利益为先的人。   与其继续闹下去,不如给点好处,让他消停地滚一边去。   安六合倒是没意见,她只是有些感慨:“几千年的封建思想,荼毒的何止一个两个。慢慢来吧,起码管好自己,管好身边的人。”   “媳妇,你去歇着,听话。”周中擎也是这么想的,他从小就看到那些女性长辈上不得饭桌,那时候就觉得很没有道理,可他一个人对抗不了大环境啊。   周聪他们身在其中,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强行扭转他们的观念是没有用的,只能让时间来慢慢改变。   日子久了,他们看到他和安六合琴瑟和鸣,夫妻俩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坚守这样的原则,还能甜蜜和谐,那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空口白牙,斗不过几千年的洗脑。   不用白费力气。   安六合从善如流,回屋休息去了。   她看了眼院子里撒欢的英招和小杰,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的孩子就是一张白纸,未来是什么样,还得她这个当妈的和周中擎这个当爸的一起来引导,泼墨。   她很有信心,她会让英招和小杰都成为周中擎这样的人,尊敬女性,爱护女性。   当然,对于女性中的败类,该狠的时候也不能手软。   毕竟无论男女,都是有可能出恶魔的。   世事没有绝对,她需要让孩子明白就事论事的重要性。   至于雷蕾,她会身体力行,告诉孩子,女人最重要的是爱自己,一切只有建立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才能有幸福,有光明的未来。   人生路漫漫,挫折何其之多,只有爱自己,才不至于在巨变来临的时候跌入黑暗,误入歧途。   她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刚进堂屋,门口就响起了陶叔的声音,他带着他的子女们,过来迁坟了。   这可是正经事,安六合还是不休息了。   她折回厨房让周中擎去盯着点,陶叔等人走过来,打量着正在做饭的周中擎,一个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果然,这些人面场上还算照顾周中擎的体面,没有笑话他。   可起棺离开后,到了路上就议论开了。   “像个什么样子哦,一个大老爷们,居然下厨房!”   “看来这个安专家平时在家里没少作威作福啊。”   “也不怪大旺,从小没了爸妈,只剩个不能自理的爷爷,他照顾人照顾习惯了吧。”   “哎,那不一样的,照顾爷爷那是尽孝,十里八乡的谁不夸他孝顺?可照顾女人……哎,看来他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可不是,围着女人转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得亏没把四妮和小娟嫁给他,不然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哎我说,不是海岛缺人吗?干脆让你家小娟跟着一起去吧,就说照顾你和大柱,到时候说不定能攀个比大旺更高的高枝儿呢。”   “也对,我回去就跟小娟说。”   作者有话说:   台风来了,好吵啊,干脆再捉个虫 第51章 当你的枕头(一更)   陶二丫的坟墓一迁走, 周中擎心里压着的一丝不快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到家的时候,安六合已经把午饭做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 他们两口子的厨艺, 各有各的特色。   他擅长做些养生的健脾暖胃的饭食,多半以汤粥为主, 口味不重, 偏清淡,整体以咸口的为主。   那是常年照顾老人家养成的习惯,后来参军, 又是自己照顾自己,便一直没有太大的改变。   而安六合擅长做一些家常小菜, 酸甜苦辣咸, 五味尝遍, 还是更爱辣和甜。   他还是第一次吃她做的家常菜, 所以他看到一道白糖拌番茄时, 还挺意外的。   他走近些, 打量着正在切黄瓜的安六合,好奇道:“?????这是准备做什么?”   “白糖拌黄瓜。”安六合理所当然地回道, 抬眸的时候对上周中擎那诧异的目光,这才想起来, 他们这边的人好像不怎么吃甜口的。   这个吃法还是她妈妈宁华夏教的,妈妈是南边的人,那边的口味偏甜。   所以安家的孩子们,也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安六合想了想, 还是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吃甜的?”   “没见过这个吃法, 不过可以试试。”既然他要和她一起过日子, 那肯定要试着接受她带来的新鲜事物。   他想,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等他把做好的饭菜端到堂屋的时候,安六合已经手脚利索的做了两道不同口味的黄瓜出来。   一道是白糖拌黄瓜,这种做法往往把黄瓜切成薄片,撒上些许白糖,在清苦的年代品尝一丝丝的甜蜜。   另一道则是炝黄瓜,黄瓜用刀身拍碎,形成不规整的块状段状,准备好葱姜蒜,热油下锅,爆出香味,加入食盐和酱油,喜欢酸口的再加点老陈醋,喜欢辣口的可以加辣椒或辣酱,翻炒两下,关火,淋在拍碎的黄瓜段儿上。   周中擎没想到她这么照顾自己的饮食习惯,很是动容。   这种互相默默为对方着想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心中暖暖的,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   是的,他爱这个女人,她姣好的容貌只是锦上添花,他更看重的,是她这颗秀外慧中的心,这颗心柔软,细心,温情,总是能给身边的人带来踏实可靠的感觉。   他是一个漂泊多年的游子,独自在异乡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望着天空的繁星出神。   那时候他就在想,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在哪呢?   是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都不会出现呢?   军营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偶尔有些文艺兵来汇演,才能见到一些个异性。   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抱希望。   谁想到,天意弄人,竟会让他误打误撞,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缘分。   这段缘得归功于海岛的出现,也得益于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事情,少了哪一样,可能都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所以他很珍惜。   他一个人太久了,久到常常以老光棍自居,久到一开始对她动了情愫的时候,甚至是害怕的,是隐忍的。   他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毕竟,他曾经是雷凯的战友。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越是想压制住,越是急速失控。   每一次见面他都雀跃万分,每一次分别他都黯然神伤。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被她牵动着。   也许是她冒险营救自己的时候,也许是在她为了给英招安个身份却第一个想到了他的时候,也许……   也许更早,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旦开始,他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渴望每天都能看到她,他渴望每天都能接近她,他期待着她能多看自己两眼,他奢望着有朝一日可以被她的真心所拥抱。   他愿意沉溺在其中,用几十年的余生,回馈给她他的全部。   好在,他的期待没有落空,她是他的女人了。   她是这样温柔,这样动人,她甚至只用一道平平无奇的炝黄瓜,就再次俘虏了他的心。   她真是个魅力无穷的女人。   他能成为她的伴侣,是他的幸事。   他笑着把剩余的饭菜端到堂屋,在八仙桌上摆好,随后招呼道:“媳妇,来,帮我把八仙桌搬到中间。”   再把修好的凳子端了过来,去院子里拿来纸钱和火盆,因为他这次回来就是祭拜亲人的,所以要在家中先请逝去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吃两口。   这是大江南北很多地方共有的风俗,安六合那边也不例外。   她帮着点火,跟着磕头,恭恭敬敬的,以周中擎媳妇的身份,寄托了自己的哀思。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她的周中擎一切顺遂,在今后不可预测的每一次征途上,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全须全尾,不伤毫发。   许完愿望,她站了起来。   蕾蕾不在,便由小杰帮妹妹磕了三个响头,兄弟俩也各自磕了三个,等纸钱烧完,轻飘飘的纸灰便随着风,或飞往高处再落下,或卷向远处再停下。   祭祀完亲人,便撤了火盆,把盛好的饭菜倒回锅里,沾沾阳气儿,再盛给活着的人吃。   两口子又在厨房和堂屋来回折腾了几次,叫上两个小子,准备吃完了下午去上坟祭拜。   就在这时,一直在外面晃悠的周聪跑了过来,也不等周中擎招呼,一把抢了他手里的筷子,坐下就吃。   刚吃一口黄瓜,就呸呸呸吐了出来。   白糖已经化作了糖水,那一盘黄瓜与普通的黄瓜片瞧着没什么区别,可一旦入口,那就不一样了。   周聪是个喜欢就着大葱啃窝窝头的粗人,吃不来这么甜腻腻的东西。   可他一抬头,就挨了周中擎一记眼刀子。   他的三弟,周中擎周团长,为了几片黄瓜跟他翻脸了。   亲手捡起桌子上被嚼过一口的黄瓜,强迫他吃下去。   周聪苦着脸,想找安六合求情,安六合却只顾着给孩子夹菜,理都不理他。   嘿这个小媳妇,居然跟她男人一个鼻孔出气!   更可恶的是,周中擎还威胁他:“你吃不吃?不吃的话再也别登我的门!”   周聪只得苦哈哈地把吐出来的黄瓜又咽了下去。   随后再也没碰那盘子黄瓜,他把筷子伸向了旁边的炝黄瓜,还没夹到,就被安六合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背。   他可委屈死了:“这也不让吃?”   “我给我男人做的,他还没吃呢,你吃什么?你往后稍稍,等他不吃了再给你。”安六合才不会惯着他。   这么大人了,被封建糟粕洗脑不说,还总是耍无赖蹭吃蹭喝,忒不要脸了些。   是,他昨天是帮了周中擎,可今早那一大盆皮蛋瘦肉粥也足够回报他了。   那可是她男人做给她吃的,她自己都没吃到呢,就被这货全给独吞了,太气人了,后面让他挑大粪,也不见人影了,脸皮这么厚,就该拉他去当城墙。   安六合盯着他,见他把筷子伸向了番茄,只得别过脸去偷笑。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聪又嫌弃得喊叫起来:“怎么又是甜的,天哪,老三你怎么回事嘛!你明知我不爱吃甜的,故意气我是不是?”   周中擎不理他,安六合笑道:“那还真不是,你早上不是嚷嚷要我做饭吗,这顿饭就是我做的,你爱吃不吃吧。”   她自己吃得挺惬意的,白糖哎,在这个年代可是奢侈品。   要不是周中擎身份特殊,还弄不来呢。   就这,周聪还挑三拣四的,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她继续吃自己的,可苦了周聪了,他有点害怕,看着那中间那盘子清炒小青菜,不知道要不要下筷子,万一又是甜的呢?   安六合也不告诉他,就由着他在那发愁。   后来还是周中擎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还匀了点炝黄瓜过去。   他吃一口青菜,美得不行:“唔,这个才对味,好吃。”   再吃一口炝黄瓜,简直美得要冒泡了:“唔,这个最好吃,比我家谷雨做的地道多了。老三媳妇,这炝黄瓜该不会是我家老三教你的吧?”   “用得着教吗?有手就会。”安六合平静地陈述着客观事实。   周聪却觉得这是在挖苦他,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筷子一拍,不吃了。   可他嚼着嘴里的,又觉得回味无穷,没骨气地再次拿起筷子,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   安六合淡淡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算是把他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   吃完饭,周中擎照旧让周聪去洗碗,也许是吃人嘴短,虽然看着还是不太情愿,但到底是没有再嚷嚷什么男人不该洗碗。   安六合把板凳收拾起来,去东屋看了眼橱柜上的老座钟,已经下午一点了。   “几点去上坟?你姥姥姥爷那边也要去的吧?”她还不知道温家在哪里,要是隔得远,还是早点动身的好。   周中擎早就算好时间了,跟安六合一起把八仙桌搬回靠墙的位置,应道:“还早,两点半再去吧。”   大中午的,天又热,他们回来也不是为了改造家园的,所以他没同意安六合去后院折腾,连哄带劝的,把她骗回屋里去了。   两个小子起得早,这会儿也困了,便回到西屋睡个午觉。   周聪瞧着自己也是时候溜了,便识相地把院门关上,出去了。   周中擎打了两盆水进来,一盆洗手,一盆擦汗。   拾掇清爽后,他腻腻歪歪地跟着安六合上了床,右臂虚搭在她腰上,看着她的侧脸,眼中的笑一波一波地溢了出来。   他挠了挠她的咯吱窝:“我知道你在装睡。”   她笑了:“没有,我睡着了,我不理你。”   他又挠:“理我一下。”   “不要,理你的代价太大了,我吃不消。”安六合背对着他,故意耍小性子呢。   周中擎乐了,干脆趴在她?????身上:“那我自己来了?”   “你干嘛?”安六合猛地转身,双手试图把他往外推,“不准打扰我午睡!”   “谁说要打扰你了?我是说我来搂着你啊。”昨晚光顾着撒野了,两人都没有搂在一起睡过觉呢。   他把她往怀里扒拉,手臂从她脖子下面穿过去,眼中满是期许:“我就想当你的枕头,恒温的,全天候的,全年上岗无休的,好枕头。”   “美得你!你胳膊这么粗,我枕着落枕怎么办?”安六合其实是很开心的,她可喜欢抱着他的胳膊了,那一块一块的肌肉,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所以她嘴上嫌弃着,身体却很诚实,已经抱住了他的大粗胳膊,不肯撒手了。   枕在上头,确实有点硬,她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靠,这下好多了。   男人的回答让她啼笑皆非,他说:“不会落枕的,实在不行你可以枕我的小臂嘛,那里不算粗,高度也正好。”   “不要,太远了。”女人家一旦真心实意想跟这个男人好,那就恨不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哪里能忍受那么长的距离呢?   实在不行,她就不枕了,只要后脑勺能抵在他的臂弯里,就跟枕头没区别了。   但有一点,她要近,足够近。   所以她二话不说,直接钻到了他怀里,隔着单薄的衬衫,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我睡咯,你不准再挠我了。”   “嗯,不挠。”想挠也得忍着,他不宠着她谁宠呢?   她可是他的媳妇啊。   他美美地吻了吻她的头发:“睡吧,到时间我喊你。”   他的计划是很完美的,只可惜,很快就有了不速之客,打破了午后难得的宁静。   周中擎听着门外的呼喊声,看着怀里刚刚睡着的小媳妇,很有些烦躁。   他起身出去,一看来的是他小姨,就一句话:不见。 第52章 当她的后盾(二更)   温青露今天故意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老式粗麻衬衫, 土黄色的袖口连着好几个破洞,正好可以把她手臂上的淤青露出来。   肩膀上也有个豁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下来的, 露出里面好大一块血斑。   至于下半身穿着的灰色粗布裤子, 也是褴褛不堪,左腿裤管刮成了布条状, 腿上大大小小的烫伤和鞭痕都露了出来, 右腿相对好一点,但也裂开了,走路的时候一动, 就可以看到藏在布料子下的血窟窿。   隔着摇摇晃晃的木板门,生怕周中擎看不到她的惨状, 便往旁边的栅栏那边稍稍, 从栅栏的缝隙里往里看。   见周中擎转身要走, 赶紧喊道:“中擎啊, 你别走啊, 你姨夫知道你回来不知道多高兴呢, 他就是太忙了,没空过来, 你看,他亲手准备了这么些好东西, 让我送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不用。”周中擎面冷心冷,对他这个小姨是半分感情都没有了。   他不傻,看得出来她今天的打扮有点刻意为之,连他最后的一点仁慈都想利用, 这个小姨认与不认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他继续往屋里走, 温青露只好拔高了嗓门大声喊:“中擎?中擎哪!你听姨说啊, 你不是带了新媳妇回来吗?按着咱们这边的规矩,你是要带她见长辈给长辈端茶孝敬长辈的。我知道你疼她,不忍心看她受这个罪,这不,我跟你姨夫商量着,就不用你们跑这一趟了,我去你们屋里喝也是一样的。”   周中擎可真是听乐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到时候是不是还要说他媳妇不懂事,居然让长辈屈尊降贵来见她?   与其这样,倒不如六亲不认,老死不相往来!   周中擎猛地转身,冷眼打量着他这个小姨,她这个人窝囊没有主见,这么九曲十八弯的馊主意必定不是她出的。   她这是被人当枪使呢!   不过人各有志,她愿意当这个傻子他也管不着。   他绝情地说道:“端茶?孝敬?你们也配?我爸妈虽然没了,但我也会带我媳妇去坟上磕头。至于其他的不相干的人,那就趁早给我走远点,别上赶着自讨没趣!”   “中擎哪,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男人,不管你有什么错处,总会有亲眷帮你在外头撑着面子,可你媳妇是女人啊,她要是哪里做的不好,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挑剔呢!你要是不带着她见见长辈,像什么样子?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害她留下一世的骂名,不值当嘛。”温青露头头是道的劝说着。   周中擎半点面子没有给,连话都不回了,直接进屋去了。   温青露见他油盐不进,只好照着她娘家哥哥出的第二个主意,跑到木板门边上,就那么往地上一赖,坐着呜呜地哭。   不一会有人路过,好心地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也不说,只把身上的伤口露出来,博取同情。   很快,院子外头的路上就围满了人,这个打听那个议论,闹哄哄的。   还有人搁那一惊一乍地喊:“哎呦,不得了哎,你男人又打你了?这次是为了什么啊?”   温青露不回答,继续低头呜呜的哭。   不一会,温卫民的儿子跑了过来,假意劝她:“小姑,你在这哭有什么用?他周中擎翅膀硬了,心也狠了,就是不肯上门认亲了,你能拿他怎么样呢?我也知道,姑父被人议论,抬不起头做人,所以才拿你出气,可你也不能到人家门口哭啊。你以为你哭上一哭人家就认我们了?不可能的我跟你讲,你这样反而是把姑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温青露也觉得丢人,哭得更大声了。   有了她侄子的挑唆和拱火,乡亲们对周中擎的意见很快汇聚成了风浪,民怨沸腾。   温青露恰到好处地说道:“哎,你们别骂我家中擎,是他媳妇太娇气了,离不开他,这不,睡个午觉都要他陪着,他哪里有空出去走亲戚呢。再说了,人家可是专家,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是我太不识好歹了,不该来丢这个人现这个眼的。”   她抹了把泪,扶着她侄子起来,一瘸一拐的,假装要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走了过来,她穿得特别破旧,身上打满了补丁,腿还瘸了,走路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格外吃力。   她的到来,让所有人都闭了嘴巴。   有人嫌弃地让开一些,有人忌惮地敬而远之。   而温青露,在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眼泪忽然就挤不出来了。   她没有勇气跟这个女人对视,视线一再闪躲,连带着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退缩着。   到最后,愣是被这个女人逼到了角落里,后背硌在了院门口的一株老海棠树上,生疼。   她有些不安地攥着衣角,还想找个地方继续躲,面前的女人却并不给她机会,而是猛地撕碎了她的衣袖,扯断了她的裤腿,露出她满目疮痍的四肢。   女人冷笑一声:“嫂,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啊,逆来顺受地让他打你,任劳任怨地做他的走狗。怎么,今天又盯上了你的亲姨侄儿,要败坏他和他媳妇的名声?嫂,你也是女人,你也是有女儿的,你就不为你的女儿想想吗?也对,你怎么会想呢,你连当初拼了命去帮你的人都可以背叛,你眼里只有你那个男人,只有你的宝贝儿子!”   女人的质问一声急切过一声,竟臊得温青露没有口开。   她实在是找不到地方躲了,干脆两腿一软,身子一矮,给这个女人跪下了:“东红,是我不好,是我害你被赶出家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我那也是不得已的,我要是不顺着你哥,我的孩子怎么办呢?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啊。”   叫东红的女人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所以她的心里毫无波澜。   她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哀其不幸?不,都是这女人自找的。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不会再为这个女人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但是,她看不惯这些人围攻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媳妇!   她撇开温青露,走上前去,眼中满是鄙夷和嫌弃。   她也不跟这群人绕弯子,直接骂道:“你们这一个个的,不是公公扒灰,就是男人跟小姨子鬼混,要么就是某家的媳妇嫌弃男人喂不饱自己,每个月不重样地偷汉子养汉子,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男人弄死了推到河里,大放厥词说是男人打渔的时候自己掉下去淹死的。还有村口的胡麻子,最喜欢偷人家小媳妇的裤衩子,村后的张三,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谁家丢了鸡蛋都可以去找他。更多的我就不一一指名道姓了,我就想问问,你们自家屁股上的屎疙瘩擦干净了吗?怎么好意思到人家门口来指指点点的?你们是老几啊,谁给你们的权利?我劝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给子孙积点德,不然将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东红骂完就走了,哪怕身后洪水滔天,她也?????不怕。   她刚走出去没多远,周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年轻的军官面若寒霜,冷冷地打量着这些嚼舌根的人,视线一扫,吓得不少胆子小的脖子一缩,躲到了后面。   他要记住今天在场的这些小人,不管今后是发达还是落魄,他都不会给他们任何的好处任何的帮助。   至于刚刚那个婶子,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好人。   他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赶紧让英招去把人拦住。   随后把门彻底敞开,冷笑开口:“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一群红眼病!我媳妇也是你们能议论的?知不知道我们军区的邵政委见到她都要客客气气的?你们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这么能耐,小鬼子当初来扫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去保家卫国?”   说着,周中擎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络腮胡子:“你,当初鬼子进村,你把你的姐姐妹妹全都推出去了,自己躲在水缸里,你真以为村里人不知道?”   “还有你,鬼子给你两个桃就把你乐得找不着北了,给鬼子带路的时候那么积极,没想到最后连自己的爸妈都被鬼子给宰了,每天晚上你躺在床上有没有问问自己的良心,怕不怕你爸妈找你索命?”   “还有你,内战的时候可没少帮着反动派干坏事,怎么,新中国成立了,主席们首长们宽大处理,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还嘚瑟起来了?真以为这江山是你们打下来的?真以为自己有资格指指点点?”   “看看你们家里的救荒粮,看看地里的新稻种,那踏马都是我媳妇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给你们赶出来的,她这么瘦,你们瞎了眼了看不出来吗?还好意思诋毁她,还有脸编排她?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今后不管是谁说三道四,只要让我听见了,我周中擎绝不善罢甘休!”   骂着骂着,周中擎很有些刹不住车,他甚至抄起了门边的铁锨,准备揍几个龟孙杀鸡儆猴!   好在安六合已经醒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那一颗暴躁的烦乱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丢了手里的铁锨,不耐烦地吼道:“看什么看?都踏马给老子滚!”   看戏的人群立马做鸟兽散,英招则领着东红折了回来。   温青露也没走,任务没有完成,她还不敢走。   她憋憋屈屈地缩着脖子,跌坐在树下,目瞪口呆地看着。   等东红被安六合牵着带去了院子里,温青露才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紧追不舍地跟了进去。   周中擎原本想撵她出去,安六合却阻止了他:“没必要,随她去吧。”   周中擎松开手,将破旧的门板一摔,再也不肯多看温青露一眼。   到了堂屋,安六合热情地给东红端了凳子:“大姐,坐。”   “喊姐就差辈儿了,喊婶婶吧。”东红是温青露的小姑子,姑嫂俩闹掰之前,还是有过短暂的融洽时光的。   后来……说多了都是唏嘘。   周中擎跟她是老熟人了,叮嘱英招去看着点小杰,随后也端了个凳子,坐在了旁边:“原来是东红婶婶,差点没认出来。”   “你这些年不在家,我又老了,当然不认得了。”东红当年接济过周中擎,是他身边为数不多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的人,虽然他们是因为温青露才拐弯抹角沾亲带故,但东红是个热心肠。   后来他去参军,把爷爷送去医院住着,东红也会时不时去盯着点。   不过这些她都没说,是周中擎有次回来探望的时候,护士告诉他的。   所以周中擎还挺开心的,难得见到一个顺心的老熟人,不容易。   他笑笑:“婶,你怎么样?这几年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嫁了那么个男人,一辈子看到头了。”东红的婚事很是叫人唏嘘。   谁能想到,她这么一个侠义心肠的人,当初居然是婆家用一头带崽的母猪换回去的。   娘家原本是要钱的,可最终还是贪心不足,看上了人家的母猪。   母猪多值钱啊,还是带了崽子的。   要是一次下个二十来只,那就发了啊。   结果娘家哥哥太懒,嫂子一个人忙里忙外又顾不过来,居然活生生把母猪憋死了。   剖开肚子才知道,母猪难产了。   这下可真是亏得哭爹喊娘,吸血鬼娘家不甘心就这么赔了,又闹着要她婆家再给一头。   她夹在中间两头受气,腿就是拉架的时候被她哥打瘸的。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跟娘家走动过了。   别人问起来,她就一句话:“我是孤儿,没有娘家!”   好在她男人还算贴心,可她男人是个瞎子,本来就是因为娶不到媳妇才狠心用母猪换女人的,能帮衬她什么呢?   为了不让自己生了孩子再多一份负累,东红早就偷摸结扎了。   这些年过去,熬死了公婆,家里就剩她跟她男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听完她的遭遇,安六合很是唏嘘。   苦命的人各有各的苦法,可想要活得顺心,法子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先顾自己。   东红感叹道:“我难道就不想要个孩子吗?可是我不能啊,我嫁了这么个男人,等于给自己找了个好大儿,还要上工挣公分养家,我忙不过来啊。”   “婶,你太不容易了。我这里有些不错的种子,你拿去种着玩玩。”安六合一向有着兼济天下的心肠,再者这个婶子人不错,又是帮过周中擎的,她这个做媳妇的帮着自己男人回馈回馈也是应该的。   她不光把那些变异的蔬菜种子给了她一些,还把薄荷,党参,当归,天门冬等一些容易种植的中药种子给了她一些。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新品稻种了。   她问过了,生产队是按家庭总工分排的名次,东红因为家里有个拖后腿的,所以没分到新品的稻种。   安六合决定帮她一把。   “我看你们这自留地还算充裕,这些蔬菜草药你就都种上一点,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花钱去买药了。稻种你别跟别人说,到时候他们惦记上了,反而坏事。”说着,安六合去仓库找篓子取种子去了。   东红很是感激,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周中擎劝道:“你就收着吧,也不算我白吃了你几顿饭。”   “你这孩子!”东红满是唏嘘,她知道周中擎是好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她没孩子,不然都不用等他去参军,她能厚着脸皮跟他爷爷定个娃娃亲下来。   现在她放心了,她很是宽慰:“你媳妇人不错,我看到她这么为你着想,我是真的开心,你爸妈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嗯,我媳妇很好,世上最好的!”周中擎当然知道安六合是因为他才这么大方的。   所以他心里暖暖的。   不过东红是个眼尖的,瞅着小杰不太像周中擎的孩子,还是问了问:“你跟婶子说实话,她是不是二婚的?”   “婶,你这都能看出来?”周中擎没什么好瞒的,不过没人问他也就没必要特地说出来。   东红叹道:“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吗?你要是早就结婚生子了,能到今天才把人带回来吗?肯定是刚有了着落,立马把人领回来了。也就你那些叔伯舅姨看不出来,一个个挖空了心思想喝你们夫妻的血,哪里顾得上考虑别的。”   “是,我部队的结婚申请刚下来,怕后面太忙,所以就带她回来了。”周中擎并不觉得二婚低人一等,所以大大方方地介绍了一下两人各自的情况。   东红听罢,倒是没有什么偏见,她只是有些感慨:“哎,我瞧着你俩挺有夫妻相的,要是一开始就遇上就好了。”   “没事,好事多磨嘛。”周中擎笑笑,他不是个耽于过往的人。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别人的媳妇了。   那时候自然是没有别的心思的,他也没想到两人会弯弯绕绕结为夫妻。   东红想想也是:“你耽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个媳妇,肯定是十分的珍惜,她守过寡知道人情凉薄,现在有你疼着,也会加倍对你好。这样也挺好的,我看你俩一定可以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嘿,那我求之不得了。”周中擎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腼腆的笑。   看得东红直乐:“你这傻小子,你这叫傻人有傻福,你媳妇我看了,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女人,你可得好好珍惜。还有啊,你媳妇这么俊,你可得小心点周围的臭男人!我倒不是怀疑她会变心,她这孩子看着就是个实心眼的,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我是怕那些狗男人趁你出任务欺负她,你可千万悠着点!到了部队,多交些可靠的兄弟,哪怕你出任务了,也要留两个信得过的,帮你照看着点。”   周中擎想想也是,他媳妇虽然本事通天,可也有使不上力的时候。   就比如她怀着蕾蕾的时候,修为是极大的被限制住了的?????。   这事他还是今天天快亮的时候才知道,当时他和她刚刚圆房,她才歇了会就懊恼地说道,应该准备点避孕的汤药的,不然要是怀孕了就糟了。   他还以为她不想怀他们的孩子,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还是她看出来他的神伤,才解释了一下怎么回事。   现在想来,国家正是需要她出力的时候,确实不太适合怀孕。   可有些事也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要是昨晚真的有了,那他就守着她,等她生了再出任务。   要是组织上不答应,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怕。   他郑重地点头:“放心吧婶子,我肯定时刻小心。”   只听到小心二字的安六合,提着好几个篓子走了进来,好奇道:“小心什么啊?又有人闹事?”   “没有没有,我跟中擎说呢,坟地那边荒草多,去的时候要小心草里有蛇。”东红赶紧打了个哈哈,有些话说出来给小媳妇听到了不好。   周中擎也觉得这种事情自己操心着就好,说出来反而伤了媳妇的尊严,便附和道:“回头我拿根竹竿扒拉扒拉再走。”   安六合恍然,原来说这个呢。   她把沉甸甸的五六个篓子都塞给了东红:“婶子你等等,我拿件旧衣服给你遮起来,别人问你你就说里面都是石头,捡回去垫院子里的路的。”   东红连连应好,等安六合进去拿衣服了,又跟周中擎竖了竖大拇指:“你媳妇真仔细!一般人学不来她这细心的劲儿。”   周中擎与有荣焉:“那可不,我媳妇不是一般人。”   东红被他臭美的劲儿逗得哈哈大笑,等盖上衣服,周中擎亲自送她出去。   到了院子外头,东红才小声提醒道:“你媳妇二婚的事你先别声张,咱这的人嘴碎,还爱立牌坊,你看村里几个改嫁的,哪个不是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反正你们也不常回来,要是有人问你小杰怎么不像你啊,你就说孩子像妈,不要跟他们兜底。”   “嗯,我心里有数,婶子你慢走。”周中擎并不怕这些议论,但他知道东红是好心,所以随口应付了一下。   瞒是瞒不住的,海岛上就有他们公社的人在开荒,回来了肯定会八卦。   小杰和蕾蕾既不姓周也不姓安,早晚被人注意到。   索性就顺其自然,真有人知道了也不怕,他的女人孩子,他还护不住吗?   他转身,看着窝在院子里满脸哀怨的温青露,视线移开,只当不认识。   温青露没敢靠太近,没听到东红说了什么,但她看到安六合去仓库拿篓子,还看到了里面满满当当的种子。   她急了,哭道:“中擎哪,我可是你亲姨,你们两口子能给她那么老些种子,就不能给我一点?”   周中擎反问道:“我去征兵体检的时候东红婶子帮我照顾过我爷爷,你做什么了?”   “我……我给你钱你不要的啊!”温青露理直气壮,错的不是她,是周中擎!   周中擎冷笑:“对,然后再挨顿打,哭哭啼啼跑过来让所有人知道。你那一毛五分的,拿在手里比要我的命还难受!”   温青露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她委屈死啦,哭着骂他没良心。   周中擎反问:“我没良心?你的钱我都还你了吧?我可是一分没拿。”   “你!你!”温青露找不到话反驳,只好打感情牌,“姐啊,你走的早,是我没用啊,不能帮你照顾好你唯一的骨肉,孩子恨我啊,都怨我没本事啊……”   眼看着这个女人越哭越来劲,大有哭塌长城的架势,安六合恼了。   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闭嘴!”   温青露消停了,两眼放空,傻不愣登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不想再由着她闹下去了,便索性给她种下寄居心草,做个恶人。   她命令道:“回去,把婚离了,男人要是打你,你就报警,找妇联!”   “还有!离婚之后,去给中擎的姥姥守坟,去她老人家坟前忏悔,你都做了什么恶,造了什么孽,你亲自说给她老人家听!”说罢,安六合冷哼一声进了屋。   时候不早了,两点四十了,夫妻俩收拾收拾,叫上两个傻小子,准备去上坟。   因为要去好几处地方,东西有点多,所以两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提着。   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谷雨急乎乎地跑来说道:“不好了,大伯跟我哥为你的事打起来了,三哥你快去看看啊!”   周中擎烦得不行,本来不想管的,结果安六合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他便改变了主意。   “也好,我就顺便混个族长当当。”他笑了,还是他媳妇计高一筹。 第53章 让我妈再生一两个兔崽子   周甲志跟周聪打架, 说起来是为了周中擎的事,其实还是为了利益,为了钱。   谷雨跟在后头, 吭哧吭哧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这事也不知道该怪谁, 我哥是先跟我爸吵起来的,为了我和霜降去海岛的事。他们爷俩你也知道, 经常斗嘴, 当时也不知道大伯在院子外头,所以我哥就说了你和三嫂要给我家新稻种的事。结果被我大伯听见了,他跑过来问, 是不是我家一早就跟你串通好了,一起做戏气他呢, 我哥当然说没有啊, 可是大伯不信, 还用拐棍打人, 我哥那臭脾气, 哪里受得了那个窝囊气, 抄起扁担就跟大伯干仗。”   这跟周中擎的猜测大差不差,他跟安六合交换了一个眼神, 便叮嘱谷雨去请昨晚的那位太叔公。   谷雨没有多想,以为她三哥只是找个长辈过来压一压大伯, 便掉头往前村跑去了。   周中擎领着媳妇孩子,很快赶到了周丙滔家。   院子里是真的在鸡飞狗跳,看门的大黄狗对着周甲志可劲狂吠,而旁边鸡圈里的公鸡, 则被打架的声音吓得不断扑棱翅膀, 想飞出来。   加上院子里还有在哭的, 在劝架的,在看戏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周中擎站在外面淡淡地看着,等周聪注意到他的时候,周围的人早就自动给周中擎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里头有不少昨天去周中擎那边看戏的,也有刚刚跟着温青露起哄的,所以这些人有点忌惮周中擎,总觉得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叫人战战兢兢。   周中擎没跟他们啰嗦,连招呼都没打,径直招呼着女人孩子一起往矛盾的中心走去。   英招和小杰一左一右抓着他的大手,安六合则神色平静地走在他身侧,这一家四口,那气度,那派头,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很稳很沉得住气。   到了堂屋门口,周中擎还是没叫这些长辈,只是问了周聪一声:“怎么不打了?接着打,正好我们一家四口没什么娱乐活动,看着乐呵乐呵。”   周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愤恨地扔了手里的扁担:“我才不想打呢,我还想去小河里捞几条鱼找你和你媳妇做顿好吃的呢。”   这话不假,周中擎看到了院门口竖着的钓鱼竿和抄网,还有一只木桶,桶里有刚挖的红蚯蚓,钓鱼正好。   但只能去小沟和野河,有生产队负责的河不行。   他自来熟地进屋,搬了几张凳子出来,自家媳妇先坐下,然后才是他自己。   夫妻俩一人搂着一个孩子,半点不把自己当客人,可把这些看戏的人看傻了。   心道这外头做了大官的就是不一样,反客为主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其实,周甲志心里是不痛快的,这么多人看着,这老三不叫他就算了,老三媳妇也不把他当回事,他的面子往哪搁?   可他有求于人啊,还惦记着那稻种呢,所以也发作不得,自顾自气得肝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周中擎也不管他,扯了个不相干的话题:“说起来,咱们周家庄在永安公社也是个大庄子,光是生产队就九个,能赶上别人家三四个村子加起来的人数了。可咱周家庄在公社的排名居然是垫底的,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怪这洪水,这么多良田全都淹了。”周甲志不乐意了,他可是周家的族长,周中擎这小子张嘴就拿整个周家庄来打压他的威严,他可不得把面子找回来?   周中擎知道他会狡辩,也不搭理他,只问周聪:“没记错的话,去年咱们周家庄排名也是垫底的吧?”   “啊……嗯,早两年是按照总产出排的,前年开始,就按照人头均摊之后的单位产出排了,咱们周家庄就再也没出过别的名次。”周聪也觉得丢人呢。   周家庄可是十里八乡有名有姓的大庄子,早年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就属周家庄的地最好,良田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七十。   可没用啊,别的村里的人勤快,踏实,为了赶超他们周家庄,不断地挖边,垦荒地,还填平了不少沟沟坎坎。   很快就把他们甩在后头了。   就连现在村里的男人说媳妇,都比别村的男人矮?????一个头。   别提多丢人了。   周中擎看了眼周甲志,等着他反驳。   果然,这小老头子满肚子的借口,他气得用拐棍敲地:“这还不是怪咱们村的青壮年全都跑出去了?别的不说,就大旺你家摊派到的田亩,居然托付给诸葛鸣家里照料,人家到底不是周家的人,会好好给你照料吗?类似的事情还不少呢,张家的儿子去海岛开荒了,田亩就给邻居照看,王家的婆媳也走了,留下家里的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根本没有力气干活。”   周中擎冷笑:“是吗?那我们把段叔请过来,问问他咱们村的青壮年留乡比例是不是公社垫底的。”   这可不经问啊,谁不知道周甲志是在死鸭子嘴硬呢,真要是老段过来掺和一下,他这张老脸就捡不起来了。   可周中擎本来就没打算给他留脸,便默不作声地看向了周聪。   周聪多机灵的一个人,赶紧撒丫子跑出去了,在院门口推上自行车,去请老段过来。   周甲志想阻止也是来不及了,气得面色铁青,骂周丙滔蠢货,也不拦着点。   周丙滔这些年一直当他大哥的狗腿子,一时半会还真改不了浑身的奴性,立马叫霜降去追周聪。   可霜降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娇娇,早就在院子里打起来的时候躲着哭去了,这会儿红肿着眼睛,走路都一步三晃的,哪里追得上骑车的周聪。   才到门口,便看到谷雨领着太叔公那一支的周家人过来了。   老人家似乎早有预料,还叫他儿子把村里另外几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儿都喊了过来。   自古以来,乡土人情讲的就是一个情字,这情,无外乎亲情,友情,乡情,人情。   所以这种时候,想息事宁人的做法就是把村里的长者们请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一般而言,不管打得多狠,吵得多凶,一旦长者出面,尤其是还是好几个长者一起来平息事态的时候,打架双方都要夹起狼尾巴,俯首帖耳,时刻牢记温良恭俭让的祖训。   所以,周甲志瞬间就凶不起来了,还特别有眼力见儿的,亲自去搀着太叔公。   周中擎自然也是站了起来,以示尊重。   安六合则招呼着两个孩子,跟她一起,把板凳端过去给这几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坐。   英招刚把板凳放下,太叔公就摸了摸他的脑袋瓜,豁了牙的嘴巴动了动,听不懂在说什么。   他儿子点点头,跟英招说道:“好孩子,赶紧把你弟弟带走,躲到大人后面,万一等会打起来,你们就往屋里钻。“   英招乐了,他可喜欢看人打架了。   不过他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好,随后牵着小杰的手,往堂屋门口去了。   安六合转身的时候,也被喊住了,这回她听清楚了,太叔公说的是:让你见笑了孩子。   安六合拍拍老人家的手以示宽慰:“事情早晚要解决,没什么笑不笑的,大家都好好过日子最重要。”   她转身离去,老人家认可地点点头,跟他儿子说了句什么,他儿子应道:“放心爸,我有数。”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张罗着让几个老人坐下,刚聊了一会,周聪也带着老段来了。   老段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从后车座下来的时候,还有点脚不沾地的不真实感。   他可好些年没看到哪家能出动这么多老寿星了。   他到底是做村支书的,这点嗅觉还是有的,当即感叹道:“你们老周家要变天咯。”   周聪也猜到了,不过他本来就跟他大伯不对付,也乐意看到他吃瘪。   便笑道:“是要变一变了,我可不想整天挨打。”   老段叹息着往院子里走来,视线对上周中擎那老鹰一般的双眼,顿觉压力山大,好在他身边的小媳妇嘴角噙着笑,看着很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上前去,跟几个老翁打了招呼,随后应下周中擎的邀请,也坐下了。   周中擎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只客气地拜托他,把这几年周家庄的人口流动数据说来听听,再对比对比公社其他几个自然村的。   老段虽然没带文件,可他心里还是有本账的,便头头是道地列举起来。   “我们周家庄的男劳力是最多的,青壮年劳力的占比也是最多的。但是,我们周家庄的懒汉更是多得令人发指!以往还能靠着大面积的良田,把人家外村的闺女骗过来当牛做马,可现在不行了!公社要搞排名,自然村要搞竞争,村里的生产队也要互相比拼,躺在祖宗留下来的田亩上是前进不了的!旧中国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农村人落后就娶不到媳妇,这还用我说吗?”   老段果然是个老干部,张嘴就是训人的架势。   原先还在死犟的周甲志,这时候也哑火了,他哀怨地盯着老段,心说这个老东西肯定也跟大旺串通一气了,要打压他,让他抬不起头做人呢!   直到这时,他的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想着周中擎也就是摆摆架子,下一下他的面子,等事情过去了,他还是他的周家大族长,教训小辈还是天经地义的。   没想到,周中擎居然话锋一转,道:“是啊,咱们周家庄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想必是有些当生产队长的,当族长的,当一家之主的,没有做到带头示范的作用。段叔,我想问问,我提到的这些人,他们的家庭产出数据怎么样?漂亮吗?还是拖后腿了?”   “九个生产队队长,只有三队队长和七队队长的排名进了全公社的中游,剩下七个,都是一样的货色。至于你说的什么家族族长嘛,那更是气死我了,光是今年上半年,就发生了十几起族长侵吞族中小辈土地的事。这些人啊,不想着辛勤劳作,整天就想着偷别人家的,坑别人家的,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出息吗?至于什么一家之主,那村里的懒汉哪个不是一家之主了,打光棍的就他自己,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不打光棍的,那就整天走街串巷,不务正业,指着家里的老婆孩子老头娘把他当祖宗供着呢!”   老段越说越气,原本是来主持公道的,说着说着就成了生产队的批.斗大会。   在场不少人都被说中了,纷纷避开周中擎和安六合的视线,看天,看地,装无辜,要么就干脆悄默声地溜了,免得等会被老段点名。   周中擎收回视线,安六合恰到好处地开口:“怪不得这一路看来都是良田,产出却低得可怕,这么看来,我的新稻种也帮不上大家什么了,因为别的生产队也分到了嘛。咱们周家庄想迎头赶上,还是得从思想上抓起,从人性的懒惰和好逸恶劳上根治。这就需要一个有说服力的表率,作为大家参照的榜样。”   老段听着原本是不大高兴的,爷们儿说话呢,她一个女人家插什么嘴,可一想到人家的身份,也就不敢提出什么异议了。   尤其是周家的老太公都没有打断她的发言,他一个外人就更不合适了。   他静静地观察了一下,这几个老头的反应居然出奇的一致。   不免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有自作主张呵斥这个安专家,不然的话,他也少不得要成为周中擎的眼中钉了。   他是个人精,闻弦音而知雅意,便应道:“是这个道理,既然今天村里的大家长们都在,那咱们就好好讨论讨论,在年轻一辈里找个能挑起大梁的领头羊!”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大半都意识到了其中的深意,纷纷看向了周甲志,有的等着看他的笑话,有的在同情他。   还有的神色平静,谁担个族长的虚名不重要,有实打实的好处给他们才是最关键的。   而这个好处,安六合自然是准备好了。   她笑着开口:“段支书说得在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倒是有个提议。”   老段好奇地看向周中擎,见周中擎低头温柔地打量着这个女人,眼里满满都是宠爱的笑,他便把话茬接了过来:“你说。”   “既然是给生产队当榜样,那自然要考考这个领头羊生产劳作的本事,所以我提议,大家可以先提名候选人,晚上我会准备好考核的项目,当着大家的面,真材实料地比一比,优胜劣汰嘛,这才符合咱们国家向前大步跃进的大追求。”安六合瞧着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去上坟要紧。   反正事情已经铺开了,比赛的道具还要准备准备,一时半会也急不来。   老段跟几个老翁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后提议道:“今晚就算了,我看不如明天早上吧,今晚公社的巡回电影播放小队到咱们村来,要放三毛流浪记呢,地点还在晒谷场那边,大家记得去看啊!”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散场的时候,安六合被太叔公叫了过去,跟其他几个老头都打了招呼。   随后才跟着周中擎,领着孩子往坟地去了。   周家的祖坟在?????村后的一条大河边上,身后是山,身前是河,货真价实的依山傍水,难怪老陶家闹死闹活地要把女儿葬在这里,这是风水宝地啊。   要是八荒看到了,指定能侃侃而谈,说出很多的好处来。   她看着刚填上的一块新土,猜测这里就是之前陶二丫下葬的地方,周中擎见她有意绕开,便牵着她的手,直接踩了上去:“你也太客气了,人都迁走了,你还让着。”   “我是怕一脚踩进去踩不实。”安六合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谦让呢。   男人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她才不让呢。   周中擎恍然:“那你走这边。英招,小杰,过来,都从这边。”   又往前走了十来米,便是两座合葬的大坟。   面前的是他爸妈的,周中擎还是告罪一声,领着媳妇孩子先去了祖辈的坟前。   摆上供品,点上纸钱,周中擎牵着安六合的手,两人再一左一右牵着孩子的手,齐齐跪下。   “爷爷,奶奶,我带着媳妇和孩子回来看你们了。媳妇很好,叫安六合,他就是我们周家唯一的媳妇,我会跟她好好把日子往前过,往好了过。你们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也请你们多多保佑她和孩子们,没病没痛,没灾没祸,长命百岁。”   说完,周中擎又磕了三个头。   安六合也磕头:“爷爷好,奶奶好,我是中擎的媳妇,我叫安六合,从今往后,我会爱他护他尊他敬他,不让他再孤单一人。也请你们多多保佑他,不论大小任务,一定要平安归来,别抛下我和孩子。”   说到这里,安六合眼中带泪,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英招和小杰也很动容,小孩子家奶声奶气的,一个说一定要保佑爸爸妈妈走到金婚以后,一个说一定要保佑他们一家五口全都好好的。   朴实无华,但真情实意。   祭拜完,小杰替蕾蕾也磕了三个头,道:“妹妹还小,没来,我替妹妹叫一声太爷爷太奶奶。”   英招补充道:“蕾蕾小,还不会走路呢,等她会走路了,我们再一起来。”   风从远处出来,将小孩子稚嫩却纯真的心愿吹向了高空。   墓两侧的青松晃了晃粗壮的身躯,像是在点头应喏。   两大两小拜了又拜,这才起身折回另外一座合葬墓前。   墓前同样栽了两株松树,青葱茂盛,似乎并没有被之前的洪水影响到。   安六合摆上供品,周中擎点燃纸钱。   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心意不变,虔诚如旧。   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   日头有些西斜,好在眼下是夏天,六点半之后才天黑。   两大两小又赶去了外祖家,给姥姥姥爷尽一尽哀思,说一说喜事。   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温维新,周中擎只当没看见,领着媳妇孩子直接擦身而过。   温维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那几道背影写着明明白白的抗拒,他要面子,也就闭了嘴。   低头赶路,去温青露那边劝架。   温青露在闹离婚,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他这个做大哥的当然要管一管。   真要是离了,他这老脸往哪搁?   以后人家议论起来,会说他们温家出了弃妇,一定是温家的女儿不好,诸如此类。   他还有女儿没出嫁,正说婆家呢,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由着温青露胡闹。   谁想到,到那的时候,温青露居然把派出所的人都喊过去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好心劝和,却被温青露抄起菜刀追着撵,一路逃到村口,见着温维新了,才松了口气。   “不好了老温,你家青露中邪了,我不过是劝她多为孩子着想,一把年纪了就别折腾离婚了,结果她就追着要砍我,可把我吓死了。”妇女主任惊魂甫定。   温维新心中一惊,赶紧过去劝架,不一会就重蹈覆辙,也被温青露撵出了村子。   于是这一晚,人们震惊万分,那个逆来顺受的温青露,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温青露,居然在闹离婚!   天色太晚了,公社婚姻登记处下了班,她就索性背着包袱拿上户口页,跑了。   问就是一句话,不过了!   *   安六合和周中擎刚到家门口的路上,就看到周聪提着个桶扛着钓鱼竿,嬉皮笑脸地迎了上来。   “看看,都是好货。”他得意洋洋地抓起一条大白鲢,一脸的骄傲,“老三,你看看,起码得有个五六斤吧?”   “你钓的哪里的?”周中擎没他这么天真,村里的河流大多是生产队的,私钓是违规的。   周聪却没当回事,道:“就村口的啊,哎,怕什么,反正是诸葛鸣那队的,他爸是生产队长,还能跟你计较几条鱼?”   周中擎冷着脸,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别说了,给我。”   “哎,你干嘛去啊!”周聪没想到,老三居然不领情。   他看着正在开门的安六合,埋怨道:“我好心好意,怎么又生气了。”   “你这不是害他吗?私钓别家生产队的鱼,以后几张嘴都说不清。”安六合也觉得这周聪的聪明劲儿用错地方了。   该聪明的时候简直蠢笨如猪。   她把孩子领进院子,收拾收拾,准备做晚饭。   周聪一看到她往厨房跑,就馋得流口水,又想起了中午吃的那道炝黄瓜,还有那小青菜,那叫一个鲜脆水嫩。   他厚着脸皮跟了进来:“我帮你剥蒜。”   “你倒是学精了。”安六合笑了,这下不说男人不能进厨房了?   周聪讪笑着,抓了一把大蒜头去外头收拾,边收拾边嘀咕:“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挖来的红蚯蚓。”   “不可惜,你以为他干什么去了?这鱼都没劲儿了,还回去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安六合系上围裙,去后院抱柴火。   周聪好奇问道:“那他做什么去了?负荆请罪啊?不至于吧?诸葛鸣要不是跟他混,能有今天的成就?吃他家几条鱼咋的了?”   “你这思想就不对,人诸葛鸣可是靠自己爬上来的,这跟他们关系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要是人人都跟你这样公私不分,咱们国家还能好吗?”安六合真是无奈,这位老哥是不是在村里豪横惯了。   这都觉得没什么,看来今天还是挨打得不够狠。   周聪不高兴地撇撇嘴:“以前我也钓啊,诸葛鸣家里什么也没说。”   “你还好意思说?”安六合惊呆了,这不是挖坑给周中擎跳吗。   等周中擎回来,她一定要让他把周聪之前吃掉的鱼一起算上,赔钱填账。   她正担心呢,周中擎回来了,鱼也带了回来,进了院子,二话不说就赏了周聪一记飞踹:“你可真是我的好二哥啊,啊,正事不做,倒是不忘给我闯祸!谁给你的胆子!”   周聪被踹得满院子狂奔,捂着屁股求情:“哎,老三媳妇,你还管不管你男人啊,他要谋杀亲哥啦!”   安六合去灶膛添了把柴,掀开锅盖看了看,水还没开,便擦了擦手出来看戏,她落井下石道:“踹几脚死不了的,你就老实点,让他出了气就好了。”   “哦。”周聪不跑了,站在那里,硬生生挨了几脚,委屈地看着安六合,“老三媳妇,你不厚道,咱们这的媳妇都是劝架的,就你不一样,你劝我挨打,你说你怎么这么可恶呢。”   话音刚落,周聪又挨了一脚,这下连埋怨都不敢了,窝窝囊囊地看着周中擎:“好好好,我不说!不就是吃了点鱼吗,我给你做工补偿你好吧?”   “也行,你明天就去岛上,我是不能留你在村里败坏我的名声了,你给我现在就去收拾,带上你两个妹子一起!”周中擎怒了,这么下去,他清清白白的一个军官,要被周聪祸害成土匪头子了。   说他六亲不认他坦然无惧,可要是说他私吞公家财产,偷吃别家生产队的鱼,那他可就太生气了,他不做这个冤大头!   当即修书一封,让周聪明天带给诸葛鸣,让诸葛鸣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混账羔子。   周聪不学无术,还不认字,被周中擎一顿忽悠,居然相信了他“拜托诸葛鸣给你安排个轻松差事”的谎话。   一边咽口水,一边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信在周中擎这里留着,等明天早上再给。   等周聪走了,周中擎才收住了怒火,往厨房来了。   英招在烧火,安六合在杀鱼,小杰蹲在地上,小爪子剥着周聪丢下的大蒜头。   周中擎那颗暴躁的心,瞬间就宁静了下来。   他站在门槛那里,嘴角止不住上扬:“媳妇,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什么?还不是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这辈子可算是圆满了。”   “这就圆满啦?爸,你得有点追求,起码让我妈再给你生一两个小兔崽子,也让你尝尝洗尿布的滋味。”英招蔫坏蔫坏地拿他寻开心。   周中擎老脸一红:“小孩子懂什么?洗尿布有啥难的,我回去就给蕾蕾洗。”   以前是没有正当理由,现在好了嘛,他也是蕾蕾的爸了,洗个尿?????布天经地义。   就当练手了。   安六合被这爷俩臊得耳根子滚烫,菜刀一扔,不管了:“让你们贫嘴,这鱼我不做了!”   周中擎哈哈笑着,走过去把鱼连砧板一起抱去了水井那边。   他还不舍得看他媳妇劳累呢,便让安六合去把煤油灯点上,拿过来让他借个光。   安六合把灯点上,看着男人蹲在井台边上认真刮鱼鳞的侧脸,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周团长,这鱼就交给你了,我去弄些玉米棒棒,秧苗,山药什么的出来。”   “行,你去吧。”他知道她是要准备明天考核的道具。   玉米棒棒,大概是考验手动脱粒的速度。   秧苗嘛,那就是考验插秧的速度。   山药的话……嗯,山药估计是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怎么应付汁水带来的瘙痒。   他媳妇虽然神通广大,可要是想无中生有,损耗还是挺大的,所以他特地把院门锁上,免得周聪咋咋呼呼的过来,打断他媳妇的正事。   安六合进了东屋,从窗口看了眼煤油灯光笼罩下的男人,笑着提醒道:“你记得把鱼剁两段,一半做香辣的,一半做糖醋的。”   “糖醋的?那我不会啊。”周中擎回头看着她。   皮肤白皙的女人站在窗口,身后是烛光微弱的黄色光晕,这一幕真有种等待夜归人的感觉,周中擎看得心里一热,恨不得丢下手里的刀和鱼,让他的心和身体都回归她的身边。   安六合见他傻愣愣地盯着自己发笑,面上一热,咬了咬嘴唇,道:“那你就做香辣的,糖醋的等我来。”   “好。媳妇你可真好看。”周中擎顾不得被孩子们听到了,这可是他发自肺腑的赞美。   他真想现在就上床休息,一种别样的休息。   他大胆地露骨地打量着他的女人,窗口的女人臊得不轻,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一扭头,躲起来了。   逗得他哈哈大笑,杀鱼的动作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安六合很快准备完,周中擎的香辣大白鲢也做得差不多了,另外一口锅里是刚做好的玉米粥。   等他把鱼盛起来,才说道:“诸葛鸣的老子是个实在人,这条鱼只收了我五毛钱,以往周聪吃掉的那些,加起来也就收了十块,怕别人以后说嘴,还特地叫上村支书一起做了个见证。今后这事就过去了,只要周聪不乱来,咱们就不跟他翻旧账。”   “好。”安六合从善如流,既然事情已经摆平了,那确实不该抓着不放了。   周中擎把锅刷干净,战场留给他媳妇。   安六合把没用完的朝天椒放回碗里,拍了生姜大蒜,把后半段大白鲢切段儿,花生油下锅,丢进生姜大蒜爆香,随即把大白鲢也倒了进去。   翻炒几下,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便赶紧催促周中擎去收衣服。   周中擎收了衣服周聪也来了,一个劲地拍门:“哎呀,让我进去嘛,我不白吃你们的,我带了一瓶二锅头呢。还有一篮子韭菜,三个鸡蛋,快开门呐老三,我知道你在里面。”   周中擎过去开了门,周聪一溜烟跑到了厨房,香到两眼放光。   可等他看到安六合在往锅里放糖的时候,他又吓跑了,去堂屋围着那盘香辣口的,忍不住想伸筷子。   周中擎拍了一下,他才老实了:“尝一口都不行,切。”   周中擎嫌弃得不行:“有你吃的,急什么?再急干脆别来了。”   周聪赶紧求饶:“不急不急,我等。”   周中擎不放心他,把英招和小杰叫了过来,盯着,跟防贼一样的。   随后拿起篮子里的韭菜,去井边处理。   开饭的时候,周聪已经口水直下三千尺了。   原本他是对那盘子糖醋鱼敬而远之的,可他发现,周中擎吃居然得有滋有味的,两个小孩也赞不绝口。   他忽然有点心痒,舔了舔嘴巴,伸出了筷子。   却被安六合一筷子拍在了手背:“说多少次了,用公筷。”   “你不是吧,这么讲究,那老三没用你怎么不说?”周聪气死了,怎么总是针对他啊。   安六合的理由合情合理:“他是我男人,我跟他不分彼此,我跟你可不熟,你用不用公筷?不用我可撵人了啊。”   周聪赶紧投降:“好好好,我用公筷,用公筷!”   什么人啊,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啦!   可是还真别说,这糖醋鱼可真好吃。   入口微甜,甜中带酸,嚼上一口,酥脆香滑,绝美。   他没忍住,连着吃了好几块。   安六合嫌弃得很:“你给我孩子留点。”   “嗯嗯,留的留的。”周聪只得去吃韭菜炒鸡蛋,唔,怪了,平平无奇的食材,怎么到了这个女人手里,就这么香呢?   他刚想说让安六合教教谷雨,安六合就白了他一眼:“韭菜鸡蛋是你三弟做的。还有,想吃自己学,没长手吗?”   啊?   周聪委屈死啦,要自己学啊。   真讨厌。   可是这饭是真的好吃,先不管了,吃完再说,再喝一口小酒,美得冒泡。   吃完周聪自动自觉洗了碗刷了锅,进来一看,人家小俩口正亲嘴呢。   便识相地退了出去,打着饱嗝走了。   周中擎出去关了门,回来到院子里帮忙给俩小子冲澡。   等孩子们去西屋睡下了,他才折回院子里,拿起毛巾帮他媳妇擦背。   他厚颜无耻地亲了口媳妇的脸蛋,笑道:“躲什么?刚才是谁说的,跟我不分彼此。” 第54章 我听你的(一更)   烛光摇曳, 暖黄色的光晕里,两个灵魂随着身体的接触而靠近。   常言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已经陷入爱情里的两个人, 压根没有心思琢磨情从何起。   夜风从窗口进来,卷走了燥热, 随着雨点的落下狼狈而逃。   雨声阵阵, 情话声声,与彼此的呼吸应和,与屋后的蛙鸣合奏。   第二天一早, 周中擎又是精神抖擞的,早早起来张罗着做饭喂娃。   英招和小杰睡得早起得也早, 两个皮猴子, 对于这种乡下环境没什么不适应的,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身边熟悉的孩子不多, 两人又得了爸爸的叮嘱不敢出院子野, 所以玩来玩去, 也就是泥巴好玩。   刚刚下过雨的院子里,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坑, 兄弟俩光着脚丫子在里面蹦来跳去,很快就弄得一身泥泞。   周聪提着一篮子豇豆过来的时候, 猝不及防被追着狂奔的兄弟俩来了个前后夹击,也跟着噗通一声,倒在了泥地里。   瞬间玩心大发,顾不得捡起地上的豇豆, 双手掬起一捧黄泥汤, 追在两个小崽子后面要报仇雪恨。   周中擎听到那狂野的笑声, 不满地出来骂了两句,周聪顶着一脸的泥巴糊糊嘿嘿傻笑着:“你文明点,小心你媳妇嫌弃你粗鲁。”   “老子就是个粗人,你给我小点声,听到没有!”周中擎手里举着炒菜的铲子,恨不得给他丫一下子。   周聪看着他那怒目金刚的样子,脖子一缩,老实了:“行行行,我当哑巴。”   等周中擎进了厨房,周聪才蹲在角落里跟英招嘀咕道:“你妈是不是还没起床?”   “对啊。”英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个伯伯。   周聪领会精神,坏笑道:“啧啧啧,说不定明年这会你们又要多个弟弟或者妹妹咯。”   英招倒是挺乐意的,趁机往他脸上抹了把泥,笑着跑开了:“那你可得准备好份子钱,满月酒啊,百日宴啊,周岁啊,你跑不掉的。对了,年底蕾蕾就一周岁了,你跟着去了海岛,少不得要表示表示,你可以现在就琢磨起来。我爸眼里我妈大过天,你哄好了蕾蕾就等于哄好了我妈,哄好了我妈,我爸就是再不待见你,起码还是能让你蹭点饭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才几岁,鬼精鬼精的!你过来,你快说,蕾蕾哪天生日?”周聪真没想到,这小子连玩的时候都不忘帮他爸妈秀恩爱。   可羡慕死他了。   他家那口子,哎,说多了都是泪。   周聪抹了把脸上的脏污,也捧起一滩子软乎乎黄了吧唧的泥巴,追了上去。   英招回道:“你记好了啊,我就说一遍,我爸六月初九你知道的吧?我妈九月初六。我们三个,我生日最早,六月初六,小杰九月初九,蕾蕾十月二十八。记住了啊,都是农历,咱中国人,不玩洋人的公历,每年都不一样,不好记。”   “呦呵,你们这一家五口,生日还分布得挺均匀嘛?只有蕾蕾一个人是十月的?那感情好,我先准备你和你爸的得了。”周聪算了算日子,哎呀,今天已经是农历四月十四,阳历六月五号,那不是快了吗?   最接近的,还是英招的生日。   周聪想到今天就要被撵去岛上了,便琢磨着到岛上再准备,不过他还是问了问英招:“臭小子,你喜欢什么,二伯先给你把礼物准备着。”   “我?”英招想了想,他这些年生日都是主人陪他过的,每次都会给他做一份美味?????的鲜花饼。   所以他老实不客气地回道:“鲜花饼,你会吗?以前都是我妈给我做的,你要是想学,可以等她醒了问问。”   “那我怕是来不及了,你妈到现在都没起来呢。”周聪可不想学做饭,他琢磨着送点别的算了。   英招无所谓地丢下手里的泥巴:“随便你,反正我最爱鲜花饼,你要是送我点什么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也不是不行,总之是你的一份心意嘛。”   “这还差不多。”周聪笑着进了厨房。   不玩了,蹭完这顿饭他就该走了,他跟周中擎说了一声:“谷雨和霜降我都带走,那我老婆孩子怎么办?你也知道,我弟还没对象呢,家里没了我们三个帮衬,总归是有点不放心。”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周中擎才没空什么都管呢。   带走谷雨和霜降本来就是他媳妇的意思,至于周聪,他是觉得留下来是个祸害,干脆带走。   其他的,他没空过问。   周聪蹲在门槛那里发愁:“哎,算了,反正周海还在学电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找媳妇可以晚上两年,不急。就是我媳妇和孩子……”   “你要是在海岛混得好,到时候可以接过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别指望我给你走后门,一切看你自己。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服,你这个样子,可别把我的碗弄脏了。”周中擎看着泥猴子一样的周聪,嫌弃得不行。   周聪已经被锅里的早饭馋得流口水了,立马撒丫子跑了回去。   再来的时候,谷雨和霜降也跟着了。   他吃完早饭抹了把嘴,拿起周中擎给他的信,带着两个妹子走了。   临走时,谷雨想跟安六合告个别,可安六合被周中擎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睡得很沉,根本起不来。   谷雨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上午十点半,安六合才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醒了。   她猛地惊坐而起,想起今早要进行的比赛,懊恼地捂着脸,糟了,睡过头了。   等她着急忙慌换上衣服到了院子一看,周中擎正在参赛呢。   原来他见她一时半会醒不来,便直接找了老段,让老段来主持比赛了。   村里胆子大的,或者有进步心的有追求的一些年轻人,都跑了过来比赛。   其中还有几个女同志,老段原本想撵她们走的,说古往今来就没有女人当族长的先例。   可周中擎却把她们留了下来。   他说道:“谁说女人不能当族长了?我看不光可以当族长,当村长,还可以当乡长,当公社书记!新中国的各界各层,都可以有女性领导,都可以有女性领头人。段支书,你也是当干部的,意识形态可不能出问题啊!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难不成咱们这些下里巴人比主席还英明?”   老段被他怼得没口开,只好点头:“那就一起比试吧。”   安六合出来的时候,已经比完了。   老段正低头统计得分,安六合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东红,笑着点了点头。   统计结果出来,整个周家庄一共十一个大家族,过来参与族长选拔的一共九家,最终有两家是女同志胜出了,其余七家因为没有女同志参赛,新任的组长依旧是男同志。   周中擎毫无意外,当选了周家最新的话事人。   院子里外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周中擎却因为身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而回眸。   笑意在眼中荡漾,他转身,搂着刚刚睡醒的女人,把人摁在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随后抓起了她的手,高高举起:“谢谢我媳妇的提议,谢谢各位乡亲们的见证,从今往后,我一定会跟我媳妇一起,带领周家把日子红红火火地过下去。”   人群又扰攘了一会儿才慢慢散去,周家的人留了下来,一个个地引颈期盼,等着安六合昨天许诺的好处。   安六合晚上就准备好了,她折回屋里,把几桶稻种取了出来:“按照工分来领,只算今年的,因为数量有限,所以一千个工分可以兑一两种子。”   她算过这笔账了,一个成年劳动力,正常劳作一天的工分是二十分,一千分就是劳动五十天的量,今年才过去四个多月,按四个月算,那就是百二十天,她不介意凑个一百二十五天,这样一个正常的不旷工的劳力,就可以兑换二两半的稻种。周家是大家族,一共五百来口人,除去老弱病残不做工的,也还有三百多个劳动力。   所以她起码要准备八十斤左右的稻种。   为了防止有超出预期的情况,所以她还是往多了准备的,一共一百斤出头。   她找老段要来记工分的账簿,周中擎在一旁负责称重。   周家的老老少少们,对这个睡懒觉的媳妇是很不满的,可看到新稻种,他们有再多的意见也只好憋回了肚子里。   领完稻种,才敢去外面的路上嘀咕两句:“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的?好吃懒做得很呢!听说饭是大旺做的,衣服是大旺洗的,睡觉睡到十点半,可真不害臊!大旺娶了他,跟娶了个奴隶主一样,啧啧啧。”   东红正在路边跟人说事,闻言直接走上去开怼:“说什么呢你们?这么喜欢打抱不平,那别要人家的种子啊!又拿人家东西又要碎嘴,可把你们能耐坏了!真是可笑,想想你们自己吧,哪个不是嫁人之后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饭是你们做的,衣服是你们洗的,孩子是你们生你们带的,男人只管洞房的时候哆嗦一下子,就可以让你们当一辈子的奴隶,你们还当是福气呢!怎么,现在安同志不跟你们一样任劳任怨当奴隶,你们就不乐意了?有时间在这里当个红眼病,不如回家跟你们的男人算账去!臭不要脸的一个个的,再嚼舌头就把人家的种子还回去!”   这群大妈媳妇被东红骂得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跑了。   东红气得不轻,又追在后面撵着骂了一路。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仅仅是这一顿唇枪舌剑,将会在周家庄掀起怎样的波澜。   人心一旦有了松动的迹象,那就会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察觉到曾经的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于是不久后的扫盲班上,妇女同志成了主力军,今后的相亲市场上,慢慢也有了男人要干家务活的要求,这些都是润物细无声的,一点点改变来的。   而眼下,亲手推动了这一切的当事人们,却毫无察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安六合都是个从不理会别人闲言碎语的人。   她依偎在她男人怀里,看着多出来的五十斤种子,目瞪口呆:“怎么会多这么多?你们周家庄果然懒人多啊。”   “那就分给别的家族吧。”周中擎今天可是引导了一个大变革,哪个老古董舍得交出权利呢?   可再舍不得,也拗不过他一个团长加他媳妇这个海岛来的神秘专家啊。   现在正好,把这些种子送给那些老头子们,当做安抚人心的一剂蜜糖吧。   当然,答应给周丙滔家的也没少,至于周甲志,则是因为他是前任族长的缘故,也分到了一点点安慰性质的稻种。   可比起周丙滔得到的,那可太少了。   周甲志不开心,来找周中擎诉苦,周中擎反问道:“谷雨是你打的吧?周聪也是被你打过的吧?当年我爸妈死了,是你带着人来我家搬走的家具和粮食吧?你还伙同我舅舅姨夫一起来吞我家的东西。我爸的赔偿金,我妈的抚恤金,你们是一个子儿也没给我留啊。至于国家安顿烈属的职位,也被你安给你自己了,现在你老了瘸了,干不了了,又把砖厂的工作让给了你儿子。你们这群人全都趴在我身上喝血,怎么有脸来问我要这要那的!”   周甲志听完连连后退,踉跄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周中擎:“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根本没有的事儿,你别听别人挑唆。”   “别人挑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周甲志,我劝你识相点,想安生地颐养天年就别再给我兴风作浪,不然的话,我会连本带利,全都找你们要回来!”周中擎说完,直接摔上了大门,再也不想跟他废话。   安六合也震惊万分,这些事周中擎都没有跟她说过。   她赶紧陪他回了屋里,心疼地抱住了他。   牵他手的时候,才发现他青筋暴跳,双手握成拳头,指甲都嵌到了肉里。   吓得她赶紧给他疗伤,周中擎冷冷地盯着窗外的老头,不去杀了这个祸害,已经是他身为一个军官最大的理智。   不一会,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他终于冷静下来,低头看了眼正在帮他吹手的女人。   俯身,捧起了她的脸颊,轻轻地贴了上去。   安静的一个吻,蜻蜓点水,并不纠缠并不让人窒息,可却沉重得让安六合心里涩涩的,酸酸的。   她搂住了?????这个男人,她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罪,她只知道,往后余生,她都不会再让他经历那些了。   她踮起脚来,主动地亲吻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那温热的唇。   要不是白天,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最终两人还是及时刹车,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那个老东西一瘸一拐地走了。   “早知道连那一斤都不该给他。”安六合愤恨地想着,她心里有个恶毒的念头,她想操控他去投河或者喝农药,怎么都行,总之她要给周中擎出口恶气。   周中擎却笑道:“要给的,好让周家的人都看看,我周中擎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即便是周甲志,我也会给他最后的一点体面。你也别操控他,我不屑让你在他身上浪费精力。就这样,让他胆战心惊地活着,让他每天都在担心,我到底会不会去报警,会不会检举他,揭发他。让他看到跟着我的人都吃香喝辣,而他们一家机关算尽,却只能越过越凄惨,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你舅和你姨夫……真的也拿了你爸妈的钱吗?”安六合在这个时候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绝境。   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换了是她,要怎么在那样一个举目无亲举步维艰的情况下活下来。   太难了,身边的不是亲人,而是吸血鬼。   家中还有失去自理能力的爷爷要照顾,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想到这些,她就窒息,就忍不住哽咽,生活真的很残忍,为什么要对一个人无情到这个地步。   她哭着抬起头来,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却笑着在她掌心蹭了蹭,道:“当然拿了,不拿的话,我会那么恨他们吗?媳妇,他们的事我们不要掺和,我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我要亲眼看到他们被这个世道教做人,我要亲眼看到他们把自己作到死路。你的手很干净,不要染上这些脏东西的血,他们不配。”   安六合怔怔地看着他。   是吗?他想看他们得到现世报?   也对,这样才是最解恨的,为这种小人脏了手,不值得。   她静静地环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额头:“这件事我听你的,谁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不过,另外一件事你得听我的。”   周中擎好奇,轻轻松开她,认真地看着她红呼呼的双眼,他媳妇是真的心疼他在乎他的,不然不会哭得这么情真意切。   他好开心,有她的陪伴和维护,前半生的一切都不值一提了。   他好奇地问道:“什么事,你说。”   “你能不能管管你自己,你硌疼我了。”安六合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回应她的是爽朗的笑声,铺天盖地,叫她无所遁形。   明天是农历十五,难得回来,两人便又待了一天,看着故乡的明月,听听乡亲们的八卦,日子平静而充实。   十六这天,两人终于结束了这趟祭祖的旅程,动身往微山湖去了。   而与此同时,刚刚出院的关云龙,又被送医院去了。   微山湖这边的事情实在是无解,不说别的,就说徐市,那自古以来都是帝王之乡,楚汉争霸的刘邦项羽,谁不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那民风,可不只是一个彪悍那么简单。   那家伙,一言不合就直接抄家伙上了,这让关云龙非常头疼。   不光是他,兄弟省的副厅长也来了,也是气得高血压都犯了,甚至想申请武警支援。   他好不容易把人劝住了,说再等等,等那个叫安六合的同志过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可谁想到,左等右等,就是不来。   他像是盼望及时雨一样地盼着安六合。   他在电话里跟邵政委哭诉,邵政委笑着安慰道:“就快过去了,周中擎跟安同志的结婚申请都批下来了,他们两个顺道回去祭祖呢,你放心,微山湖的事情安同志很重视的,她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帮你解决好这个心头大患。”   关云龙终于松了口气,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农历十八这天,盼来了他的大救星。 第55章 妈,我爸被人欺负了(二更)   一路舟车劳顿, 小杰累趴下了。   安六合和英招倒是没什么,随着修为的恢复,身体素质也慢慢提高了。   至于周中擎, 那更是经过部队的千锤百炼, 练就了一流水准的豹胆虎躯。   而小杰,毕竟是肉体凡胎一小孩, 转了几次车, 一路颠簸着,就蔫儿了。   英招这个做哥哥的,还挺细心, 一路上喂水喂饼,体贴入微。   安六合瞧着很是感慨, 她看着正在拿行李的周中擎, 道:“这小东西还是有点娇气了, 回头让他考个军校得了。”   “我看行, 男孩子嘛, 多历练历练, 将来才有体魄和胆量保护老婆孩子。”周中擎这话很有自卖自夸的嫌疑。   不过安六合爱听,还跟着夸了一句:“就是, 总得跟你这样的才行,不然将来娶了人家闺女不是害人家吗?”   “那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可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舍不得。”周中擎把行李放在地上,从安六合怀里接过小杰,单手搂在了怀里。   小杰软趴趴地伏在他肩头,视线一扫, 忽然好奇道:“爸, 谁咬你了, 耳根子后面怎么有牙印子。”   周中擎听着一愣,随即老脸一红,赶紧换了只手扛孩子。   结果小杰一看,这边脖子也被咬了,怪叫道:“天哪,妈你快看,不知道是谁,把我爸的脖子也给咬了,好几排牙印子呢。不会是这几天夜里咱家进坏蛋了吧?”   坏蛋安六合臊得无地自容,紧咬着双唇,低头看着行李箱的把手,不知道怎么圆这个谎。   周中擎赶紧找了个台阶,道:“对,就是进坏蛋了,那坏蛋要偷咱家的稻种,我就跟她打起来了,她打不过我,就张嘴咬我。”   “谁啊,这么无赖呢?爸你应该报警抓他!”小杰来精神了,义愤填膺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像头奶凶奶凶的小老虎。   还特地伸手挠了挠他妈妈的脑袋:“妈,你怎么不说话,我爸都被人欺负了。”   欺负人的安六合表示:这话真没法说。   她搓了搓滚烫的脸颊,换了个话题:“小杰,你饿了吧,你看前面有国营饭店,我们去吃饭,吃好吃的。”   小杰果然被好吃的吸引了注意力,立马欢呼着:“好啊好啊。”   至于什么抓坏蛋,那都不算个事儿,吃吃喝喝,不一会就能抛到九霄云外。   一家子从站台往外走,路上时不时有骑三轮的在他们身边徘徊。   明明周中擎穿的是便装,可那蹬三轮的大叔还是一眼看出来他身份不一般,喊道:“首长,要车吗?您看,夫人和孩子都难受着呢,脸蛋儿全都红红的,怕是车上热着了晕着了吧?首长,你们去哪,我给你们一个实惠价。”   周中擎摇摇头,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饭店:“不用,我们去那。”   大叔瞅了眼,好心提醒道:“可不能去那里吃啊,死贵死贵的。首长,您是军官,可以凭票吃饭,可您夫人和孩子不是啊。到时候你说,收贵了吧,你要心疼,不收吧,人家反手告你一个吃白食的,你上哪说理去。你要是不想被举报,那就只能破财消灾,那更是要被宰好大一笔呢。千万别去!”   “大叔,你倒是挺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啊。”周中擎没有否认自己是军官,建国才十几年,不少人都是从抗战时期幸存下来的,什么世面没见过。   尤其是徐市这边,当年那淮海战役打得是相当惨烈。   老百姓里头的民兵比例也大,稍微有点阅历的都看得出来,这一家子有来头,不一般。   要不怎么这老些三轮车围着不肯走呢。   无外乎想宰一把或者想套个近乎,毕竟这一开口说话就能听出来,军官不是本地人。   大叔倒是个善心的,还想再叮嘱几句,不过他一看那酒店门口来了人往这边走,便赶紧蹬上三轮溜了。   周中擎好奇打量了一眼,但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媳妇扭着胯迎了上来,她这一来,周围蹬三轮的立马做鸟兽散,好像来的是个洪水猛兽。   周中擎愣住了,下一秒便移开视线,半分不肯多看,至于什么吃饭,那别提了,赶紧走人。   他挽着安六合,催促她走快点。   安六合倒是没意见,她就是好奇,这国营饭店还搞这些名堂,难不成解放初期解放失足妇女的努力都白费了?   正纳闷呢,她便被那小媳妇喊住了:“呦,首长夫人,别走啊,都到门口了,进来坐坐呗。”   安六合回头,视线不经意一扫,注意到了些许的异常。   这小媳妇的下巴上明显有着一层胡茬,怕被人看出来,特地抹了一层粉,可她的视力多好啊,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加上这小媳妇还有喉结呢,走路那妖娆劲儿也有点刻意为之的感觉。   她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感情这还是个爷?????们儿,出来装失足妇女了。   心可真黑,手段也是真脏。   她都懒得搭理这人,攥紧了英招的手,大步跟上抱着孩子的周中擎。   一家子穿街走巷,可算是把那假媳妇给甩开了,到了偏僻的巷子里,安六合才感慨道:“这世道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不好好学个谋生的本事,居然出来装女人骗人。”   周中擎还挺意外的:“可以啊媳妇,这都能看出来?”   “可别说,我刚差点上当了,我还想着这小媳妇长得挺标致的干啥不好出来做这个。”安六合蛮唏嘘的,看来新中国解放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了漏网之鱼。   而这些漏网之鱼,却未必是明面上的失足妇女,极有可能是其他一些披着羊皮的豺狼虎豹。   周中擎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开口:“他是当年带头打我的那个。”   “啊?”安六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震惊极了,停下脚步拦在了周中擎面前:“他打你?那他现在怎么做这个?”   “他?自作自受。”周中擎本来不想提那些糟心事,不过既然撞上了,还是得提醒自己的媳妇一声。   便大致讲了讲怎么回事,安六合听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小被爸妈哥哥姐姐保护得太好了。   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一个男人,不想上工挣工分,也不想养家糊口,只想躺平了吃现成的?   传统的乡土人情接纳不了他这样的蛀虫,他便出来鬼混,三教九流,什么行当都干过。   先是给人家当上门女婿,骗吃骗喝骗人家姑娘的身子和感情,后来跟别的女人跑了,便甩下家里的老婆孩子不管了。   第二个女人是个蠢的,居然为了他那二两肉,瞒天过海没名没分地养着他。   供他吃供他喝,藏得严严实实,后来是他自己耐不住寂寞,趁着女人下地干活的时候跟其他人鬼混,被第三个女人的男人当场抓住,这才暴露了。   后来被那个村里的人从村头撵到村尾,干脆拍拍屁股,到外乡苟且偷生去了。   据说他这些年进去过,也被人差点打死过,袭警的事儿也没少干,偷鸡摸狗那就更不用说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学无术,只想吃白食。   瞧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又找到新鲜的宰人的法子了。   真是无可救药。   安六合很是震撼,她真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无耻的男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人了。   她忽然有点好奇,这个狗男人到底是怎么骗人的。   看那娴熟的样子,只怕做这个的日子不短了。   她真想折回去,好好把这个畜生教训一顿。   周中擎知道她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你啊,别想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宁忍一时之恨,也绝不惹小人惦记。这种下三滥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咱们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毕竟带着孩子呢。   安六合想想也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家子又转了转,可算是在西边街上又看到了一家国营饭店。   不同于站台前那家的气派宽敞,这家灰头土脸的,门脸也只有两间,看着像是冒牌的。   结果上菜的时候跟老板聊了几句,这才知道站台前的那家才是冒牌的。   老板很是感慨,把一盆子白菜豆腐汤端上来,道:“你们下次就直接到我这来,别理那家。”   “老板,你们怎么不报警啊,冒充国营单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安六合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老板无奈地抬头:“举报不了啊小姑娘,你们是外地的吧,难怪你们不知道。那些人是当年海城的绿帮土匪,十年前不是关了一批杀了一批吗?关的那批出来了,这不,把以前的势力都收编回来了,看上了咱们这九省通衢的要道,想重操旧业呢。你说说,谁敢举报?谁敢抓啊?那家伙,听说他们的火器就不少呢,上次微山湖械斗,就请了他们的人去帮忙,死了好几个呢。”   哎?安六合赶紧打量了一下周围,还好他们下车的时间不凑巧,这会儿不是饭点,吃午饭嫌晚,吃晚饭嫌早,所以里头没什么人。   安六合拽着老板坐下:“大叔,你还知道多少,跟我们说一说?”   “我能说什么啊?哎,不对,你们是来查他们的?”老板小心地确认了一下,不会错的,这小姑娘看着二十来岁,娇娇俏俏的,说话也温声细语的,是个官太太的样子。   再看旁边坐得板正笔直的那位,一定是个军官,刚刚他一来就问哪里有茅厕,孩子要嘘嘘呢,老板便指了指后院,转身继续炒菜去了。   所以没注意到他。   这会儿见着本尊了,忍不住在心里吆喝了一声。   乖乖,这块头,这气度,这脸模样,好赖得是个营级以上的军官。   他这人老生姜了,这点眼力见要是都没有,那不如一把土埋了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这么想着,便也打量了一下门口,瞧着天热,没什么人路过,便索性过去把门关上了。   回来后才小声道:“首长,敢问你是哪个军区的,来这做什么的?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我才敢冒着被报复的风险,跟你们蹚这浑水不是?”   周中擎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这大叔。   大叔笑笑:“得,我不该问的。这么地吧,我就提醒你们一句话,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听说过吗,想要搜刮民脂民膏,那就一个字,乱。哎!古往今来都是这样,乱就对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您二位自己琢磨。”   安六合不解,为什么不肯报出身份。   不说军区可以理解,做什么的总可以说说吧?   吃完饭出去,周中擎才开口:“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的客人,他就想关上门来透露关键情报?你觉得他是真的想帮咱们还是在诈咱们?”   安六合沉默地跟在后头,琢磨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明白过来了。   哎呀,差点上当!   周中擎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乐了,他媳妇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稀罕事儿啊。   说到底还是本性善良,潜意识里把人想得太好了。   他笑着将她搂到怀里:“媳妇,这次出来,你凡事多想多思考,拿不定主意的就跟我商量。我呢,正好被那家老板提醒了,我们要是全都明面上来,肯定会被这些地方势力牵着鼻子走。不如这样……”   安六合贴在他耳边,细细听来,不免大加赞赏:“好,我家周团长就是英明睿智,那听你的,分头行动。”   小两口在医院门前的歪脖子树下亲了亲,便分开了。   安六合去找关云龙,周中擎带着孩子“玩儿”去了。   关云龙已经气得吐血三次了。   收到安六合到来的消息,高兴得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光脚就往外跑,还是护士好劝歹劝,才把人劝回来了。   安六合正在走廊那边跟他带来的邓副队了解情况,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看了眼,见关云龙憔悴得都谢顶了,不免有些唏嘘。   她走进去宽慰了几句:“你别急,等会咱们先开个会,把具体的情况跟我说说,然后再做一个实地考察,回来之后再制定政策,慢慢想办法。”   “好,好,你来了就好,我可算是能有个指望了。”关云龙委屈死了,当副厅当到他这个份上,真是憋屈死了。   其实历史上,微山湖械斗的矛盾很难有解决的时候,往后一些年,甚至惊动了军区,周总理亲自批示一定要两省尽快协商解决,但依旧无济于事。   百姓们甚至动用了火器,枪支,打得你死我活的。   这远不是关云龙三天两头就能解决的。   但是身在局中,着眼当下,他也想不到以后会有更严重的时候。   总觉得现在就是最坏的时候了,不免有些心浮气躁,穿鞋子的时候唉声叹气,直说自己这条老命都差点交代在这里了。   安六合也很担心,她上辈子走得早,只是听说过64年两省又为了沿湖十几个村庄的划分起了冲突。   后来怎么样,她也不清楚,不过,这片区域的械斗从清末就开始了,其问题的复杂程度和艰难程度,远超想象。   所以安六合要慎重处理,妥善处理,还要安全处理。   她想了想,道:“关厅长,你去多叫几个警察同志过来,当一下书记员,咱们详细记录一下百姓的诉求,总之,要着眼全局,尽量找准关键矛盾,妥善化解。”   “好,我这就去安排,这可是大好事啊,要是解决了,中央又得给你记一个大功!”关云龙没有抢功的心思,他只想好好配合,把工作做到位,免得动不动要他来坐镇。   他可折腾不动了,他还想多活几年。   于是他利索地召集人手,半个小时后,一群人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开了个会。   开会之前,关云龙扫了眼到会的人员,转身问道:“周团长呢?不是说跟你一起的吗?”   “两个孩子闹?????着要去湖上玩,他带孩子野去了。”安六合笑笑,这正是周中擎的谋划。   他们俩一个明着来,一个借着带孩子游玩的名义暗着来。   倒不是不信任关云龙,而是他毕竟身处高位,下面要是有心隐瞒他什么,他根本无从知晓。   所以周中擎轻装简行,就带着两个兔崽子,走水路暗访去了。   不过安六合没有跟关云龙交底,只说玩去了。   关云龙听罢,很是唏嘘:“还是你本事大,让堂堂的加强团团长带孩子,牛的!”   安六合笑笑:“谁有空谁带嘛,也没有人规定必须当妈的带。”   “也对,我可是听老邵说了,这小子跟你求婚的时候还说要洗尿布呢,瞧瞧把他嘚瑟的,我说了,回头给他安排个三九夫男节,他就是好丈夫第一人。”关云龙家里其实也是男性长辈带娃多些,究其原因,他有个特别彪悍的娘。   曾经可是扛着大刀跟鬼子对着抡的主,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之间就是取长补短嘛。   他娘忙着在外头叱咤风云,他爹可不就得在家里照顾好大后方了吗。   不过他爹是赘婿,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周中擎那小子应该不是入赘的啊。   眼下要开会了,他也不好为了别人家两口子的事耽误时间,所以打趣了两句就算了。   安六合乐了:“真要是有那个节日,那倒是好事一桩,也让广大妇女同志轻松轻松嘛。”   “哈哈哈。”关云龙言归正传,喊道,“小邓,你介绍一下大致的情况。”   小邓拿起文件,直接从清朝末年开始讲起。   而同一时间,带着孩子去湖边游玩的周中擎,果然看到了那个男扮女装的旧相识,跟几个大老粗一起,搂搂抱抱的,往湖边一座民宅去了。 第56章 一看就是个老婆奴(一更)   一个人, 一旦到了出卖色相去做皮肉生意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底线和尊严可言了。   那么相对应的,别人也就不会把他当个人, 当个有尊严有人格的伙伴对待。   周中擎的这位旧相识叫葛二蛋, 就是这么一个表面光鲜实则处境糟糕的人。   毕竟这世上,免费的饭才是最贵的, 最不好吃的。   可他明白得有些晚了。   他留了长发, 扎了两条麻花辫儿,加上本来个头就不算很高,又有一张白净阴柔的脸蛋儿, 模仿起女人,那是相当惟妙惟肖的。   他甚至穿了一条很有民国风情的旗袍, 虽然布料子不太讲究, 看起来很是粗糙, 可那款式, 当真是把他的身段儿勾勒得凹凸有致。   当然, 该突出的部位他造了假, 不然怎么能冒充女人呢?   为了维持他“风流俏寡妇独身一人开店”的假象,他跟他同伙在外头那是亲亲热热的, 勾肩搭背,腻歪得不行, 好叫别人看起来,他真的是个来者不拒的浪荡货,只要有钱,别说是睡觉, 就是让他学狗都行。   这些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演技越发精湛, 不怕被人看出来端倪。   可一等他进了院子里,身边的男人就懒得跟他演戏了。   二话不说,扬起巴掌就招呼了上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绿帮的二把手,这个被他唤做强哥的男人,对他并没有怜惜疼爱的心思,反倒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随后卡着他的脖子质问道:“这么一个肥羊就被你放跑了?你还有脸找我想办法?你干什么吃的?嗯?”   葛二蛋双手抱着强子的手,委屈地求饶:“强哥,真不是我故意的,是他认出我来了。强哥,你听我说,想宰他还得费点劲呢,听说他已经当上团长了,手底下管着三千来号人呢,你说说,我哪有本事把他骗过来宰啊。不过他身边带着女人孩子,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   “团长?他一个团长不在部队好好待着,跑到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什么?”强子可是警局的常客了,神经敏感着呢。   他怀疑上头要有大动作,所以今天这事其实不怪葛二蛋。   可他不能就这么饶了葛二蛋,不然他们绿帮的规矩不就成了笑话吗?   无论如何,他都要葛二蛋尝点苦头才行。   强子松开手,走到院子角落里,看了眼正熬着中药的炉子,抄起夹煤球的火钳,从下面的排气口夹了一块滚烫的煤球渣,二话不说烫在了葛二蛋的屁股上,痛得葛二蛋连声求饶。   强子冷哼一声,看着地上扭曲挣扎的蠢东西,放下一句狠话便走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我不管他有什么来头,总之你得给我完成这个月的指标。三天后我来找你拿钱,有钱一切好说,没钱?那你就等着去云龙湖里做水鬼吧!”   葛二蛋哭着咬住了手臂,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等强子领着手下走了,他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唯一对他还算有点感情的,是跟在他后头跑堂的一个独眼龙。   这会儿见他站都站不起来了,便过来扶着他,让他去屋里歇着:“我出去给你买点烫伤药,你在屋里待着别叫,回头被强哥听见了,又得折腾你。”   独眼龙说完便出去了,也没锁门,就这么急乎乎地跨上自行车,风一样地蹿了出去。   周中擎原本只是路过,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忙着赶路。   没想到,身侧的院子里传来了杀猪一般的喊叫声,他这才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从栅栏缝隙里看了过去。   这会儿听着里面隐忍压抑的哭泣声,他的心里居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应该幸灾乐祸的,也应该拍手叫好的,可他居然无动于衷。   他的内心平静得可怕。   他领着孩子转身离开,走出去百十来米远,英招才问:“爸,你不高兴吗?这种人活该被人当猪狗一样对待,当初他欺负你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周中擎没有说话,他也很意外,自己为什么这样云淡风轻呢?   他不应该拍手称快吗?   可他现在想的,居然是……   是他媳妇,是安六合。   他想,这么好看的衣服,穿在葛二蛋身上真是糟蹋了。   要是换了他媳妇来穿,他不得成为一个色令智昏的混账了吗?   一想到这里,周中擎的耳根子就开始发烫。   他应该是被他媳妇宠坏了,以至于过去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了。   什么仇恨,什么怨愤,都没有他媳妇娇滴滴的一声好哥哥来得诱人。   甜蜜的日子果然是治愈苦难的良方。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跟她过日子养孩子,他有好一会没见着她了,想她想得厉害。   心口一阵阵发闷,闷里带着思念的甜。   他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这么离不开自己的老婆。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别的追求了,守着她一辈子,她去哪他就跟到哪,多好。   “也不知道你妈那边怎么样了。”周中擎答非所问,这让英招很是茫然。   他看了眼心猿意马的周中擎,道:“爸,你别担心,我妈厉害着呢,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嗯,不担心。”他只担心别的男人垂涎他的老婆。   他把内心的那一点荒唐的念头赶走,还是正事要紧。   身边又有人力三轮来来往往,刚刚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叔正好送了一单客人,调头回来了。   见着周中擎,客气地点了点头:“首长,现在要车吗?去哪?”   “微山湖离这很远吧?”周中擎这次没有拒绝。   大叔笑了,很是无奈:“那可不吗,首长,微山湖离这好几十里地呢,您要是想去,还是坐客车合适,我倒是不介意给您蹬过去,可就是太慢了,怕耽误您的事儿。”   “那这附近有什么可以玩的吗?”既然这样,那还是明天再去吧,今天先在徐市走访走访,看看大家对于微山湖械斗都有什么看法。   大叔应道:“有啊,这附近有个云龙湖,小是小了点,可是近啊,您要是带孩子去玩,那还挺合适的。”   那走吧。周中擎抱着小杰上了车,英招自己跳了上来。   稀罕地打量着这个方方正正的后车板:“爸,这车好玩,回去咱也弄个,可以装不少东西呢,还能坐人。”   “好。”周中擎心不在焉的,还在想他的老婆。   不过十来分钟,人力三轮就停在了湖区的外面,大叔指了指前面正在施工的地方:“首长,你们玩的时候绕开些,这边在建风景区呢,前头那是市民广场,旁边有个寺庙,你可以带孩子去烧个香祈个福什么的。”   大叔稍微介绍了一下附近的情况。   周中擎给了大叔一块钱:“行,谢了。”   “哎呀首长,您这给得太多了,我不说了吗,只要一毛钱。”大叔没想到这位军官这么阔绰,还挺意外的。   但他是个实在人,不肯多收。   周中擎笑笑:“你要觉得多了,那就干脆留下来,给我和孩子们当个向导吧。”   大叔想想也行,便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挂上一口大铁链子,锁在了路边的?????树上。   随后领着他们爷仨,一路往湖区游玩。   路上周中擎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械斗的事。   大叔有些欲言又止的,可手里的一块钱实在是诱惑很大,思来想去,他还是豁出去了。   “首长,您不会是来处理这事的吧?您还不知道吧?两边的两位公安厅副厅长都给气住院了。那东省的关厅长最是可怜,本打算坐着渔船亲自到湖田交界处来商量重新划定界限的事,谁想到呢,咱们这边有人故意搅局,蛊惑人心,愣是当着关厅长的面打起来了。当时咱们这的胡厅长也在,那家伙,拦都拦不住啊。你说开枪吧,这些闹事的平日里都是踏踏实实种地的老百姓,不是阶级敌人,不合适。可你说不开枪吧,他们自己手里就有火器,闹急眼了二话不说就崩人脑瓜子。枪声一响,好家伙,关厅长气得一头栽倒在湖里,他身边的人倒是想救呢,可谁敢哪,被咱们这边拿枪口对着呢,赶紧麻溜地撤回去了。后来还是胡厅长叫人把关厅长捞起来的,好在关厅长命大,送到咱们这的医院,还没抢救呢,人就自己醒了。这事还有得闹呢,那群闹红眼的拦在交界那里,不让那边的人过来看望关厅长。后来只好绕远路,从旁边的枣市过来的。”   周中擎恍然,怪不得关云龙住到了徐市的医院里,原来是有内情的。   他沉默地思考了片刻,问道:“有火器的人多吗?知不知道这些火器哪来的?”   “多啊,怎么不多?咱这片有山,光是猎.枪就有不少,还有当年打仗,有些土匪头子在山里藏了不少枪支弹药呢,据说这次的火器都是从山里挖出来的。哦,对,我还听说一个事儿,就饭店的那帮人,私底下好像跟贩卖军火的有首尾。不过具体怎么接头怎么交易的,军火又是从哪来的,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叔警惕着呢,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打量一圈周围。   周中擎心里有数了。   他瞧着这个大叔是个实在人,又给了他一块钱:“大叔,等会出去了,你就当没见过我。”   大叔是个聪明人,钱是死活不肯收了,秘密却依旧会烂在肚子里。   他点点头:“放心吧首长,我有数。”   等他走了,周中擎又领着孩子在附近转了两个小时,瞧着太阳下山了,这才往回走去。   小杰困了,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他牵着英招来到医院,一问才知道安六合他们都去派出所了。   便又往派出所来找人。   安六合还没出来。   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本省的胡厅长才赶来了。   是个相对比较年轻的青壮年男性,瞧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跟关云龙关系不错,进来也不喊关厅长,张嘴就喊老关哥。   关云龙赶紧介绍安六合跟他认识。   胡厅长很是意外,他原以为这个安六合会是个乡土气息浓厚的村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水灵秀气的姑娘。   身份的确是村妇,可那给人的感觉,明显是个秀外慧中的闺秀。   胡厅长热情地跟她握了握手:“哎呀,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难怪秦司令要让长征送去海岛相亲,我要是有儿子,我也把人撵海岛去了!”   安六合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跟葛长征扯上关系。   初次见面,她也不好一点面子不给人家,她笑了笑:“胡厅长,坐。”   半句不提相亲的事,这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打住了。   可胡厅长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信号,依旧说道:“你们是不知道,最近我们厅长总被秦司令叫过去下棋。为啥啊,秦司令不高兴了呗。这么好的一桩婚事,愣是没成,搁谁不糟心?他要是长征的老子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只是个舅舅,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也做不得,最后只好苦了自己,也苦了我们厅长。”   安六合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了,她盯着手里的文件,思来想去,道:“秦司令这么看得起我,我也是很开心的。不过人各有志,葛旅长跟少将千金不也是一段佳话吗?郎才女貌,登对着呢。倒是我,不过是个粗人,喜欢跟地里的花花草草打交道,我那裤腿总是裹着泥巴,光是洗我的衣服就够头疼的。我还总当甩手掌柜,家务,孩子,桩桩件件都是家里人操心的。也就我家周团长跟我还算投缘,我喜欢的,他也都正好感兴趣,他在意的,我也总放在心上。可见这缘分,是不看身份背景的,也是不看地位和相貌的。葛旅长的良缘自然是人人羡慕的,不过我这个人只喜欢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有我家周团长我就比什么都知足了。”   这话还要怎么说?   就差直接喊一声:姑奶奶名花有主了,葛长征那事太煞风景,咱就不提了吧。   这下胡厅长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他笑了笑,打量着这个文静端庄的女人,没想到啊,看起来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媳妇,可却是个有主见的有想法的巾帼豪杰呢。   这要是换个沉不住气的,自大轻狂的,怎么着不得借机贬损一下葛长征?   毕竟葛长征嫌弃她是个寡妇的事也没藏着掖着,部队的人都知道呢。   可她倒好,这一番话,半句不提葛长征没眼光,也不提那华念君见异思迁攀高枝,只说自己安于现状,只说自己跟周中擎更合得来。   体面到这个份上,已经超出了胡厅长的想象。   她甚至都没怪他在这种场合说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把大家的面子都照顾到了,当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好女人啊。   胡厅长叹了口气,是他唐突了。   便告罪一声,道:“看我,怎么忙起来就糊涂了,开会呢,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来来来,说正事,等会散会了,我亲自给安同志和周团长接风洗尘。”   安六合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旁的关厅长终于松了口气,没吵起来就好。   也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岛上的时候,安同志就没跟他们红过脸,事事处处都很有分寸。   他平白无故的,瞎担心什么。   赶紧打了个哈哈,继续开会。   *   安六合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等在派出所大厅的周中擎。   他坐在靠窗的长凳上,小杰在他怀里睡得正香,英招斜靠在他侧腰,也盹着了。   他自己则迷迷瞪瞪要睡不睡的,看起来疲惫极了。   安六合见了,心中涌起无尽的暖意,她走过去,轻轻把手摁在他肩头。   周中擎瞬间清醒过来,抬眼一瞧,果然是他媳妇,身上香香的,有股栀子花的味道。   他笑了:“开完了?招待所那边我找好了,走,我带你过去休息。”   站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腿麻了,不光是腿麻了,手臂也麻了,那一瞬间过电的刺激,叫他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痛是不痛的,就是这酥酥麻麻的感觉麻痹了四肢,使不上劲儿了。   安六合赶紧把小杰抱到怀里,又喊醒了旁边的英招:“招招,扶着点爸爸。”   英招恍然,赶紧帮周中擎捏了捏腿,倒是奇怪,一般而言,越是四肢发麻的时候,越是碰不得的,一丝一毫外力的触碰都会加剧那种不适。   可英招这小手一捏,周中擎不但没有不舒服,还很快重拾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乐了:“没想到咱家英招的按摩功夫这么好。”   英招笑嘻嘻的,起身的时候才注意到了安六合身后的其他人,赶紧礼貌地喊了声:“叔叔伯伯们好,阿姨好。”   人群里唯一的女警很是受宠若惊,笑着点点头。   安六合这才想起还没给这群人介绍呢,瞧她这点出息,眼里只剩她男人了。   她赶紧扶着周中擎起来,互相介绍了一下。   关云龙是认识周中擎的,两人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倒是胡厅长,热情地攥着周中擎的手,连连称赞他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出去的时候,关云龙落后半步,提醒道:“你刚才干嘛抓着人家的手不放?怎么,看上小周了?想让他做你的成龙快婿?我跟你说,别做梦了,小周的结婚申请部队已经批了,谁也撬不动这墙角了。”   “要你说?我就是感慨啊,真就是造化弄人,缘分使然吧。你说,我要是早个三五年认识这小子,哎,那就没安同志什么事了。”胡厅长当然是遗憾的,非常遗憾。   他这些天没少从关云龙嘴里听到周中擎的大名,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真人比关云龙描述得还要好,还要英俊。   这么好的后生,自家闺女是没福气攀上了,他能不遗憾吗?   不过也就是想想,现在这个局面,他心里是有数的。   便笑着拍了拍关云龙的肩膀:“你紧张什么?搞得好像他是儿子似的?我不会挖墙脚的,不过,今后我给我闺女找女婿,就按他的标准来。”   “那你?????怕是要找上个十年八年了,就小周这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真不一定能如愿呢。”关云龙还是挺护短的,虽然周中擎跟他非亲非故,可周中擎是他们省里的军区出来的啊,四舍五入,那不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当然要帮着一家人。   他可不想看到这好好的一桩婚事遭别人惦记。   虽然谁也惦记不上,撬不动这墙角,可只要是潜在的威胁,都会给人家小两口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还是提醒了一句:“或者你可以放低一点要求,有小周一半出色就可以了,别那么挑,这世上还是普通人更多些。”   “嘿你个老关,我就那一个女儿,能不好好挑一挑吗?还让我降低标准,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对你的女婿降低标准!”胡厅长来劲了,这老关怎么这么讨厌呢,他女儿就不优秀不出色了吗?   切。   关云龙懒得跟他啰嗦,只给了他一个白眼:“那你就想错了,我有自知之明,我闺女肯定不如人家安同志优秀,所以我对女婿的标准也不会比照着小周来。”   “你什么意思?你那意思是我女儿比不过安同志?嗯?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虽然心里知道确实比不上,可他就是不想承认。   关云龙矢口否认:“我可没说啊,你自己说的。”   “嘿,你个老关,你走慢点,看我不收拾你!”两人就跟冤家似的,从派出所一直斗嘴斗到了外面街上。   国营饭店是去不得的,那就去相熟的亲友家里。   胡厅长直接领着大家去了一个远房亲戚家。   这家只有一个寡居的老母亲,一个二十来岁没出嫁的大姑娘,以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   见着家里来客人了,很是热情。   胡厅长早就接到了安六合一家子要来的消息,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会儿人到了,下厨张罗起来就是。   于是大家在院子里唠唠嗑,说说微山湖的事情,而这家母子三个则在厨房忙进忙出,不一会就开始上菜了。   安六合把小杰抱去了里面房间睡着,随后带着英招出来吃饭。   胡厅长介绍道:“这是我远房表姨,祖上就是做大厨的,她和孩子们平时就接一接酒席,养家糊口。他们一家子手艺都很好,大家不要客气,好好尝尝。”   安六合见那胡厅长直接下了筷子,忽然就没什么胃口了。   哪怕桌子上的开胃菜很诱人,她也只低头吃着碗里的米饭,不伸筷子。   周中擎多细心的一个人,立马瞧出来安六合的心思,便赶紧去厨房又拿了几双筷子过来:“胡厅长,夹菜用公筷吧,文明,也卫生。”   胡厅长看着杵到他面前的筷子,心里的那点遗憾,忽然就不遗憾了。   他嫌麻烦,问道:“怎么?周团长怕我有什么传染病?”   周中擎正色道:“那怎么会呢?是我有病,我最近老咳嗽,怕传染给你们,来来来,用公筷。”   说着还故意咳嗽了两嗓子。   关云龙倒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怕是为了他媳妇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胡厅长不乐意,继续对别的盘子伸出了筷子:“既然这样,那我先吃就没问题了。”   周中擎也不强迫他,坐下说道:“也行,那每一盘都让你先吃,我们等着。”   这下胡厅长下不去筷子了,这小子怎么这么奸呢?   这不是故意让他难堪吗?   他先吃,别人都看着,那像话吗?不像啊。   气得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抢过周中擎手里的公筷,气鼓鼓地夹菜去了。   全程都没再搭理周中擎,周中擎却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时不时别过身去咳嗽两嗓子,装得那叫一个真实。   给关云龙都看乐了,他也没拆穿他,也拿起公筷,做个文明人。   他注意观察着,果然,胡厅长原先夹过的那两盘,安六合是碰都没碰一下,后来用了公筷的,她才会吃上两口。   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周中擎在给她夹菜,毕竟桌子大,她个头矮,有的够不着。   这么一来,周中擎自己倒是没怎么吃。   他好心用公筷给周中擎夹了点猪大肠,周中擎立马把碗推开了,嫌弃得不行。   关云龙闹心了,还以为周中擎嫌弃自己,安六合笑着把周中擎碗里的夹走:“关厅长,他不吃猪大肠,受不了这个味儿。”   “小周,那你可太没有口福了,猪大肠多好吃啊。”关云龙恍然,原来不是自己被嫌弃了,那就好。   安六合拿起公筷,给周中擎夹了点别的,他这才舒展眉头,认真吃了起来。   这一波狗粮撒得无声无息,看得在场几个年轻的警官直呼羡慕。   后来又看到周中擎不小心夹了一点青椒到自己碗里,露出嫌弃的神色。   安六合二话不说,又给他夹走了,还从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酒槽鱼给他。   这两口子,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根本没有考虑单身汉们的心情。   要不是这两口子还时不时给身边的英招夹菜,真让人怀疑他们眼里是不是只剩下彼此了。   以至于饭都吃完了,几个年轻的警官还在盯着他们看呢。   安六合拿出三块手帕,分了两块出去,擦完嘴抬头一看,忽然有些好奇:“邓警官,我脸上没擦干净吗?”   不然为什么一直盯着她?   邓警官脸上一热,赶紧移开视线:“没有没有,我在想,今天你在会上提出的那几个方案要怎么实施才好。”   原来是这样。   安六合想了想:“不急,等我明天去湖田区看看,回来再开个会。”   邓警官赶忙点头:“好,好的好的。”   想说话都找不到词儿了。   他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眼角余光里,又看到安六合拿起周中擎手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没擦到的一粒米。   还嗔怪道:“周团长,你笑什么?我嘴上可没米粒。”   “我为啥不能笑?我老婆这么关心我,我不笑难道要哭?”周中擎厚颜无耻地公开撒狗粮了。   以至于几个年轻的警官全都看不下去了,起哄道:“周团长,你哭一个给嫂子看看,说不定嫂子会更加关心你!”   周中擎哈哈笑着,摁住了安六合的手:“老婆,他们笑话我呢,怎么办?你要看我哭吗?”   “不要,谁想看谁自己哭!”安六合护短着呢,扭头瞪了他们一眼。   可把大家乐坏了,这安同志,没想到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跟个护巢的老母鸡似的。   哈哈哈。   欢笑声中,胡厅长又开始遗憾了,尤其是看到周中擎在女人面前那温柔含笑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老婆奴。   他女儿怎么就没这福气呢?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认怂,他得找个比周中擎还能耐的,比周中擎更老婆奴的,让他女儿一辈子衣食无忧,被人当小公主哄着。   这么想着,他看周中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散席的时候,他甚至厚着脸皮去套了近乎:“小周啊,你们团里还有你这样疼媳妇的吗?给我介绍几个?”   周中擎想了想,嗯,那可真不少呢。   毕竟是他带出来的队伍嘛,于是他豪爽地应道:“那你不如叫你女儿自己去挑吧,多着呢,到时候记得请我这个媒人喝喜酒啊。”   胡厅长一想,行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众人正嘻嘻哈哈地说着道别的话,门口就吭哧吭哧来了个人。   胡厅长手下的冷警官跑了过来,喊道:“不好了厅长,又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吧!” 第57章 相妻教子的贤内助(二更)   安六合原本打算去招待所休息了, 现在有了突发情况,只好跟着去看看。   她把小杰抱给周中擎:“你带孩子去招待所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不行, 太危险了,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周中擎刚开心了没一会,难题这就找上他了。   是留下来照看孩子, 还是跟安六合角色互换, 让他过去应对那些冲突,或者说,干脆一起过去?   不管是哪一个选项都不完美。   前两个做法, 不是他担心她,就是她担心他;最后的那个做法, 则直接把孩子暴露在危险环境下, 更是没法好好做事了。   到了这个时候, 他终于切切实实意识到了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   是的,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以前不管是龙潭还是虎穴, 莽就对了,可现在, 他需要做出取舍,做出权衡。   他的心里, 多了很多牵挂:老婆,还有三个孩子。   在不远的未来,或许孩子的数量还会有所增长。   到时候他的顾虑就更多了。   其实这样挺好的,他的日子会变得很充实, 那些狗屁倒灶的陈年旧事, 会变得无足轻重。   可今天还是太突然了, 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瞧着这边人太多,说话不方便,干脆去了外面。   天黑了,马路上没什么人走动,即便是作为北方重要枢纽的徐市,到了入夜的时候也变得冷清了起来。   两人站在路边,怀里抱着一个,手上牵着一个,就这么在?????月色下,默默相对。   安六合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一定得去,我要不亲自过去看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解决。再说了,一般人可伤不到我,你还是在家照顾孩子吧。”   说着,她把篮子里留给小杰的饭菜递给了英招:“招招,你跟着爸爸,要听话哦。”   英招乖巧地点头,趁着把篮子接过来的时候,把藏在掌心的灵犀印摁在了安六合手心。   母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   一旁的周中擎欲言又止,可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就是他爱上的女人,她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她想为这些百姓做点什么,孩子不能耽误她的脚步,他也不能。   可他是真的不放心,眼中的不舍和牵挂,像是浓稠的糖水,要让安六合溺进去了。   她无奈,勾着他的脖子,右手跟他左手十指相扣,片刻后,周中擎感觉到手腕上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缠绕。   他很好奇,不过他忍住了,没看。   因为其他人也跟出来了,一看他们俩难舍难分的,少不得又贫嘴起来。   安六合适时将他松开:“英招会告诉你那是什么,我就不带他去了,他怕枪。”   周中擎忍了又忍,强迫自己把挽留的话咽了下去。   总要习惯的,别人家是丈夫在外头闯荡,妻子在家里稳住大后方。   而他们家,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但角色互换的情况应该更多一些。   换言之,他得做个相妻教子的贤内助。   他从现在开始就要习惯,就要适应。   他要学着放手,让她安心地去翱翔。   可他到底是没忍住,在安六合即将跟着胡厅长上车的时候,喊了一声:“媳妇儿!”   安六合停下脚步,眼神对上,他的不安和不舍,她又何尝不明白呢?   当即折回,也不怕别人起哄了,勾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说完,她再也没有回头,身轻如燕地上了车,奔赴属于她的使命去了。   周中擎站在路口,一直到那警车不见了踪迹,这才默默叹了口气。   千言万语,都被这一个亲吻堵住了,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英招劝道:“爸,你别担心,以前每次我妈出去历练,都是让我守家。所以你看——”   英招隔着他的袖子,捏了捏他手腕上的一个东西。   道:“走啊爸,小杰这样睡不舒服的,我们去招待所再说吧。”   到了招待所,英招关上门拉上窗帘,这才卷起周中擎的袖子,笑了:“爸,你看,我妈把她的本命元神抽了一丝出来,催生出来的这个草叫灵犀草,她是生是死,这草都会有感应的。你看,现在这草长围着你的手腕长了一圈,神气活现的,说明我妈好着呢,你就别担心了。”   周中擎心里稍微宽慰一点点,可这样依旧是被动的,他只能盯着那环绕在手腕上仿佛手链一般的草环,没有办法主动发起关心和问候。   英招当然明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他遗憾道:“爸,你别想了,你要是个修士,自然可以在我妈身上留下灵犀印来通讯,可你不是啊,你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看开点,我第一次守家的时候也不踏实呢,后来就习惯了。”   “灵犀印,那是什么?”周中擎忽然很羡慕英招,他这个当爸的平平无奇,倒是这个便宜儿子有着大神通。   英招笑着摊开掌心:“上次我去救你,就给我妈留下过灵犀印,不过那会我的修为没怎么恢复,所以那个灵犀印已经失效了。刚刚事情来得突然,我只来得及在妈妈手心上摁了一下,等妈妈激活之后,我就可以接收她那边的信息了,不过是有前提的哦,要她主动发起联络才行,我们是不能打扰她的,免得坏事。“   “联络?真的可以?”周中擎好歹是松了一口气,能联络就好,不然的话,他真的要一晚上坐卧难安了。   英招点点头,爬到床上,在小杰身边躺下了:“我也睡会,要是等会妈妈联系我了,我手里会有文字飞出来,你自己看就行。”   周中擎恍然,便坐在旁边,守着两个孩子,思念着奔赴冲突前线的老婆。   此时的安六合,捏了捏微微发烫的掌心,那里是英招临时留下的灵犀印,这会儿还没到地方,她也不方便联络,便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浅滩上围了上千号人。   手里举着火把,要么打着手电,而湖面上也有人,有的坐在简陋的竹筏上,有的在小船里,还有的站在湖田交界的浅滩上,小腿陷进泥地里,水蛭趴在腿上吸血也满不在乎。   都是在湖边求生存的百姓,被水蛭叮上都是家常便饭。   其中有个人手里拿着一杆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举着火把的村民。   “把人给我放了,不然我就带人冲进去,把你们院门口的草垛全给点了!”举枪的男人脸上横着两道疤。   凶神恶煞的样子,叫胆子小的看了直接两腿发颤。   对面的村民当然不肯放人,坚持道:“把你们从浅滩扒拉过去的菱还给我们,刚开花就乱扒拉,也不怕把花给扒拉没了!还给我们!不然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不放人!”   “行啊,那就甭废话了,打死你个龟孙!”浅滩那里带头的刀疤脸生气了,一声令下,带领他的兄弟们开干。   就在这时,警车的声音响起,可这群野惯了的百姓根本不带怕的,直接叮铃咣当打了起来。   你用铁锨薅我的腿,我用钉耙凿你的脚,没有铁器家伙的就抄着扁担和棒槌互相追着打,手里拿着猎.枪的几个人,则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他们不动,阵地就不会乱,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人们也还是觉得有撑腰的在呢,不怕。   混乱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了。   她站在旋涡外围,静静地打量着。   冷警官追上来,手里拿着喇叭喊道:“乡亲们,别打了,都别打了!我们厅长答应你们的农科育种专家来了,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同志不辞辛苦,就是来帮大家解决问题的,还请大家先停下来吧,听听她怎么说。”   可谁理他呢?   一听来的是个女同志,问都不带问一声的,继续刀光剑影,这个倒下那个又站了起来。   维持治安的警察也受了牵连,不是被这个的扁担刮飞了警帽,就是被那个的棒槌砸到了胳膊,痛得龇牙咧嘴,却始终只是在劝架,并没有采用暴力解决问题。   这是关云龙和胡厅长达成的共识,这种时候,警察只能息事宁人,因为百姓太多了,要是警察也跟着动粗,那完了,人海战术都能把警察给淹没了。   警察人手不足啊。   所以不一会,警察们就相继挂彩了。   到了这个时候,不鸣枪警告似乎说不过去,可是不行,回头要是火拼起来,两个厅长更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就在一切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安六合动了。   冷警官想也不想就拦住了她:“安同志,你做什么?你不能去啊,刀枪无眼!”   安六合笑笑:“没事,他们伤不到我。”   冷警官还不信,以为她在异想天开。   可下一秒,他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个安同志,像是神兵天降一般,娇小的身躯倏忽一下钻到了混乱的旋涡之中,斜刺里来的钉耙被她一脚踹飞了,头顶呼啸着招呼来的扁担也被她反手拧断了。   接下来,什么铁锨了,铁镐了,胳膊粗的棒槌了,全部阵亡。   交战中的百姓逐渐没了趁手的武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家伙什断裂在地上,像是在嘲笑他们不够爷们儿。   短暂的愣怔之后,人群又爆发出了一波空前的怒意。   可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摔倒在滩涂上的狼狈身影。   哎呦声此起彼伏,不是这个吃了一嘴的泥,就是那个亲了一脸的灰。   到头来,乱糟糟的械斗居然成了大型亲吻大地的盛会。   安六合稳稳当当站在人群中央,看着那些正努力爬起来的乡亲们,笑了:“还有谁不服气的,再来。” 第58章 搓澡吗首长夫人(一更)   安六合是凌晨两点半回来的。   衣服和裤腿上裹着泥巴, 看着像是刚从泥塘里爬出来的,要不是脸蛋儿白白净净,周中擎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他打开门, 赶紧把人拉了进来, 安六合拒绝了他的拥抱,转身跟胡关二人说道:“我到了, 你们回去吧。”   关云龙点点头, 转身就走,倒是周中擎,莫名挨了胡厅长的一顿夸。   关上门, 他才好奇地打量着安六合:“什么?你跟他们说你的近身格斗是我教的?”   “对啊,不然我那么厉害, 说不过去啊。”安六合倒是时刻不忘给她的贤内助树立一个英明神武的形象。   周中擎听罢, 内心的喜悦化?????作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想抱抱他的媳妇, 出去好几个小时, 想死了他了。   可他再次受到了安六合的拒绝, 理由充分,哭笑不得, 她说:“不行,我身上太脏了, 先冲个澡换身衣服再抱。”   “我不嫌你脏。”周中擎就想抱抱她,他担心了五六个小时呢。   安六合只得先给他点甜头:“你坐下。”   他看着眉眼娇俏的小媳妇,身体不听使唤,坐下了。   没错, 他就是个老婆奴, 老婆出去要等得, 老婆命令要听得,女人家汗涔涔的脸蛋儿一点点靠近,贤内助闭上了双眼。   温热的唇落在脸上,甜在了心里。   他到底还是犯了浑,双臂不由分说把人箍在了怀里,脏就脏嘛,大不了一起洗。   结果他刚刚把人拉到了腿上坐下,身后就响起了小杰的声音:“爸,我饿了。”   周中擎深吸一口气,把内心的那一份燥热压了下去,松开手,转身看了眼睡迷糊的傻小子:“等着,爸去给你热菜。”   安六合顺势起身,准备去澡堂冲个澡。   她进来的时候问过了,澡堂在后面院子里,不过热水要自己烧,热饭的锅灶也在后院。   她把英招喊醒,让他看着点小杰,夫妻俩一起出去了。   周中擎从水井里捞起冰着的饭菜,问道:“你身上没伤吧?等会我给你检查检查。”   “这我倒是没注意,应该没有。”安六合发现煤球炉子居然是热的,提起上面的水壶一看,里面的煤球还着着呢,只不过通风口被封住了只留了一个小眼儿。   她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这水是你提前给我烧着的?”   “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就温在了炉子上。你看看还烫不?”周中擎把井口重新盖上,饭菜凉飕飕的,要在锅里热一下。   抬腿往煤球炉子走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媳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院子里没有灯,只有天上的月亮静静地看着这对小夫妻,他的媳妇侧身对着他,叫他看不清表情。   可等他走到她身侧的时候,她忽然转身,搂住了他的腰身,脸贴在他心口,声音闷闷的:“你对我这么好,会把我宠坏的。”   “这么容易就宠坏了?那我可得多宠宠,越坏越好。”周中擎眉笑眼开,“坏女人才会跟我打架,打不过才会咬我,你说是吧,媳妇儿?”   “你讨厌!”安六合捶了他一拳头,提上热水躲澡堂去了。   点上煤油灯,一个人洗着澡。   不一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去而复返的周中擎来到了澡堂门口:“要搓澡吗首长夫人?”   安六合笑着给他开门,猝不及防被男人高大的身躯压向了墙角。   她也不躲了,仗着澡堂里灯光昏暗,将那羞涩的一面藏得严严实实的,背对着灯光挑衅道:“收钱吗?收钱的不要!”   “当然要收钱,夫人你要是没钱,那就把自己抵押在这里吧。”周中擎把门反锁上,恃帅行凶。   月色从天窗洒下来,月光下的两个人不知疲倦,洗个澡竟然洗了两个多小时。   回来的时候,英招睡在床边,手搭在小杰的腰上,明明是他哄小杰睡觉,结果吃饱喝足的小杰精神抖擞的,到最后英招把自己哄睡着了,小杰则躺在床上,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六合进来的时候,怪内疚的,辛苦英招了,愣是把小杰拘在了里侧,没让他起来乱跑。   关上门,周中擎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床只有一张,宽度只有一米二,床板子也薄,是睡不下四口人的。   所以他决定打地铺。   安六合睡不着,索性陪他一起坐在了地上的席子上。   两人压低了声音聊了起来。   “怎么样?事情棘手吧?”刚刚在澡堂,周中擎可没有心思关心械斗的事,满脑子都是那娇滴滴的“好哥哥”,一声声,一阵阵,让他分心乏术。   这会儿关心一下正事,也好决定天亮之后的分工。   安六合点点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怀里:“事情麻烦着呢,我原本以为只是湖田界限的划分不合理,农业结构单薄,粮食产出低下,所以才会一直解决不了。这次去看了看,原来不只这么简单。”   “哦?还有别的问题?”周中擎毕竟是个当兵的,他的精力更多的都在海防和练兵上头,对于微山湖这边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安六合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当初国民政府在南市,所以江省解放得比较晚,最开始那几年,徐市是在东省这边托管的。所以江省把徐市接回来的时候,东省就要走了湖区的一些村庄。原本两省商量着解决,领导们觉得以湖水和湖边的田地为界限就行,可事情麻烦就麻烦在湖水是变化的。就好比这次洪灾,湖水暴涨,那东省的面积不就多了?毕竟当年说好了,湖水涨到哪里哪里算他们的,湖水退到哪里哪里算江省的。现在洪水褪去,随着湖水飘过来的那些水生植物却有不少留在了湖边的浅滩上。江省的百姓自然觉得这些就该是他们的,可东省的也有理有据,这是跟着他们的水域涨过来的,虽然水退了,可东西就该物归原主。今晚就是为这个打起来的。”   “这个确实麻烦,还有别的问题?”周中擎把她圈在了怀里,顺便用右手给她梳理着头发。   安六合往他肩膀上蹭了蹭,耳根子被他挠痒了,蹭完直起身来,有些无奈:“对,还有个大问题,你也知道,实际上这一片一共是四个湖泊连在了一起,上游的南阳湖和独山湖都在东省界内,不存在纷争;下游的昭阳湖牵扯到的区域也不大,最主要的矛盾集中在微山湖这边。但就在前几年,东省没跟江省打招呼,在上游建了大坝,这么一来,下游的微山湖就被人卡住了咽喉,想要水的时候上游不给放,洪涝的时候上游又拼命放。这就导致矛盾被无限放大了,所以两岸的百姓都是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不彻底解决这件事的话,光是重新划定省界是远远不够的。”   “那不如这样,大坝建都建了,也不适合销毁,干脆由中央单独安排一个湖区水闸工作小组,独立于两省之外,科学公平地控制上游来的水,尽量做到让两边都没有理由扯皮。”周中擎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隐患。   所以,无论是让东省自己管理水闸还是让江省参与进去,都不是长治久安的法子,那就只能釜底抽薪,两边都别掺和了,直接让上头安排一个水利小组。   安六合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她回来的路上就为了这事头疼了一路。   当时她和两位厅长就考虑过两省合作管理的方案,不过大家都觉得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这牵扯到各自的利益,人总是有私心的。   那么现在,弄一个独立的工作小组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这个问题了。   安六合很开心,捧着周中擎的脸颊亲了一口:“周团长,多谢多谢,从今往后,你就当我的军师吧,不过我可没钱给你开工资哦,你不会嫌弃吧?”   “工资?工资有老婆重要吗?”周中擎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两人耳鬓厮磨着,睡不着的小杰忽然开口:“当然没有我妈重要。爸,你能帮我把英招哥哥的手拿开吗?我怕弄醒他,我想翻身。”   周中擎赶紧起来,把英招轻轻地翻过来一点。   动作很轻,也很小心,结果英招还是猛地惊坐起来,喊道:“谁?不准碰我弟弟!”   等他嘭的一声跟周中擎的脑袋撞在了一起,他才倒吸一口凉气,清醒了过来。   一看是自家爸爸,安心了,又躺了回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进坏人了。”   得,这进坏人的话题是揭不过去了。   安六合搓了搓热乎乎的脸颊,柔声道:“招招,你踏实地睡,我和你爸都在呢,没有坏人来。”   “哦。”英招转身,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小杰,直起身子给小杰把毯子盖回了肚子上,“小杰总喜欢蹬毯子怎么办,还好最近天热,应该不会着凉吧爸?”   “不会,你快睡吧。”周中擎怜爱地拍了拍英招的后背,英招背对着他,慢慢睡着了,即便是睡着了,也要面朝弟弟,守着他点。   周中擎看到他这么一个习惯,不免有些唏嘘。   坐回安六合身边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英招也太懂事了,有时候总觉得他跟个小大人一样。”   “他确实比你岁数大,叫你一声爸是你占便宜了。”安六合蜷缩在周中擎怀里,“对了,天亮之后什么安排,想好了吗?”   “想好了,还是分头行动,我带着孩子暗访,正面战场交给你了。”周中擎有个大胆的猜测,他怀疑两边都有人在搅局,那个破败饭店的老板虽然动机可疑,但有句话是对的:乱,才有利可图。   他?????要把这背后的搅局者找出来,不然他老婆就没空陪他了。 第59章 实习奶爸(二更)   夜深人静, 招待所外的大马路上,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正围在一棵香樟树下交头接耳。   为首的便是这群人的二把手,强子,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 脚下踩着干瘪的烟盒,盒身印着三个字:大前门。   强子深深吸了一口, 半眯着眼睛把烟圈吐出来:“怎么样, 看清楚了吗?那个育种专家进的是这家招待所?”   “看清楚了,姓关的和姓胡的亲自把她送回来的,身份金贵着呢, 人是从年前新发现的那个海岛来的,首都那边还为她去了个考察团, 现在封岛了, 一般人不让进, 咱们想安插人手进去, 实在是难如登天。”一个瘦猴子恭敬地回道。   强子又狠狠吸了一口, 烟屁股都快烫到嘴了, 才依依不舍地把烟蒂扔了,抬脚碾了碾, 不屑地撇撇嘴:“难如登天?有你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我看你丫是不想混了是吧!”   强子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瘦猴子捂着屁股,敢怒不敢言。   倒是身边一直不说话的张铁律想了个馊主意:“强哥, 要不这样,这个姓安的毕竟是个女同志,又是个当了妈的,但凡这种女人, 都会本能地对小婴儿产生保护欲。正好, 葛二蛋不是不做人事弄了个孩子出来吗?他又不肯娶人家, 那孩子现在还在嫂子那里养着呢。不如把他抱过来,就放这马路牙子上,说不定哭两声就能把那女专家给骗出来了。倒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你说了算?”   “你懂个屁,你是没看到她今天的能耐,连马胡子都被她一招撂倒了,这女人不简单呢。更何况她还有个团长丈夫,这两人要是联手起来,可不得了。”瘦猴子骂骂咧咧的,眼看着张铁律要爬到自己头上了,可不得摆一摆帮派老前辈的威风嘛。   张铁律笑笑:“怕什么?她男人今天都没跟她一起去,说明什么?说明这男人把自己的孩子看得比她重,这种人是不会为了路边的野孩子跟出来的,肯定守着屋里的小孩。到时候咱们就用麻袋从后面把那女人套上抓走,有她在手,姓关的和姓胡的只能乖乖地把咱们的那批枪还回来!”   “这个主意不错,那行,赶紧去把小孩抱过来,这事宜早不宜迟,不然大哥要是知道镇场子的家伙被没收了,不得打断你我的狗腿!”强子威胁了一通,吓得瘦猴子和张铁律赶紧抱娃去了。   可是奇怪的很,那娃哭了半天,也没个人出来。   那女人休息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却看不到人影,过了一会,倒是来了个小孩掀开窗帘瞅了一眼。   这小孩奇怪得很,看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的一只大黄狗。   强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觉得这狗子又脏又臭的,嫌弃得不行,掐着嘴里的烟屁股,就要去烫大黄的脑袋。   大黄调头就跑,躲进巷子里之前,还又回头看了眼亮着灯的窗户。   那小孩跟大黄对视一眼,随后把窗帘合上,好像耳朵聋了,根本听不到这小孩的哭声。   他们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那个安专家出来,这下傻眼了。   还是瘦猴子率先反应过来:“我滴个娘嘞,她和她男人该不会那个去了吧?”   “哪个啊?”张铁律还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刚加入帮派的愣头青,不明白其中含蓄内敛的深意。   瘦猴子坏笑着,拍了拍张铁律斯文白净的脸蛋儿:“哪个?叫声爹我就告诉你!”   张铁律一巴掌拍开他的咸猪手,后退几步,躲到了强子身后:“强哥,到底什么啊,你快说啊。”   强子又点了根大前门,他指了指招待所后院:“自己去听听。”   这一听,张铁律就不好了。   他没见到猪跑,但是他听到一些缠绵悱恻的动静,回去后一整晚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至于强子和瘦猴子两个,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干脆把那小孩扔在了树下,自生自灭去吧。   说来奇怪,他们一走,这孩子就不哭了。   待在襁褓里,躺在地上,无辜又天真地打量着这操蛋的世界。   所以安六合和周中擎回到屋里的时候,什么也没听见。   而英招因为太困了,睡着了,压根没来得及跟他们说这件事。   小杰倒是听到了小婴儿的哭声,可他又以为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在闹觉,很正常,便也没有当回事。   至于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早就睡迷糊了,哪里知道什么孩子,什么强子。   天快亮的时候,葛二蛋捂着被烫伤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他是不想结婚不想负责,可他要儿子啊,他一直觉得自己离开入赘的那家不是他的错,因为那女人没跟他生儿子。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说什么他也不会白白送给别人的。   可没等他找到孩子的位置,附近便聚过来几只野狗,领头的大黄对着他汪了一声,身后的狗腿子们便一拥而上,追着葛二蛋撵,这个撕咬他的裤腿,那个扑腾他的后背,不一会就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跑了。   一直跑到了住处,他才惊魂甫定地捂着屁股,疼得直接栽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后来还是独眼龙把他扶进屋,出来帮他找孩子。   可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树下只有一地的烟屁股,以及被滋了一滩狗尿的大前门包装盒。   独眼龙离开的时候,巷子里的大黄跟了出来,见这个男人并没有穷追猛打的迹象,这才调头回去了。   它叼起襁褓里的孩子,跳上了招待所院墙外的土堆,又一个后踹,借力跳上了院墙边上的枣树,随后再往下跳。   枣树旁就是煤球堆,煤球堆旁是已经熄了火凉了的煤球炉子。   一层一层,大黄利用它的聪明和智慧,稳稳落地。   随后像是一道疾风,蹿进了招待所大堂里面。   夏天天热,大堂通往后院的门没关,招待所一共三层小楼,安六合他们住在二楼。   大黄一路摸索了过去,来到二零九号房的外面,把孩子放下,伸出前爪,挠了挠门。   睡迷糊的安六合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这一动,周中擎也醒了,两口子过去开了门,但见一个脏兮兮的大黄狗蹲在地上,面前还摆着一个襁褓,襁褓里的奶娃娃,正懵懂无知地打量着陌生的叔叔阿姨。   安六合吓了一跳,都说狗通人性,这大黄也太聪明了吧?   不过这小孩是谁家的?   她蹲下,把孩子抱起来,平视着大黄的眼睛:“谁让你来找我的?难道是我家招招?”   大黄听不懂招招是什么,不过它看到了刚刚起床,正在揉着眼睛的英招,眼睛一亮,尾巴剧烈地甩动起来。   安六合回头一看,果然。   她把孩子交给周中擎:“你抱一会,我带大黄去洗洗,不然太脏了。”   周中擎之前抱过蕾蕾,但次数很少,所以并不是很熟练,于是他僵硬地保持着安六合把娃塞来时的姿势,等她领着英招和大黄去了后院,他才一点点走到了床边,慢慢屈膝,把小孩放在了床上。   小杰也醒了,他本来就没怎么睡着,迷迷糊糊的,干脆坐了起来。   他看着忽然多出来的一个小孩,很是茫然:“爸,你和我妈有小宝宝了?”   “不是,捡的。”周中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用了个笼统的回答。   小杰好奇地凑过来捏了捏这小娃娃的爪子,乐了:“爸,这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啊,我看着像小妹妹。”   周中擎掀开襁褓确认了一下:“不,是小弟弟。”   小杰瞬间泄气了:“啊?小弟弟啊,我不喜欢。”   “为什么?”这小家伙,还偏心呢,不喜欢弟弟只喜欢妹妹?周中擎乐了。   小杰理直气壮:“奶奶说男孩子多了当妈的受罪,不如女孩子文静,贴心。我妈那么辛苦,还是小妹妹好点。”   “这话也对。”周中擎知道小杰嘴里的奶奶指的是叶春梅,他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那是孩子的亲奶奶,就是不知道这次回去海岛,叶春梅会不会又来闹他媳妇。   想想还是有点担心的,他媳妇这个人挺好懂的,那些不便宣之于口的负担和压力,她会自己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咽下去。   而那些可以及时解决的矛盾和误会,她也会大大方方地提出来,早点化解。   而叶春梅带给她的,属于前者。   真要是叶春梅来哭闹,她多半会自己憋在心里。   所以还是离远点的好,等老人家慢慢想通了,愿意接受现实了,再说其他。   这一刻,周中擎心里做了个决定。   回去岛上后,他该申请一个规模庞大的家属大院儿了,让他手底下那些将士们把老婆孩子都带过来,让小杰和英招有更多的伙伴,更多的社交,这么一来,叶春梅想见缝插针地追忆一下往昔,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   安六合把煤球炉子生起来,烧了壶热水,又从旁边的木头柜子里找到了一把鞋刷子。   随后再提个桶,打点井水掺上热水,准备给大黄洗澡。   为了节省时间,她让英招先舀水往大黄身上泼,打湿了毛发再刷洗。   而她自己则去大堂买了点玉米面和鸡蛋,还有一块硫磺皂。   回来后借用招待所的锅煮起了玉米粥,粥里还卧了五个鸡蛋。   他们一家四口一人一个,小奶娃也安排一个。   忙完这些,她才回到大黄这边,给它打上硫磺皂,随后拿起刷子,给大黄梳理毛发。   大黄温顺地趴在井边,刷到干枯打结的毛发时也不喊叫,安六合又找来一把生锈的剪刀,干脆把那乱成一团的毛给剪了。   好在这样的乱毛不多,虽然洗完澡后大黄秃了几块,但并不影响它整体的颜值。   这是一只纯粹的中华田园犬,遍布大江南北的每一个角落。   活泼,忠诚,好养活,长得也端正威严,养在身边还能抵御一些不怀好意的宵小之辈,挺好。   这一刻,安六合动了留下它的心思。   正好粥开了,她把锅端下来,又烧了一壶开水,继续给大黄冲洗。   一遍的时候水是黢黑的,第二遍的时候便只是有些泛黄,第五遍的时候,大黄身上流下来的水已经看不到杂色了。   这么讲究,不过是想给大黄洗干净点,免得孩子想摸又不敢伸手。   忙活完,安六合检查了一下,还好,大黄身上就是有些泥巴,并没有跳蚤之类的寄生虫。   她累得腰酸,直起身的时候,英招贴心地给她擦了擦汗:“妈,昨晚你和我爸来洗澡的时候,门口路上有人一直盯着咱们窗口呢。那小婴儿就是他们弄来的,我当时要看着小杰,就没有下去,不过我看到了大黄,就让它找机会帮我把小孩抢了过来。这大黄还挺聪明的,要不咱们养着吧?”   “好啊。”安六合跟英招果然想一起去了,其实很好理解,英招自己就是神兽,是很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不然大黄也不可能跟他畅通无阻地交流。   一个眼神都比他们人类好几句话传递的信息量大。   英招很开心,搓了搓大黄的脑袋:“大黄,你就叫大黄吧,我懒得给你想名字了。”   大黄汪了一声,蹭了蹭英招的大腿。   安六合洗洗手,把硫磺皂包起来,塞给了英招:“拿着,这块以后专门给大黄用。”   “妈,你真好。”英招知道这硫磺皂是稀罕东西,岛上的人想用的话,都得去物资队申请的,还得花钱买。   有时候赶上风浪大,要等好几天才能补上货。   他曾经看到一家三口为了一块硫磺皂跟在方海后头说尽了好话,到最后愣是花了三块钱才买到一块用剩下来的,拇指大的一小节儿。   现在安六合直接给了他一块簇新的,他可感动坏了,一口气说了几十个赞美的成语。   听得安六合合不拢嘴。   英招拍完妈屁,喊了声大黄,大黄领会精神,后腿着地站了起来,脑袋蹭了蹭安六合的手心,乖巧地汪了一声。   上楼的时候,英招又具体描述了一下那三个人的长相。   安六合若有所思,回到屋里跟周中擎交换了一下看法:“我怀疑是国营饭店那边的人盯上咱们了。这婴儿是鱼饵,想骗我出去的。不过他们没想到,我居然不在屋里。”   周中擎没说话,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媳妇为什么不在屋里。   他虽然面色严肃,可耳朵根子上还是悄悄染上了一抹桃色,他把那旖旎的遐思摁在萌芽状态,道:“问问英招,有办法让大黄去追踪那几个人的气味吗?”   安六合也是这个想法,不等她开口,英招便搓了搓大黄的脑袋瓜子,随后半蹲着,平视着大黄的眼睛。   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大黄就领悟了其中深意,原地转了三圈:“汪!”   是肯定的跃跃欲试的回答。   安六合虽然不是驭兽师,但也听得出来大黄声音里的情绪。   她很是宽慰,英招见状,便吆喝了一声,大黄立马飞奔出去,抓坏蛋。   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个小婴儿该怎么办呢?   她担心地看着周中擎:“你一个人带得了三个孩子吗?”   “带倒是可以,不过小孩饿了怎么办?”周中擎少见的犯了难。   毕竟他也不是产妇,没有乳汁。   安六合应道:“我煮了粥和鸡蛋,你喂喂看。”   也行,他见过叶春梅是怎么喂蕾蕾的,只要这小孩啃吃问题就不大。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按着约定的时间,等会关云龙和胡厅长就要来接安六合去办正事了。   周中擎稍加思索,大包大揽地应下了:“三个孩子都交给我,你就别操心这些小事了。”   安六合估摸着鸡蛋应该已经卧熟了,便去楼下把锅端了上来。   碗筷不想用招待所的,便从九叶菩提里面拿出了周中擎做给孩子的那一套小餐具。   大人也凑合着用用,虽然只有三只碗,不过周中擎也不饿,等安六合吃完下楼上了车,英招和小杰也吃完了。   他用他媳妇用过的碗,而怀里这个小婴儿,就用英招的。   他把鸡蛋黄用筷子挑开,散在粥里搅匀了,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   这小婴儿倒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居然吧嗒着小嘴儿,吃了不少呢。   看着周中擎那仔细小心的样子,英招笑了:“爸,我说你怎么这么积极呢,原来你是拿这小孩练手呢吧?真要是哪天我妈怀孕了,你就不慌了。”   “别胡说,我这是助人为乐!”周中擎这几天总有这样的感觉,他跟英招错辈儿了。   听听这小子的口吻,哪里像儿子跟老子说话,反倒是像个慈爱的老父亲在调侃儿子。   周中擎可不想被小孩占便宜,当然无以反驳。   英招也不跟他争,笑嘻嘻的,趴在床上摸了摸这小奶娃的脑袋,忽然好奇:“哎,爸,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小的一点点吗?小杰也是吗?你们人类小时候长得好慢啊,不像我,嗖的一下就能满世界溜达了。”   “谁能跟你比。”周中擎笑呵呵的,粥和蛋喂完了,他得下去刷锅洗碗。   没想到英招赶紧把碗筷接了过来,道:“我来我来,爸你好好攒攒经验,到时候你和我妈有孩子了,少不得要你端屎把尿的,吃喝拉撒都得你来。我妈那么忙,你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周中擎这下真觉得自己才是当儿子的了。   他不乐意。   本打算好好教教英招怎么跟他这个当爸的说话,没想到大黄从外头蹿了进来。   一来就吭哧吭哧的,兴奋地盯着英招汪汪叫。   英招瞧着事情有眉目了,赶紧把碗筷放下:“爸,走走走,先去看看那些人在哪,碗我回来再洗。”   周中擎只得抱着这个奶娃娃,叫上小杰一起跟了上去。   小杰开心着呢,老妈不在身边,新上任的这位老爸又宠着他们,于是一出门就像撒欢的小马驹,冲上去抓住了英招的手,一起跟在了大黄身后。   这俩小子跑得快,一眨眼就钻进了巷子里,又一路狂奔着,往郊外去了。   吓得周中擎赶紧追了上去。   追过去一看,不得了,闯大祸了!   大黄是把人找到了没错,可它找到的不是时候,更不是地方。   因为这群人正在郊外一个荒废的土地庙里,做着贩卖军火的勾当。   周中擎暗叫一声糟糕,想阻止英招和小杰已经是来不及了。   小杰跑得最快,一头扎进那群黑心商贩中间,连带着英招也一起离开了周中擎的视线。   周中擎看着一个个凶神恶上围上去的土匪,只得大喊一声:“放开我儿子,有什么事冲我来!”   同一时间,安六合这次的微山湖之行还算顺利。   经过昨晚的粉墨亮相,这群争斗多年的百姓是服了她了,也是怕了她了。   所以看到她来,全都客客气气的,几乎是有问必答。   可问到一些关键问题的时候,乡亲们全都答不上来。   “他们是真的不知情。”回来的路上,安六合笃定地下了结论。   没错,他们在乎那些浅滩那片湖面,他们算计着每一次的涨潮和退潮。   可是,他们真的不知道那些枪支火器是从哪来的,更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收缴了一批之后,今天又有了。   好像这些枪支会生娃产仔似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安六合问了一圈,一无所获。   倒是胡厅长似乎知道点什么,他欲言又止,看看关云龙,再看看安六合。   最终叹息一声:“小安啊,有些事差不多就行了,再查下去,你也查不动的。再说了,你来不是为了育种和开荒移民的事吗?军火的事还是交给国安来吧,你玩不过那些人的。”   “胡厅长,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说嘛,大家集思广益,不好吗?并不是我想越界,而是这事本来就是息息相关的,要?????想平息这里上百年的械斗恩怨,必须掐灭军火的走私和贩卖。你也知道,有时候只是小打小闹斗斗嘴而已,可枪声一响,那就不得不斗个你死我活了。只有把这事彻底解决了,你和关厅长才能彻底了了一桩心事嘛!”安六合不知道胡厅长在顾忌什么。   但是有一点她清楚,既然要斩草,那就要除根。   胡厅长不置可否,车停在路边,让她去招待所喊周中擎一起去昨天的地方吃晚饭。   安六合在外面奔波了一白天,也不知道他们爷仨是不是被那奶娃折腾得人仰马翻。   她急匆匆跑上楼,满心期待,推开门,才发大人小孩都不在。   去大堂一问,才知道他们上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懵了。 第60章 剿匪立功,耳鬓厮磨   安六合回过神来,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灵犀印没动静,也不知道英招他们怎么样了。   是她忙昏头了, 顾着走访每家每户, 了解他们的情况和诉求,记录他们的现状和对未来的期待。   她在努力做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 她在努力让自己的能力惠及更多的百姓和大地。   可她不能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啊。   那她辛苦奔波一场, 为了谁呢?   小家要是没了,她的精神就没了寄托,灵魂就失了归宿, 那样的滋味她不想再品尝了,苦涩, 寂寥, 无所适从, 就好像脚不沾地, 惶惶不可终日。   当然, 她并不是后悔为了大家而付出, 她只是后悔离开的时候,没有再给他们爷仨加上一道保险错失。   现在出了意外, 她的心一团乱麻。   要是周中擎只带着英招和小杰还好说,可他还带了一个小奶娃, 一定会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她不敢耽误,她得赶紧把她的小家拯救回来,她要双脚沾地, 这样才有力气往前行走。   她赶紧往外跑, 没想到刚到马路对面, 就看到大黄拖着被打断的右侧后腿,步履蹒跚地冲她爬了过来。   她立马调转方向迎了上去。   在她身后,关云龙和胡厅长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原以为她会带着周中擎和孩子一起出来,谁想到,居然看到她蹲在那只浑身血污的大黄狗面前,一本正经地问它:“你的英招小主人呢?快带我去找它!”   大黄扭头,对着西郊的方向叫了两嗓子。   安六合赶紧把大黄抱上警车:“快,通知最近的派出所支援,我丈夫和孩子出事了。”   胡厅长赶紧下车,叮嘱关云龙要在沿途路口做上记号,留下冷警官开车,自己则去派出所调派人手增援。   情况紧急,安六合又需要大黄带路,便顾不得被冷警官看到什么了,大不了之后再让孔庆详送一份保密协议过来。   她赶紧给大黄接了腿正了骨,咔嚓几下,大黄嗷呜一下尖叫出声,剧痛之后腿就能站着了。   刚接上的位置还是火辣辣疼着,大黄轻轻蹬了蹬腿,发现自己居然好了,它很激动,摇头摆尾的,脑袋瓜子一直蹭安六合的手心。   安六合干脆托起大黄,让它蹲在自己腿上趴在窗口认路,虽然她没有英招跟百兽·交流的本事,但是大黄通人性。   到了前面路口,大黄立马狂吠起来。   冷警官赶紧停车,留下记号再继续往前开。   他看了眼后车座的安六合,总觉得她刚刚正骨的手法不像个卫校出来的,而像个练家子。   他有个兄弟就在嵩山当和尚,他可是见过那家伙练功的架势,可别说,还真有点像。   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又往前开了十几分钟,大黄再次狂吠起来。   前面并没有路口,倒是拦着一座大山,山脚下藏着阴森森的山洞。   冷警官一脚刹车停下,赶紧下来侦查,安六合下车跟着大黄,一路往前面的荒山走去。   大黄吠了几声就停了,闷声不响盯着远处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口。   安六合也放慢了脚步,仔细观察着附近的蛛丝马迹。   片刻后,她指着草丛里的血迹,冲身后的关云龙摆了摆手。   冷警官也跟了上来,小声道:“有情况,我打头阵吧,我带了枪。”   安六合拒绝道:“我来,你带着枪容易激怒他们,我家英招很怕枪声,会出事的。”   “可是你手无寸铁——”冷警官本能地想保护弱小,然而话到一半,他打住了。   那晚他也在场的,人家安同志根本就不是弱小,关键时候谁保护谁还真不一定呢。   他只能闭嘴。   安六合还以为他不乐意,坚持道:“我瘦些,看起来威胁性小一点,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冲突。”   说着便走在了最前头,一点都没有露怯。   冷警官默默看着她上前,被她的无畏和胆气所折服,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他也要找个这样的巾帼豪杰做媳妇,互相鞭策,教学相长,羡煞旁人。   他从善如流,选择了垫后。   安六合向侧方绕行,一点点接近。   手心一阵酥麻,摊开一看,一道文字飞了出来:妈,你是不是来了,灵犀印在发热。   安六合回道:我在山洞外面,你们是在里面吗?   又一道文字飞出来:在的,妈你小心,山洞外面有埋伏。   安六合已经注意到了,两边的草丛有被踩踏过的迹象,虽然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故意把那些荒草拨乱隐藏踪迹,可她的视力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一下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她又问英招:你爸和弟弟都好吗?   英招:我爸受伤了,他打死了两个土匪的,又打伤了他们的大哥,气得那个强子想要杀了他,还是他们大哥聪明,知道用我爸来威胁你们保命,所以只是抽了他两鞭子,没敢把他怎么样。小杰一点事都没有,我护着呢,我俩和我爸被分开关的,妈你千万小心,他们二哥性情暴戾,大哥诡计多端,手下也特别凶狠,你不要蛮干哦。   英招没说的是,要不是他被枪声吓到了,周中擎就不会被鞭子抽到。   可他没脸说,他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那玩意儿一响他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成了个废物。   好在他现在缓过来了,不然他早就给安六合通风报信了。   安六合猜到里面凶险,所以对英招没有别的要求,活着就行。   她回道:照顾好自己和小杰,妈来接你们回家。   这下英招安心了,他就知道,他们一家子都会逢凶化吉的。   安六合在前面停下,藏在一处巨石后面,打量着山洞附近的情况。   确实有埋伏,左边三个,山洞上面的石头后面有五个,右边则是四个,人还不少!   至于山洞里面的,她离得太远,山洞又有曲折,暂时分辨不出来。   她想了想,计上心来。   也不猫着腰借住草木来隐蔽身形了。   她转身冲关云龙和冷警官递了个眼神,随即直接站了出来,看向了黑黢黢的山洞,装作自己压根没看到那些埋伏的人。   她故作不满地嘀咕道:“什么嘛,一个人都没有,葛二蛋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会吧,他骗你干什么?”关云龙来的路上已经听安六合提过了这个人,现在又得了安六合的示意,便配合她唱起了双簧。   安六合故作气恼:“他就是骗我了啊!他不是说山上有军火,还有他的兄弟们吗?我好不容易找过来了,却扑了空,我男人不得骂死我吗?”   说着安六合就哭了起来。   关云龙有点懵,缓了缓,试探着问道:“周团长骂你?”   “是啊,你不知道吗?他说要是能把这些军火收缴上交给国家,那就是大功一件,回去之后就可以向他们邵政委邀功,说不定就能晋升了呢。这下好了,我被骗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呢?他这个人脾气那么臭,回头该骂我了。”安六合委屈得不轻。   关云龙还从没见过她这么小女人的一面,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跟真的似的。   关云龙乐了,捧哏道:“那不能吧,我看他挺疼你的嘛。”   “疼也是疼的,可老婆孩子再重要,也不如这天大的功劳来得实在。谁不知道绿帮这几年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要是在萌芽阶段就给消灭了,组织上肯定会重重有赏,到时候不光有里子,还有面子,你说哪个男人能抵御得了这种诱惑?他也不能免俗啊。”安六合抹了把泪,她听到了山洞附近的动静。   这伙土匪内讧了。   她这么一诈对面必然人心大乱,要是葛二蛋在场,肯定就被怀疑上了,要是葛二蛋不在,那这帮人肯定更加着急,担心葛二蛋已经叛变,去警局自首了,不然为什么要告诉她这边有军火?   肯定是知道秘密藏不住了,干脆卖主求荣,争取宽大处理。   这么一想,可不得内讧了吗?   安六合听着前面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响声,道:“算了,不说了,既然没人在这,我还是回去等他吧,哎,可怜我带了这么多钱过来,还想故意露财让他们放松警惕的?????。”   说着她还看了眼警车,倒是巧了,车上摆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是省公安厅层层下发的关于进一步推进五反运动的文件。   山洞这里位置高,眺望过去,应该正好可以看到箱子的大半轮廓。   果然,那群土匪头子上当了!   就在安六合转身要走的时候,这群人忽然跳了出来,枪指口对安六合等人,呵道:“不许动。”   安六合赶紧举起手来,关云龙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跟着举了手,冷警官原本拿着枪想抗争抗争,可等他看到安六合已经投降了,只好把她和关云龙的安危放在第一,也举了手。   三人很快被押到了山洞里。   安六合辛苦演戏一场,终于风平浪静地进来了。   她抖了抖肩膀上推她的那只手,问道:“我儿子呢?让我见我儿子!我给你们钱!”   强子冷哼一声,把她推进了英招所在的石室里。   随即关了门,又把关云龙和冷警官关到了周中擎那边。   不一会,去警车那里打劫的喽啰们回来了,吭哧吭哧跑到强子面前:“强哥,车上没找着钱,要掀开车座看看吗?可是我们没有趁手的工具。”   “看个屁!”强子意识到上当了,当即气鼓鼓地,准备挑一个倒霉蛋送他归西。   张铁律赶紧拦住了他:“别啊二哥!光周中擎这一个筹码肯定不够,可现在又多了一个安六合,一个关云龙,还有一个小警察,咱们手里的筹码越多咱们就越安全啊!等大哥再歇歇,能动了,咱们就可以跟他们来的人谈判了。所以你不能动手,你要是动手了,那他们就有理由出动武警了!”   “我不动手他们就没理由了?你以为军火是儿戏吗?”强子还是想大开杀戒。   情急之下,张铁律只好一惊一乍地喊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大哥喊你呢,你快去看看吧!”   强子狐疑地打量着张铁律:“你小子最好没有别的心思,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   说着他把瘦猴子喊了过来:“你盯着他点,我怀疑这小子有鬼。”   强子一走,张铁律就变了脸,一个掌刀劈晕了瘦猴子,随后拿起钥匙,要放人。   他打开了石室的门,看着里面的女人孩子:“快走,强子脾气上来了要杀人,你们不能再待着了!”   安六合刚跟两个孩子团聚,正在跟英招打听情报。   闻言她站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张铁律。   英招立马揭发了他:“妈,就是他提议用小孩骗你出来的,他最坏了。”   张铁律听着这话心里堵得慌,可他身份特殊不能暴露,只能拉下脸来催促道:“狗咬吕洞宾!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可锁门了!”   安六合蹙眉,这小伙子看着是个正派的面相,怎么在给土匪做走狗呢?   现在又叛变了土匪要放他们走,难不成是卧底?   想到这里,她没有纠缠他是好是坏,而是领着两个孩子道了谢出去了。   其实他不来他们也能脱身,不过既然他做出了选择,安六合也乐得承他一个人情。   转身的时候问了问他的名字,张铁律不肯说,而是把另外一间石室的钥匙塞给了她:“别问,我去拖着强子,你赶紧去救你男人!”   安六合拿上钥匙,不再耽搁。   她吩咐小杰道:“抓紧英招哥哥的手,等会要是有枪响,你一定要保护好哥哥,跟紧妈妈不要乱跑,你们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在两个孩子身上都落下了护体金光,这才往另外一间石室赶去。   二话不说,对着守门的男人一脚飞踹了上去。   她手脚利索,一个左勾拳放倒一个,一个扫堂腿再撂倒一个,等这些人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时候,胡厅长带着武警也赶来了。   守在山洞外的土匪很是轻狂:“胡厅长,别来无恙啊,当初我从海市逃到南市,是你不辞劳苦,给我刻上了这道疤,我可一辈子都记着你呢。”   土匪是这群人的三把手,冷笑着招了招手,让手下去带个人质过来。   结果,他的手下刚进去就被安六合一脚踢飞了出来。   而安六合身后,恢复自由的周中擎等人也加入了乱局,跟山洞里其他的土匪混战起来。   其情其景,尤属周中擎最特殊最惊人,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居然丝毫不耽误他揍人。   给这些土匪都吓傻了,其中一个嗷的一声,尿了。   周中擎大长腿收回来,不屑地看向了下一个。   那人连连后退,被逼到了墙角。   情急之下掏出了藏在裤腿的手.枪,嘭的一声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英招果然吓得抱头蹲在了地上,而安六合,则一脚踹翻了开枪的土匪,随即脚尖一点,往周中擎身边扑去。   抱着他检查了一下,才发现他身上除了两道鞭痕并没有别的伤口。   至于那一发子弹,则打在了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土匪身上,属实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安六合赶紧杀回去,一个膝袭,压住了那土匪的心口,随即抢了他手里的枪,啪的一个耳光,把人打晕了。   周中擎看得目瞪口呆。   不光是他,就连关云龙和冷警官也觉得自己在梦游呢,不然怎么解释安同志这神鬼莫测的身手啊。   等胡厅长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土匪们已经全都趴下了。   “不对,少个人。”周中擎敏锐地注意到了异常,他扫了一圈落网的渣滓们,怪道,“土匪头子被我打伤了,怎么不在这里。”   “不急,出去后一个一个审。”胡厅长赶紧让警察们把人拷上带走。   到了外面一审,立马有那怂包坦白了,说他们大哥还在山洞里呢,因为周中擎打瘸了他的腿,走不了路了,所以在最里头休息呢。   这话一听就是拖延时间的鬼话,周中擎不信,安六合也不信。   周中擎看着瑟缩在小杰身边的英招,这一次,他决定孤身赴险,探查个究竟。   安六合没有跟他争,英招需要她,周中擎作为男人,也该有属于他的高光时刻。   所以她留在了孩子身边,心里再怎么担心,也还是给予了最大的配合和尊重。   胡厅长不放心,想安排个人进去跟着,周中擎却拒绝了:“不行,你带的人手本来就不够,你们留在外头,以防这些土匪哗变。”   也对,一个警察要看两个土匪,手铐也不够,还是别再分散警力了。   于是周中擎拿上一把枪进去了。   众人在门口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口却始终没有人走出来。   山洞里原本点着几根蜡烛,在刚刚的一番骚乱之后,已经被踹翻在地,灭了个干净。   所以周中擎只能靠肉眼分辨洞中的情况。   倒是稀罕事,他居然可以模糊看到个轮廓,连脚下的石头都能及时避让。   他一路往里面找去,最终被挡在了一堵石墙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这墙居然是松动的,片刻后,他把墙壁往侧面移开,果然看到了出口。   原来这山洞是连着后面更远处的大山的,一堵石墙,就哄得那些手下成了弃卒保帅的棋子。   他干脆从外面绕了回去。   “跑了,山洞里全检查过了。”周中擎有些许的遗憾,要是跑了一个小喽啰还好,可跑了一个头子的话,那可真是挺亏的。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催促道:“快,去找葛二蛋,他是负责骗人挣钱的,现在土匪窝被端了,土匪头子想跑路,肯定要找他要钱。”   众人恍然,特地腾了一辆警车给他们一家子坐,其他人挤挤挨挨,却实在坐不下,索性分几次来回把人运回去。   安六合搂着英招和小杰坐在了后面,周中擎抱着那个小娃娃坐在了前头。   出来一天了,小奶娃早就饿了,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周中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他找个好人家送养算了。   警车关了警铃,在之前的那间民居门口停下。   里面的土匪头子,正跟葛二蛋拉拉扯扯,为了那点藏起来的私房钱打得不可开交。   周中擎冷笑,冲身后的冷警官说道:“还有手铐吗?不行就找绳子捆。”   冷警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当了一回助手。   两人冲上去把土匪头子和葛二蛋全都抓了起来,这两个人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屁股,本来就跑不快,自然只能含怨落网。   葛二蛋趴在地上的时候,嘴上不停咒骂周中擎不得好死,周中擎懒得理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小人,神色平静得出奇。   车上的安六合带着孩子下来了,地方腾出来,让冷警官把人押回所里去。   “你们怎么回去呢?”天都黑了,没有人力三轮了,冷警官提议道,“要不你们就在这等我,我马上来接你们。”   “不用,我们走过去吧,不远。”安六合拒绝了他的好意。   劫后余生,他们一家子的心情大起大落,现在就想清清静静的,不被打扰地待一会。   也不想?????去昨天那家吃饭了,人多,事儿更多。   冷警官发动车子之前,周中擎把那小奶娃递了过去:“冷警官,帮忙给这孩子找个奶妈吧,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自找麻烦了。”   冷警官好奇地问了问孩子哪来的,正说着话呢,后座的葛二蛋忽然激动地喊道:“儿砸?是你吗宝贝儿砸!警察同志,快,抱给我看看,我看这襁褓,怎么那么像我儿子的呢?”   冷警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把孩子抱给他看了眼,他终于松了口气,又哭又笑的像个疯子。   “真是我儿子,太好了,我找到我儿子了。”葛二蛋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又要进去了,也不知道要判几年,总之是不能陪着这孩子了。   再看周中擎,老婆有了,孩子也有了,而且老婆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儿子那叫一个可爱。   他是被彻彻底底的被比下去了。   不过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两个人的境遇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任谁知道了不得说一句世事无常呢?   到了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对周中擎做的一切。   他忽然挣扎着从车上扑了下来,绳子捆着手脚,只能匍匐在周中擎脚边,恳求他:“大旺,大旺你行行好,把孩子带走吧!我爸妈都走了,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唯一一个大伯还不肯认我,我只能拜托你了!大旺啊,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当年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能不能求你看在同村的份上,把这孩子收养了吧?啊?等我出来,我一定补偿你,给你当牛做马,求你了大旺!”   “不可能!”周中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葛二蛋,要是早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周中擎看都不会看一眼。   是的,他的内心被老婆孩子填满了,他不愿意再沉溺过往,可这不代表他会愿意接手仇人的孩子。   他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克制了,不然的话,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点什么出来。   他的无情拒绝,让葛二蛋分外悔恨,他只能往安六合身边蠕动过去:“你就是大旺媳妇吧?你看着挺面善的,求你,帮我劝劝大旺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送给别人家,那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安六合拿鼻孔看他,冷笑道:“诈骗犯的儿子,流氓的儿子,走私军火的土匪的儿子,你儿子有你这个爸,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要是你,赶紧夹紧尾巴做人,别再丢人现眼了。至于你儿子,组织上自然会有安排,犯不着我们来多这个事。”   葛二蛋绝望了。   以头抢地,却依旧无法打动这对夫妻。   气得葛二蛋破口大骂:“你们这么无情,早晚会有报应的!”   呦呵,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逞凶耍恶呢?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安六合蹲下,伸手揪着他的长头发,让他抬起头来。   随后啪啪啪左右开弓,扇了他十个大嘴巴子:“这是替我男人打的,葛二蛋,你记好了,自作孽不可活,你的报应这就来了,你就别惦记着你的儿子了,老老实实吃你的牢饭去吧!”   警车最后还是呼啸着走了,带着土匪头子,葛二蛋,以及葛二蛋的儿子。   大黄从车上下来,乖巧地趴在了英招面前。   安六合觉得自己的手脏了,赶紧到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狠狠搓了搓。   随即牵着小杰,走在了周中擎身侧。   周中擎怀里抱着怂成一团的英招,不发一言。   安六合也不会没有眼力见儿,在这个时候打破安静。   两大两小带着一只狗,一起回了招待所。   因为不想再应酬,所以等关云龙亲自来喊的时候,安六合开门谢绝了他的盛情。   她去大堂那里买了点面条和鸡蛋,做晚饭去了。   昨天是周中擎当贤内助,今天轮到她来做个知心人了。   她端着热腾腾的阳春面上来的时候,周中擎赶紧接了过来。   他已经把英招放下了,这傻小子慢慢缓过劲儿来了,现在就是觉得难为情,不想说话,所以躺在床上背对着小杰,害臊呢。   安六合让周中擎去后院把剩下两碗也端进来,自己则留在屋里,哄了哄英招。   等周中擎上来的时候,英招已经生龙活虎的了。   还很兴奋地说道:“妈,你果然是宝刀未老啊,今天你在山洞里的拳脚功夫,看得我都热血沸腾。”   安六合臭美道:“那你跟我学不?”   “学!”英招法术一流,可体术却是不够看的。   所以他想也不想就应下了,结果安六合还有后招等着他。   她问道:“光跟我一个人学的话,你爸要伤心的哦,要不你跟你爸也学点本事?”   “好啊好啊。”天真的英招,还没有想到自己被妈妈“卖”了。   安六合笑着搓了搓他的脑瓜子:“老公,你教他学打枪吧,我知道这个需要申请,所以就拜托你了,让英招早点习惯枪声,免得以后再掉链子。”   “你喊我什么?”周中擎差点被面条呛住。   这一声老公可不得了,只有昨晚在澡堂子里,她求饶无效的时候才喊了一声。   现在忽然这么喊,可把周中擎的心挠得痒痒的。   安六合有求于人,当然要给点甜头,于是她故意拖长了音调,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周——团——长——”   周中擎怨念地看着她:骗子,你刚才喊的明明不是这个。   骗子安六合对上他恶念昭昭的目光,立马低头扒拉面条去了。   其实刚才是她嘴瓢了,一天没见着,本来就想得厉害,再加上回来后不见他们爷仨受了惊吓,现在好不容易把事情解决了,她这心里一放松,就瞎喊了一声。   其实她平时都是喊周团长,中擎,首长大人。   前者正式,第二个亲昵,第三个往往都是打趣和调侃的时候喊。   至于老公,这真是她唯二的一次。   昨天……昨天那是不得已,今天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嘴巴比脑子快了呢?   喊这个多难为情啊,还没领证呢。   不过一想到周中擎一口一个媳妇老婆的,安六合慢慢也就摆正了心态,不再被那些别扭的情绪所左右了。   于是等吃完饭,周中擎端着碗筷准备去洗的时候,安六合跟到了门口,贴在他耳朵边上说道:“老公,等会一起去洗澡,我顺便给你疗个伤。”   周中擎再次听到这一声满含娇羞和深情的呼唤。   他老脸一红,应道:“唔……嗯……好……”   随即抓紧时间洗碗去了。   安六合瞅着两个孩子都上床睡了,便叮嘱了大黄一声:“好好看门,不对劲就汪汪汪,知道吗?”   大黄好像听懂了,对着她汪了一声。   她这才拿上衣服毛巾,跟周中擎下去了。   澡堂不大,两米来宽,三米多长,没有隔间,但足够周中擎折腾了。   他甚至都不愿意先疗伤,只管抱着他的媳妇,这里亲亲那里啃啃,耳鬓厮磨,温存痴缠。   安六合由着他胡闹,每次都不得不含恨地喊出周中擎最想听到的那一声好哥哥。   以往周中擎还能说话算数,可今天他决定做个食言而肥的坏人。   好哥哥最后只好换成了好老公。   既然要当好老公,那肯定是要怜香惜玉的,周中擎拿起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终于准备回去休息了。   两人依旧是打着地铺,从无到有的漫长岁月里,互相依偎在一起的身体可以抵御一切的艰苦。   第二天两口子是被大黄吵醒的。   这家伙对着房间的门一个劲地狂吠,打开门,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安六合好奇,到窗口看了看,原来大黄憋了一晚上,出去撒尿了。   滋了那香樟树一身,随即像个领导似的,对着围上来的狗腿子们汪汪汪了一气,原地解散,一别两宽。   狗也有狗的社会,就像人有人的乡土人情。   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他们就该回去了,绕回周中擎老家,带陶家的父子一起登岛。   这些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安六合的目的很明确,扭转周中擎糟糕的名声和口碑,不管他将来想不想晋升能不能晋升,都不能让千里之堤毁在蚁穴上头。   这些道理,是她死过去又活过来才弄明白的处世哲学。   这不是对敌人慈悲,这是对她的男人慈悲。   鬣狗虽小,体格和攻击力全都处在下乘,可一旦成群结队,却依然可以对百兽之王造成威胁。   就好像那些无所畏惧的刁民,真要是把心一横想泼你一身脏水,有的是让你跳进黄河洗不清的阴险法子。   她不能拿周中擎的未来去冒险。   思绪纷乱间,腰间传来臂膀环绕的力量。   她依偎在周中擎怀里,看着大黄独自走了回来,不由得感慨:“老公,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即便不能流芳百世,也要尽力做到最好。方方面面都要考虑长远,为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孩子。”   “我明白。”周中擎收紧了力道,把人摁在怀里,俯身亲了上去,“老?????婆,等回去我们就把结婚证领了吧。”   “嗯,回去的时候照片应该冲洗好了。”安六合也想着这事呢,结婚证肯定要领的,越早越好,为啥呢?   因为她想跟他彻底绑在一起,这一生都不再分开。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在招待所等派出所的消息。   早饭是懒得做了,昨晚折腾太狠了,安六合便拿出九叶菩提里的青菜小果子,一人一颗,垫垫肚子。   晌午的时候,胡厅长亲自过来了。   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他笑着在门口坐下,称呼都改了:“小安啊,这次多亏了你和小周啊,不但把这伙走私军火的土匪一锅端了,还为国营饭店正名了。市政府已经把那家气派的饭店没收转归国有了,以后那里就是正经的国营饭店。下次你们再来,只管放心吃饭就是。“   “那挺好,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那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明天就走了。”安六合已经实地了解过了,心里有了数,再逗留也没有必要了。   至于省界的划分,昨天她就跟关胡二人商量过了,直接取中线,也就是湖面常规水量时的湖面中线。   这牵扯到一些测绘方面的专业知识,安六合帮不上忙,就等测绘局的专家过来。   所以她决定离开了,回去赶紧帮着这边的百姓培育新的作物,总要花点时间才能有眉目。   胡厅长临走时想起来一个事儿。   他都到走廊了,又折了回来:“对了,小安啊,你不是托我帮忙打听一个人吗?我查到了,这人就在这次逮捕归案的土匪里面,是个猴瘦猴瘦的小老头。这是他的照片,你拿回去给你嫂子看看是不是他。”   “好,谢了胡厅长。”安六合还真没想到,何香芹的生父有消息了。   她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很是意外。   英招凑过来瞅了眼,立马认出来他是前天晚上跟在强子身边的那个男人。   安六合更意外了:“原来他还掺和了拿婴儿骗我出去的事儿,这种人可是够狠毒的。”   “哎,你劝劝你嫂子,既然她后爹对她不错,就别总想着亲爹了,这亲爹刚放出来没多久,又要进去了,还不如不认。”胡厅长是好意,说完也就走了。   安六合把照片收好,思来想去,准备带着孩子和周中擎在这里玩一天再走。   徐市有什么好玩的他们也不清楚,好在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上次那个蹬三轮的大叔,一家子便请他当向导,四处转了转。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家子回到了招待所,正琢磨晚饭吃什么,胡厅长又来了。   “庆功宴你们可不能不去啊,我都给你们报了功了,今后咱们就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革命同志了,这点面子总要给我吧?”胡厅长有他的道理。   这么能耐的两口子,他可得好好把人捧着,他女儿的对象还指望人家呢。   毕竟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周中擎有勇有谋又有模样和好身手,手下的将士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者,这安同志也很好嘛,不居功自傲,还知道玩花样骗土匪,又能育种又能救荒的,傻子才不跟她搞好关系呢。   所以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人请过去。   还特地强调:“我来时已经提前交代过了,今天全部用公筷,必须养成文明用餐的好习惯。”   安六合被他逗乐了:“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胡厅长高兴得很,到了车上,才说道:“对了,葛长征也来了。你们猜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神秘兮兮的,来执行任务了?”安六合平常心对待这个人名。   胡厅长也不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他解释道:“是因为那个小孩儿,谁想到呢,那葛二蛋是葛长征叔叔家的。葛长征的叔叔当年逃荒南下,在站火跟一大家子走散了,建国之后过了六七年才找到了家人,认了亲。这次给你们报功,少不得被秦司令和赵政委关心了一下,葛长征就是这么知道这事的。他特地赶过来,要把那孩子接走呢。”   原来是这样,她忽然好奇:“那葛二蛋不是还有几个女儿吗,不管了?”   “不知道啊,哎我说小安啊,你就别管这些了,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他也来了,说要亲自给你们道贺,还要请你们喝他跟华念君的喜酒呢。你们两口子就随便应付应付他,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胡厅长毕竟是老油条了,还是有不少经验之谈的。   安六合也是这么想的,她笑着应道:“行,那就有来有往,我和我家周团长也请他喝一杯喜酒。”   “哎,这就对了,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互相没看上,没缘分。你们和和气气的,别人反倒不会乱猜乱想,明年不是还要全军大比武嘛,小周说不定还有跟他过招的时候呢,到时候大眼瞪小眼,等别人看笑话吗?不如就这么客客气气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比完之后各回各家,互不干涉,对吧。”胡厅长真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在最初的陌生和不对付之后,现在他对这两口子只剩下满满的敬重和欢喜。   所以,他就自作主张,劝了几句。   安六合明白他的好意,也知道这是他传授的官场生存智慧。   所以到了那家气派的国营饭店,她客客气气地跟葛长征点了点头。   视线一扫,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华念君。   这下好了,华念君来劲了:“她怎么在这里?长征,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不知道你们军区大院的人总拿她贬低我吗?这饭我不吃了!”   娇小姐的脾气又上来了,一跺脚一扭腰,气鼓鼓地要离席。 第61章 按摩吗首长夫人(一更)   华念君的怨念来得汹涌澎湃, 很是发作了一通。   尤其是她看到安六合手上明晃晃的金戒指,更是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便越发的任性起来,闹死闹活地要走。   但葛长征却并不生气。   那些言论他也多多少少听说一些, 都说他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可他不这么想啊。   那个安六合本事再大,那也不过是个寡妇, 是个二嫁之身, 入不得他的眼睛。   他就喜欢华念君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一切都要仰他鼻息的小女人。   说白了,这种的好掌控, 也好骗,虽然她老子昏迷了, 可军衔摆在那里, 他二婚还能娶个少将的千金, 说出去多长脸?   所以这段时间, 他很是纵容着华念君。   人性就是这样, 欺软怕硬是很多人的本能。   在华念君眼里, 安六合收拾过她好几次,自然属于硬茬的范畴, 不敢惹,只想躲;而葛长征什么事都宠着她惯着她, 自然就属于软的范畴,便由着自己胡闹耍小性子。   果然,虽然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脾气,葛长征却依旧笑呵呵的, 摆明了要宠着她。   还轻声细语地哄了哄:“君君,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他们不过是嫉妒你,眼红你有个少将的爸。来来来,难得周团长和安局长都在,咱们好好聚聚。”   “我才不要!”华念君脾气大着呢,总觉得自己彻底拿捏住了葛长征,格外的不给他脸面。   葛长征笑着给安六合两口子道歉:“小姑娘脾气,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事。”安六合淡淡地收回视线,跟周中擎和孩子们落座,与其他人寒暄了起来。   其实安六合看出来了,这个葛长征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宠爱华念君,他这么做,无非是把华念君骄纵到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步,到时候华念君的名声臭了,口碑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嫌弃的小丑,那么好戏才算正式开始。   她只能抱着葛长征这个救命稻草,寻求安慰,可那时候的葛长征,哪里还会继续骄纵她?   不会了,绝对会拿她在外面作威作福的行为指责她,打压她,那么她的地位将彻底沦为附属,再敢拿乔做张,那就等着挨骂吧。   安六合正是因为看出来这是葛长征故意为之,所以并没有跟华念君一般见识。   他们两个倒是绝配,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成为很有代表性的一对怨偶。   她安六合的心里还是存着一些属于恶的念头的,她很期待看到华念君在葛长征面前俯首帖耳的样子,那一定非常有趣,也非常解气。   她举起酒杯,向葛长征送上新婚祝福:“葛旅长,好日子定了吗?”   “定了,就在这个月底。”葛长征也举起酒杯:“听说你们要到下个月,那就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周中擎也跟着举杯:“谢了。”   至于祝福的话,他可没有办法违心说出来,他只想看到这一对鸡飞狗跳,鸡犬不宁,毕竟他们都是对他媳妇不恭不敬出言不逊的恶人。   三人饮了酒,就只剩华念君,还在一旁嘟嘟囔囔,一点体面不给葛长征留。   葛长征继续着他的骄纵计划?????,又去给这位千金小姐赔不是去了。   整个庆功宴吃下来,娱乐节目就一样:吃瓜,看戏。   堂堂副旅长,竟然在少将千金面前伏低做小,甚至好几次被她推了搡了,还要赔着笑脸来哄她吃饭吃菜。   这叫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葛旅长脾气真好,华念君真不是个东西。   散席之前,葛长征把酒杯满上,很是愧疚地对大家赔了不是:“让各位见笑了,月底记得来喝喜酒啊。”   喝个屁,胡厅长是看得一肚子的火,结了账出来,很是不满地拉着葛长征:“小葛啊,你不能这样惯着她,不然早晚上房揭瓦,你也不怕部队的人笑话你!”   葛长征叹了口气:“谁叫我是二婚呢,人家可是大姑娘,一来就要给我孩子当后妈,怎么说都是受委屈了,我可不得好好补偿补偿嘛。”   胡厅长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了眼走在前头的安六合一家子,追了上去:“小安啊,明天几点的车,我送送你们啊。”   “不用了老胡,后会有期啦!”安六合挽着周中擎的胳膊,笑着挥了挥手。   这一刻,老胡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安周两口子一定可以百年好合,至于葛长征那对嘛,嘿,估计悬咯。   他目送着安六合他们上了车,回到派出所,继续加班加点审讯去了。   安六合他们回到招待所,把带回来的骨头倒给了大黄,大黄欢快地大嚼大咽,守着刚刚洗完澡上来的两个小主人,又是一个美好而安静的夜晚呢。   只不过,安静是相对的,相比起屋子里的宁静,澡堂这边可就有点闹腾了。   周中擎,周团长,人前衣冠楚楚的正经军官,这会儿又不做人了。   甚至把堆在凳子上的脏衣服给碰掉了地上,也顾不得捡起来,黏黏糊糊,腻腻歪歪,非要问个清楚:“首长夫人,要按摩吗?我手艺还不错,试试?”   “试试就试试。”安六合累得够呛,本想推开他的,又被他的大长胳膊一搂,无处可逃。   她有些认命了,她家周团长就是个喂不熟的恶狼,说好了明天要坐车今晚早点休息的,结果这都凌晨两点了,还精神抖擞的。   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要不是恢复了几成修为,还经不起他折腾呢。   连所谓的按摩,都是与虎谋皮的危险行为,几次想拒绝,可老虎不让。   按着按着,就把她骨头都按酥了,她只能柔柔软软地倒在他怀里,耍赖皮:“你背我上楼吧,我是走不动了。”   那还不简单?   周中擎拿起毛巾帮她擦了擦,不一会真就背着她往楼上去了。   这让大堂里来后院起夜的小菊看了,不由得老脸一红,等这两口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她才搓了搓自己红扑扑的脸蛋:真好啊,安局长找了个好老公呢,她也要找个这样疼老婆的,不然宁可不嫁,哼!   第二天安六合他们早早地就走了,胡厅长赶过来的时候,屋子都空了。   小菊笑着喊了声:“胡厅长,这是安局长给您留的结婚请帖,她说了,海岛现在封岛了,要去的话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到时候你就带着你闺女一起去吧,给。”   胡厅长接过这封信纸写的请帖,笑了:“这个小安啊,居然知道我会来。”   “是啊,这一封是给关厅长的,她拜托您帮着转交一下。”小菊又拿出了另外一封。   同样是请帖,胡厅长乐了:“没给葛旅长留一封?”   “没有呢,安局长原话这么说的,‘要是老胡问起来,你就跟他说庆功宴上已经喝过彼此的喜酒了,就不喝第二遍了’。”小菊记性好,一字不落地转述了。   胡厅长想想也是,场面上过得去的关系,就没必要再请来请去互相膈应了。   他也知道葛长征看不上人家是二婚的,更知道周中擎护老婆护得厉害,还是让这两对各自安好,敬而远之最省心。   此时的安六合他们,已经快离开徐市的边界了,两天后抵达了永安公社。   周中擎回到老家后院,大晚上的要出去刨坑。   安六合好奇,打着手电帮他照着,这一照才知道,他在挖酒窖。   不是现挖,而是把之前埋起来的再挖出来。   愣是挖出来十几坛子的绍兴花雕。   全都用大红纸写着红双喜,贴在酒坛身上,周中擎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上面的泥灰,解释道:“这是我姥姥临终前让她老家兄弟托商队送过来的,说是等我结婚那天再挖出来。”   原来是这样。   安六合记得他外婆是江南那边的,估计老人家一生漂泊,到老还是觉得老家的花雕酒最难忘。   挺好的。   她拿着一块碎布头,帮着擦拭着酒坛。   “还有吗?就这十几坛,还不够你们那些军官分的。”毕竟她也有一大家子亲人呢。   周中擎拍了拍手:“没了,都在这了,诸葛鸣这小子馋花雕,隔三差五就让我带一坛子。也不用全都分给我手底下的,我还要好好巴结我那几个大舅哥呢。”   这么说着,周中擎把土往回填埋。   安六合笑着继续擦拭,怕带着不方便,便随手把酒坛子一个个收到了九叶菩提里面。   乡村的夜晚总在蝉鸣蛙叫的小夜曲里度过,两人回到前院冲了澡,回到东屋,趁着这优美的伴奏,又按摩去了。   这一次安六合想了个法子反制她家的首长大人。   她故意一声不吭,任他怎么按摩都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首长大人不乐意了,把她搂在怀里,柔声细语地问:“怎么,今天这样不喜欢?”   忍到现在的安六合,趁机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上当了吧,哈哈哈!”   “好你个安六合,学会偷袭了是吧!”周中擎笑哈哈的,礼尚往来,也咬她几口。   一直惦记着家里进坏人的小杰,半夜起来尿尿的时候听到了妈妈好像在哭,赶紧拽着英招起床:“快点起来啊哥,家里又来坏人了!”   英招迷茫地揉了揉眼睛,一听,又躺下了,顺手把小杰圈在了里侧:“没事儿,咱爸厉害着呢,坏人跑不掉的,只会乖乖投降。”   小杰哦了一声,躺是躺下了,可心里还是急得不行。   等英招睡着了,他才蹑手蹑脚下了床,跑到东屋敲了敲门,小声喊道:“爸,妈,你们是在打坏人吗?要大黄帮忙吗?”   坏人安六合表示:这真的不需要。   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去开门哄娃,只好把周中擎撵下了床:“快去哄哄那个傻小子。” 第62章 登记领证,回岛(二更)   小杰站在门口, 稚嫩的脸蛋写满了担忧。   这半年来,小家伙个头蹿了不少,都快到周中擎胯那儿了。   但他还是蹲下跟小杰说话, 双手摁着小家伙的肩膀:“坏人已经打跑了, 去睡吧。”   “跑了吗?可是门没开啊。”小杰歪着脑袋,想看看屋里什么情况。   周中擎只好撒了个谎:“坏人从窗户跳出去了。”   “可是大黄在院子里没叫啊。”小杰依旧满肚子疑惑, 他真的很担心妈妈, 也担心爸爸。   他捧着周中擎的脑袋看了看,果然看到他脖子上有多了几个咬痕,哇的一下就哭了。   周中擎哭笑不得, 他没办法跟小孩解释,只好打开堂屋的门, 骂了大黄一句:“笨狗, 坏人来了也不叫?”   大黄趴在院子里, 哀怨地盯着周中擎, 甩了甩尾巴。   这锅它可不背, 它可没看到坏人。   眼瞅着小杰这边是哄不好了, 安六合只好穿上衣服出来了。   她蹲在地上,平视着小杰红彤彤的眼睛:“小傻瓜, 咱家不是有后窗吗?坏人从后窗跑了,大黄肯定没看到, 所以没叫。”   “哦。”小杰抹了抹泪,原来是这样,可他还是很担心,催促安六合去把窗户插销插好。   安六合当着他的面, 把前后窗户都关严实了, 小家伙才踏实地回西屋去睡了。   关上门, 夫妻俩回到床上,安六合捶了周中擎两拳头:“都怪你,让你别闹了。”   “好老婆,我错了。”下次还敢。   周中擎把人搂在怀里,琢磨着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好在明天就回岛上去了,虽然还是跟孩子们住在一起,可岛上天地辽阔,有的是办法避免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他把人圈在怀里,笑声从安六合头顶压下来:“睡吧。”   安六合嫌热,想推开他一点,可他不答应,好像只有这样紧紧贴在一起才能睡得踏实。   宁可空出一只手来,一下一下给她摇着蒲扇,也要黏黏糊糊地保持大面积的肢体接触。   安六合拗不过他,就这么在一阵一阵的凉风里睡着了。   后半夜迷迷瞪瞪又想把他推开,才发现他的手臂压在自己腰上,沉得很呢,在她试图把他手臂挪开的这会儿,周中擎早醒了,他不要各睡各的,干脆把人搂得更紧了。   以至于安六合后半夜做了个漫长的梦,她梦到自己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找不到水源,热得口干舌燥,热得大汗淋漓。   可热着热着,不期然又有凉风吹来,一下一下的,虽然不够持续,可好歹是缓解了她的不适。   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不过她终于可以踏实地睡会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摆在旁边枕头上的蒲扇,安六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后半夜不会又是他在扇风吧?   他自己不困的吗?   天哪,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不忍。   赶紧出去看了看,发现周中擎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早饭也给她留着,就等她吃完一起出发了。   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在一个普遍把家务扔给女人的社会,一个男人主动的自愿的把事情都做完了,孩子也照顾得好好的,她真是觉得这个男人无可挑剔的好。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去洗脸刷牙吃早饭,可她的心里还是冒出来了一些念头。   投桃报李在任何关系里都适用,他们就要领证成为真正的夫妻了,她接住了他投过来的桃,自然也要准备一些回报过去的李。   所以,她吃完饭把周中擎喊进屋里来。   她穿着那件红色的粗麻衬衫,拿来两个蒲团,牵着周中擎的手,跪在了他爷爷奶奶和父母的遗像面前。   也不说话,就那么十指相扣,闭上了双眼。   周中擎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以为她只是简单地许个愿,祈个福,所以也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保佑老婆孩子之类的愿望。   不一会,他感到掌心一阵发烫,这温度迅速在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皮肤上蔓延开来,不一会,两束血丝从缝隙里飞了出来,像是两条血色的丝带,悬在空中,互相缠绕,热烈燃烧。   不一会燃烧殆尽的血滴化作了焦黑的尘土,他正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看到那片焦灰脆生生的裂开了。   露出里面碧色的一枚同心扣。   他收回视线,看着依旧双目紧闭的女人,大概猜到了什么。   片刻后,安六合松开了他的手,身形晃了晃,虚弱地倒在了他怀里。   她把那悬空的同心扣托在了手心,递给了周中擎:“趁着还在你家,让你的亲人们做个见证。这是同心扣,我用你我的精血,通过五行相生的法子催生出来的,你拿着。”   周中擎眼尾有些许的发红,他把人紧紧地摁在怀里,嗓音有些沙哑:“老婆……”   这是定情信物,是吗?真好。   等安六合缓了缓,周中擎便起身去橱柜里翻找了一串红毛线出来,虽然是旧的,但胜在颜色喜庆。   他原打算直接把同心扣系在上头,却不想安六合阻止了他。   拿起那团毛线,抓紧时间,编了一段凤尾结的红绳,把同心扣系了上去,随后又编了一个吉祥结,缀在了最下面。   嘴角噙着笑的女人温柔地抬头:“老公,来,我给你戴上。”   这一次,周中擎没有那些荒唐的念头,也没有那些旖旎的遐思,他被这满满的爱意所包围,心绪翻涌,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顺从地在女人家面前蹲了下来,免得她够不着。   同心扣在心口的皮肤上落下冰凉的触感,随即慢慢变得温热起来。   周中擎就这么匍匐在了安六合的腿上,抱着她的腰,声音闷在了她的怀里:“老婆,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嗯,一辈子都不分开。”安六合抱着他的脑袋,下巴蹭了蹭,“走吧,时候不早了。”   “嗯”周中擎抬起头来,身子挺直了,双手捧着他的脸,虔诚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走吧,我们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陶家父子还带了个小娟,三个人在门口等着,见这两口子进屋腻歪了半天不出来,很是震惊。   不由得嘀咕了起来:“感情这么好的吗?孩子都这么大了还难舍难分的。”   小娟很是羡慕,道:“那多好啊,就是可惜了,我姐没这个命。”   这话落在周中擎耳朵里,就跟一阵轻飘飘的风,激不起任何的水花。   到了连城,两人让陶家三口人在码头等着,随即一人牵着一个娃,去照相馆拿照片,又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   忙完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天空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气好得不像话。   安六合看着手里的红本本,一种终于安定下来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一天是公历六月十八号,农历葵卯年四月二十七,她会用一辈子来记住这一天,她和周中擎彻底绑在一起的一天。   她把两本结婚证都收进了九叶菩提里面,免得被海上的风浪打湿,这才往岛上去了。   有小半个月没在岛上了,这十来天的时间,岛上的变化相当惊人。   码头附近的木板房已经全部拆除了,这里按照她的规划,将要建造这么几样设施:仓库,食堂,邮政局,供销社分社,休息室(供物资队和海防官兵换班休息使用),派出所等等。   一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处都是施工的身影和吆喝的声音。   这个工头喊道:“还有砖头吗,什么时候到?”   那个工人喊道:“还有钢钉吗?今天海上浪小应该能到的吧?”   热火朝天的忙碌声里,海岛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地发展着。   家里人并不知道她今天回来,所以她和周中擎都走到半路了,七星他们才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赶紧张罗着,给他们接风洗尘。   烧菜的烧菜,擦桌子的擦桌子,一派喜气洋洋。   两人把陶家三口.交给了开荒队带着,随后直接回了安六合分到的那处小院子里。   九州临时请了个假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安六合:“六姐,五哥的信,这回我可是看得好好的,没让任何人看到。”   安六合刚到家,正满心欢喜打量着簇新的篱笆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闻言接过信件拆开看了看。   这一看,脸上的喜色便凝固了。   “怎么了姐?”九州担心地看着她。   安六合叹了口气:“五哥说嫂子不来,太忙走不开,让我见谅。”   “那怎么办?五哥也太见外了,自家骨肉,有什么事不能一起面对的?”九州也跟着情绪低落起来。   这么多年了,一次没见过溪云嫂子,一大家子都盼着呢。   安六合把信叠好装了回去:“不行我让妈给他拍个电报吧,哪怕骗也要把他和嫂子骗回来。”   她去找宁华夏,连自己领证了的事都顾不上说了,周中擎怀里抱着蕾蕾,见她脸色不好,还叮嘱了一声:“老婆,没有过不去的坎,跟妈好好说。”   “嗯。”安六合歉意地笑笑,让他担心了。   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他抱蕾蕾的姿势娴熟了一些,看来这次离岛,也还是有了意外收获。   宁华夏正在杀鱼,溪云的事她知道了,埋怨道:“你五哥就是把你妈我想得太不近人情了,等他回来,看我不收拾他!”   “妈,你看这事到底怎么办,要不想个法子骗他回来?就说我生了大病,快不行了,想临终前见一见哥哥嫂子。”安六合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出了个馊主意。   宁华夏摇头:“不行,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要这么咒自己,要生病也是我生,我老婆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怕什么?好孩子,这鱼你来杀,我现在就去拍电报。”   宁华夏不愧是当过兵的,做事就是风风火火的,当即把菜刀一扔,给五儿子报丧去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把戒指退下来收好,准备动手刮鱼鳞,刚刮了一面,就听周中擎说道:“我来,蕾蕾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抱抱她。”   安六合拒绝了他:“你好好练练手吧,越熟练越好。”   周中擎愣怔了片刻,他看着女人家红扑扑的脸蛋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抱着孩子蹲在旁边,小声问道:“老婆,你的意思是……你有了?”   不能吧,就算有了,这么快就能知道了吗?   不得等上一两个月?   安六合也说不好,虽然目前什么迹象都没有,可他那么贪婪,像个永远喂不饱的饕餮,她怀疑自己说不定已经中招了。   便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什么有了没了的,我就喜欢杀鱼你不知道吗?”   “那我真不知道。”周中擎不信她,索性就这么抱着蕾蕾臊她,“乖宝,你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喜欢哪个跟你妈说,让她努努力,生个小的给你欺负欺负。”   安六合确实被臊得不轻,端起旁边的一盆水,撵着要泼周中擎。   周中擎抱着孩子溜之大吉,她气鼓鼓地回到井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认真杀鱼。   正忙着,门外响起了张银凤的声音,她提着一篮子海肠,兴奋地跑了过来献殷勤。   一来就注意到安六合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可把她乐坏了。   她走近些,发现其他几样首饰也都摘了,一厢情愿地认为安六合跟周中擎怕是闹矛盾了。   便热?????情地喊道:“姐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昨天这边刮台风,好多海肠被吹到了岸上,你看,我捡了这么多呢,姐你会做这个吗?我刚跟大厨学了一手,我教你?”   安六合没想到她会来,猜测她又是给她哥哥刷好感来了。   果然,没等她拒绝,就听张银凤说道:“其实也不算跟大厨学的,是我哥先找大厨学的,然后我哥教我的。姐,这东西真的很好吃,要不我来给你做?”   “银凤,你以前不是连煮粥都不会吗?”安六合纳闷了,这才多久没见,张银凤就洗心革面,决定做个勤劳的劳动人民了?   天哪,她得看看树上有没有母猪,这也太石破天惊了,这可是张银凤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营长妹妹。   张银凤不开心,气鼓鼓地把篮子放下,嘴巴一撅,嘟嘟囔囔:“怎么,没听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我就是学了,就是会了,你要是信不过我,你可以尝尝再说嘛。”   “信,我怎么不信?我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吃到你做的饭菜,那我可真是太有口福了。”安六合乐得吹捧了她一下。   张银凤高兴了,手里攥着两条麻花辫儿,蹲在了旁边:“姐,你出去这么久,有没有回心转意啊?我听人说,这饮食男女,只有在一起相处了才会知道对方的缺点。周团长脾气那么臭的一个人,你这段时间应该发现不少他的缺点吧?快跟我说说,我陪你一起骂他!”   “银凤,你这都跟谁学来的歪理邪说?”安六合实在是太意外了,这小姑娘是被谁带歪了吗?一套一套的。   张银凤拖长了音调开始撒娇:“哎呀,你说说嘛,说说!我就是好奇,他这个人到底懂不懂疼媳妇啊,该不会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他吧?哎呀,那你跟他处对象多没劲啊,你本来就带着两个孩子,这下又多了他和他儿子,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嗯,确实有点麻烦。”安六合故意这么说,就想看看这姑娘是不是真的要贬低周中擎抬高张临渊。   真要是这样,她得趁早让她死了这个心。   她这句话果然让张银凤格外兴奋了起来,她忽然抱住了安六合的胳膊:“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周团长凶巴巴的,一看就不是照顾人的料。这些天你没少受委屈吧?哎呀,不如就这么一拍两散算了,你再看看别的好男人,啊。”   安六合继续套话:“那好吧,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吗?”   “有啊,我哥啊!”张银凤脱口而出,眼中满是期待。   安六合故作苦恼:“可是周团长连结婚申请都打了啊,这不太好反悔吧?”   “这有什么嘛,只是申请而已,又不是领证了。大不了你直接跟那个什么邵政委说,说你不想再养个好大儿,你忙不过来,这不就得了。”张银凤理所当然地说着。   她还就不信了,安六合真想拒绝这桩婚事的话,会没有办法。   安六合看着她那热切的期盼的眼神,从现在开始,不搭理她了。   急得张银凤一个劲问她:“你怕什么啊?你俩又没有结婚,不算军婚不受保护的,你想反悔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安六合沉默地把鱼杀完,随即用硫磺皂洗洗手,进屋去了。   张银凤追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安六合把两本结婚证怼到了她跟前。   她不明白,接过来看了看,这一看,愣住了。   “哎呀姐,你怎么都领证了啊,你不是也嫌弃他麻烦吗?那你领这个结婚证不是把自己坑了吗?”张银凤急得不行,这都领证了,她哥还能有机会吗?   安六合把结婚证收回来,正色道:“银凤,我刚是在诈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跟你哥是不可能的。我说句大实话你别生气,你哥再好,我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以前没有,今后更不会有。至于周中擎,你想错了,他很照顾我,也很维护我。”   “可你都把戒指摘了,你……”张银凤很意外,结婚证带来的刺激太大了,她有些站不稳了,扶着旁边的椅子慢慢坐下。   她要理一理思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诈她呢,她明明是好心。   安六合不想夜长梦多,解释道:“戒指?你不知道这是金戒指吗?金贵着呢,我哪里舍得糟践它!我刚杀鱼呢,怕沾上鱼腥味难去掉,所以把戒指拿下来了。至于其他首饰,那是因为之前在微山湖那边处理乱子,怕被土匪惦记,所以都摘了。”   “你是真的铁心了再也不给我哥机会了?”张银凤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白高兴一场。   她伤心死了,这阵子她哥都瘦脱相了,她真的为她哥感到委屈。   人谁无过,她哥是走过弯路,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想让她当个威风的政委夫人吗?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啊!   安六合不想留下任何误会,澄清道:“我眼里就没有过别人,我看上的是周中擎,我不是花心的人。我跟周中擎关心心相印,也都很为对方考虑,你实在是误会他了。海肠我就留下了,就当是你送我的新婚贺礼吧,谢谢你。”   张银凤是哭着走的。   从周中擎身边经过,刮起了一阵风。   他刚给蕾蕾端完臭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还以为这两人吵架了,进来看了眼,发现他媳妇正对着镜子臭美呢。   他乐了,走过来把蕾蕾放在床上,要来亲自帮她戴上耳环。   却被她嫌弃地一把推开了:“哎呀你洗手没有啊?好臭。”   “没顾上。”周中擎这不是忙嘛,刚给蕾蕾擦了粑粑,手有余香也是正常。   他拿硫磺皂洗了洗,再次回到房间,耳环戴上,项链系好,随即搂着她的肩膀,看着镜子里面容娇俏的小媳妇,由衷赞美:“我老婆真好看。”   安六合捶他,他也不躲,两人拉拉扯扯的正打算再亲个嘴儿,就听门外响起了安四海的声音。   他一向大大咧咧的,那声音,爽朗浑厚,愣是把床上刚睡着的蕾蕾个吵醒了。   周中擎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跟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原来是安两岸来了,还有安六合的老爹安宇宙,父子俩不认路,是方海给他们带的路,大包小包的,扛了不少东西。   半路遇上安四海,所以一起过来了。   安六合赶紧迎上去,客客气气地跟方海说了声谢谢。   方海可算是找到了拍马屁的机会,那不得好好表现一下吗?   所以他并没有识趣地离开,反倒是扯着安宇宙,跟他说起了这套院子有多好多气派,是岛上的独一份呢。   听得安宇宙直皱眉头,这话像话吗?   不就是旁边有个湖吗?别的方面跟其他的小院子也没什么区别嘛!   安宇宙立马拉下脸来:“安指导这说的什么话?这院子怎么不一般了?不都一般大小,一样的前后院吗?真要说不同,那也就是这院子围了篱笆,中间铺了一条石板路,不用问,肯定是我那两个小儿子不忍心看他们姐姐院子里光秃秃的,所以才帮着装点了一下。你看那片月季,可不就是我家老九上次回家挖过来的吗?安指导,还请你谨言慎行,不要给我女儿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一番话说得方海面红耳赤。   他是真没想到啊,这安家怎么就是铁板一块呢?   哪儿哪儿都踢不动!   女儿女儿目中无人,儿子儿子鼻孔朝天,当娘的从没给他好脸色,这当爹的也一来就训他。   这马屁没法拍了,他不拍了!   气得调头就走,安宇宙才懒得跟他虚情假意,冷哼一声,追出去又骂了一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有这功夫钻营打洞,不如做点实事,岛上就这么多人,虚情假意是行不通的!”   方海气死了快,闷头走路,也不会回话了。   到了前面路口,忽然看到一个人,便觍着脸凑了过去:“呦,张营长,遛弯儿呢?”   张临渊最近不爱说话,见谁都绷着个脸。   他迷上了下厨房,正满海岛认那些野菜野草呢。   手里还捧着从九州那里借来的《救荒本草》,闻言,他默默地打量了一眼,一言不发,继续找野菜去了。   方海深吸一口气,挤出一脸的笑:“张营长,你还不知道吧?安六合回来了,你妹子刚刚去找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哭着跑回去的,你不去关心关心?” 第63章 醋意翻涌(一更)   张临渊没有理他, 沉默地蹲在地上,拔起了一株野草,随即翻看手里的书籍, 试图找到对应的名字。   翻了半天, 可算是看到了,这是一株甜苣, 叶片比苦苣多了些丝丝缕缕的红色, 吃法也简单,去掉老根和枯黄的叶子,洗净, 焯水,切碎, 凉拌。   张临渊没吃过这东西, 面前的地上一共就长了三株, 估计凑不够两口的, 但他还是从背上的篓子里拿出一把小铲子?????, 全给挖走了。   方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好奇道:“张营长,你这是要改行当除草工了?”   张临渊还是不理他, 径直背上箩筐,继续探寻更多的野菜去了。   方海跟了一路, 就看他挖了一路的野草野花,后来跟着他去了食堂,看他虚心地跟大厨探讨具体的做法。   再后来,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六七个盘子, 每个里面都是青翠欲滴的野菜。   张临渊也不招呼他, 自己坐下就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在工作簿上写下食用感受。   正吃着,来了个咋咋呼呼的男人。   张临渊抬头一看,嫌弃得不行,立马把这几盘子野菜全都并到了一个大盆子里,直接走人。   周聪赶紧追了出去:“哎,张营长,你别走啊,说好了给我留两口的!”   张临渊压根不想跟他废话,自顾自回了营帐,发现张银凤正红着眼睛在里头吸鼻子呢。   “哭什么?”张临渊平静地坐下,继续吃他的。   虽然混到了一起味道有点混杂,但整体吃着还可以。   加上当时合并盘子的时候,他没有混乱无序地乱倒,所以边上的那些味道还是独立的。   这么一来,就不影响他记录他的鉴定记录。   张银凤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都哭了半天了,她哥居然只知道吃!   一把夺了他的筷子,连盆也端走了,气鼓鼓地说了说安六合的事儿。   “她太过分了,居然看不上你,我还看不上她了呢!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哥,要不是我看你一天天瘦下去不忍心,我早就不想跟她说话了!什么人,拜高踩低,真以为那个周中擎可以一直平步青云吗?都快三十的老男人了,有什么好的!”张银凤越说越生气,毕竟她可是真心实意去说媒的,结果呢?   她拧了拧鼻涕,继续说道:“你就别再想着她了,她都跟姓周的领证了!你何苦呢?这岛上又不是没有别的女人了。实在不行,你娶七星都好,没事就往她安六合面前蹦哒,膈应不死她!”   张临渊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安六合已经领证的时候,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把脸埋在手心,缓了好一会,才淡淡开口:“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哥!”张银凤气死了,她哥这个样子,那就是还没有放下嘛!何必呢?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要不是春梅姑姑一直说她多好多好,我才懒得搭理她呢!她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条件!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真当自己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黄花大姑娘呢?”   “银凤,你过分了!”张临渊站起来,直接攥着她的手臂,把她撵出去了。   张银凤还想进来说点什么,一扭头,看到了最近总黏着她的男人,臭脸一拉,赶紧敬而远之。   这人是他哥手底下的一个连长,姓曹,单名一个豹字,原本两人是没多少交集的,可前她见不得她哥这样苦着自己,又劝不动他,几天前的晚上,一气之下喝了点酒。   然后就走错了地方,睡人家曹豹床上去了。   虽然好像两人什么也没做,可第二天一早军营的人都看到曹豹营帐里出来个女人,这桃色新闻瞬间就传开了。   人曹豹闹着要她负责呢。   她才不要负什么屁责,她清清白白的好吗!   可这个曹豹实在是太黏人了,她越是澄清,他就越是哭丧着脸,一副被迫害的良家夫男的小可怜样,害她想发火也找不到由头,最终只好溜之大吉。   现在曹豹又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手里那铝制饭盒里肯定是特地给她准备的午饭,她可消受不起这样的福气!   她这一躲,曹豹只好进来跟张临渊哭惨。   张临渊正好找不到由头去见安六合,便索性给曹豹指了个明路:“安局长最爱打抱不平,现在你被我妹子始乱终弃了,可以试着去找她主持公道。”   “可我跟她没什么交情啊。”曹豹委屈巴巴的。   张临渊目的达到,应道:“我带你过去吧。”   *   安六合正在收拾海肠,这东西是挺好吃的,但也讲究得很,要是处理不好,吃点泥沙什么的,那可不就大煞风景了吗。   正忙着,便听门口有人喊她。   回头看了眼,来的居然是张临渊,确实消瘦了不少,身边跟着一个面生的男人,肤色比他黑了些,不过同样穿着白色的海军军官制服。   安六合起身问了问:“有事?”   曹豹看看张临渊,再看看安六合,随即苦哈哈地跑到井边:“安同志,救救我啊!”   “什么事,这么严重?”安六合没理由对一个陌生人甩脸子,便去旁边说话。   不过这么一来,井边的海肠就没人负责了。   她这一大家子,正在堂屋里围着周中擎道贺呢,还不忘敲打敲打他,让他不要辜负了她。   周中擎自然是连连应答,怀里抱着蕾蕾,是个贤惠好男人的样子。   他注意到了门口出现的两个人,不过他没有出去掺和的打算。一是容易顾此失彼,冷落了老丈人、二舅哥和四舅哥;一是他在意安六合,不想在表现出不信任她的样子来。   所以虽然他看到张临渊走进了院子里,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跟安家父子们聊着。   张临渊看了看井边的海肠,喊了安六合一声:“要帮忙吗?”   “不用了张营长,我自己能行。”安六合并不想跟他牵扯不清,所以并没有留他在这里吃饭。   张临渊也不生气,蹲到一株月季丛前,掏出工作簿临摹了起来。   说完事,曹豹期待地看着安六合:“安局长,拜托了,我真的不想被人说不负责任的人渣,银凤那里——”   “这我可能帮不上忙。”安六合拒绝了当这个媒人,“不过要是你跟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做,你可以挺直腰杆,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正经谈个对象,结婚生子。”   “我都这样了,哪个姑娘肯嫁我?”曹豹泫然欲泣,看起来最近确实受尽了风言风语的折磨。   安六合也不想坑他,给他指了条明路:“三天后有一批来自微山湖的开荒百姓,到时候你可以申请负责这群人的开荒工作,领着他们往北边扎营暂住下来,到时候跟这边离得远些,风言风语就不太好传播了,你好好工作,争取树立一个勤劳朴实的军官形象,说不定就有哪个姑娘看上你了呢?”   曹豹一想,这个法子不错,随即激动地想跟安六合握手道谢,不想安六合后退一步,微笑着拒绝了他:“不用谢,我手脏,就不跟你握手了。”   原来是这样,曹豹差点以为自己被嫌弃了,他更加感动了,红着眼说道:“安局长你真是个大好人。听说你跟周团长已经领证了,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百子千孙、长命百岁!”   “哈哈,多谢啦。”安六合可不想百子千孙,不过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人家这样祝福她也是好意。   所以她收下了这样的祝福,曹豹见状,又对堂屋那边的周中擎道了声祝福,这才笑着出去了。   到了院子外头,才发现张临渊的脸色有点难看。   不过这不重要,大家虽然都知道他对安六合有想法,可人家都领证了,他应该也要往前看了吧。   这么想着,曹豹打趣道:“营长,你也该找个媳妇了,到时候跟安局长比比看,看谁生得多,哈哈哈!”   张临渊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曹豹脖子一缩,哈不出来了。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曹豹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在即将到来的新群众面前表现自己,张临渊想的,则是安六合脖子上鲜红的吻痕。   那些吻痕又多又密,红艳艳的,即便竖着衬衫领子,即便她把头发披散了下来,也还是藏不住挡不住。   他毫不怀疑,那都是周中擎的杰作。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酸涩翻涌,几乎吞没他的理智,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   回到营帐,提上一瓶米酒,找路峰喝酒去了。   路峰正在布置新的卫生站,这是一座四合院,全是刚建好的砖瓦房,比一开始的木板房正式多了,有门诊室,药房,输液室,急救室,休息室等好几间屋。   他把医疗器械都搬了过来,八荒过来帮了会忙,这会儿见张临渊过来,便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随即沉默地离开。   他习惯了,每次张临渊一来,路峰就会找理由支开他,所以这次他自己走。   到了院子外头,隐约听见张临渊说什么她回来了,本来不想多事,更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可他走出去十来米,想起了自己把劳保手套落下了,便又折返回来。   刚到院门附近,就听路峰说道:“我表姐跟他不会长久的。”   “这话怎么说?”张临渊已经喝起来了,反正今天他休息,醉生梦死好过满脑子胡?????思乱想。   路峰平静地看着这个一杯就醉却还要逞强继续喝的男人。   道:“因为我不想让他们长久。” 第64章 第一顿喜酒(二更)   八荒最终没有去拿劳保手套, 他被张临渊和路峰的对话吓到了。   他默默地离开了卫生站,心事重重,回到了小院那边, 把九州叫了出去。   九州正忙着烧锅呢, 宁华夏发完电报回来了,正在灶台那边切海肠, 而安六合则被何香芹叫去了后面堂屋里, 那些叮嘱过周中擎的话,一大家子又叮嘱了她一遍。   她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瞅一眼春风得意的周中擎, 笑容化作甜滋滋的蜜糖,把愉快的气氛凝结成幸福的模样。   正聊着, 她便看到八荒把九州喊走了, 这兄弟俩不知道要说什么悄悄话, 以至于要躲到院子外面去。   周中擎也注意到了, 他把孩子递到安六合怀里:“我去烧锅, 不然咱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安四海便笑着调侃道:“你这小子, 改口倒是改得挺快嘛,你今天领证结婚, 虽然还没办婚礼,但怎么着也算是个新郎官了, 哪有让新郎官下厨的道理?媳妇,你去吧。”   李秀华厨艺不太行,烧烧锅还是可以的,便应了一声, 往厨房去了。   到了那里, 她问了问:“妈, 今晚要给他们小两口铺喜床吗?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来了,喜被还没绣好呢。”   “铺!没事,我那还有一床没用过的褥子,正好是大红色的,也就缺个双喜,等会赶一赶也是来得及的,天色还早着呢。”宁华夏也想着这事呢,虽然说婚礼还在下个月,可领证也是大事,怎么着也是要庆祝一下的。   婆媳俩有商有量的,气氛很是融洽。   不一会,何香芹跑了过来,眼中噙着泪,手里死死地攥着一张照片,话都说不连贯了,扑到李秀华怀里呜呜的寻求安慰。   李秀华赶紧扶着她,拍打着她的后背:“怎么了这是?嫂你别哭,慢点说。”   “秀华,六妹给我找着我爹了。”何香芹哭红了眼睛,一想到那个爹是个不学无术罪行累累的人渣,她就觉得这一口气哽在了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比吞了一个苍蝇还膈应。   李秀华还不清楚这里头的隐情,纳闷地看了眼宁华夏:“妈,你劝劝?这不是好事吗?二嫂这是哭啥呢?”   “还能有啥?肯定是物是人非了呀,这有什么可哭的?你现在的爹对你不好吗?这些年来他怎么对你们母女几个的,大家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香芹啊,你可别寒了你那后爹的心。人这一辈子,血脉亲缘再重要,也比不过实打实相处出来的感情。你好好悟一悟这个道理,等会赶紧把眼泪擦了,大喜的日子,别哭哭啼啼的给你妹子妹夫找不痛快。”宁华夏数落了她一通,她知道何香芹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那个老子。   可那又怎么样?   以前不知道还情有可原,现在找到了还哭成这样,想必那个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香芹吸了吸鼻子,抬头的时候,李秀华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水:“咱妈说得有道理,其实你那个爹就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又怎么样呢?终究是何叔把你养了这么大,难道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还比不过没见过几面的亲爹?”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一想到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一想到他这些年根本没有找过我们,我心里就难受得厉害,更可怕的是,他坏事做尽,这次不知道要判多少年呢。我现在就是后悔,后悔知道这一切!原本我还有个念想有个盼头,可现在……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个人,他怎么能这样?有他这么一个亲外公,以后安平安乐怎么办?万一孩子也想参个军什么的,政审都过不了。”何香芹越想越是委屈。   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她总是羡慕别的孩子,有亲爹亲娘陪伴长大,可现在她才知道,没在她亲爹身边长大,原来不是她的祸事,而是她的幸运。   “他后来娶的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但也不学好,跟他一起进去过,那个女人受不了他们,跑了。这一跑,他们父子俩更是无法无天,两年前,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已经死在了械斗里面,他这个当老子的居然不知悔改,还跟绿帮的人鬼混。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是我们母女几个没有逃到这里,也许死去的就是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就是我妈。我真的好害怕,你们说,他会不会知道我去找过他,他会不会赖上我,赖上两岸和两个孩子?”何香芹已经方寸大乱,刚刚她从安六合口中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她瞬间踉跄着倒下了。   要不是安两岸托了她一把,她得来个以头抢地。   她缓了缓,无尽的后怕化作滔天的怨恨,几乎将她吞没。   她只能来找妯娌哭诉,男人家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不能理解她,但是老四媳妇可以。   她由着李秀华给她擦了眼泪,满怀期待地看向了宁华夏。   她知道的,她婆婆见多识广,人脉更是没话说,她应该有办法把这件事瞒下去的。   宁华夏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老人家叹了口气:“香芹啊,你放心,妈不是没分寸的人,别的不说,安平安乐都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会任由这么一个人渣来毁了他们的前程呢?你给妈一点时间,妈想想办法。”   何香芹赶紧把炒菜的铲子拿了过来:“妈你歇着,我来。”   宁华夏不跟她争,出去后把安六合叫到院子里,又细细打听了一些细节,随后感慨道:“你二嫂一开始挺反对你给小杰蕾蕾找后爸的,现在好了,想来她再也不会在背后说你冲动了。人啊,总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有些事情推己及彼是对的,可一些事情就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她倒也是好心,怕小杰蕾蕾受委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知道妈,你放心,自家人,没那么多好计较的,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我都明白。”安六合握住了妈妈的手,母女俩相视一笑。   宁华夏很是欣慰:“无论如何,你这边定下来了,妈心里就能松口气了。不过孩子,妈有句话你别不爱听。”   “妈你说。”安六合见自家妈妈神色那么严肃,自然也郑重相待。   宁华夏叹了口气,道:“不是妈瞧不起你二婚,而是这个大环境就是这样,人家周中擎是比你大几岁,可人家是初婚,又是个大小伙子,不管怎么说,这桩婚事都是你占尽了好处。你今后可得让着人家一点,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能不计较就别计较。”   “妈,这些我有数的,你放心。”安六合知道妈妈是为自己好,这段关系从客观条件上来说,确实不怎么对等,所以需要格外用心去经营。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有情饮水饱,今后肯定会有闹矛盾的地方,所以,妈妈这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呢。   宁华夏点点头:“光是知道还不够,你得做到。你这孩子脾气也倔,妈心里是有数的,所以怕你跟他真到了意见分歧的时候硬碰硬。你千万记着,不管多好说话的男人,骨子里还是更容易偏爱那些温柔的体贴的女人一些。虽然妈也不赞成你委屈自己,可有些事情真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你还是要适当的退让退让的。夫妻是一体的,别觉得你偶尔低个头就怎么丢脸了掉分儿了,你得多想想中擎的好处。”   “嗯,知道了妈。”安六合多少有点唏嘘,是啊,男人毕竟是男人,女人家小意柔情还是更有魅力一点。   不过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刻意,她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本来就不是张牙舞爪的状态,她自认自己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也没太把这话放在心上,总觉得妈妈是想多了,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感觉。   宁华夏一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她以为她危言耸听呢。   只得白了她一眼:“你就敷衍我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很温柔了?嘿,我还不知道你,英招都跟我说了,说你在微山湖那里为了谁去械斗现场的事跟他争执了起来。他退让是他愿意成全你的事业心,可这不代表以后每次都得他退让。另外我提醒你,这孩子从小没受过什么亲人的关爱,很看重家庭关系,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今后什么张临渊啊,什么天晴天朗啊,你都得给我敬而远之,一点暧昧不能留!”   “妈,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周中擎是你亲生的啊?你偏不偏心啊你!”安六合倚在妈妈肩头撒了个娇,“你放心,我知道你是怕我飘了,怕我得意忘形了,怕我欺负人家。我哪会啊。妈,要不我给你写个军令状,你没事就拿出来对我?????念一念,就跟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似的,这样你就放心了。”   “你个小东西,都敢拿你妈寻开心了是吧?”宁华夏捏了你她的脸蛋,不肯饶了她,母女俩打打闹闹的,你调侃我一句我逗你一句,不一会就惹得堂屋那边的全都出来加入了“混战”。   宁华夏成功把火力吸引出来,趁着大家围着安六合和周中擎继续进行夫妻相处之道的教育时,离开了院子。   她去找了个人。   孔庆详看到她,还挺意外的:“呦,老姐姐,今天不是大侄女儿跟周中擎领证的好日子嘛,你怎么来了?给我送喜糖呢?”   “别贫,说正事。”宁华夏把门关上,在孔庆详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才走。   她这一走,孔庆详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好苏继善过来找他,他便感慨道:“你说说,宁华夏这么一个硬骨头,女强人,居然为了儿媳妇的事找我走关系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那你能帮就帮呗,有什么好感慨的。”苏继善笑着伸手,“我要的东西呢?”   孔庆详想耍赖:“没有统计好呢,再等等,说不定等会安六合那边喊咱们去吃饭呢,你等我吃完回来再弄吧。”   “打个赌,我觉得不会喊。”苏继善看人还是准的,今天这种情况,安六合大概率不想外人在场。   反正后面还要办婚礼呢。   孔庆详这次估计错了情况,人家那边都快开席了,也没想过邀请他,倒是纪娉,作为组织上特派的媒人,被请过去了。   眼睁睁看着纪娉兴高采烈地走了,他不高兴了。   只好窝在这里加班加点,偷懒。   苏继善过了一会又来找他,这次不走了,就搬了个椅子,坐在了他面前,看着他写。   气得孔庆详抓起一本工作簿就拍在了桌子上,装腔作势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罢工了。”   “你尽管罢工,今晚我就睡在这了。”苏继善直接把脚翘到了孔庆详桌子上,孔庆详无奈,被他治得死死的,只好吭哧吭哧加班去了。   不同于这边的斗智斗勇,安六合那边轻松欢快多了。   诸葛鸣已经收到消息赶来了,还带着别轲和另外一些处得好的将士,一来就咋咋呼呼的,问周中擎要花雕呢。   安六合闻言笑着去屋里取了几坛子出来:“来来来,别客气,碗筷不够已经去借了,大家再等等。”   借碗筷是九州跟八荒给出来的借口,兄弟俩怕引起家里人的担心,暂时没说张临渊和路峰的事儿。   从食堂借完碗筷回来,兄弟俩推着木板车,愁了一路:“怎么办,要不我去敲打敲打路峰哥?他好歹是咱们自己的表哥,说话应该方便一点吧?”   九州摇头:“不行,正因为是表哥,所以才更可怕。在上次征婚之前,你看得出来他对咱六姐有想法吗?”   “没。”八荒本来就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所以不怎么关注路峰的事情。   倒是九州,一向因为路峰是学医的,而本能地想跟他亲近,这些年来,他可从来没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越是这样,他才越是心慌,道:“路峰哥把心思藏得太深了。我怕你今天听到的,是他想让你听到的。”   “老九,你什么意思?”八荒不太明白。   九州提醒道:“这种心思藏得深的人,一般都很仔细,你的劳保手套以前都带走的,今天落在那里没拿,也许他就猜到了你会调头回去取。”   “不会吧,那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八荒真是看不透路峰了。   九州也看不透,只不过,他还是有预感:“搞不好,张临渊只是他手里的棋子而已,你想想,他为什么忽然找我借那本救荒本草?我跟他又不熟,他没道理知道我有这书啊。只能是路峰哥让他借的,这里头有好些个野菜,要是处理不当,是有毒的。他最近又在积极学习做饭烧菜,你猜他到底想做什么?”   “报复咱姐?”八荒的脑回路还是没对上。   九州摇头:“不,对付咱姐夫,或者说,他们太想当咱们姐夫了,所以要把眼前这个除掉。”   八荒目瞪口呆,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坑,差点连人带车栽进去。   还好九州反应及时,兜住了滑落的碗,只打碎了六个。   他把那些碎瓷片整理好,怕扔在地上伤到小孩子们,所以还是用木板车一起带去了安六合的小院子里。   他歉意地跟安六合说了一声:“姐,这些碗可能要赔钱,我工钱都拿来买书了……”   “嗯,没事,我给就是了,挺好了,六六大顺,岁岁平安嘛,别往心里去。”安六合好脾气地安慰着,这让九州跟八荒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么好的姐姐,怎么就被几个豺狼盯上了呢?   不,也许正是因为姐姐太好了,所以豺狼才绞尽脑汁,想挖姐姐的墙脚。   兄弟俩思来想去,还是找当妈的把这事说了说。   宁华夏刚回来,正在招呼客人落座,见状出来问了问,母子三个走到角落里这么一交流,宁华夏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事明天再说,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别扫兴了你姐姐姐夫的兴致。你们两个打起精神来,看着点院子里,别让不相干的人过来。”宁化夏决定明天再说。   反正今晚周中擎就住在这里了,就算有谁想做什么,那还得考虑考虑院子里的大黄狗呢。   这么说定了,母子三个又去盛饭上菜。   光是安家一大家子就将近二十口人,算上纪娉和诸葛鸣等人,大人小孩一起三十几号人,得坐三张桌子才够。   安六合带着周中擎去隔壁借桌子,这才知道住在她西边的是杜肯。   她还挺意外的,因为走的时候她这附近一圈都没有人住呢,说是要留给工分最高的那些人抓阄,没想到杜肯成了她的邻居。   这么一来,借了人家的桌子,自然要带人家的饭,好在杜肯就一光杆司令,吃不了多少。   借了杜肯家的,又继续往西借第三张,第三家居然是秦红袖。   安六合这下更高兴了,都是熟人,好啊,以后一起下地干活也方便,回来晚了也有个伴。   这喜酒是少不了秦红袖的份了,顺带着又看到了秦红袖的隔壁是沈芒种,干脆一起喊上,都过去了。   桌子也都搬了过去,小孩子们单独一桌,大人三桌。   得亏多借了一张桌子,这边刚坐下,周聪就厚着脸皮带着两个妹子来了。   “老三,有好吃的也不喊我?”还是张临渊告诉他,他才知道周中擎回来了,一来就自来熟地跟安家的亲眷打起了招呼,还埋怨道,“老三媳妇呢,也不来给我介绍介绍。”   安六合没空搭理他,正在叮嘱九州去食堂那边再买点食材过来。   她拿了十张大团结出来,问道:“已经做好的那些菜是谁拿的钱?”   “是咱爸妈拿的,姐你不用给我钱,刚咱爸给了。”九州掏出兜里的十张大团结给她看。   安六合想想还是把自己那十张又塞了回去:“那就多买点,我总觉得还有人要来。你再顺路把苏继善孔庆详孙卫国他们都喊过来吧,反正杜肯秦红袖和沈芒种都喊了,不喊他们说不过去。我这边叮嘱着,等会再动筷子。”   “也好,反正天热,晚吃一会也没事。”九州赶紧去办事。   到最后,不光当初考察团的成员全员到齐,连叶春梅和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也来了。   周中擎发现后,拦住了想赶客的安六合:“他们毕竟是雷蕾雷杰的亲人,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安六合介意,她不想这么高兴的日子还要看着前头婆婆的脸色。   可周中擎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显得小家子气。   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叶春梅递过来的一篮子海肠:“婶子,你们坐这边。”   叶春梅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把雷蕾抱在怀里,好叫所有人都看到,她可是安六合女儿的奶奶,她的儿子才是安六合的第一个男人。   她不屑地对着周中擎撇撇嘴,难听的话没说,可比说了还膈应人。   也许是感应到了她充满敌意的态度,怀里的蕾蕾当即放声大哭起来,任她和两个儿子怎么哄也哄不好。   周中擎见状,走过去要抱蕾蕾,叶春梅不让,反而把孩子往天晴怀里送,这样才能躲开周中擎的手。   可孩子要周中擎,虽然到了亲叔叔怀里,却还是哭着喊着探出了身子,要往周中擎怀里扎。   天晴不忍心看孩子哭成这样,愣是顶着叶春梅杀人一样的目光,把蕾蕾交还到了周中擎怀里。   周中擎客气地跟天晴点点头,刚准备离开,身后就响起了叶春梅阴阳怪气的声音:“再亲也不是亲生的,图什么呢?天晴啊,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天晴听不下去自家妈妈这样挖苦别人,不管怎么说,以后蕾蕾和小杰可得管人家叫爸爸!   他跟天朗对视一眼,愣?????是找了个借口,把叶春梅骗回去了。   借口很低级,局外人一眼可以看出真假,可叶春梅关心则乱,没想那么多。   等她到家,看到天朗没事人一样锁了院门,这才知道他是装的,气得她破口大骂。   天朗是个驴脾气,平时话不多,可每次说话必定切中要害,他就吼了一嗓子,叶春梅就消停了。   他说:“你有完没完了?你再闹我哥也不会回来了!嫂子是个人,活生生的人,她对我们兄弟不薄,以后你要丢人现眼你自己去,你别拉上我们兄弟俩!我们还想跟嫂子做亲人呢!”   叶春梅倒在床上,呜呜的哭,天晴陪着,无语凝噎。   安家这边人越来学多,得亏安六合多给九州塞了一百块,不然还真凑不齐这几桌饭菜了。   闹哄哄的,一顿简单的家里人的小范围庆祝,愣是吃成了规模庞大的将近一百人的宴席。   孔庆详好大的意见,筷子都拿起来了,还在那里埋怨安六合把他当外人。   安六合哭笑不得:“我起初是真没想请这么多人来,你要怪就怪你既不姓安也不姓周咯。”   “不行,我得罚你三杯酒。”孔庆详还是生气,宁华夏也没喊他来,凭什么?   他自己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一杯就倒,还发起了酒疯,非要闹着扭秧歌给大家看。   光扭还不算,还要抱着一个大铁盆子,拿绳子系在腰间,得意洋洋:“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安塞腰鼓。”   这腰鼓是没见着,倒是听到了叮铃咣当的铁盆的声音,加上他嫌热蹬掉了鞋子,不一会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饭都顾不上吃了。   夏风轻拂,蝉声阵阵,湖边的青蛙在歌唱,院子里的蚊子趁机打劫。   一派喜庆洋洋的气氛里,有两个人远远地站在前面那户的后门口,静静地打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看到一群人给安六合和周中擎敬酒时,张临渊还算平静,看到这两人起来回敬时,他依旧维持了体面。   可等他看到这两口子当众喝起了交杯酒的时候,他绷不住了。   红着眼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路峰分到的这座院子。 第65章 掀开她的红盖头(一更)   酒过三巡, 宾客们慢慢散去,院子里的果皮烟头还得清理,安六合才拿起扫帚, 周中擎就给接了过去。   “我来。”周中擎看着她被酒水染红的脸蛋儿, 俯身亲了一口。   安六合笑着环住了他的腰:“那我去烧热水,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去歇着吧, 热水我来。”周中擎大包大揽的, 什么都不想让她做,就想让她歇着。   安六合不乐意了:“那不行,回头我妈该说我了, 都说女婿是半个儿,她今天可是给你说了一箩筐的好听话呢。”   “那我更不能让你累着了, 厨房又闷又热的, 你还是坐在院子凉快凉快吧。”周中擎转身进了厨房, 生了火添了柴, 这才出来继续清扫着院子。   不一会, 宁华夏让九州骑着自行车载她过来了, 手里捧着一床大红色的褥子,七星也跟在后头, 车篮里放着两条鸳鸯戏水的枕巾,还有一对龙凤蜡烛, 一座烛台,以及一副送子观音的挂画,除此之外,还有撒床用的红枣, 花生, 桂圆, 莲子等。   寓意都是很好的,诸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   可见安六合虽然是二婚,但娘家人还是按着头婚的规矩给她准备的。   安六合见娘家人大晚上还兴师动众的,又是感动又很难为情,东西接过来,便进屋张罗去了。   宁华夏瞅了眼正在厨房添柴的周中擎,凑过来小声道:“孩子,你们晚上睡觉记得关好门窗啊,天热,前面的窗户可以敞开,可后面的一定要插好插销。还有这狗,它脾性怎么样,该不会别人随便给点骨头就不喊了吧?不行明天妈给你们去老家抱一个奶狗过来,从小养着的好训练。”   “再养一只也行,那就拜托你了妈。”周中擎笑着出来,拍了怕身上的灰。   宁华夏欲言又止的,思来想去还是没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领着一双儿女离开后,也没走远,就在附近等着,等他们院子里锁了门熄了灯,等堂屋的门也关上了,只剩窗口亮着的烛光,宁华夏才对九州说道:“孩子,你去邓肯家里借宿一晚上,就说你酒喝多了,骑不动车了。七星,你去秦红袖那边,你俩晚上都醒睡一点,要是你们姐姐那边有动静,可得赶紧起来帮忙。”   “知道了妈。”姐弟俩应声走开,各自借宿去了。   邓肯还没睡,门一敲就开了,他跟九州关系不错,借宿一下不成问题。   问题在秦红袖那边,这老姑娘酒量不行,醉醺醺的,还以为门口的声音是自己在做梦呢。   到最后,还是九州出来把七星喊去了邓肯那边,他跟邓肯一张床,七星单独一个房间。   一墙之隔的这边,安六合正在铺床,铺完拍拍平整,撒上“早生贵子”四件套,总觉得身后那道目光火辣辣的,黏糊糊的。   她刚转身,还没站直了腰,就被周中擎用一块红布罩在了头上。   “走个流程。”男人的声音隔着大红布料,像是要将她关起来藏起来,再也不给别人看了。   身体随着男人拥抱的力度而微微离开了床沿,身边的男人轻轻弯腰,伸手在床上抚开了一块地方:“老婆,你坐下,我来掀盖头。”   安六合顺从地坐下,却迟迟不见他动手。   一时好奇,想自己掀开看看。   就在这时,一道滚烫的热吻隔着布料子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的唇上。   身体随着男人压下来的力道后仰,安六合还以为要被“早生贵子”硌到后背,没想到,就是沉默的这一会功夫,她的周中擎周团长,已经把床上清理出一片战场了。   她稳稳地倒下,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里,大红色的盖头慢慢揭开,女人家白皙姣好的面容在烛光里铭刻成永恒。   吻痕雨点一般落下,成年男人的攻击性很强,安六合在这一晚,心甘情愿,化作了绕指柔。   她不是一个菟丝花类型的女人,但如果是在这一方私密的空间里,在这一处无人知晓的世界里,她愿意做蒲柳,做个含情脉脉的水中莲。   而他,是她的擎雨盖,是她的避风港,从此相互陪伴,相携一生,再不分开。   龙凤蜡烛热烈地燃烧着,蚊子恼人的声音被另外的动静所掩盖,这一间房,这一扇窗,始终没有关上,只是拉上了窗帘,留下了遐想的空间。   第二天一早,九州和七星早早地走了。   一是不想让姐姐姐夫看到,坏了新婚的好心情,二是七星身份尴尬,毕竟是在新婚当天悔婚的女人,要是被人看到从一个男人家里出来,多少会有些瓜田李下。   姐弟俩正在路边走着,便看到卫生站门口倒着一个人。   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张临渊,喝醉了无处可去,又不想回营账听他妹子唠叨,居然大半夜地跑到这里来了。   路峰还没过来开门,所以他就那么斜靠在大门口的墙根下,看起来苍白,憔悴,脆弱得不堪一击。   九州想去扶他,却被七星拦住:“别管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要不是动了歪心思,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咱姐这人最看重人品了,是他自己作践自己,怪谁。”   九州叹了口气:“七姐,不是我想做个滥好人,但是你看——”   九州走过去,托起他发黑的手臂,七星也吓了一跳,走过来一看,他的虎口那里有两个血窟窿,又细又深,也已经发黑肿胀了起赖。   七星震惊极了:“这是被蛇咬了?”   “肯定啊,快,你去叫路峰哥,让他过来开门救人。”九州催促着,把张临渊扶着平放在了地上。   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别的伤口,就这一处,隐蔽但致命。   路峰虽然来了,却慢吞吞的,一点都不着急,都说医者父母心,九州看不明白:“表哥,你能不能快点,时间就是生命啊。”   “催什么?他死了不好吗?省得他整天去烦你姐。”路峰淡淡地扫了一眼,开了锁去了药房,找解毒剂去了。   这解毒剂还是九州做好放在这里的,用的是五裂黄连,穿心莲,重楼等多种药材调和而成,开荒队的人试过了都说好。   他又拿来手术刀,给张临渊消毒放出毒血,一边操作,一边跟九州闲聊:“你怎么起这么早?七星也是,你们晚上没回家?”   虽然听着像是在质疑,可九州总觉得他这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九州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表哥了,其实两家关系不是很近,只是他们年龄相当,所以交情好些。   真要是路峰看上了安六合,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提出来的,他却选择了藏在心里,隐忍不发,这里头不知道到底是有阻碍还是怎么。   总之,九州觉?????得现在的表哥已经不是当初的表哥了。   他不敢在他面前轻易开口,总怕自己一不小心给姐姐招来什么麻烦。   他不说话,路峰也不追问,只是换了个话题:“我妈上次来不是给你说了个对象吗,你怎么想的,给我个答复。”   九州本来想直接拒绝的,可他忽然多了个心眼,故意试探道:“那姑娘是挺不错,可我看上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她男人刚走两个月,目前还不想谈,所以我想再等等,要是她点头了,我就不考虑其他人了。”   路峰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九州一眼:“寡妇?咱们岛上的?”   “对啊。”九州对岛上的人员情况还是有数的,几千号人里,寡妇占比不小呢,足足二百多号人,其实很好理解,要不是寡妇,要不是被婆家欺负被娘家嫌弃的,一般的女人家真不愿意到海岛来吃苦。   所以岛上的寡妇比例很高。   路峰一时半会还真猜不到是谁,不过他没有轻信九州的话,反问道:“几个孩子?多大了?你不怕你爸妈反对吗?”   “爸妈反对就反对呗,我姐还不是寡妇吗,不照样找了个初婚的。”九州没有回答容易露馅的孩子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到了自家姐姐身上。   说话的时候,特地打量着路峰,细枝末节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   他的话似乎戳中了路峰的痛处,手里的消毒水直接砸在了地上,路峰借着捡东西的动作把心里的一丝波动掩饰了过去,却被九州敏锐地捕捉到了。   九州静静地看着他,看他强作镇定,看他借着处理伤口,一直回避他的目光。   在这一刻,九州几乎可以确认了,是路峰的家里人不答应。   他也没有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而是找了个借口,说还要去看看小杰蕾蕾和英招,招呼七星离开了卫生站。   走在回去的路上,九州忽然开口:“姐,你看路峰哥的家里人,是不是对咱六姐有偏见啊。”   “对啊,范敏那个老女人,别看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背地里没少埋汰咱姐呢,说她克夫,还总给她介绍那些条件差的,不就是觉得我姐配不上吗?”七星一想到那个表姑就气得牙痒痒。   九州恍然:“那就是了,路峰表哥……可能他是怕家里人为难六姐吧。”   “你少给他找借口,你信不信,一个男人真要是想娶一个女人,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你就看新姐夫,他这是没有爸妈拘着,真要是有,该翻脸他还是会翻脸的。你可别拿什么父母的压力给窝囊男人找借口了,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七星义愤填膺的。   刚到路口,就看到别轲换班回来了。   两人视线对上,立马像是耗子见了猫,七星红着脸,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 第66章 七星的婚事(二更)   走出去很远, 七星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要问她对这个别轲有什么想法吗,那她也不清楚,她就只记得自己上次出糗的事了。   所以每次见到别轲, 总觉得自己有小辫子抓在了他手里, 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平时她也不这样畏畏缩缩的,现在这么个反应, 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 跟陈满楼热恋那么久,也亲过嘴也拉过手,除了没有圆房, 亲热可没少过。   可要说脸红心跳的感觉,那还真没有现在强烈。   当时不过是看上了他的皮相, 后来才发现皮相都是伪装。   现在的她, 对于皮相的要求没那么高了, 她决定跟姐姐学, 多看看人品。   这么想着, 她搓了搓滚烫的脸颊, 继续低头赶路。   心细的九州发现她走路都顺拐了,乐了, 调侃道:“姐,有情况啊。”   “你别胡说!”七星害羞死了, 一跺脚,丢下九州自己跑了。   九州回头看了眼,发现那别轲居然也在往这边看,他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到了哥嫂那边就把这事给说了说, 一大家子听了都没什么意见。   宁华夏更是觉得不错, 道:“是别轲啊!那小子我见过几次, 年纪是大了点,但是年纪大的会疼人嘛。不过这事也不急,咱七星还小呢,多看看再做决定。这次不管怎么说,都要把男方的父母打听清楚了,可别再碰到陈满楼那样的人家,好好的孩子就被糟践了。”   提到陈满楼,安两岸想起来一个事儿,他告诉了大家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陈家打算报名参加第三批人员征集,陈满楼想必是知道了六妹的本事,后悔了,想到岛上来把七星追回去。不过这事我也是听范敏表姨说的,不一定准确。七星你自己怎么想的?”   七星还能怎么想?   她可不要这种拜高踩低的人家做婆家!   她干脆地摇头:“不可能,他们当时那么瞧不起我姐,还抢走我姐给我的二百块,现在知道后悔了?来不及了!”   安两岸心里有底了,点点头,道:“这事最关键就是看你的态度,只要你心志坚定不愿意回头,做爸妈哥嫂的肯定都是支持你的。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要是真想来,肯定会纠缠你的,到时候该怎么处理,你最好现在先做个打算。”   “可以让六姐拒绝他来吗?”七星真不想跟陈满楼再有牵扯。   寒心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已经在办婚礼的那一次被彻底伤透了,再也不会相信这个男人了。   安两岸也愁这个事,他揉了揉拧巴成川字的眉心:“估计不行,开荒报名都是自愿原则,只要公社内部安排好生产任务,上级单位不好干涉,接收单位也没有道理拒绝。再说,他们公社的书记可是他亲叔叔,有这么一层关系,你姐也不好拒绝他登岛。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鸡飞狗跳的,惹人笑话。”   “那要不让姐夫问问别营长什么意思,要是他真的对七姐有想法,不如就定下来?”九州平时鬼点子就不少,这会儿脑子倒是转得快。   安两岸听着一愣:“这倒是个法子,只要七星嫁人了,他陈满楼再想舞把戏也舞不起来。可是,这么点时间就定下来,那不是把婚事当儿戏了吗?可别又遇到陈满楼爸妈那样的老不羞,到时候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那就让姐夫去打听清楚嘛,再说了,别营长到底是姐夫的手下,就算他爸妈真的不好相处,可他们总得顾及自己己儿子的前途吧?所以这事,我看行。”九州头头是道地说着,一大家子也都有些心动了。   “那就让你六姐夫去问问吧。我刚来岛上,跟他不熟,正好去跟他走动走动,再说,大哥不在家,我这个当二哥的就得替你们把好关。这样,我去找小周,妈去想办法打听别轲的家里人,我们分开行动,晚上回来交换情报。”安两岸平时话不多,他喜欢埋头干事。   不过他既然来了,就不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倒是可以偷懒推给老四,可老四那么忙,他这个当二哥的,自然要站出来,帮父母分担压力,帮七妹把好关。   母子俩交换了一下意见,宁华夏道:“八荒和九州也别闲着,没事就找部队的其他人打听打听别轲的为人,如果他真的人品可靠,想必说他好话的人会不少。”   “好嘞妈,那赶紧吃饭,吃了出去给七姐找金龟婿咯。”九州嘻嘻哈哈的,在七星嗔怒的眼神下跑去了厨房。   *   安六合今天起来得很早。   或者说,她其实就没怎么睡。   可能是喜床点燃了周中擎的奇怪爱好,可能是昨晚的龙凤高烛太晃眼,可能是红艳艳的结婚证和红盖头太有真实感,所以……   所以他提了几个很过分的要求。   以至于安六合到现在都腰酸腿软的。   她动作轻柔地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裤头和擦拭用的帕子,赶紧拿出去洗洗,免得被人看到。   谁知道她刚直起身来,就被男人的手臂捞了回去。   一夜过去,男人刚长出来的胡茬子在她脸蛋上蹭了蹭,沙哑的嗓音里,是尾音拖得长长的慵懒的呼唤:“老婆~~~干嘛去?”   “我去洗洗。”安六合觉得自己就是那误入蜘蛛洞的唐僧,她家周团长就是蜘蛛精,织下了名为爱的天罗地网,让她无处可逃。   她原本想挣扎的,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一落进他怀里就酥了。   不受控制地回想到昨晚的种种,不由得脑子嗡嗡直响。   因为昨晚孩子们都不在,所以这位周团长很是释放了一下天性,做的那些事,简直匪夷所思。   太羞耻了,他用红盖头绑起她的双手,让她装作是被土匪掳走的军阀太太,而他,既是苦等新娘的军阀,也是劫走新娘的土匪,更是那个救苦救难的天降英雄。   所以,他一会儿深情款款柔情似水,一会儿又凶神恶煞像个欺骗小红帽?????的大灰狼,一会儿又不苟言笑,严肃正经。   她怀疑他精神可能错乱了,一个人怎么可以演别的角色演得那么像,难不成他的内心住着一个狂野奔放的周中擎,一个克己复礼的周中擎,以及一个风花雪月的周中擎?   她不明白,也没有精力去明白。   总之,地上一片狼藉,全是他们荒唐过的痕迹。   她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噗通噗通强有力的心跳,嗓子也有点沙哑:“等会爸妈他们来了看到不好,快让我起来。”   “不让,我还没睡够呢。”周中擎耍赖,故意把身体重心往她肩膀上落。   安六合被他说话时吹出来的气流弄得脖子很痒,一扭头,对上了男人那深邃的浓烈似火的眸子,瞬间又开不了口了。   跟鬼迷心窍似的,她居然想也不想就亲了上去:“晚上再陪你闹,先让我把裤子和帕子洗了,全都黏糊糊的,到时候当着家里人的面再收拾多难为情啊。”   “我洗,你歇着。”周中擎看了看时间,还早,才五点半,他媳妇真是劳碌惯了,一点都不懂得享受人生。   他们可是新婚,赖床是天经地义的。   安六合不跟他争:“那我去做饭。”   “别做了,今天随便吃点,我探亲假就剩最后一天了,你要不让我再偷偷懒,短时间内可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周中擎今天有点孩子气,说什么也要安六合回到床上去。   安六合拗不过他,只好听话躺下了。   不一会院子里响起打水的声音,洗完的脏水被泼到泥巴地上,男人甩动衣料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一种岁月静好的踏实感。   安六合居然就这么听着听着,睡着了。   嘴角上扬,像是盛满了蜜糖的蜜缸,看一眼都是甜的。   周中擎没开院门,还不客气地把堂屋门也插上了。   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搂着他老婆睡一上午也是好的。   这么一来,邓肯他们早起去干活的时候,自然看到隔壁没开门,而住在前面那排的路峰,自然也在经过门前时看到紧闭的大门。   周中擎在用他的方式宣誓他的主权,他一个人的媳妇,他的老婆,他的安六合。   他单手撑着脑袋,右手虚压在安六合腰上,有种野猫护食的感觉。   护着护着,自己也睡着了。   后来胳膊实在是亚麻了,脑袋一点,跟安六合磕在了一起,这才醒了。   周中擎刚准备给安六合揉揉,就看到怀里的女人不安地动了动,随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臂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心口,这才踏实地继续睡了。   不一会就传来轻柔的呼吸声。   温热的气流一下一下吹打在周中擎的心口,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再上扬。   右手不老实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手背贴在她姣好的面庞上,勾勒着动人心魄的轮廓,嘴巴动得比脑子还快,发出一声由衷的赞美:“老婆,你真好看。”   睡梦中的安六合并不知情,依旧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酣眠。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中午路峰借口回家拿东西走门口看了眼,发现别轲正靠在门口打哈欠,好奇问了声:“别营长,你在这等人呢?我表姐不在家吧,要不你等会再来?”   “在啊,怎么不在?我刚还听见她说要喝水,我们团长赶紧出来给他烧了一锅开水用井水凉了送屋里去了。”别轲来了好一会了,没忍心打扰这对新婚夫妻。   他这无心的一句话,惹得路峰心中酸涩难忍,强颜欢笑地说了声:“周团长对我姐真好。”   别轲非常认同这句话,点头道:“那是必须的,我们团长最会疼人了。咱们这些大老粗,谁能记住手下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可他都记得。有次炊事班来了个新厨子,不知道咱这有个小子山药过敏,我们团长拉练拉到一半想起来这个事,赶紧跑回去叮嘱了一下,幸亏他去的及时,不然那小子恐怕要吃出个好歹来。”   “这可比当妈的还贴心呢。”路峰言不由心地夸了一句。   夸完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他想到法子给周中擎使绊子了。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周中擎,等安六合彻底睡醒了,才打开了堂屋门,搂着她出来洗脸。   洗脸水都是他给打好的,别轲站在篱笆那里瞅了一眼,立马被这两口子恩爱的样子羡慕到了。   他没好意思打扰人家,还是安六合先注意到了他,喊道:“别营长,有事进来说。”   周中擎这才抬头看了眼,走过去开了门。   别轲就站在门口把来意说了说:“团长,上次让你帮我说媒,你是不是忘了?”   “没忘,这不是事赶事,都堆一起了吗,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怎么,你小子等不及了?”周中擎当然记着这事呢,他自己安定下来了,也不能看着手下的兄弟们打光棍啊。   别轲一听,松了口气:“没忘就好。也不是等不及了,就是最近总看到七星,心里有点痒痒的,就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态度。我家的情况你尽管跟嫂子说清楚,什么都不要瞒着,我等你的消息。”   别轲倒是心直口快,说完就走了。   安六合洗完脸过来问了问,应道:“他俩这么说是旗鼓相当了?都是白白担了个结婚的名头,其实都没有圆房。”   “嗯,别轲不是乱来的人,你放心,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经历,也绝对没有沾染什么失足妇女,我的手下都是洁身自好的人,这点你一定要跟咱妈好好说清楚了。”周中擎怕别轲年纪大了被人挑嘴,所以特地提了一下洁身自好的大原则。   安六合笑着点头:“那干脆一起去找爸妈哥嫂吧,你去把别轲叫回来,一起。”   “行。”周中擎追了出去,好在别轲走得不远,不一会就追上了。   两人一起等安六合换了身衣服,洗漱刷牙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后锁上门一起去了安四海那边。   结果一大家子出去了一大半,只有何香芹和李秀华两个在屋里看着孩子们。   安六合很茫然:“咱爸妈呢?”   何香芹看了眼她身后面生的军官,不答反问:“这位是?”   “哦,二嫂,这是别轲别营长,我给七星说媒呢。你和四嫂先把把关,看看这别营长怎么样?”安六合转身,给周中擎一个眼神暗示。   周中擎便把别轲推上前一些,好叫两个嫂嫂看个清楚。   何香芹乐了,趴到李秀华肩上说起了悄悄话:“还真是瞌睡虫有人递枕头,巧了嘛不是。”   李秀华也觉得这事巧得很,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别营长可是被一大家子议论了一早上呢。   随即跟何香芹借口去端凳子,进了屋里,议论道:“虽然没有陈满楼的脸模样好看,但是胜在眉眼周正,一身正气,我看行。”   “我看也不错,就是不知道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何香芹也觉得这别营长浓眉大眼的,看着怪可靠的。   妯娌两个已经投了赞成票,端了凳子出来,客气地招呼别轲坐下,至于安六合和周中擎两口子,已经去院子里找那几个皮猴子了。   妯娌两个正好问问别轲的具体情况,你一言我一语的,比部队政审仔细多了,也繁琐多了。   连他爱不爱抽烟喝酒都问了个一清二楚。   别轲一一作答,关于个人爱好,他说道:“抽烟喝酒,吃喝嫖赌,我一样不沾,但是我有个爱好,希望七星也能谅解。”   “什么爱好?”妯娌俩异口同声。   别轲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我喜欢做飞机模型,那玩意儿可烧钱了,我这些年的津贴都拿去买材料和小发动机了,要是真的结婚了过日子了,我肯定会收敛一点,可要我绝对不碰,我也做不到。”   妯娌俩原本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闻言很是松了口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哈哈大笑:“我以为什么事儿呢,你早说啊,你不知道我家大哥是沈飞的设计师吗?以后你想要找什么材料,可以找大哥弄些淘汰下来的废弃材料给你玩玩嘛。至于发动机,我们是外行,不懂,但是你可以写信找大哥问。大哥这个人一辈子跟飞机谈情说爱,连老婆都顾不上娶了,你找他,管保给你讲得头头是道,茅塞顿开。”   “哎呦,这我可真没想到,那我先谢谢两位嫂嫂和大哥了。不过这事还得看七星的态度,我也不能高兴太早。”别轲挠了挠后脑勺,老光棍儿也有害羞的时候。   他越是这样,妯娌两个就越发觉得他这个人纯真质朴,是难得的好妹夫人选。   于是等家里其他人断断续续地回来,妯娌两个便卖力地帮别轲说起了好话。   别轲坐在一边听着,时不时要被安家人打趣几句,不一会就臊得无地自容,好几次想找周中擎帮忙解围,奈何周中擎眼里只有老婆孩子。   他愣是强忍着难为情,等到了七星回来?????。   七星是跟天晴一起回来的,因为七星受伤了。   学校建好了,几个当老师的帮着布置教室,七星踩着梯子去挂学校匾额的时候,梯子断了。   她从上面摔了下来,小腿骨折,胳膊也刮花了,已经找路峰夹了木板绑了绷带,缝合了胳膊的伤口。   这会儿一蹦一跳的,在天晴的搀扶下进了院子里来。   一抬头,就看到了面红耳赤的别轲,顿时紧张得哎呦一声,把健康的那只脚也给崴了。   天晴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把她抱进去,还好他看到了人群里的安六合,喊道:“嫂,七星走不动道儿了,你来帮个忙。”   安六合已经走过来了,本打算招呼八荒一起帮忙,不过她临时改了主意,折返几步:“别营长,搭把手吧。”   别轲扭过头去,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站了起来:“好。”   两人一左一右把七星架着送去了里屋,随后安六合便出来了。   她问过七星了,要不要她帮忙治治,七星拒绝了她,让她等会再说。   至于别轲,本来想跟着出来的,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看到七星一个人在屋里捱着痛苦,便端了个小板凳,坐到床前:“很疼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着消遣消遣,听入迷了就能好点。”   “啊……嗯……”七星把脸扭向里边,没有勇气跟他对视。   别轲给她讲的是一段妇好出征的故事,七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好奇,便入了迷。   讲到后面,七星很是动容,道:“没想到先秦时期就有女将军了,那可真是不公平,为什么苏联要咱们遣散女兵,要不是这样,我妈也就不会赌气回来了,说不定现在也是个少将什么的,多好。”   “婶子她是个很杰出的革命前辈,我们刚入伍那会,军事理论课上就有她留下来的文章,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没想到,她居然是你的母亲。”别轲找对了切入点,名为讲妇好,实则是在讲宁华夏,讲千千万万得不到授勋的女兵。   七星在这一刻,觉得眼前的男人的个好男人,他懂得女性的付出,会为她们打抱不平。   如果跟他组成家庭,一定也会跟六姐和姐夫那样幸福的吧?   七星主动地握住了别轲的手:“是,她是我的母亲,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是你的母亲。”   别轲震惊万分,他可万万没想到,他和安七星的关系,居然是她主动迈出了这一步。   这让他受宠若惊,也让他欢喜雀跃。   他反握住七星的手:“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你要是愿意,我等会就去打结婚申请!” 第67章 争相维护(一更)   七星和别轲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回去的路上, 安六合这么问道。   周中擎倒是不觉得:“媒人介绍的也没慢到哪去,尤其是在部队,探亲假短的就一两天, 攒个几年一起请的才有十天半个月, 要是不抓紧时间定了,那得拖到什么时候?”   “也是。”古往今来都是靠父母之命, 男女双方甚至连彼此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却一样有成为佳话的恩爱夫妻。   到了近代,兵荒马乱,白骨遍野, 人们更是没有时间谈情说爱,活着, 可以把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 成了大多数人最简单的追求。   所以往往只要有着所谓的媒妁之言也就定下来了。   更有甚至, 指腹为婚, 童养媳, 娃娃亲……   像如今这样, 七星和别轲两个人自己点头的,已经算是新时代自由恋爱的产物了。   安六合把心装回肚子里, 决定不再琢磨这件事。   两人在四哥这边吃了晚饭便离开了。   周中擎明天要去大区驻地见邵政委,一是对微山湖那边的事做个汇报, 一是结束所谓的探亲假,把这段时间海岛上的事情做个总结性的反馈,也就是所谓的述职。   所以今晚他不能陪着安六合了。   前面路口就要分开,她去苏继善那里, 他去团部军营。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在傍晚六点的晚霞里, 依依不舍。   正拥抱在一起看那落日余晖,便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安六合回头一看,原来是周聪,她还不知道他被安排住在了哪里,不过看他满脸的喜色,应该在岛上适应得不错。   她松开周中擎,摆摆手,就这么走了。   周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一把拍在了周中擎肩上,周聪有些感慨:“你小子瞒得挺严实啊,要不是跟你来岛上,还不知道你媳妇是二婚的呢。”   “二婚犯法了?”周中擎不耐烦地掀开了周聪的爪子,径直往军营赶去。   周聪跟在后头喋喋不休:“哎,我和谷雨她们知道了倒是没什么,可你要是让大伯知道了,不得跟你闹个天翻地覆?”   “他有资格跟我闹?”周中擎的脸色已经冷下来了。   周聪还没有察觉到危险,依旧自顾自说道:“为什么不能?你忘了咱们老周家的规矩了?周家不娶二婚女人做媳妇,周家的女人也不能改嫁,不管是离婚还是守寡,都不行。你是不在乎这些,可大伯最喜欢拿这些所谓的族规家训出来折腾人了。你别忘了姑妈是怎么跟他翻脸的。”   “关我屁事。”周中擎直接把周聪撇在了路口,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说:“现在周家的族长是我,规矩也得由我来重新制定,谁要是不服气,可以来找我。”   周聪目瞪口呆,思来想去,觉得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便不打算继续自找麻烦了。   毕竟他对这个三弟的个人问题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他只想吃。   于是他把心放宽,去食堂蹭饭去了。   正吃着呢,周中擎开着军用摩托过来了,找到食堂大厨,问了问他和两个妹妹吃饭的问题。   道:“以后让他凭工分吃饭,前一天工分低于20的,第二天不给吃。”   大厨有些诧异地看着周中擎:“首长,他难道不是你亲哥吗?”   大厨一向看人下菜碟,对于首长的哥哥自然是区别对待的。   周中擎直接拉下脸来:“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你要是听不懂,可以换个人来干你的活。”   大厨赶紧赔不是:“我错了首长,明天开始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来。那两个小姑娘也是这样吗?”   “没错,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能打着我的幌子白吃白喝。至于他们这段时间吃掉的,你给我把账记清楚了,下个月拿他们的工分去抵。”周中擎看了眼那边一脸哀怨的周聪,补充道,“还有,我的亲人只有我老婆孩子,今后但凡有谁冒认亲友关系,你直接反应到军营那边,我会亲自处理。”   一顿饭,吃得周聪如鲠在喉,等周中擎走了,他才稍微舒坦了一点。   他是不敢在岛上放肆的,这里就是周中擎的地盘,一顶团长的帽子压下来,能让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   他委屈死啦,当即去找安六合诉苦。   可安六合在新建成的政府办公区那边,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回去。   所以周聪在院子门口等了半天,没等到安六合,倒是等到了下班回来的路峰。   路峰那一排民宅跟安六合这一排刚好在主干道的两边,所以他每次都要从这边走。   他看着门口徘徊的男人,道:“周二哥,你找我姐?还是找你兄弟?”   周聪是个马大哈,没听出来这话有什么不对,应道:“当然是找老三媳妇啊,老三刚把我训了一顿,不让我去食堂吃饭了,我想找她帮忙求个情,起码得我适应下来再说嘛。实在不行,我就来她这里蹭点饭,她这么有头有脸的,总不好赶我走吧?”   “为什么不能赶你走?你很金贵吗?”路峰神色淡淡的,他早就看出来了,周中擎对这个哥哥没什么感情的。   所以他可以考虑拉拢一下。   周聪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面色讪讪的,有些难为情:“这你让我怎么说呢,我肯定算不得金贵,但她这么一个大人物总得要面子吧?为了面子,她也不能对我太过分啊。”   “少做梦了,我姐最讨厌懒汉,管你是谁。”路峰虽然想给周中擎找点麻烦,但这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来败坏安六合的名声。   他们两个人,在他这里一直都是区别对待的。   为了帮安六合解决这个隐患,他提议道:“你还是好好干活吧,我姐这人奖罚分明,真要是你踏踏实实在岛上帮忙,她肯定不介意你过来吃饭。”   “岛上的活儿我全都看过了,没有我能做的啊。”周聪很无奈。   “你可以去插秧。”路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这个男人跟周中擎居然是堂兄弟,说出去谁信啊,窝囊成这个样子,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周聪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苦哈哈地说道:“这我哪行啊,你是?????不知道,我插的秧东倒西歪能把我家里人气死,他们说了,去地里扶秧、匀秧和补秧的时间都够他们再插好几亩地的秧苗了。”   路峰心说果然是个废物,却还是礼貌地提议道:“那你会开农机吗?北边有块地土质太硬,最近在垦田,需要人手。”   “我不会啊,赶牛的话我倒是可以,反正就拿个鞭子抽它就行了嘛。”周聪自作聪明,还笑嘻嘻的。   路峰沉默了。   难怪周中擎要训他,该。   不过这么一个废物,不是正好被他拿捏吗?   思来想去,他提议道:“那你跟着我吧,卫生站缺人,我手下有十来个人员配额可以自主安排,你就过来给我打个杂,做个帮手,一天二十工分,够你吃饭了。”   周聪乐了,道:“真的?小路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不过我得问清楚,你不会拿这件事去老三面前编排我吧?”   “我有那么闲吗?军营离得那么远你心里没点数?”路峰怀疑他脑子不太好,提醒道,“你记住了,我帮你是看在我姐面子上,你别以为我是看在什么团长的份上,不相干的。”   “好好好,我记得了,你是老三媳妇的表弟嘛,当然是看在老三媳妇的面上。”周聪心说,不怪路医生这么想,毕竟老三跟他媳妇刚结婚嘛,人小路跟老三还不熟呢,当然是看在了自家表姐的面子上。   他懂的。   于是他乐呵呵地问了问上班的时间,就这么走了。   路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下压,鄙夷和不屑溢于言表。   转身的时候,视线穿过篱笆墙的缝隙,看到了晾晒在院子里的女人家衣物,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赶紧移开了视线。   回到自己院子里,路峰并没有闲着。   因为九州过来找他了。   九州分的房子在一里地之外,虽然隔得不算太远,可每次过来都带了一大堆东西,还挺麻烦的。   今天也不例外,这家伙推了个板车,车上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到了院子里,九州擦了把汗:“表哥,又要麻烦你了,我院子里晒不下了,借你院子用用。”   “嗯。”路峰对这些中药原本是没兴趣的,可自从他听九州说安六合准备弄个专门的中草药局,还要申报一个中医学校,他就强迫自己慢慢接触了起来。   他看着板车上的皮毛,捂着鼻子问道:“这就是熬制阿胶的驴皮?你也不嫌味儿大。”   “对啊,今天船队才带过来的,我一接到通知就去领过来了,哥你搭把手,我要把它们铺到笸箩里。”九州把板车又往里推了点,开始张罗起来。   路峰嫌弃得很,后退几步,并不想帮忙:“你自己弄吧,我能让你在我院子里晒就不错了,你可别再折腾我了。这东西贵吗?”   “不贵,就咱县城那家驴肉馆里买来的,一张皮才十来块钱,我和七星八荒凑一凑也就够了。等我熬成了阿胶,就可以给六姐好好补补了,你也看到了,六姐整天为这个忙为那个忙的,自己瘦成什么样了。这玩意儿好,可以补气血的,所以我得赶紧熬制出来。”九州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会儿特地提了提六姐的消瘦,还是有点别的目的的。   趁着弯腰铺开驴皮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路峰。   路峰那原本嫌弃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些许的松动。   虽然他嫌弃这东西味儿大,但还是忍着不适,过来帮忙了,甚至问九州道:“还需要什么材料,我帮你准备。”   “哥,你不是对中药不感兴趣嘛,我看就算了吧。”九州故意不给他这个机会。   路峰沉默了片刻,坚持道:“我也不想六姐操劳过度累垮了身体,你快说吧,要什么材料,我弄比你方便一些。”   “还要白矾和豆油,豆油我让我爸带了,就剩白矾了。”九州说着,起身拿出两张大团结给路峰,“哥你拿着,不然别人要怀疑你利用职务之便偷偷给我姐买东西呢。”   “我……”路峰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是一点白矾而已,他走公费申请也是可以的。   不过九州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坑了自家表姐。   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六合晚上回来得挺晚,路峰一直开着后院的门,时不时打量一眼对面的院子。   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天上响起了闷雷,风里也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坐不住了,把院子里的中药和驴皮收回屋里,又去安六合那边翻越篱笆墙,把院子里的衣服给收到了自己家里来。   随后拿上雨伞和雨衣,跨上自行车,往政府办公区赶去。 第68章 军部大院儿(二更)   安六合汇报完微山湖的事, 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   天色很晚,四周星星点点全是飞舞的萤火虫,这样的海岛夜景, 格外的叫人心情舒畅。   今晚难得独处, 她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时光,所以骑车回去的时候一点也不着急。   有种千帆过尽, 看他姹紫嫣红盛开的平和从容。   路边的水田里, 秧苗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再过几天就可以插秧了。   引来灌溉的海水,会提前蓄在人工开挖的蓄水池里, 蓄水池里种上变异盐角草,等酸碱度合适了, 再从水渠引往稻田灌溉。   这是一项大工程, 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个蓄水池, 因为里面的海水碱性一直处于一个变化的状态, 所以目前而言并没有适合播种的水生植物。   这是一项空白, 需要她赶紧钻研个新鲜物种出来。   除此之外, 微山湖那边的百姓她也需要给个交代。   所以别看现在岛上一片欣欣向荣,好像在不久的将来都可以安居乐业, 可实际上,安六合的漫漫征程才刚刚开始。   她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以至于她这一次纵容自己偷懒了一天。   因为她知道,明天开始,她就要卸下新婚妇人的身份,重新投入到无尽的工作中去了。   要问她后悔吗?   不, 不但不后悔, 还很兴奋, 很雀跃。   天地辽阔,人生路远,沿途能有这么多人陪着自己一起奋斗拼搏,何其有幸。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嘴角上扬,幸福在两腮化作最甜美的弧度。   骑到半路,天空忽然响起阵阵闷雷,夜风也陡然转向。   在天气预报尚不发达的当下,她和海岛上的百姓都不清楚,几百公里外的南海海面上,一个气势磅礴的台风正在加速北上。   台风的覆盖范围过于巨大,光是主体云系就足有小半个中国大小。   外围的倒槽雨带在今晚抵达了东海,并一路往黄海以及渤海湾飘来。   地处黄海海域的华夏岛,正处于台风北上的核心路径上。   一场不可预期的灾难,正加紧脚步赶来。   此时的安六合,只当这是一场寻常的夏雨,一场寻常的起风,一场寻常的电闪雷鸣。   雨点逐渐变大,她加快了速度,刚到前面路口,就跟谁撞了个正着。   两辆自行车的车龙头互相穿插在了一起,以至于根本扶不起来。   她倒是跳车跳得及时,而对面的人,显然遭了大罪。   似乎被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位置,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背对着安六合,发出痛苦的□□。   在他身侧,还有雨伞和雨披从车上摔落出来,可见这人大半夜出来是为了自己关心的人,怕对方淋雨,怕对方走夜路,都有可能。   安六合赶紧走过去看了看:“同志你没事吧?快躺下,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正说着,视线不期然与这人的双眼对上,安六合尚未呼出来的一口气,就这么哽在了嗓子眼。   居然是路峰。   如果不是那次征婚,她都不知道路峰对自己也有想法。   此时此刻,在旷野里面对面,让安六合有些无所适从的尴尬。   就像昨晚宴请宾客,别人都请了,却没有请路峰。   她的心里,始终是越不过去这道坎儿,好像表姐弟两个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把人扶了起来:“伤到哪了?”   “我要不受点伤,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跟我讲话了?”路峰虚弱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问个清楚。   安六合急忙挣脱,一把将他搡在地上:“胡闹什么?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下雨了,淋湿了不好。”   “姐,我没有胡闹。”路峰挣扎着站了起来,摔着的地方确实要命,可他还是强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倔强地挺直了身体,反问道,“是我闹还是你闹?你心里没点数?昨晚为什么不请我?是我不配喝你的喜酒吗?”   “我的喜宴,我想请谁还要跟你商量?”安六合不想跟他废话,其实她是有点生气的。   气他藏得太好,惦记谁不好居然惦记她这个表姐,也气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居然从没有看穿他的心思。   但凡她对他有点歪心思,她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姐弟情分。   可路峰不这么想,他除了摆?????不平家里的两个老的,什么都不在乎。   他走到安六合面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窝囊。   他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今后都不认我这个表弟了?也不跟我来往走动了?”   “那倒不至于,等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我会随礼的。对了,忘了跟你说,七星的伤口处理得不错,医药费记我账上。”安六合背对着路峰,尝试着拯救自己的自行车。   车头摔歪了,幸亏她劲儿大,强行给掰了回去,这才费劲巴拉地把车分开了。   她又调整了一下车龙头的姿势,随后一言不发,就这么跨上车走了。   路峰在她身后喊道:“你的衣服都在我家里,你不等我给你开门吗?”   “那我去你家门口等着。”安六合叹了口气,她也想当做无事发生,不过她做不到。   因为她不傻,她意识到了路峰来岛上到底为的是谁。   当初她还信誓旦旦跟范敏保证,要帮着查出来路峰的心上人是谁。   结果居然是她自己?   范敏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发作呢。   这位表姨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跟她利益一致的时候,把你当祖宗供着都没问题,你跟她利益冲突的时候,那对不住了,她不站你家家门口骂个三天三夜都是轻的。   而在子女的婚事上头,范敏又格外的高调张扬,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毕竟她儿子可是正经的医学院大学生呢,她有骄傲的资本。   所以虽然她还没有儿媳妇过门,却早已经摆足了恶婆婆的款儿。   那挑选儿媳妇的标准,都快赶上皇帝选妃子了。   安六合虽然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自怨自艾,可她知道,范敏是瞧不起寡妇的,包括她自己的亲姐姐,范慧。   这么一个人,要是真有一天知道路峰放弃了首都的大好前程,为的居然是安六合?   那还得了?   不得闹死闹活闹得天崩地裂,那都算她范敏被人夺舍了。   所以安六合真的很生气。   当时纪娉他们都在,她给路峰保留了脸面,没发作,可这不代表她事后还会平常心看待这件事。   她飞速地骑着,不想半路晃了眼,定睛一瞧,原来是周中擎骑着军用摩托过来了,手里拿着手电,看到她的时候紧绷着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他停在了她面前,把雨披拿出来给她套上:“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回去。要不今晚去我那边吧,我怕你忽然一个人睡不着。”   “谁说的,就臭美吧你。”安六合白了周中擎一眼,这人真是的,送雨披是很让人感动的行为,可他偏偏要逗她。   周中擎哈哈笑着,手电射出去的光束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依旧保持着微笑,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他仔仔细细地帮安六合把头发收进了雨帽里,又帮她拽了拽雨披后面:“你骑车摔了?”   他注意到了车把上的泥泞。   也注意到了路峰的车子一样狼狈。   安六合点点头:“天黑,跟人撞了。”   “伤着哪里没有?”周中擎还真没有注意到呢,她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他掀开雨披,这里摸摸,那里揉揉,闹得安六合咯咯地笑:“你干嘛,害不害臊啊你!”   “我自己的老婆,害臊什么?”周中擎把人摁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随即直接把她抱上了摩托,“车子摔脏了,就扔这算了,跟我回军营。”   “哎呀,你不怕你手下将士们说你啊!”安六合还想挣扎一下。   可周中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自行车不要了,直接轰响摩托车,在逐渐泥泞的岛上飞溅出一条土黄色的尾迹。   到了军营,周中擎脸上的笑才垮了下来。   是他大意了,他不在家,难保豺狼不惦记着。   他今晚说什么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绝不让路峰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原打算去军营凑合一下的,想想还是去了大院那里。   他把人往床边的椅子上一放,便转身翻找起衣物来了:“我这没有你的衣服,你就先穿我的衬衫凑合凑合。洗澡水我去给你烧,你别出去了,就在这里等着。”   离岛半个月,手下的工程兵已经在山的东边盖了好几排砖瓦房。   作为目前岛上最高级别的军官,周中擎原本还想谦让一下,让将士们先住,他再在营帐这边凑合凑合。   结果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反正留给他的那套房子也没人敢鸠占鹊巢,所以他干脆就把安六合带了过来。   为了最大程度节约用材,尽快让将士们有固定的居所,所以这一片营地的住宅模式跟安六合那边的很不一样。   采用的是部队大院儿也即四合院儿的模式。   也就是说,周中擎的邻居们可不少。   北边的房子居中留空,可以直接穿堂而过,左右两边是库房和厨房澡堂,东西南三面则全部是住人的房子。   周中擎的隔壁分别是诸葛鸣和吕国豪,这两位都是拖家带口的,所以院子里这会儿很闹腾。   诸葛鸣的三个儿子为了一个西瓜打了起来,吕国豪的媳妇则在那里跟他吵架。   不知道吵什么,具体听不清楚,反正动静不小,都听到摔杯子的声音了。   搪瓷茶缸大晚上的在砖头地上蹦了几下,闹得安六合心里老大不痛快。   这也太吵了,也不知道周中擎晚上怎么睡得着啊。   周中擎也不乐意跟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不过目前就这条件,凑合住吧。   他去生炉子烧水,虽然里面这一圈全都建了走廊,可他为了赶时间,并没有从东边或者西边绕过去,而是直接走中线,直奔北边的大堂去了。   点上煤油灯,再找来一些干柴点燃,煤球架上去,烧得屁股开始发红的时候,再把煤球夹起来轻轻夯一夯下面的干柴,煤球稍微往炉子里落进去一截后,再在上面加上一块没烧着的,利用重量,慢慢把烧成灰的干柴压到下面的出灰口。   时间稍微一长,这两块煤球就可以自己落尽炉子里去了。   他没把时间用在无聊的等待上面,这会儿趁着煤球还没落进去,便赶紧去库房找发给他的大澡盆子。   他是团长,又是海岛的戍防长官,所以规格比别人高一点,发给他的除了一个大红塑料澡盆,还有老木匠做的上了桐油的澡桶。   这东西可是稀罕物,以前的老乡家里几乎人人都有,可这两年国家要奋力追赶西方,所以精力都用来炼铁炼钢求生产了。   导致这么一个手工澡桶,居然有价无市了。   周中擎思来想去,决定奢侈一把,让他媳妇泡个舒服的澡。   于是他把澡桶抱着往南边走来,那么老大一只,怪沉的,他居然大气不喘地搬过来了。   安六合目瞪口呆,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只觉得这样很浪费水。   便拒绝道:“不是有澡堂吗?我随便冲冲就是了。”   “不行,在老家,在徐市招待所,在你的院子里,都是随便冲冲。今晚我就让你享受一下,首长的独家泡澡服务。”周中擎笑着把桶落下。   身上湿哒哒的,却混不在乎,走过来把同样湿哒哒的媳妇抱在了怀里,耳鬓厮磨:“你先脱了,脱了等我,煤球炉子烧得慢,我再去土灶那里烧两锅,让你一次舒服个彻底。”   安六合这次没再拒绝。   她由着他胡闹去了。   这一折腾,不一会诸葛鸣和吕国豪都注意到周中擎这边亮灯了。   不光亮灯了,窗帘上还倒映着一个人影,看那动作像是在脱衣服。   吕国豪这边反应有点大,断断续续可以听到一些字句,比如什么“是不是狐狸精回来了”、“不过了”、“我早知道你有相好的了”。   诸葛鸣这边则立马把窗帘拉上,捂住了他儿子的眼睛:“臭小子,乱看什么呢?赶紧吃你的西瓜去!”   说完诸葛鸣赶紧催促他媳妇过来盯着三个孩子,随即从走廊绕行,往周中擎所在的前院去了。   到了那里一看,乐了:“我说,你小子大晚上的烧这么多水做什么呢?”   “要你管。”周中擎没好气地白了诸葛鸣一眼。   诸葛鸣笑嘻嘻的往他旁边一蹲,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的:“行,我不管,我就来你这里清静清静,我是受不了我家那三个小子了,哎呀,真想找个三个闺女的人家换换。”   “真要是三个闺女,你又该羡慕人家三个小子了,我还不知道你。”周中擎懒得搭理他,起来掀开锅盖,把热水往水桶里舀。   诸葛鸣便坐到了他的板凳上,帮他盯着另外一口锅。   周中擎很快去而复返,趁着另一锅没烧开,又去提冷水。   再来的时候,诸葛鸣有点不乐意了:“你说说你,整个院子里就这一缸水,一晚上就被你一个人糟践完了,你可真好意思。”   “我可是半个月都没住在这里,我用一缸水怎么了?我不得把这半个月的用回来?”周中擎才不怕他道德绑架。   一缸水而已,?????他要来当他的新婚贺礼,不过分吧?   诸葛鸣无话可说:“行,你有的是歪理,反正明天补水的也不是我,到时候挨骂的也不是我。”   “谁想背地里骂那就骂嘛,反正我听不见。”周中擎看得很开。   身居高位,要想一点都不被人骂是不可能的。   他继续提他的水,等大澡桶的水位涨到半人高的时候,他才擦了擦汗:“行了,我再去打两盆洗脚水,洗了脚再进去泡着。”   “呦,咱家周团长还是个讲究人呢。”诸葛鸣也回来了,在隔壁走廊那里故意嚷了一嗓子,要让这两口子难为情呢。   安六合咬着嘴唇低头痴痴地笑,周中擎则出去骂了一句:“你要是真这么闲,不如努努力再跟嫂子生个闺女去吧!”   诸葛鸣蹬了他一眼:“生个屁,我找安同志的弟弟算过了,我命里没有女儿,再生还是儿子,我受够了,谁爱生谁生去。”   周中擎乐了:“那不是挺好吗,将来到你老了蹦跶不动的时候,一个儿子家住一天,谁家表现好就给谁家发红旗。”   “嘿你小子,整天就琢磨怎么拿我寻开心是吧?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你和小安生的都是闺女,那我可得努努力多生几个儿子给你们挑选啊。”诸葛鸣早就开玩笑要把自己的儿子当周中擎的女婿培养呢。   这要是换了别的人,周中擎肯定生气了,可诸葛鸣是例外。   不过周中擎还是说道:“那可没准儿,我家生不生,生几个,什么时候生,都得听我媳妇的,你慢慢等着吧。”   诸葛鸣猝不及防被这一波狗粮拍了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进去了。   看着他媳妇被三个儿子围着一刻不得闲,想想还是不要再生了,再生媳妇要彻底没功夫搭理他了。   结果他媳妇看到他进来,居然问道:“你跟小周说的话当真吗?”   “我跟他说的话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句。”诸葛明装糊涂的本事一流。   可他媳妇也是个知夫莫若妻的人,便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还能是哪句?两家定娃娃亲,指腹为婚的那句!”   “……那个,媳妇,你看,外面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我心里直发毛,你再陪陪孩子们,我睡了。”诸葛明赶紧溜之大吉。   躲到里屋把门一关,装睡装死。   过了一会,屋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了。   又过了一会,诸葛明含泪把今天的公粮给交了。   他有些无奈地想着,对不住了兄弟,可能真的要给你再生几个女婿出来了。   作为兄弟的周中擎,却像个无欲无求的老和尚,没有那种世俗的想法。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给他媳妇好好按摩,认真搓澡。   一边搓,一边心疼得不行:“老婆,你太瘦了,你怎么跟个小鸟儿似的?不行,等我明天应付完邵政委,我得回来给你加餐!”   “不要!”安六合确实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服务,自己泡在水里,男人在外头忙碌。   还献宝一样的,从部队发给他的生活用品里翻出来一块香皂:“这是上次从鬼子那里缴获的,我给你拆开试试。”   因为香皂用的只是平平无奇的纸质包装,所以那清新的皂香已经沁了出来。   他先撩了点水在手心,自己搓了一点试试,滑溜溜,香喷喷,不像是劣质产品,这才给安六合用上了。   安六合热了一天,出了不少汗,浑身油腻腻的,被这香皂一搓,还真是清爽不少。   这是个好东西!   她由衷地赞道:“小鬼子可真是认了个好爹,这么多好东西,要是全靠他们自己,估计再有个一百年都未必发展得起来吧?”   “那还用说?这群狗东西,叼着美国佬的骨头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周中擎恨鬼子,不光是小日本,还有所有侵略过咱们国家的畜牲们。   他直起腰来,做了个决定:“本来还想再等等的,不过我现在不想等了,明天去找老邵,我让他帮帮忙,把东北的几个技术型的产业申请几个过来开分厂。咱们岛上不光要发展农业,也要发展工业,军工,民用,都得抓起来!”   “嗯,我今天也跟苏继善提了这件事,我们还得正经申请建立一个海港,把这里作为沟通华南华东华北的重要枢纽!”安六合并没有沉溺在儿女情长里。   她的心里始终是有个位置留给了家国天下。   幸运的是,周中擎跟她是一路人!   所以,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谈了一晚上的发展计划,既没有像诸葛明那样忙着造人,也没有像吕国豪那样鸡飞狗跳。   夫妻俩自从圆房以来,还是第一次没有做亲热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互相拿着纸和笔,你提一句,我想一个,为了革命理想,共话海岛夜雨时。   第二天四点半周中擎就走了,为了理想,也为了责任。   安六合也没睡,给周中擎收拾了一下屋子,早上六点的时候穿上没干的衣服准备离开。   周中擎给了她一副钥匙,锁上屋门的时候,心中涌起一个感觉: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小小的钥匙握在手心,满满的都是真实感。   转身的时候,看到吕国豪那边冲出来一个女人。   披头散发的,很没有形象可言。   安六合本来不想多事,可她没想到,那女人居然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就发作了起来。   她疯疯癫癫地扑了上来,指着安六合开骂:“是不是你?一定是你!你这个狐狸精,到底安的什么心?居然把我男人骗来海岛!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要什么没什么?比我们那里差远了!”   安六合简直莫名其妙,刚想搡开这个女人,就看到吕国豪黑着脸跑了过来,把女人扯到身边,很是尴尬地对安六合道歉。   安六合这才知道,吕国豪的媳妇是他的糟糠妻,当初跟他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在她身怀六甲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乡,踏上了抗日救亡的征程。   一走就是好几年。   期间无数次有人跟她说他死了,她却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守着那个家守着当时唯一的孩子。   后来终于等到他回来,却又来了个晴天霹雳。   说是他的上级领导看上他了,要把女儿嫁给他呢。   虽然后来这事没成,可身为糟糠之妻,这个女人认为吕国豪只是可怜她,同情她。   所以即便两人后来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她却总是患得患失,怀疑吕国豪随时可能离开她和孩子,另寻高枝。   这么多年下来,她崩溃了,吕国豪也累了。   昨天冲动之下,吕国豪提出了离婚,这才叮铃咣当闹了一整晚没睡。   安六合满是同情地看着这个女人,问道:“吕政委知道抑郁症吗?” 第69章 妇女互助联合会(一更)   吕国豪没想到安六合会这么问,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听是听说过,可那都是西洋人的玩意儿,咱们中国人没有那么娇气。”   只这一句话, 安六合就可以判断出来, 这夫妻俩大概率是好不了了。   一个男人如果不肯重视枕边人的心理状态,而是把一切不如意简单粗暴地概括为娇气, 那就没有后话可说了。   不过, 她看着面前孤立无援的女人,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帮她挽救一下。   她把门重新打开, 牵着这女人走进了屋里,女人的反应很激烈, 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声, 直到安六合关上了门, 把吕国豪挡在了外头。   她才稍微用了点手段, 让她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眼神失焦的女人, 道:“现在开始, 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说着她打开了屋门,把吕国豪也叫了进来:“我先问你, 你铁了心要跟她离婚了吗?”   吕国豪张了张嘴,内心正在剧烈地挣扎着。   随后重重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坐下一言不发了。   这态度安六合也揣摩不明白,干脆不管了:“既然你还没决定,那就听听再说,请你不要打断我和她说话。”   吕国豪点点头, 叼了根烟在嘴里, 没点着。   安六合还挺纳闷的:“你要抽烟?没火?”   “不敢抽, 你家那位警告过我们,不准在你面前抽烟。”吕国豪还以为这事是安六合授意的,现在看来她似乎并不知情。   安六合确实不知情,她哪里想到处理别人的事情时,都能被周中擎的体贴给感动到呢?   她笑着看向一旁的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邹宁。”   “今年多大?”   “三十七。”   “结婚多少年了?”   “十九年了。”   “几个孩子?”   “三个。”   “孩子听话吗?”   “听话也不听话,看情况。”   到这里为止,安六合只是在例行掌握一些基本信息,吕国豪听着也没什么反应,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接下来的对话,吕国豪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安六合又问:“你对你男人满意吗?”   “不满意。”   “为什么?”   “他有别的女人,他?????有好多别的女人。”   安六合惊呆了,问道:“你有证据吗?还是自己瞎猜的?”   “他们都说他有好多女人,首长千金,军工厂新来的女技术员,车间主任的小姨子,他的表妹,好多好多,多得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呢。”   安六合狐疑地打量着吕国豪,真看不出来啊,吕政委居然这么风流的吗?   她再三确认道:“你亲眼见过吗?”   “他跟首长千金有书信往来,我儿子给我念过。”   安六合沉不住气了,她把视线转移到了吕国豪身上:“有这么回事吗吕政委?”   吕国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在安六合的注视下,他强撑了一会,最终还是把目光躲开,算是默认了。   安六合内心直骂没良心的负心汉,又转身问邹宁:“还有别的证据吗?”   “有次给他洗衣服,他兜里有女人家的红色内裤。”   “还有呢?”安六合这下真的怀疑吕国豪的为人了。   连内裤都有了,这要是个傻子才不会乱想呢。   邹宁继续说道:“我为了照顾孩子,一向剪的短发,可他每次从外面回来,十次有九次身上都有女人的头发。”   “你想跟他离婚吗?”都到这个程度了,安六合也觉得没必要再绑在一起做怨偶了。   她赞成离婚。   这两人看来是没有什么感情了。   邹宁紧抓不放的原因,大概率仅仅是因为不甘。   自己辛苦播下的种子,最后要被别人摘了胜利果实,换谁都会不甘心的。   可要是继续这么下去,她会把自己逼死的。   感情是强求不来的,同情和愧疚并不能把两个人绑在一起过一辈子。   有些道理,邹宁得学会走远一点,别再深陷其中,才会明白。   回答她的果然是拒绝:“不,我不要离婚,我不要便宜了那些狐狸精。”   “那如果给你找个好的呢?疼你的,爱你的,知冷知热的?你也不肯离婚吗?”安六合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找得到,尤其是邹宁现在这个疑神疑鬼的状态。   可事情总得解决,与其两个人互相折磨下去,不如试试别的可能。   邹宁麻木地回道:“肯,可是我不信我能找到好的了,我没有文化,我年纪也大了,生孩子身体也垮了,我这么一个黄脸婆,没人要的。”   “那咱就把身体养好,学着认字,慢慢改善生活,你年纪不大,我妈都快六十了还整天唱着过呢。”安六合没有吹牛,她老妈虽然不甘心从部队退下来,可她是个乐观的人。   抗议无效之后,便在老家扎根大地,安贫乐道地守着这个家。   像她这么能屈能伸能文能武的女人,才是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活得很好的女人。   比起妈妈的境界,安六合觉得自己还差得很远。   她要向她人生路上的这位楷模不断前进,体验人生不一样的光景。   沿途能对落难的女性伸出援助之手,也就不算她白白领悟了这些道理了。   邹宁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魅力,可她并没有把话说死,她应道:“养得好身体我才会信。”   “那行,那就等你养好身体再做决定。”安六合站了起来,把吕国豪叫了出去,留下邹宁自己在屋里坐着。   因为受到了寄居心草的控制,所以这会儿的邹宁很安静,很温柔,再也不见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了。   安六合掩上门,跟吕国豪核实这些桃色新闻。   不幸的是,他虽然没有离婚,虽然身体还算老实,可他确实精神出轨了。   他的红颜知己,两个巴掌确实数不过来。   他坚持自己的清白,可安六合却直接终结了这个不愉快的对话:“我就问你,如果你们两个角色互换,现在是她整天跟人写信谈情说爱,除了没有上床,什么肉麻的话都说了,还有男人给她寄内裤,你能接受吗?”   “我……”吕国豪陷入了沉默。   安六合没再理他,回到屋里叮嘱邹宁:“现在回自己家去,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一点,精神一点,等会到政府办公区找我。”   邹宁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安六合随即往外走去,原以为自己要走回去,不想,昨晚摔得脏兮兮的自行车已经摆在了门口,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歪了的车龙头也调好了,上面还挂着一个布条,布条上写着她的名字。   看字迹,肯定是周中擎的手笔。   这个男人怎可以这样,人都不在岛上了,还要用这些细枝末节的体贴来俘虏她的心。   太坏了!   可是她好喜欢。   她笑着抚摸着那随风飘动的布条,跨上车,找苏继善去了。   路上遇到邓肯他们,让邓肯去把秦红袖、沈芒种等女同志喊过来找她。   她找到苏继善,开门见山:“批几个活动室给我,我有急用。”   “做什么?”苏继善打着哈欠,昨晚赶着给组织写汇报,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导致他这会儿整个人蔫蔫的。   安六合坐下,担忧道:“岛上的女同志还在不断增多,她们为海岛建设献出一份力的同时,我们是不是也该多多关心一下她们的生存问题?”   “岛上粮食不够吃了?”苏继善吓了一跳,不至于吧,船队不是每天都在补给吗?   安六合摇摇头:“生存是多方面的,吃饱喝足只是最基本的活着的需求,我说的是她们的身心健康。我决定成立一个妇女互助联合会,帮助那些生活困难、心情苦闷的女同志排解压力,分担忧愁;同时,我还要定期给她们安排妇科检查。我们岛上每一次增加人员都是一项风险与收益并存的举动,既然增员有风险,不如多多保证现有人员的健康,假以时日,咱们自己就可以实现人口增长。这些人员都被孔庆详摸排了好多遍了,谈得上知根知底,扎根在这片海岛后,他们的后代则是土生土长的海岛人,对海岛的感情自然不是外面召集来的人员可比的,往后几十年他们就是最可靠的力量。”   “原来你是这么考虑的。”苏继善琢磨了一下,这确实是个长久发展必须考虑的问题。   于是他想了想,把刚刚定下来的文化馆东区批给了安六合:“西区还没有建好,东区一共十二间房子,你要是需要,可以打通,我帮你去安排。”   “有图纸吗?我看看怎么布置。”安六合见苏继善这么好说话,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这个老狐狸对她的需求还算看重,并没有怎么为难过她。   苏继善确实不想为难她,反正她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周中擎跟他也不是敌对势力,就先相安无事地处着吧。   总归吕国豪算是他这一系的人,不虚。   安六合拿上建筑图纸,坐在旁边仔仔细细研究起来:“这三间我要打通,用来做扫盲班课堂,看看能不能把中间的承重墙改成柱子加横梁的支撑结构。这三间也需要打通,用来做情感互助分享会。这四间两两打通,做会议室和娱乐室,最后两间就这么单着。这么一来,我还需要一些桌椅板凳,以及一张乒乓球桌,若干套羽毛球拍,还要两个篮球架,要是有乐器,也可以给我安排一下。”   “……”苏继善忽然有点后悔这么好说话了,不过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了,“行,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力支持。这样,你等我问问首都那边的体育运动委员会,如果他们有淘汰掉的旧设备,你愿意要吗?”   “要啊,为什么不要?新的旧的都来点,多多益善嘛。”安六合装糊涂呢,说完就走了。   苏继善黑着脸,不,他说的是,只有旧的! 第70章 我要找我爸告状(二更)   安六合拿着钥匙, 把要来的十二间屋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   地方确实不够宽敞,5*6的格局,人稍微多点就转不开了, 目前这个大小, 在摆满课桌的情况下一个屋子能安排二十个人就不错了。   所以她只能要求打通间隔。   好在这些房子都是单层建筑,改起来并没有太多的难度。   到时候地方宽敞起来了, 才能尽可能地把岛上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利用起来。   她折返到苏继善那边, 找他讹了张桌子,又赖了把椅子过来。   纸笔也拿的他桌上的,总之她现在的互助会什么也没有, 那就只好打家劫舍,找苏继善这个海岛话事人来要了。   苏继善感觉自己成了个冤大头, 捂着没开封的一本信纸, 死活不肯给她:“不行, 这本不能给你, 绝不。”   安六合哦了一声, 又把目光瞄准了旁边一摞簇新的工作簿。   安六合走的时候, 苏继善赶紧把门从里面插上了,生怕她再来拐走点什么办公用品。   正收拾着被弄乱的办公室,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苏继善以为安六合又来了,干脆装死, 不说话。   门外的通讯兵只好去隔壁找孔庆详:“不好了孔厅长,海市徐家汇气象站检测到超强台风正在接近,预计将在今天半?????夜到明天凌晨的某个时间点登陆我岛,请尽早做好疏散准备, 防洪抗台, 不容有失。”   孔庆详赶忙丢下手里的活, 起身接过那份气象报告:“预报准确可靠吗?”   “非常可靠,这是巡逻艇检测到的徐家汇气象站向附近渔船发出的预警,另外,这是首都那边的加密电报,请您自行转码翻译,我还没学完摩斯电码,不太懂。”小兵说着,顺便把今早广播电台的新闻整理稿也交给了孔庆详。   小兵走后,孔庆详赶紧出来找苏继善,苏继善却依旧装死,气得孔庆详骂骂咧咧:“老苏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头。”   “是你啊,安六合没跟过来吧?”苏继善防贼一样的,探头看了看走廊外面。   没见着安六合,可算是让他松了口气,结果孔庆详带来的消息比安六合来了更可怕。   他拿来纸笔,看了眼堆满文件的椅子,只好到桌子边上趴着,低头解读摩斯电码。   孔庆详在旁边也在翻译,两人得出的译文一致。   解读完这则加密信息,两人的额头上不知不觉爬上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完了,这破台风的中心最大风速已经超过了十七级,沿途调整了几次路径,行踪捉摸不定,可到了东海之后,被东海温热的海床提供了巨大的能量,完成了第三次的眼壁置换,进一步加强了。这一次小鬼子和他们美国爹的预测都把登陆地点锁定了咱们岛上。”苏继善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孔庆详也觉得这件事不容小觑,他赶紧问道:“怎么办?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吗?”   “去把安六合叫过来,还有岛上连级以上的军官,除了巡岛的,其他全部叫过来,还有每个开荒队的大队长和小队长,都叫过来,开会,开大会!”苏继善抹了把额头,一向从容的老狐狸,第一次紧张不安了起来。   安六合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埋头书写着互助会的纲要和计划。   她有这么几个努力的方向——   第一,要扫盲!让岛上的妇女都识字,都能做到起码的书信交流,如果有想读书的,也可以开办成人学堂,教些有用的知识:   第二,要脱贫!这个贫困,指的是经济上的,有些妇女同志身体不好,有些有残缺和不足,这些可以指定一对一的帮扶对象,一起进步,同时也要尽量为她们安排合适的工作;   第三,要健康!身体上的,有病治病,没病的也要定期做体检;心理上的,则会通过一系列的家庭分享会,心事倾诉会等形式,进行开解和疏导;   第四,才是她们的个人问题,也即婚姻家庭问题。想离婚的,要提供帮助,想结婚的,也要提供平台。   总而言之,安六合想让海岛上的女同志可以做到人人有追求,人人有幸福。   踏实的,充实的,过好每一天,走向辉煌的未来。   这么想着,她脑子里的点子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比如遇到家暴的怎么办?   她提议,把家暴女人的男人叫过来,让女人打他一顿试试。   再比如,遇到懒汉怎么办?   那就鼓励女同志学会偷懒,看谁懒得过谁,真到了家里乱七八糟,脏衣服堆满地的时候,她就不信但凡要点脸面的男人还能继续忍耐下去。   忍不了的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收拾,要么离婚。   无论是哪一种,对女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至于离婚后的归宿怎么解决,那就多提供一些相亲的机会。   总之,她要让所有的女同志们都可以有底气说:爱过过,不爱过散伙!   她写道激动人心的地方,自己都觉得很解气。   正掀开纸张翻向下一页,孔庆详来了。   他淋得浑身湿漉漉的,大喘着气:“小安啊,快,有急事开会。”   “哦,来了。”安六合抬头一看,愣住了,“外面又下雨了?”   “对啊,就停了那么一小会。”话音刚落,孔庆详身后的院子里,就传来了自行车倒地的声音。   忽然刮起的狂风把自行车掀翻在地还不算完,又卷着自行车,往这边砸了过来。   孔庆详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安六合眼疾手快拽进了屋里来,随后把门板一拍,堪堪挡住了砸上来的自行车。   即便是这样,孔庆详也被门板震得头晕目眩,堂堂九尺大汉,差点就这么撅过去了。   还好他前面就是桌子,他赶紧扑上来趴在了桌子上,两腿都止不住发软。   喘了好一会,他才感激地看向了安六合:“你这身手,不去军队当教官可惜了。”   “我这一般人也学不来,我顶多教一些招式,还是算了。”安六合并没有骄傲自满,毕竟不是人人可以像她一样,有异世的机缘加身。   孔庆详缓了缓,把特大台风即将登陆的事情说了。   安六合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她忽然打开了木门,解开自行车上写着她名字的布条,随后一脚踹开摔变形的自行车,走到风雨之中,借着周围的花草树木感知了一下。   这一感知,她也注意到了危险来临前的征兆。   岛上的小兽们都躲起来了,鸟雀也吓得四散奔逃,呼朋引伴地离开了这里,往十几海里外的大陆逃去了。   而她的乖乖英招,正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因为维持不住身形而不安地刨动着地上的砖头。   小杰在外面拍打着房间门,以为英招不舒服,哭得眼泪哗啦的。   见英招死活不肯开门,小杰只好去找舅妈何香芹帮忙。   何香芹很纳闷,明明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闹成这样了呢?   她哄了哄小杰,道:“小杰要知道,人难受的时候就得自己待着,躺一会歇一会就好了,你越是哭着喊着担心他,他越是休息不好。不如舅妈陪你去找你平哥哥玩好不好?”   “好吧。”小杰委屈地咬着嘴巴,一步三回头,跟着何香芹去了隔壁屋。   安六合立马搓了搓手心的灵犀印,英招看到信息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他赶紧提醒道:“主人,很强的风暴要来了,很强很强,我们一起躲到山洞里吧?”   “真要是下起暴雨,山洞也会被淹没的。没时间了招招,你在那里等我,我来接你,一起去个地方。”安六合要找英招帮个大忙。   一个关系海岛存亡的大忙。   所以安六合没等到人员到齐,直接找苏继善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我去找吕政委拨一只巡逻艇给我,我要亲眼看看才知道我需要做到什么程度。在我回来之前,你们正常开会,按照寻常的法子防范就是,该加固的堤坝加固一下,该转移的低洼处的居民转移一下。千万提醒大家不能躲在树下,我去了。”安六合神色严肃,借走了苏继善的车。   一辆刚刚派发的解放牌汽车。   苏继善不会开,他有专门的司机,安六合张嘴要车的时候,他是有点肉疼的,不过也就肉疼了一下下。   随即主动招呼他的司机小蒋:“路上风大雨大,开慢点。”   安六合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她需要一个更加信得过的人。   要是周中擎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开,虽然她没见过他开,但她就是本能地觉得他可以。   现在,她环视一圈,看到几个匆匆赶来的军官,再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孔庆详,忽然问道:“你会开?”   “啊……”孔庆详愣了一下,他确实会开,可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他刚刚被那自行车砸得心有余悸,一时有点犹豫。   可其的军官她也不熟,而且也不是人人会开。   诸葛鸣倒是可以,可他没来。   正头疼,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高高举起来的手。   人群默默散开,露出被挡在后面的男人。   路峰并没有看她,而是侧对着她,看向了外面的风雨:“我会。”   安六合没得选,她要对英招的安全负责。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上了车。   虽然一句话没说,可路峰就是知道,这是答应让他来开了。   他叹了口气,嘴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解放牌的汽车,抗造。   所以路上的什么沟沟坎坎,什么水洼水塘,都可以越过去。   车子停在安四海家门口,安六合跳下车,一句话没交代,就这么奔到了屋里,一脚踹开门,再把门掩上,给英招输入了一些灵力,帮他维持住人形,随后当着小杰和其他人的面,把英招带走了。   为了安抚小杰,安六合不得不撒了个谎:“妈妈带哥哥去做个检查,看看他到底哪里不舒服,小杰帮妈妈陪着蕾蕾好不好?”   小杰顺从地点点头,虽然还是担心英招,但还是听话地走到了蕾蕾的摇篮前,双手扶着摇篮边缘,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安六合见不得孩子这样懂事,这个小不点儿,每次都是这样乖巧听话,她很内疚,可她没得选。   她抱着英招上了车。   到了车上,她赶紧在窗户两侧糊上了?????报纸,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英招这才松了口气,趴在安六合肩上虚弱不堪:“要了我的命了,又怕被小杰看出来,嫌弃我是个怪物,又怕自己强行维持下去会被反噬。好难受。”   “是我大意了,来,使劲吸,吸到撑。”安六合把袖子卷起来,露出里面的九叶菩提。   路峰没有回头,却已经因为这些对话而惊心动魄。   他很想回头,很想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可他忍住了。   他尽量平静地问道:“去哪?”   “去找吕国豪,不,不用找了。”安六合不想为了这些所谓的流程浪费时间了。   大不了她直接抢一艘过来,先斩后奏吧,在天灾面前,时间就是生命。   她坚定地说道:“去码头。”   路峰依旧没有回头,他顺从地应了一声,车子在泥水里穿梭,留下蜿蜒的泥黄色的水雾。   到了码头,果然看到巡逻艇为了躲避风雨回来了两艘。   安六合看着身边已经完全释放了天性的英招,只能再次握住他的手,强行帮他变回了人形。   幸运的是,其中一个巡逻艇上的是正是之前有求于她的曹豹,思来想去,他硬着头皮,跳过了向上级申请的步骤,直接把指挥权让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点头致谢,一脚踩在连接船和码头的步行板上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车里的路峰:“你也来,帮我照顾英招。”   路峰把车窗摇上,熄火,下车,上船。   一句也没有多问。   等巡逻艇开出了码头的视线范围,英招才再一次哀嚎着变回了原本的形态。   他瘫在船上,双眼放空:“天哪,憋死我了。”   “招招,附近的渔船全都躲回岸边了,你可以去天上转一圈了,记得别靠得太近,看一眼就回来。”安六合是可以通过灵犀印跟英招共享信息的,不过这个术法的消耗极大,所以她和英招轻易都不使用。   可现在,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英招歇了会,找来一个搪瓷茶缸,也不知道是谁的,拿起来就倒了水,一看居然是凉白开,赶紧咕嘟咕嘟下肚。   喝完一抹嘴,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扑扇了两下翅膀,四肢一迈,往甲板上加速冲刺过去。   经过路峰身边的时候,尾巴尖尖的毛发甩在了路峰脸上,路峰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直到英招飞远了,他才慢慢地扭转脖子,看向了驾驶舱里的安六合。   他缓了缓,站起来跟去了甲板上,只看到一道披着老虎斑纹的身影犹如穿云箭一般射向了远处的高空。   他就那么仰着脖子,直到再也看不到英招的踪迹,才回过神来。   他来到安六合身后,慢慢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所以他一开口问的就是:“英招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吧?”   “对。”安六合正在一心二用,一边驾驶巡逻艇,在海上追逐着英招的轨迹,一边调试着旁边的信号接收设备。   这玩意儿她第一次摸索,一直调不对频率。   路峰见了,走过来帮了一把:“他教你开船的时候,没有顺便把这个教给你吗?”   “你怎么知道他教过我开船?”安六合不答反问。   路峰沉默了一会,扭过头去,不想承认自己的龌龊。   安六合却猜到了大概,估摸着是他买通了周中擎身边的人,好掌握他的行踪吧。   她不想提这些糟心的事,直接把这话题揭过去:“你到底会不会?会就赶紧的。”   “我会。”路峰深吸一口气,过去调试频段,接收信号,“应该是风浪太大,颠坏了,你等等,我修一下。”   路峰转身去找工具,回来后低头认真地拆解和安装设备,再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扪心自问,他做不到周中擎这个程度,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认成了自己的儿子,光是一个英招,就劝退了多少追求者。   想也知道周中擎是看在安六合的份上。   所以,他路峰输得一点都不冤。   可人都是这样的,道理是懂的,情绪却还是不受控制。   他还是忍不住嫉妒,忍不住发酸。   他一想到自己惦记了多少年的表姐,哪怕是二婚选的也不是他,他就堵得慌。   好像谁掐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修着修着,他就红了眼眶。   调试好设备,船上终于有了信号,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问道:“你不怕我把英招的秘密说出去吗?”   “我希望你不会,我也希望我的直觉是对的。路峰,你本性善良,不然姐不可能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疼了这么多年。你不会辜负姐的信任的,对吗?”安六合是在孤注一掷。   她没得选,她只能相信路峰。   路峰的泪水骤然滚落下来,他扶着驾驶舱的门框:“对,我绝对不会说,谢谢你还愿意信我。”   “也谢谢你陪我们来冒险。”安六合收回视线,客气到这个程度,以后再见,又是体面的表姐弟了。   但愿吧。   海上风浪越来越大,船也越来越难开了,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安六合刚准备联系附近的气象站确认数据,就听机器上传来刺耳的电流声。   可怜见的,又坏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这样,只能跟英招共享视野了。   她联系上了英招,英招也即将抵达风暴主体附近,他接受了共享视野的指令,把自己看到的一幕传达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看傻了,所谓的黑云压城城欲摧,都不如眼前的景象可怕,那翻滚的黑云,那闪着电光的雷暴,说是末日景象都不为过吧。   她估算了一下风速,催促英招赶紧回来。   英招不敢耽误,赶紧离开了风暴主体。   回到船上,英招很是喘了一会儿:“怎么办?拉结界吗?我感觉我们两个不一定挡得住。”   英招毕竟是被天雷劈过的,再怎么吸收九叶菩提的灵力,也只是恢复到了这个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修为。   换句话说,他依旧是个稚嫩的小奶马,能做的有限。   安六合直接拒绝了他:“不,你不要插手,我不能把你的身份暴露出来,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可是主人,要是你一个人,你是守不住的,你想想小杰,想想蕾蕾,想想我爸!”英招激动地抓住了安六合的手。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主人,这是我自愿的,我不想看到小杰和蕾蕾有事,也不想看到你和爸爸有事,不想看到岛上那些天真活泼的孩子们有事。主人,别拒绝我,让我也出一份力吧。”   “可是你现在只是一匹小奶马!你修为大受限制,你不行的。我总不能守不住岛的同时也把你折进去吧?”安六合实在是不忍心。   她的能力也不是万能的,在绝对的天灾面前,没有帮手的话,她支撑不了多久。   可如果这一切要建立在牺牲英招的基础上,那她宁愿只身一人赴死。   她可以在远海引爆内丹,制造新的气旋,把这个台风引开。   只要孩子们和家人们都好好的,她也就瞑目了。   可英招看穿了她的想法,死活不答应她这么做:“不行,这次得听我的!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让我暂时恢复到全盛状态!主人,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什么?英招你胡说什么?”安六合不明白,这傻小子都被天雷劈成小奶马了,又怎么能力挽狂澜呢?   英招松开她的手,让她蹲下,贴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地点。   安六合震惊地看向了他:“你知道了?”   “嗯,我一直好奇你哪来那么多灵力催熟了那么多稻种,昨天去温泉那边看了看。主人,那一整个空间里全是你留下的稻杆,你这是把自己当蜡烛一样燃烧啊,很伤身体的。”   “万事开头难嘛,以后就不用这样了。”安六合没想到被英招知道了这些,脑海深处那些异世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英招是个贴心的灵宠,一开始她的修行并不是很顺利,她很急功近利,失去孩子和亲人的滋味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她想早点踏碎虚空,飞升成神,回到过去拯救孩子和家人。   以至于她频频走火入魔。   每次都是英招把她救了回来,但救人时那个温柔的英招,总会在之后追着她指责,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妈妈,操碎了心。   后来安六合才认清了现实,踏踏实实,一步一步,从基础做起。   可以说,英招既是她的灵宠,也算她的半个师父,更是救过她无数次的恩人。   现在,英招又开始训她了,骂道:“你又乱来了!等我爸回来我肯定告诉他,我的话你是不会听了,但我不信你不听他的,我叫他看着你,让他把你拴裤腰带上,看你还怎么乱来!”   安六合很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妈妈和儿子,这分明是女儿和老子嘛。   她只好妥协:“好好好,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哼,我才不信你。”英招气鼓鼓的,催促她赶紧把船开回去,“快点快点,能有?????活着的办法就不要想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准你死,快回去!”   安六合无奈,只好调头往回赶。   英招勉强自己变回人形,在码头下了船,到车上等着。   安六合固定好巡逻艇,这才上车,让路峰开往山洞那边。   岛上的山脉绵延数十里,山体遍布大大小小的山洞,但是温泉所在的那个山洞,却被她封在了结界里。   这是她为华北地区准备好稻种之后特地留的一手,就是怕她不在岛上的时候被谁误打误撞闯进光柱那边。   现在路峰把车开过去,果然没看到什么山洞。   等他看到安六合和英招一头扎进了一处石壁上消失不见,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也许并不是石壁。   他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往石壁上一点点贴了过来。   他做好了亲吻石头的准备,却不想,亲了个空,他低头看着自己迈进来的一条腿,忽然觉得这世界太玄幻了。   深吸一口气,路峰跟了上去,却不想,被安六合留在了山洞外面:“你在这里守着,我怕有人跟踪我。”   就算是跟踪,也进不来结界,她把路峰留在外面的原因,还是不想让他知道更多的秘密。   为了谨慎起见,她又在山洞中段连着落了三道结界,这才带着英招往最深处走去了。   主仆两个双双跳进温泉池里,下潜,颠倒,上浮。   出来的时候,英招看着满地的稻杆唉声叹气。   安六合怕他又要训斥自己,赶紧拽着他进了光柱。   英招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年男性的样子了。   他看着围在自己胯上的兽皮,很有些害臊。   安六合哈哈大笑:“英招,你敢这样出去吗?”   “切,现在的我可大可小,怕什么?”说出口的也是成年男性的声音,英招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长回来的喉结,臭美地蹲到水边,照了照“镜子”。   安六合看乐了:“是不是又被自己帅哭了?”   “那可不,我要是这样出去,指定迷倒一大片。哎,不废话了,光柱的灵力加持只能让我们维持全盛状态24小时,之后我们还是会回到原来的样子。走吧主人,咱们争分夺秒,赶紧拯救世界去吧!”英招把自己变小,穿上原来的衣服裤子,催促安六合离开。   安六合自己也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   光是看她隐约泛着金光的身体就知道了。   她很欣慰,这光柱就像是一个临时大功率充能站,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可以救急。   她郑重地看向英招:“你想好了吗?你用这个形态出去,必然会被一些人注意到,到时候你的身份瞒不住了怎么办?”   英招无所谓地笑笑:“那就让他们对我这个天降神兽顶礼膜拜吧!走啦主人!” 第71章 为她稳住大后方(一更)   安六合跟英招一起出来了。   山洞里留下的三道结界, 一点被外力侵扰过的迹象都没有。   英招很是意外:“这个表舅舅倒是挺沉得住气的,我还担心他会偷偷跟进来看看呢。”   安六合点点头,是啊, 要是沉不住气, 也不会把心事藏那么多年了。   这要是换了张临渊过来,估计已经撞在结界上了。   安六合想起那几次被跟踪的经历, 为了以防万一, 并没有撤除这三道结界,一路径直出了山洞。   此时的路峰正靠在山洞边上的一块巨石上打盹儿,可能是石头太硬太硌人, 所以他是眉头紧锁的。   听到脚步声接近,他猛地坐直,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了?”   “好了。你把我们送到码头就去找苏继善, 带几句话给他。”安六合已经往结界外走去, 在她身后, 空气里隐约拖曳着一道金色的弧光。   路峰以为自己睡花眼了, 揉了揉眼睛, 再看还是有金色的微光在空气里浮动着。而英招身后的则是彩虹一样的浮光。   短暂的震惊之后,他还是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离开结界后, 路峰回头看了眼这平平无奇的石壁,心绪万千, 谁能想到呢,这里居然有一处结界,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的这位表姐,何止是有本事, 简直是本事通天了。   他沉默地把车开到了码头那里, 等安六合跟英招下了车, 他才喊了一声:“姐,平安回来。”   安六合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等车子走远了,才在风雨中招呼了英招一声:“走吧,往东南方飞一段看看,要是有大型的气流搅动,就把它搅翻天,吸走这个台风的云系。”   “简单,我就使劲扇翅膀,扇他个天昏地暗,到时候云系被打乱了,你就回到码头这里拉结界,这风暴太大了,要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只能稍微把它的轨迹牵引开一点。不过偏开一点也就足够了。”英招虽然不懂现代化的台风术语,可对于异世修行的人和灵宠来说,面对疾风,面对风暴,那都是家常便饭。   哪个大能飞升的时候不要跟风暴雷电斗智斗勇呢。   他不带怕的。   于是主仆两个一起飞上了高空,一个靠的是翅膀浮空的能力,一个则是踏碎虚空,靠的是修为的托举。   两人直奔更远处的东海而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尾迹,以及一道美轮美奂的彩虹。   路峰把车停在政府这边的时候,苏继善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防汛抗台的工作。   他找到苏继善,转达了安六合的原话:“我姐说了,她会想办法把台风的登陆位置引偏,最坏的情况是台风中心擦岛而过,不直接登陆,可即便是这样,台风危险半圆带来的风雨也是非常可怕的,希望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尽最大可能保证百姓的生命安全。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能放弃就放弃,安全第一。”   苏继善不置可否,农机和种子还是要保一保的,那都是钱啊,现在岛上最缺的就是钱。   不过他没跟路峰说,没必要。   路峰去找八荒和九州了,因为安六合把孩子托付给了他。   他这个表舅舅并不会带娃,他需要孩子们亲舅舅的帮助。   整个海岛,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人们的脸上写着不安和惊恐,所以忙碌的中带着混乱,混乱中带着大难将至的恐慌。   路峰心里也没底,不过他看到小杰和蕾蕾的时候,还是尽量稳住了心神,撒了个善良的谎言。   “妈妈在开会呢,不会有事的,小杰要乖,不要让妈妈担心。”他第一次哄孩子,哄得很生疏很别扭。   小杰狐疑地盯着他,四目相对,路峰愣是挤出了一脸的微笑,粉饰太平。   小杰问他:“那我英招哥哥怎么没来?不是说去检查身体的吗?表舅你没给他检查吗?”   路峰被问住了,表姐没提这茬啊。   正为难,便听九州说道:“检查过了,你表舅就是来告诉你,你英招哥哥没事,等会挂完水就来了。”   小杰恍然,牵着九州的手,道:“那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可万一你爸爸回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九州到底还是技高一筹,一下就把小杰安抚住了。   小杰乖巧地抱着连环画,坐旁边看书去了。   路峰终于松了口气,也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起了周中擎,看来他很得孩子的欢心,不然不可能这么有说服力。   他确实什么都比不过人家。   可他确实还是放不下,等风暴过去,他依旧会为了自己争取一次,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远在东省军区驻地的周中擎,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更不知道可能有人想整死自己。   他汇报完了微山湖那边的情况,不顾邵政委的阻挠一意孤行离开了驻地。   他知道了台风来袭的消息,他必须回岛!   好不容易紧赶慢赶来到了海边,却发现所有的渔船都停摆了。   他看着那越发黑沉沉的天空,担心得快要窒息了。   风声呼啸,岸边的船只剧烈摇晃起来,大风好几次差点把他掀飞。   他很担心,也很着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他不在岛上。   他媳妇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他手下的将士们,岛上的百姓们,都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回去,必须赶在风暴更猛更烈之前回去。   哪怕什么也做不了,哪怕只是陪在他们身边也是好的。   他去附近找老乡租船,老乡再三劝阻,奈何他已经铁了心了。   万般无奈之下,老乡只好收下了他租船的费用:“首长,你千万小心啊,这风浪太大了,十船九翻啊!”   周中擎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大海,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是这么的渺小。   正在他准备登船铤而走险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小兵的声音,那人喊道:“团长!邵政委让我喊你回去!这台风是特大级别的,中心最大风速已经爆表了,一旦登陆在岛上,将是毁灭性的灾难,你不能去啊。”   “既然是毁灭性的,那为什么不早点预警!”周中擎要气死了,早点预警就能早点带百姓躲到陆地来了,?????何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小兵也很无奈:“咱们国家就这个技术条件,没办法啊,就算是外围风圈被徐家汇气象站检测到了,可咱们也不会预测路径啊!小鬼子和美国佬给出的路径预测又一会儿一个样,总理也不知道该信谁的,还是昨天总理下了死命令,要沿海地区为数不多的几个观测站务必要给出准确的监测结果。现在这份最终预报,可是总理豁出老脸求苏联帮忙预测出来的,中央已经尽力了!”   周中擎恍然,是啊,58年开始,中苏关系逐步交恶,如今已经快降到冰点了,这个时候总理亲自去找苏联帮忙,可不是豁出去了老脸嘛。   确实是尽力了。   可他不能因为首都尽力了就放弃努力,就眼睁睁看着一整个海岛陷入绝境啊!   他坚定地拒绝了小兵:“你回去,告诉邵政委,请做好一级待战准备,一旦风雨过去,请立刻前往海岛支援抢险!对了,我要是出事了,记得从我的抚恤金里拿出一部分赔偿这位老乡,船是他的,我不能让他白白承受这份损失。”   说完,他便毅然决然地登上了这艘渔船。   这是一艘柴油发动机的渔船,是沿岸为数不多的现代化渔船之一。   船身相对笨重一点,抗风浪的能力也强一点,他在突突突的轰鸣声中,顶着风浪,以最大航速向海岛接近中。   路上几次被海浪高高抛起,又重重砸下。   海水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和风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了。   周中擎的心几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即将看到码头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道金色的身影和一道彩虹色的身影腾空而去,奔向了风雨袭来的东海。   他几乎可以确定,恰似神女飞天的那个一定是他媳妇,而旁边那个流光溢彩的一定是英招。   他晃了晃神的功夫,又一个大浪打来,让他连人带船一起被吞没了。   失重感再次袭来,他和渔船一起被卷向了高空,随即呼啸着落下。   船身倒扣着拍在水中,他被压在了下面,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船上的浮板,垂直拿在手中减少浮力,随即飞速下潜,抢在船身落在海床上之前,从倒扣的缝隙里游了出去。   浮板改垂直为平举,巨大的浮力将他托举着一路上浮。   等他终于破开水面的时候,抬眼一看,距离码头还有很远。   暴雨掀起漫天的水雾,他却把码头那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那里站着一个人,腰间捆着一根绳,把自己绑在了附近的大石块上,以免被风雨吹走。   这人不是别人,是刚刚从毒蛇口中捡回一条命的张临渊。   他这几天浑浑噩噩的躺着,今天是被狂风暴雨吹醒的。   一醒就听说了这场即将到来的天灾,他毫不怀疑,安六合一定会做点什么。   等他从卫生站跌跌撞撞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空中一金一彩两道远去的背影。   他捡起附近渔船上的渔绳,就这么把自己绑在了岸边,哪怕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也想亲眼看到她平安回来。   他虚弱的身体在风中摇摆着,不一会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冷漠的、高傲的,带着一丝厌弃和一丝敌意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把浮板拍在了码头上,随即双臂一撑,跳了上来。   经过张临渊身边时,口吻冰冷地说道:“有时间在这里演苦情戏,不如去帮着疏散民众。”   说完周中擎就走了,他并不需要张临渊回应,他也不想留在这里跟他争风吃醋。   他要在他媳妇奔向暴风的时候,为她稳住大后方,不让她白白辛苦一场。   他来到附近的休息站,找到自己停放在仓库的军用摩托,一头扎进了风雨之中。   先去军营,召集将士全部过来支援,随后找到苏继善,核实他做了哪些工作。   听完苏继善的部署,周中擎很是嫌弃:“你疯了吗?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些鸡鸭鹅?鸡鸭鹅死了上头可不会怪你防洪抗台不力,百姓要是死了,你这个行政长官难辞其咎!赶紧把人全部调回来,全部跟我走!”   周中擎直接否定了苏继善的行动安排。   什么鸡鸭鹅,什么衣服细软,什么农机种子,根本来不及抢救,一群人全部拿上铁锨铁铲,去海边开挖临时的防护大堤去了。   “台风扑来,最大的危机就是两个,一个是海水倒灌,一个是短时间高强度降水。所以我们必须在南边建立堤坝,在北边开挖排水口。咱们海岛是南高北低的地势,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优势!快,全都行动起来,除了老弱病残和小孩,其他人全部过来干活!”   周中擎一声令下,就叫停了百姓抢救所谓的“财产”。   什么鸡鸭鹅,大不了再养,人活着才有以后。   于是,在安六合远赴重洋,跟英招一起搅风搅雨的时候,周中擎这边则上演着惊心动魄的与海浪和风雨的赛跑。   开挖沟壑,抬高堤坝,几千号开荒百姓来了一大半,加上加强团接近四千人的兵力,就算是一人挖个十米二十米也来得及了。   众人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而就在这时,码头边停着的一艘巡逻艇上,无线电设备忽然有了动静。   里面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要是有懂日语的,就会听到:“快,趁着台风没有登陆,抓紧时间上岸!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消灭干净,趁着天灾瞒天过海,把海岛抢过来!” 第72章 夫妻同心(二更)   安六合的运气不错, 在日本岛屿东南部,西太平洋滚烫的海面上空,正在酝酿着一个新的台风胚胎。   此时的这股风暴还称不上是台风, 顶多是个热带风暴。   而这个热带风暴的位置非常接近此时正在东海上加速狂奔的特大台风。   一旦这个热带风暴进化成台风, 周围掀起的强大对流将撕裂特大台风的东半边云系。   两股台风必然会发生吞噬和被吞噬的奇观,而由于主体云系大小的区别, 可以想见, 被吞噬的注定是面前的这个热带风暴。   但,一旦吞噬发生,特大台风的云系将被打乱重新构造, 这期间必定导致风眼发生变化,或直接将风眼撕散, 或短暂扭曲变形之后重新置换风眼, 稳住形态后继续北上。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 特大台风的路径都将受到强烈的拉扯, 偏离华夏岛, 往日本海靠近。   对应的, 登陆地点也将随之改变,或击中南朝鲜, 或直奔小鬼子,怎样都好, 只要离开华夏岛就行。   想到这里,安六合招呼了英招一声。   英招兴奋地扑扇着翅膀,仰面对空,发出雀跃的战马嘶鸣声, 预热过后, 便是强度极高的体力和心智双重劳动, 每一下的扇动都对应着巨大的消耗。   修为不要钱地往翅膀上涌去,英招掀起滔天气旋,沿着那热带风暴旋转的方向,不断增强。   安六合也没有闲下来,她的九叶菩提里面还有一些风灵石,风之一物,五行属木。   安六合的看家绝活,除了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就是化身风的女儿,搅动一大片区域的风暴。   她的右手握着风灵石,左手画符,以眉心血为引,随即化作一道疾风,钻进了热带风暴之中。   一主一仆,一个在中心搅动更强有力的核心云系,一个在外围不断扩大气旋的影响范围。   一个小时后,东海的特大台风忽然被拉扯变形,路径渐渐东移。   又过了一个小时,这个编号为6319的特大台风,外围云系开始不受控制地被一个新生台风所拉扯。   而这个小台风的编号,则是6320,是它的小弟。   这个小弟看着身形有些娇小,可带来的强大力量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魔力,6319的东部云系不断扭曲变形,最终,6320在它右侧悬臂那里撕扯出一条巨大的豁口。   一时间风起云涌,沧海巨变。   海上的风向陡然东转,海浪也齐刷刷地往日本海涌去。   每一波风一浪都奔腾出了泰山压顶的气势来。   安六合与英招又努力坚持了三个小时,终于在下午四点五十,成功把6319的风眼打散,让两个台风厮杀吞噬了起来。   安六合透支过度,还好她带着九叶菩提,赶紧吸了一口,随即接住了从高空摔落的英招,一起往地面飞去。   眼看着就快落地了,她忽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耳鸣阵阵,四肢也酸痛异常,这一次的消耗,恐怕要花好久才能补回来。   她叹了口气,用最后的一点意识调整了姿态,往海面落去。   *   周中擎带着全岛的百姓和官兵,争分夺秒,沿着岛屿南岸挖下了一整条堤坝和壕沟。   就在他以为风雨的摧残随时可能到来的时候,他忽然心中一痛,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脚下一个踉跄,他差点摔倒在壕沟里上不来了。   他缓了缓神,隔着衬衫摸了摸脖子上的同?????心扣,这枚玉质的挂件居然一片滚烫,好像在提醒着他什么。   他赶紧丢下铁锨,二话不说,往码头狂奔过去,临走时叮嘱吕国豪和诸葛鸣:“你们赶紧带大家往高处转移,等待救援!”   风雨迷眼,他越跑越觉得心慌。   到了码头一看,张临渊居然还在那里苦苦地等待着。   他没空跟这个白痴浪费口舌,抓起自己上岸时用的那块浮板,直奔最近的巡逻艇。   巡逻艇像一把利刃,迎着风来的方向,直奔东海。   开到半路,周中擎便看到天上落下来两道黑影,他赶紧调转方向去追。   十几秒后,那两道黑影纷纷落水,周中擎赶到落水点,抓住浮板跳了下去。   海水翻滚得异常剧烈,他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只看到了一缕女人家的长发,等他一路穿波逐浪地过来,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下潜。   在水里,她救过他两次。   一次为了内奸,一次在温泉池。   她可以救他,他也一定可以救她,一定!   他慌乱地找了一圈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同心扣依旧在发烫发热,他猛地将它从衣服下面扯了出来,惊讶地发现,左边的半圆那里有个红点在闪烁。   他赶紧往左去找,找过了头,红点转移到了右边。   这次他吸取教训,慢慢调整距离。   这次红点转移到了最下面。   他钻出水面,深吸一口气,重新下潜,下潜,再下潜。   终于在一片海带丛里,看到了沉底的女人。   他贴上去,搂着她的腰,这才发现她怀里紧紧搂着一只小奶马。   这样倒是省事了,周中擎赶紧把浮板转平,飞速上浮。   等他费劲心思把安六合和英招弄上船的时候,巡逻艇上的无线电响了。   叽里咕噜的话他是没听懂几句,但他听得懂□□人,听得懂八嘎呀路。   是鬼子!   周中擎不敢耽误,将安六合与英招齐齐平放在甲板上,试图按压他们腹部的海水,却怎么也按不出来。   他慌了,思来想去,掀开了安六合的袖子。   九叶菩提,只有它的主人才能打开。   他不是主人,他连修为都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开。   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已经把他认作一体了呢?   万一她的灵宝法器也认他呢?   他和她日日夜夜温存过那么多天,她的身上肯定有他的气息,灵宝灵宝,有灵性才是宝。   不管了,豁出去了!   周中擎托着安六合的手腕,把九叶菩提对准了她的鼻子,随后伸手拨弄着那片最大的叶子。   说来奇怪,这叶子居然真的任由他胡乱摆弄,一点抗拒的表现都没有,不一会,这叶子从玉石的状态,变成了柔软的绿叶形态。   周中擎不懂这是为什么,但他看着脱落在掌心的这片叶子,脑中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掰开了安六合的嘴巴,把这叶子喂了进去。   怕她咽不下去,他转身倒了杯水过来,嘴对嘴喂她。   一个风浪拍过来,把他直接拍在了安六合身上。   安六合忽然咳嗽了起来,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压在五指山下了。   可她又不是孙猴子,佛祖也没道理压她。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鼻端传来了熟悉的皂香。   那是昨晚周中擎拿给她用的香皂的味道,后来她也闹着让他用了用,所以两人身上有着共同的气息。   这会儿,安六合被这熟悉的气息唤醒了神志。   是他来了!   风大雨急的,他不好好在军区待着,居然跑回岛上了?   要命了,他怎么这么虎呢?   她得赶紧去看看,他有没有事,船有没有翻?   这么想着,安六合急切之下睁开了双眼。   这一看,才发现压着自己的不是五行山,而是她男人,这个叫周中擎的莽夫!   她正打算问问他为什么台风天到处乱跑,没想到男人的唇忽然覆了上来。   把她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泼天的雨水里,呼啸的风声里,他捧着他的女人,亲了一遍又一遍。   失而复得的不安逐渐散去,周中擎红着双眼,狠狠在她肩上咬了一口:“你太乱来了,你吓死我了!”   喂,这句话应该是她说吧?   她捧着周中擎胡子拉碴的脸庞,嫌弃得不行:“好意思说我,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要不来找你,你和英招早就淹死了!”周中擎生气了,这个坏女人,就这么抛下他不管不顾地跟风暴较劲去了。   知道的说她本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作死呢。   他气得又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今晚回去有你好看。”   “哎呦,我好怕怕,嘤。”安六合配合他演戏了一场戏,把他逗乐了。   有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她和英招其实是淹不死的,五行水生木,他们到了水里,只会如鱼得水。   他们可以从海带海草身上吸收氧气,没浮上来不过是因为虚脱了,短暂的昏迷之后,醒来一切就会好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太煞风景了。   难为周中擎这么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救他们。   这份情意比什么都重要。   她把英招放下,走过去抱了抱周中擎的后腰:“辛苦你了,下次我悠着点。”   “你还想有下次!”周中擎不乐意了,回去他就让工程兵们加班加点,抓紧时间把护岛大堤建好。   那是黄沙石子水泥浇灌的,跟他带人挖的土堤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   等那些堤坝修好了,以后再面对这样的台风,就能淡定从容不少。   他叹了口气:“英招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小,有办法让他恢复原样吗?”   “难。”安六合看着躺在椅子上的英招,心中满满都是愧疚。   说好了要保护他的,结果还是让他跟着自己冒险。   现在这个体型,就算变成人类,也只有蕾蕾那样大小了。   到了岛上是真的瞒不住的。   但也没关系,谁要是问起来,就说周中擎把孩子送去连城读书了。   至于现在这个小小的奶娃娃,大不了就说是捡来的,海浪吹来的,风暴卷来的。   怎么都好。   至于他们信不信,她才不管呢。   她唯一需要坦白的对象,只有一个小杰。   她得跟小杰实话实说,小杰的英招哥哥变成弟弟了,今后小杰就是家里的老大了。   也不知道小杰会是个什么反应,想想怪唏嘘的。   安六合松手,再次把英招抱在了怀里。   掀开袖子想喂他点灵力,才发现九叶菩提少了一片。   她好奇地问了声,周中擎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下,还问她:“这东西是不是也认我了?自己掉了一片在我手里,真不是我摘的。”   “嗯。”安六合本来不想告诉他的,没想到被他误打误撞发现了。   她别过身去,有些难为情,怕他追问怎么认定的。   结果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他果然好奇了起来。   安六合不说话,他就闹她,又是捏腰又是捏脸的,还挠她痒痒窝。   最终安六合不得不投降:“是同心扣……也不只是同心扣……”   “嗯?还有别的?我怎么不知道?”周中擎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要是今后她的灵宝法器都认他,那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他已经是无可取代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他那热切的眼神让安六合很是为难,最终只得别过头去,咬咬牙告诉了他真相。   原来她给了他同心扣之后,还需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做点羞羞的事情,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所以……   周中擎听完乐得不行:“那你也不跟我说,要是我那天吃素,不是白白辜负了你的一番心血?”   “你吃得了素吗?”安六合白了他一眼,就昨晚谈正经事的时候都不老实呢,一会儿摸摸一会儿揉揉的。   臭流氓!   周中擎搓了搓她的脸蛋:“我要是对自己老婆没想法,那我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好了,快到了,你带着英招赶紧回去休息,我组织人手去东岸检查一遍,我怀疑鬼子来了。”   安六合这次非常顺从,一点异议都没提,抱着英招上了岸,看到横亘在面前的巨大土质堤坝,目瞪口呆:“你在防范海水倒灌?”   “嗯,不知道有没有用。”周中擎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安六合四处打量了一眼:“挺好的,我本来还担心我消耗过度,结界可能撑不住,现在多了这道堤坝和壕沟,可以作为缓冲。我往里退一百米,落一道结界,你可以来去自如,你手下的将士需要得到你的授权才可以通过。授权的方式我教你,过来——”   安六合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领着周中擎往里走去。   身后响起了大大小小的议论——   “他俩有孩子了?”   “不可能,他俩才好了多久啊,绝不可能!   “可那确实是个小奶娃娃。”   “你自己算算时间对得上吗?她年前才生的蕾蕾,这么快能再生一个跟蕾蕾一般大的吗?”   “嗯,我看也是,小安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捡的。”   这样的议论多半是因为好奇,但并?????没有多少恶意。   安六合随意听了一耳朵,没有理会。   她走到百米开外,喊了一声九州,让他过来抱着英招,随即让苏继善把全部的百姓和士兵往回迁。   等众人全都退回来了,安六合又等了半个小时,直到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了,她才以天地为阵,以自己为眼,画下了一道巨型结界。   结界肉眼不可见,升到了半空中二十米的高度,拦截倒灌的海水。   至于天上飘来的雨带,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她已经透支了太多,做不到尽善尽美了。   结界落下后,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这里,作为阵眼,坚守到风暴远去才行。   周中擎也歇不下来,他领着手下的官兵,去东岸逮鬼子去了。   不一会远处就传来了枪击声,火炮声紧随其后。   一场遭遇战,在大山东南方爆发开来。   风雨大作,天上的黑云不断翻滚着往更东面的海域扑去。   登岛的鬼子们意识到不对时,才发现所有的舰船都被掀翻了。   他们没了退路,只能跟周中擎他们决一死战。   周中擎求之不得,摆好阵型,车轮轰炸,反正他们人多,鬼子只来了小一千的部队。   他手下的加强团,不但可以三班倒,还能换下来休息休息,吃吃喝喝。   一场遭遇战,打成了单方面的碾压战。   更糟糕的是,不一会,一个鬼子的通信兵收到了他们本土发来的消息,台风在华夏岛家门口九十度急转弯,往他们日本去了。   预测登陆地点将在五岛和长崎,总之,这场天灾,已经锁定了他们日本,且极有可能在登陆长崎后路径西调,往南朝鲜扑去,在釜山进行第三次登陆。   这样的消息无疑让他们军心大乱,他们这里头就有不少长崎来的。   自然心系家乡。   这么一来,周中擎继续追着他们打的时候,就很容易地抓住了他们的破绽,逮住了他们的头头,一个叫小泉大丈郎的臭鬼子。   周中擎没有击毙他,而是一枪打穿了他的右侧大腿根,紧接着第二枪打穿了他的子孙袋。   他吹了吹冒着火药味的枪口:“慰安妇凶手名单上有你吧?是让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周中擎招呼一声,手下医疗兵赶紧去给小泉大丈郎止血,随即将他捆手绑脚,脑袋向下,摁进了海水里。   一次不能死绝,必须多来几次,折磨到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一直拖了两个多小时,才给了他一个痛快。   这一幕被张临渊手下的一个连长看到了,回去后就绘声绘色地说给了张临渊听。   他原指望张临渊会夸他几句,因为岛上的人都知道张临渊跟周中擎不和。   只要巴结好张临渊,他想升一升就有指望了。   谁想到,张临渊忽然暴怒而起,一拳头把他砸得牙齿横飞。   骂道:“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中国人?你把老子看扁了!老子跟周中擎个再不对付,那也只是我跟他的恩怨!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们首先得是中国人,然后才是划分军区的士官!作为一个中国人,面对鬼子就只有一个态度,必须杀,必须死!不管是一枪毙命,还是折磨死的,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从今往后,我但凡再听到你在这件事上说周团长半句不好,我立马去跟吕政委汇报你的思想问题,让你趁早滚蛋!”   作者有话说:   台风编号:前两位是年份,63,既1963年,后两位是排号,19,既本年度第19号台风   小泉大丈郎:???你说我是大蟑螂? 第73章 分工守岛(一更)   这位打小报告的连长叫付宏图, 在张临渊升任政委的时候被临时提拔上来的。   后来张临渊降职回来,其他人也得跟着回调,可这样的回调是很容易激起其他军官的愤怒的。   所以权衡之下, 付宏图依旧是连长, 但他没了实权,属于空挂着头衔, 要等其他连队有了空缺才好进行安排的。   这么一来, 付宏图的处境便有些脚不沾地,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积极前往遭遇战前线的原因之一。   他想用功勋坐实了自己的连长头衔,他想有个实实在在的权利在手里抓着。   没想到, 他好心好意回来给张临渊通风报信,张临渊却不领情。   还打他!   这他可得好好闹一闹了。   于是他跑到周中擎那边, 两头挑唆, 道:“我们张营长让我监视你, 刚我回去, 他非要逼着问我你有没有虐待战俘, 我说没有, 他就打我。”   周中擎正在清点伤亡人数,闻言静静地看着这个撒谎都撒不圆的蠢货, 无语到了极点。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叫付宏图让开。   付宏图委屈地往旁边一站:“周团长, 你说句话啊,兄弟们都说你是个公道人,可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挨打,你也不管吗?”   “挨打或许是真的, 其他的我看未必。”周中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给他机会了, 再不识相点,他就不客气了。   付宏图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倒打一耙道:“我明白了,团长嫌弃我是东海舰队过来的,还把我当外人呢,不肯帮我出头。”   “小付,你不去唱戏可惜了。”周中擎彻底冷下脸来,核对伤亡的事情交给了别轲,随即冷喝一声,“走,去找你们张营长当面问个清楚。”   “啊?这就没必要了吧,他肯定不会承认的,再说了,他蛇毒还没清干净呢,这会已经歇下了。”付宏图赶紧摆摆手,要溜。   周中擎却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愣是把人丢到了李兴邦跟前:“把他带到孔庆详那边去,重新查一查他的成分。”   李兴邦跟这个付宏图本来就不熟,加上这人挑拨离间的意图很明显,所以李兴邦也有点怀疑他的动机。   便把人扭送走了。   别轲走过来看了眼,好奇道:“团长,这小付犯什么错了?”   “搞内斗,拱火,挑拨是非。哪里有点当兵的样子,白瞎国家这么几年的培养了。”周中擎嫌弃得不行。   他手底下曾经也有这样的人,后来被他收拾得服服帖贴的。   现在又来一个,虽然是东海舰队过来的,可现在双方共同守岛并且合并成了加强团,他是名副其实的海岛最高长官,管管这么一个祸害,那是名正言顺的。   他转身,继续跟别轲忙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后半夜,我军无阵亡,重伤十七个,不轻不重的三十九个,轻伤七十三个,其他的诸如什么刮擦破皮之类的就不算了,上点消毒水就行。   医疗兵连夜把伤员往军营担去,路峰也带着自己招募过来的几个学护理的帮着照顾伤员。   见到周中擎,路峰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转身的时候,却被周中擎喊住了。   他好奇地回头,但见周中擎大步流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白天的事我听人说了,谢了。”   “不用你谢。”路峰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就是他开车送了安六合和英招去码头嘛,他才不要周中擎来道谢。   他掰开周中擎的手,转身离去:“我自己的表姐,她自己会跟我说谢谢,不用你越俎代庖。”   周中擎板着脸,盯着路峰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好笑。   这人真有意思,不显山不露水,自己不主动,还怪别人捷足先登吗?   那不是活该?   周中擎一点都不同情他,但有一点他得承认,能看上他媳妇的男人,都挺出色的,起码这年头能考上医学院的就很少,至于张临渊,虽然思想歪了走了岔路,但起码军事素养还是不错的,而且要结合他的年龄来看,那更是人中龙凤的存在。   所以,他虽然因为媳妇的爱慕者众多而有点酸,不过他还是很自豪的,他媳妇就是这么了不起,不被惦记倒有点不正常了。   不过,惦记归惦记,这帮混小子可别想得逞,门儿都没有!   周中擎拍拍手,转身善后去了。   收拾战场,收拾战利品,打捞鬼子的沉船,搜寻有可能跑进深山里面的幸存者,还得回去写汇报……   周中擎这一忙,就忙得连觉都睡不成了。   岛上风雨依旧猛烈,可预报中的台风登陆却迟迟没有出现。   海水倒是上涨了不少,一浪一浪席卷着往岛上奔涌,可都被挡在了土质堤坝前面。   再后来,风雨进一步加强,冲垮了土质堤坝,越过壕沟,直奔结界而来,为了抵御海潮的侵袭,安六合也通宵达旦,进行最后的抵抗。   路峰过来看过一次,劝她回去歇会,她没理。   张临渊也过来偷偷看过一次,把他熬好的鸡汤让张银凤送了过去。   安六合没有胃口,一口没吃,张银凤气得不轻,却又不敢发作,影响她守护海岛,只好在敬佩和生气的复杂情绪中,端着凉掉的鸡汤回去了。   天晴和天朗也过来给她送过吃的喝的,她摆摆手:“去给抗击鬼子的将士们吃吧,我不饿。”   天晴和天朗忧心忡忡地找到?????了九州,让他想办法劝劝。   九州却道:“你们也有过精疲力尽的时候吧?我姐现在就是,全靠一口气撑着,要是停下来吃吃喝喝,那这口气就松了,就再也撑不住了。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我姐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们别再打扰他了。要是真的想帮她分担点什么,那就帮着照顾好小杰和蕾蕾吧,我得照顾这个刚捡来的小孩,他不吃不喝的,愁死我了。”   天晴和天朗自然愿意照顾自己的侄子侄女,便听从九州的建议,留在安家这边帮忙。   至于其他的人,苏继善等人一直在做群众的安抚工作,他们也是好奇的,好奇安六合到底做了什么,可他们不敢放这些群众去安六合那边,怕闯破机密,更怕影响她。   而叶春梅,多少知道一点她的本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又是担心她,又是气她不顾自己安危,连孩子都扔在娘家这边不管了。   见两个儿子也无功而返,叶春梅急了,找到宁华夏,嘀嘀咕咕的抱怨了起来。   宁华夏知道她是好心,劝道:“瞧你这话说的,孩子在我们这边怎么就是六合不负责任了?我们不是孩子的至亲?六合嫁人了就不是我们的心头肉了?这话我可不爱听。”   “我说不过你,总之,她不能这么胡闹,岛上的人再重要,还能比她自己的两个孩子重要?她是不是嫌弃两个孩子打扰她和姓周的恩爱,想——”叶春梅情急之下,说话不过脑子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华夏打断了:“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看你一把年纪没了大儿子,心疼你体谅你,所以很多事情不跟你计较,可你不能总是这样对我家六合的生活指指点点吧!孩子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可能嫌弃他们累赘?这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要是你再不管好你这张嘴,别怪我翻脸无情,不让两个孩子认你这个奶奶!”   “哎呦,我也不是有心的,我就是着急,你说万一她有个好歹孩子怎么办?又或者是孩子有个好歹,她这么辛苦又是为了谁?”叶春梅也急了,她是好心哪,不过是气头上说秃噜嘴了。   可宁华夏却坚持:“你别跟我找借口,你能着急的时候胡说八道,说明你心里就是那样想过的。我女儿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说教,我说句难听的,雷凯不在了,时间久了,你们对这两个孩子的感情未必是健康的,未必是正常的,你们越是这么过激,越是对孩子不好。等风雨过后,我就跟六合说,该给你们雷家的人定定规矩了,该是一周看一次孩子还是一个月看一次孩子,总得有个标准,免得你们动不动跑过来给孩子灌输一些乱七八糟的思想。真要闹得孩子妈不安生你们才高兴是吗?人家小周可是个大小伙子,一来就给你们的孙子孙女当后爹,人家有说半句不愿意说半句不要这两个孩子吗?还要人家怎么样你们才肯放心?”   “你!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叶春梅被怼得没口开了,在那急得脸红脖子粗的。   她算是见识过了,都说宁华夏怼人不见血,她还不信呢,毕竟宁华夏每次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也就是在安六合再婚的事情上才下了她两次面子。   可今天,她终于领教到了宁华夏的厉害。   叶春梅又急又气又悔,更气恼两个儿子不争气,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没有把握住。   她说不过宁华夏,只好哭着控诉自己的不容易,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心里苦啊,她多为两个孩子考虑考虑怎么了?   宁华夏沉默地看着她,也不劝她,就这么由着她哭。   等她哭够了,消停了,宁华夏才说了一句:“看来确实是要定个规矩的,不然这整天哭哭啼啼的,还要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呢。”   说完宁华夏就走开了,把蕾蕾从天晴怀里接过来,不给抱了,还让八荒把小杰也抱了过来,骂道:“你个没眼力见的憨娃,自己外甥睡着了不知道抱回来?”   八荒没来由的挨了一顿呲儿,却傻笑着不生气,从天朗怀里接过小杰的时候还给了天朗一个眼神,让他别因为两家长辈闹翻了就跟他生分了。   天朗也回了个眼神:不会,咱兄弟论咱自己的,不跟长辈掺和。   这边眼神传话兄弟情深,那边两个当妈的却在唰唰飞眼刀子,当真是啼笑皆非的一幕。   九州折腾完受潮的煤球,升不起炉子,只好抱着英招去找安六合:“姐,我生不起火来,小家伙也不吃不喝的,怎么办啊?”   “你知道他是谁吗?”安六合回头看了眼,英招还在睡觉,像千千万万的奶娃娃一样,睡梦中还不忘嗦手指,可爱极了。   九州仔仔细细地打量过这孩子,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确认附近没人,才敢小声道:“是英招吧?”   “嗯,你抱着他去歇会吧,等风雨之后我来喂他。”安六合只能给他喂灵力,别的吃食不管用。   九州没想到这真的是英招,他很惊讶,也很担心:“是不是你和他……你们把台风赶跑了?”   “算是吧。这法子消耗太大,来一次就受不了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所以等会风雨过后,要是我昏睡过去了,你记得帮我提醒四哥,根据这次的台风影响,仔细评估一下岛南的堤坝设计合不合理,要是不合理,现在还来得及更改施工方案,最好要比这次的防范等级再高一点,咱们海岛在这么一个位置,很容易被台风光顾。”安六合不知道这次自己会昏睡多久,总之,先交代好一些后面的安排,免得醒来后再提,为时已晚。   九州郑重地点头:“放心吧姐,我会跟四哥好好说的。也不知道五哥那边回电报了没有。”   本来他今天是要去邮局看看的,奈何临时被台风打断了节奏,跟风雨斗智斗勇了一天,没顾上。   安六合也担心五哥五嫂的情况,叮嘱道:“肯定会回的,咱妈都用病危来骗他了,他隔了那么远又不知道真的假的。你听着,要是我昏睡的时候五哥五嫂来了,要是有人刁难五嫂,你就找你姐夫帮忙,我的心意他懂的,他有什么安排绝对不会错的,到时候你就听他的。”   “好,姐你别说了,你搞得我心里毛毛的,你不会睡到自己婚礼都不醒吧?”九州有点慌了,这话听着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安六合疲惫地笑笑:“这我可不敢保证,对了,微山湖那边的百姓应该也被耽误在海边了,风雨过后记得找人去接应一下。还有,要是我昏迷了照顾不了英招,你就把我和英招都交给你姐夫,他知道该怎么办。你可以跟着他一起,帮他在外面放个哨什么的,你听话,不要跟到最里头就行。姐不是有意瞒着你什么,而是有些事,知道太多了对你也不好。”   “姐你放心,咱们是亲姐弟啊,我还能怀疑你吗?你快别说了,你都有黑眼圈了,我心疼死了,我去岛东看看姐夫怎么样了,你肯定很担心他,你等着,我马上就来。”九州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姐姐太辛苦了,他不忍心,可他也知道,他真想帮忙的话只有默默支持姐姐,别无他法。   他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安六合怪不落忍的,便催促道:“你快去吧,英招给我,免得你不好赶路。”   她把英招接过来抱在了怀里。   小小的神兽,睡得很沉,很香。   九州赶紧去找周中擎,路途遥远,在风雨里寸步难行,正走着,前面传来一个声音:“九州?”   这人深一脚浅一脚的,雨披都吹得穿不住了,手里拿着个电筒,晃了晃九州的眉眼。   九州逆着光,风雨中的声音听不确切,但他还是从这人走路的姿势判断出来了,这是他二哥。   他赶紧扑上去:“二哥?你怎么从岛东过来的?你也去揍鬼子了?”   “嗯,当农民当久了,有点手痒。”安两岸把雨披掀开,把九州搂了进去。   风太大,雨水都从雨披领口往里灌,其实穿不穿区别不大。   九州轻轻推开了二哥,问道:“那你看到姐夫了吗?他没受伤吧?”   “没有,就刮破了点皮,不碍事的。”安两岸其实是偷偷混进去的,不确定周中擎有没有看到他。   他过足了瘾,亲手宰了几个鬼子,也顺便近距离地观摩了一下这位妹夫的表现。   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这小子,未来可期。   他不负责任地做了个猜想:“我琢磨着,搞不好这次过后上头要扩充海岛的编制了,到时候那个什么邵政委给他报请功劳,说不定会争取个旅长什么的给他当当。”   “旅长?哇!这么厉害吗?姐夫还不到三十岁哎!”九州想着,真要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儿:“对了二哥,我今天白天帮六姐转移那些文件和资料的时候,看到她在一本工作簿上记了姐夫的生日,好像跟八荒给他们看的好日子是同一天!”   “呦,这么巧?”安两岸刚来几天,还不知道周中擎的生日。   九州兴奋极了:“是啊是啊,到时候真要是给姐夫请功请下来,扩充了编制当了旅长,组织上再给我姐和他办个婚礼,啧,双喜临门啊!” 第74章 神秘的军官(二更)   九州虽然从二哥嘴里得知了姐夫安全无恙的消息, 但他还是亲自去了趟岛东。   一是要跟姐夫说说姐姐的情况,二是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那边有受伤的将士, 虽然中医在取子弹上面能做的有限, 可帮着止血护理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有他在,想必六姐也能安心一点, 反正英招那边他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他往岛东赶来的时候, 附近又爆发了一场小范围的伏击战,原来鬼子们还藏了一股势力躲到了山里,被周中擎带人揪出来痛揍了一顿。   倒也没有全歼, 而是留了几个活口,等着回去撬点情报出来再说。   他看向压着战俘过来的周中擎, 不由得肃然起敬。   是的, 他很尊重这些人民子弟兵, 而现在, 这群子弟兵的领头羊是他的姐夫, 怎么想都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他很是开心, 走过去喊道:“姐夫,要我帮忙吗?”   “呦, 九州啊,你来得正好, 我给你个活儿。”周中擎目前有点缺人用了,因为光是去打捞沉船的就有好几百人,用的还是最笨的方法,栓绳子, 往岸上拉。   好在这些偷袭用的舰艇吨位小, 吃水不深, 所以打捞起来并不是非要大型机械才行。   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凸显。   不过这么一来,他身边信得过的亲信就不多了。   他把其中一个装死的战俘交给了九州:“这货挺能忍的,装得跟真的似的,我弄不醒他,你来试试。”   九州乐呵呵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他蹲在地上,检查着这个小矮子。   一身的鱼腥味儿,还有点芥末和纳豆的余“香”,掀开嘴皮子,还能看到牙缝里的食物残渣。   呦呵,是个连偷袭的时候都不忘吃生鲜海货和纳豆的吃货。   九州笑笑,跟一旁的面生军官点点头,随即跑到海边,从一堆打捞上来的箱子盒子里找到了一盒没开封的芥末。   有这个东西就够了。   而此时的海边,不巧就有被台风吹上来的海肠和海鲜,有的正在死亡边缘挣扎,一蹦一跳的,格外闹腾,有的海鱼已经奄奄一息了,张着嘴巴,要死不死地瞪着前方的大海。   电光在头顶闪烁,九州捡起一些海鱼和海肠,收拾收拾洗洗干净,找那面生的军官借了匕首,该切的切,该片的片,手法娴熟,姿势老练。   跟满级大厨似的。   随后把收拾好的海鲜们装在了鬼子的钢盔里面,沾上点芥末,摆到了这个装死的小矮子面前。   一开始,小矮子还很淡定,于是九州抓起几片生鱼片,塞进了旁边那几个战俘嘴里。   熟悉的鱼腥味被芥末那刺激的辛辣味所包裹着,在唇齿间爆裂,在海风中弥漫。   地上躺着的小鬼子,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九州见状,干脆抓起一片生鱼片,塞到了这个小鬼子嘴里。   唔,小鬼子瞬间睁开了眼睛,泪光盈盈,也不知道是被香哭的还是被辣哭的,总之,他破功了。   就在他细嚼慢咽把一块生鱼片吞下去的时候,不想,九州端起他面前的钢盔,直接走人了。   小鬼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美味离自己而去,急得说起了蹩脚的汉语:“泥滴,大大滴,是个好人!可以不可以,再给我,米西一口?”   九州听乐了:“米西一口?什么意思,听不懂啊!”   “米西……米西……吃……吃一口,就一口,大大滴好!”小鬼子急眼了,这小伙子手艺不错啊,片的生鱼片可比他们军营里的伙头兵厉害多了,留下的都是有嚼头的肥美部位,又鲜嫩又滑溜,回味无穷,而且沾的芥末刚刚好,多了太呛人,少了不够味儿。   他吃了一口还想再来,加上他们为了偷袭,已经躲在深山里面十几个小时没吃没没喝了,一个个饿得两眼放光,在美食的诱惑下,可不就连骨气都丢了吗?   九州乐呵呵地跑回来,蹲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一块生鱼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让我满意了,我就给你吃。”   “不能说的,不说!”鬼子还想坚持原则。   九州不跟他废话,先把生鱼片帖在他唇边让他亲个嘴儿,然后又不客气地拿开了,问道:“你们还有援军吗?”   “有,有也没用,台风,大大滴大,去五岛,去长崎,过不来滴!”小鬼子显然觉得台风的情报不算机密。   九州一听,放心了,当即跟身后的军官交换了一个眼神。   为了表示鼓励,他让小鬼子咬了一口,随后把剩下的半截又拿开了,问道:“岛上还有你们的人吗?”   “没有,周,大大滴坏,一网打尽!”小鬼子指了指远处的周中擎,眼里有惧怕,也有不甘。   这是他第四次被周中擎打败了,前几次他溜了,可这一次他跑不掉了。   而且之前他们躲在深山里,用望远镜看到了周中擎是怎么残害小泉大丈郎的,他们都心有余悸,自然觉得周中擎大大滴坏。   九州勉强听懂了他在说什么,跟训狗似的,又赏了他一口,学着他说话的方式,问道:“你滴,有老婆没有?有孩子没有?”   要是有老婆孩子,那就有软肋可抓,九州问的每句话都不是闲聊,以至于他身后的军官对他露出了赏识的目光。   没想到小鬼子居然被问哭了,呜呜的:“老婆,大大滴坏,跑了,孩子,别人的!”   九州一般不会笑场,除非忍不住。   他别过头去,憋笑憋得辛苦,等他好不容易平缓了心情,才又给了这鬼子一块生鱼片,道:“你滴,爸妈在哪里?会不会,被台风吹跑掉?”   这下鬼子彻底遭不住了,搁那哇哇的一通哭,跟嚎丧一样的,九州是一句没听懂。   还是他身后的军官跟他解释了一下:“他说,他家在长崎,45年被美国佬丢核弹,爸妈惨遭辐射,都得了绝症,没想到好不容易重新盖好了房子准备去医院疗养,结果这么一个可怕的台风扑过去了,他爸妈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九州恍然,问道:“这位大哥,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被称为大哥的军官脸上一愣,随即摸了摸自己这张老脸:“我有这么嫩吗?”   九州疑惑不解:“难道你很老吗?看着也就三十来岁啊。”   军官被他问住了,又不好自报家门,干脆默认了。   不一会,这位军官就走了,九州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对啊,这位大哥穿的只是普通的海军士兵制服,并不是军官制服啊。   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大哥是个军官呢?   大概是他身上的气质?   此时,离去的军官压低了帽檐,绕道结界附近,看了看苦守在那里怀里还抱着小奶娃的安六合。   安六合已经有点虚脱了,为了不断加固结界抵御海浪的冲击,她已经吸干了两片叶子。   这会儿正在考虑吸第三片。   就在这时,身后出现了这位疑似军官的军人。   安六合礼貌地点点头:“您好!”   “辛苦了安同志!组织不会辜负你的一片苦心的。”军官说完,转身离去,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安六合只觉得这位军官特别的有正气,特别的威严,哪怕是寻常的士兵制服都掩盖不了那种气质。   尤其是那端正的国字脸,那不怒自威的硬朗五官,怎么看都得是个将军级别的大人物啊!   她有些意外,不过稍微琢磨一下,又觉得很正常。   周中擎作为戍守长官,休假离岛半个月,虽然把岛上的戍防交给了吕国豪他们,可吕国豪毕竟是新来的,还没有跟整个队伍融合好。   而其他的营长之类的,级别不够,经验和阅历也不够,这时候,组织上悄悄安排一个大员过来暗中坐镇,这是极有可能的。   而且是最不动声色,最容易麻痹敌人的做法。   毕竟,岛上军营的一号人物不在了呀,鬼子自然会觉得有机可乘!   那么鬼子会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就显得非常合理了。   安六合目送着这位大员离开,并不知道这人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姻亲。   这位大员的身影逐渐在电光雷鸣中消失,他绕道岛西,从引海水灌溉的沟渠离开,去到海边,向旁边哨岗上的士兵亮了自己的上将徽章,随即点点头,找到附近的一艘巡逻艇,静静离开了海岛。   他将会从青市登岸,找到邵政委,一起北上,面?????见某位更高级别的大人物,这都是后话了。   在他走后,风雨没到半个小时就减弱了下来,海水也逐渐平静下来,虽然回落的速度很慢,可到底是劫后余生的征兆。   安六合深深地喘息,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要睡它个三天三夜再说,至于什么妇女互助联合会,什么这那那这的大事小事,都等她醒来再说吧。   她喂了英招一片叶子的灵力,自己也吸了一片安抚透支的身体,等海水退到了冲垮的土坝外面时,她的身后,终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看着狂奔过来的七星,再看看身后出现的家人们,欣慰极了。   小杰在姥姥怀里睡得香甜,蕾蕾蜷缩在七星怀里嗦指头,安乐刚满月没多久,也许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精神抖擞地四处打量着。   至于其他的亲人们,除了周中擎和九州不在身边,除了不在岛上的那些,每一个都有惊无险地逃过了这一场劫难,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她真的可以休息了,要是周中擎在就好了,她不无遗憾地想着,随即撤了结界,脑袋一歪,倒在了二哥怀里。   安两岸有些手足无措,从小到大他受到的都是传统的教育,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深入骨髓,他很想抱抱自己的妹子,可他没这个勇气,好像妹子烫手似的,着急忙慌地把人扶着塞到了何香芹和李秀华身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安六合的气色,不免有些着急:“快,快把小六扶回去,她脸上都没有血色了!”   年长的兄长,嗓音里有些不安的颤抖,眼眶也微微泛红。   宁华夏走过来,道:“别到处折腾了,直接送小周那边吧,他要是不守着你妹妹,怕是自己也睡不着,咱们就辛苦一点,两头跑吧。”   是这个理,一大家子都没有意见,唯一有意见的,是远远跟着的叶春梅。   她很闹心,情感上还是关心这个前儿媳妇的,理智上又告诉她,她去不合适。   她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在那里偷偷抹泪,叫天晴看到了,赶紧哄了哄:“妈,咱不哭啊,嫂子有这么多人关心,好事啊,咱应该为她高兴!”   “妈,你还有我们呢,宁婶儿也只是说气话,不会不让你见小杰和蕾蕾的,你放宽心。”天朗平时话少,但也尽力挑核心的问题劝了劝。   他这一劝,可比天晴管用,毕竟天晴的话,着眼点在安六合身上,而安六合现在的幸福,并不是叶春梅想看到的那种幸福,所以劝了收效甚微。   可天朗不一样,他的着眼点在叶春梅自己身上,切中的都是叶春梅真正关心的问题,本质的问题。   这可不就一劝就好了嘛!踏实了嘛!   叶春梅欣慰地点点头,一手攥着一个儿子,回去了。   “我啊,是老糊涂了,今后还是努努力,早点给你俩找两个知冷知热的好媳妇吧。”叶春梅不无感慨地说道。   天晴笑着点头:“我倒是看上一个,要是妈你没意见,我明天就去问问她。”   “谁啊?”叶春梅一听说儿子有看上的人了,顿时来了精神。   可她一听那人是沈芒种,她就不乐意了。   骂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之前都是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妈?你是说找怀孕小媳妇假装处对象那事啊?哎呀,那个是我不对,嫂子也说我了,让我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的名声,我这不都改了吗?”天晴讨饶的意愿很明显,还有点耍赖似的,抱着叶春梅的胳膊一个劲地晃。   叶春梅嫌弃地拍开他,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你少来!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别给我装傻!”   天晴的脸色有刹那的难看,不过他还是装糊涂:“什么啊?天地良心,我没有撒过别的谎啊!”   “你还说没有!你就是对你嫂子有男女之情,你别以为妈不知道!不然你会看上沈芒种?谁不知道她的性子最像你嫂子?你少给我装蒜!不好使!我就一句话,谁都行,沈芒种,不行!”叶春梅说完就甩开了天晴,连天朗也嫌弃上了,气呼呼地自己走了。   天晴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直到天朗叹了口气:“我就说过,知难而退不见得好使,起码你自己这关,你过得去吗?”   “过不去也得过,大哥没了,我不想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天晴缓了缓,把那一丝的脆弱和不甘逼退,随即质问道,“你也别在我面前装相!我还不知道你?你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你知道还问?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远远看着她就好,她幸福我会祝福,她不幸我就帮一把,喜欢她是我一厢情愿的事,跟她无关,我也不会让她知道的。”天朗说着,拽着天晴大步向前,“你看这岛上,需要人才的地方多着呢,我专攻机械,你好好当你的老师,我们各有所长,各自帮她分担一些,不是挺好的吗?”   “嗯,挺好的。”天晴笑着落下了一滴泪,迎着台风后初升的红日,迎着满天红艳艳的朝霞,准备灾后重建去了。   这第一件要做的,就是给家里的雷国强报平安。   天晴去邮局寄信的时候,看到了大喘着气赶来的九州,两人相视一笑。   “你姐夫呢?”天晴随意地问道。   九州抹了把汗:“我那姐夫,嘿,累了一天一夜,居然还有精神亲自把我姐抱回去,那体格,一般人真比不过!”   “是啊。”所以,他这不是知难而退了么? 第75章 双双晋升(1)   天晴的信件并没有寄出去, 因为邮局的投递桶全都被水淹了。   负责这座临时邮局的小伙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天晴便把信揣回兜里, 跟九州一起帮着收拾起来。   一直到中午, 这边才算稍微恢复了一点点秩序。   而九州苦苦盼望着的电报,也被雨水浸泡, 看不出原来的字迹了。   九州捏着从泥水里找出来的电报单, 只能勉强看清抬头的一个安字。   他很有些遗憾,再三确认道:“小冯,你确定这是我五哥发来的电报?”   “对, 我记着顺序呢,就是这个。”小冯很无奈, 他也不想这样的, 奈何风雨太大了。   他们又被叫过去开挖土坝, 压根来不及转移这些信件和电报。   九州也不为难他, 只是连连叹气, 这下好了, 根本不知道五哥说了什么,他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呢?   正发愁, 天晴从后面追了上来:“九州,要不你去连城那边问问?那边的邮电支局会有备份的吧?”   “不了, 没空,不行我就再发一封好了。”九州还是决定先回去说一声,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天晴想想也对,便跟他一起往回走:“你下午做什么?”   “下午?去帮忙看看救治伤员什么的吧。”九州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道, “怎么, 你也要来?”   “不不不,我是想着,你要是去你六姐那里,回头记得跟我说一下她的情况,我妈惦记着呢。”天晴笑了笑,正午的阳光耀眼,让他的笑容也跟着灿烂了起来。   九州却是个心细如发的,早就知道他没有看起来那么洒脱。   见四下无人,九州委婉地劝了劝:“我姐不缺人惦记,倒是你和天朗,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今天再收拾收拾,还得有微山湖那边的百姓过来,第三批征集的人员也要登岛了,你好好表现吧,说不定你的缘分就在这里头呢。”   天晴笑着捶了他一拳头:“好好的,说我干嘛?我不着急结婚,我还小呢。”   “行,皇帝不急太监急,既然你觉得你还小,那你以后管我叫哥吧。”九州还了他一拳头,笑着跑开了。   天晴没有再追上去,而是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一直到他拐进偏僻的小路上。   他看着两侧□□在洪水中的秧苗,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喃喃自语道:“还是被九州看出来了呀,天朗啊天朗,都怪你,刚才非要拆穿我!”   正在前头茅棚里捣鼓柴油机的天朗,抬头看了眼天晴的方向,喊道:“你嘀咕什么呢?来帮我一把。”   天晴没说话,走过去搭了把手,起身的时候,看着满手的机油,很是嫌弃:“九州刚刚提醒我了,没直说,但是他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咱俩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我可比你早动心,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你整天瞎琢磨什么呢?”天朗受不了天晴这个人前活泼人后思虑重重的样子。   干脆把一手的机油抹到了他脸上:“快点,再抬一下。”   天晴摸了摸脸,来劲了,也给天朗抹了满脸,兄弟俩明明是要修柴油机的,修着修着,就围着旁边的田垄闹腾了起来。   叫一旁经过的姑娘们不由得红着脸,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打量着这对脏兮兮的双生子。   后来还是带队?????的沈芒种催促了一声,姑娘们才羞涩地咬着嘴唇,低头快步离开了。   沈芒种那脆生生的声音随着风飘到耳朵里,天晴猛地回头看了眼,视线对上,沈芒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天晴,自己先难为情起来了。   是他拿人家姑娘当幌子骗他妈妈的,他不厚道,他不是个东西!   他嫌弃自己,一屁股坐在了田垄上,生闷气去了。   天朗丢下手里的活,坐在了他旁边:“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天晴原先也没想到自己会动心,他一直坚持认为,嫂子就是嫂子,永远都是他们大哥的女人。   可直到那天,在码头,他为她撑伞,看她为着另外一个男人牵肠挂肚,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长期以来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   大哥可以当幌子,让他压制住内心的爱慕,可别的男人的出现,却让这幌子荡然无存。   他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想,要是嫂子担心的是他就好了。   要是嫂子眼里有他就好了。   不,其实嫂子眼里是有他的,只不过没有男女之情,只有长嫂对小叔子的维护之情,仅此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也不是很意外。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知难而退,只要那个男人对嫂子好就行。   现在看来,那个男人果然是个良人,嫂子的眼光一向是好的。   好到让他自惭形秽。   难怪嫂子看不上自己,这小瘦身板,这细胳膊细腿,要是不好好锻炼锻炼,将来怕是连给老迈的父母端屎端尿都费劲吧?   想到这里,天晴站了起来。   他把心头的那一丝丝酸涩和不甘驱走,豪气冲云:“你说得对,自己的感情跟别人没关系,自己觉得甘之如饴就好,至于别人回应不回应,那不重要!为了那个人努力奋斗的每一天,往后回忆起来都是美妙的!来吧天朗,过几天插秧,无论如何我要拿个标兵回来,给自己争口气,也给咱爸咱妈争口气!”   “要去你去,我只管修我的机器。”天朗没有他这么一惊一乍的,也没有他情绪化。   他走到柴油机旁边,继续捣鼓去了:“嘿,别发疯了,来,搭把手。”   天晴赶紧跑过来,兄弟俩相视一笑,忙忙碌碌,自得其乐。   *   安五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他是家里六个兄弟里长得最斯文瘦弱的一个,也是最书呆子的一个。   他曾一度怀疑自己这种人是找不到媳妇的。   只要是对着陌生女性,他一开口必定磕巴。   为此,他没少遭人嘲笑,要不是爸妈宠着,要不是兄弟姐妹护着,他可能都没有勇气从书本里抬起头来。   所以他在毕业后毅然决然离开了老家,去往遥远的南乡支边。   在这边,民风异常淳朴,这让他很是放松,很是自在。   他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世外桃源,可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击碎了他的幻想。   生活里血腥和狰狞的一面,在他面前赤.裸.裸地展开。   他在某个教书回来的傍晚,偶遇了那个被扒光了衣服丢在溪边的女人,天真的灵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撕裂。   这个女人是十里八乡最最有名的大美人,有人说她将来一定会嫁给大官,或者做个首长太太,再不济也得是个公社书记的媳妇。   可那个藏在暗处的禽兽毁掉了她的未来。   她像个失去了价值的破布娃娃,被人丢在了溪水潺潺的荒野。   身上遍布淤痕,那是一个弱女子反抗无效后惨遭禽兽□□的罪证。   可在这样一个大环境里,人们并不会谴责禽兽的无耻,只会嘲笑女孩是个失贞的荡.妇。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决定。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女人遍布伤痕的身体上,为她留住了最后一丝尊严,随后将她抱起来,带去了自己休息的竹楼。   地处边境的小山村,只有他这么一个老师,因此他可以单独居住在这无人问津的山间小屋里面。   他为她清洗身体,为她采集草药,为她冷敷伤口……   等不到她醒来,便留下一封书信,继续上课去了。   他在信中这样写道:我想保护你,但我不能替你做决定,所以我有两个提议,你考虑看看:一,我娶你,只要我娶你,别人就不知道你遭遇的不幸;二,报警,我会出庭作证,帮你伸张正义。无论你做出哪个决定,都请等我回来。——安五湖   那一天,他上课的时候写错了好几次拼音,板书也歪歪扭扭,逗得学生哈哈大笑,可他的心里却在流血。   那么纯洁的姑娘,那么美丽的姑娘,为什么命运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为什么?   这里不应该是世外桃源吗?   为什么淳朴的山村里,会有这样的禽兽?   他想不明白。   放学的时候,他不像以往那样留下来陪孩子们唱一首歌,而是第一时间往回赶。   他以为她会离开竹屋,或是自尽,或是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消失在熟人的视野里。   因为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他很着急,以至于他一路跌跌撞撞,磕了好几个伤口。   等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赶到竹屋那里时,却看到那个禽兽又纠缠了过来,动手动脚,好生下作。   而这个叫溪云的姑娘,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情急之下抓起了厨房的菜刀,横在了自己脖子上:“你别过来,我是安五湖的妻子,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一刻,姑娘家的泪光化作了安五湖无尽的怜惜,那一声掷地有声的“安五湖的妻子”更是给与了他无穷的勇气。   他怒喝一声扑上去,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将那禽兽制服在地,打得他满地找牙。   而溪云,为了不让这个禽兽出卖自己,也发了狠,找来绳子将他捆起来拴在了手里,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活埋。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半是不安半是羞涩地看着安五湖:“你在信里说的话当真吗?”   “当!当真!你!你真的要,要做我的妻,妻子吗?你,你不后悔吗?你也知道,我,我没别的本事,我——”安五湖的话没说完,就被溪云扑了个满怀。   姑娘家柔柔弱弱的身躯像是有着天然的魔力,叫他浑身一震,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他手足无措地愣怔了半天,不知道该抱抱她还是该保持距离。   可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她开口的时候,他很开心,他单相思很久了。   他原以为自己跟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谁想到,她竟然愿意做他的妻子。   这让他欣喜万分,一时激动,说话都不结巴了:“溪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答应我,我真的很开心。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好。”溪云抱着他的腰,仰起布满泪水的面庞,主动地亲吻了上去。   互相确定了心意的两个小年轻,压根没有注意到那禽兽的同伙就在周围,等两人回过神来时,禽兽已经被救走了。   第二天,溪云被糟蹋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山村,连几十里地外的其他村子都知道了。   刚刚领完证的溪云,得知了这个噩耗,剧烈的刺激之下,直接昏迷了过去。   安五湖为此找那禽兽又打了一架,最终还是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不得不退回到他的竹楼,守着昏迷的女人,日以继夜,小心地照料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溪云虽然醒了,可精气神却被彻底毁了。   她经常双目无神地坐在竹楼边缘,看着远处的山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半夜起来,她会光着脚,静静地坐在安五湖身边,满含热泪地看着他。   后来,她还是决定去死。   她在一个秋叶凋零的夜晚,消失在了竹楼里。   安五湖醒来后,急得立马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随后赶紧漫山遍野地去找。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他只能去敲响百姓的家门,家家户户地拜托他们,帮忙找找他的溪云。   两天后,人们在十里地外的山谷里发现了被水流冲下来的女人。   还没断气,但衣服紧贴在身上,将凸起的小腹彰显得格外刺目。   安五湖虽然跟她领了证,可却没有碰过她,这孩子是那个禽兽的!   在这一刻,安五湖知道了她赴死的原因。   他把人抱了回去,费了好大的劲救活过来,不断地安慰她,开解她,告诉她,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让她不要拿禽兽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最终溪云是一句没听进去,在一个秋雨缠绵的夜里,偷偷喝下了从老乡家里弄来的红花。   剧痛,哀嚎,鲜血,女人家苍白的沁满汗水的脸蛋,瞪大的无助又绝望的双眼,淅淅沥沥的不绝不休的秋雨……   那一个月,是安五湖最难熬的日子,他仿佛跌进了地狱,看不到曙光。   可他绝不轻言放弃!   他每天都在跟死神做斗争,每天都只浅浅地打一个盹儿,他不想看到这么一个无辜的女人就这?????么无声的凋零。   他倾尽了所有,他付出了他这颗炽热的心。   终于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盼来了女人的一个回眸。   她笑了,手里拿着一只刚刚编好的花环:“五湖,你来一下。”   安五湖憔悴得不成人形,却从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伤心的一面。   他强打着精神,笑着走过来,蹲在了她面前,默契地低下了头。   脑袋上多了一只花环,虽然轻飘飘的没多少重量,可对他而言,却是看到了希望的信号。   他猛地把他的妻子摁在了怀里,泣不成声:“溪云,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五湖,我想通了,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溪云红着眼,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深情相拥。   那一晚,他拿出准备了好久的大红盖头,喜被和喜褥,又点燃了一对龙凤蜡烛,亲手给她盖上盖头,又亲手给她掀开:“这些都是六妹妹寄过来的,她祝我们百年好合。”   “六妹妹真好。”溪云依偎在他怀里,没有宾客,没有炮竹,只有安静燃烧的一对蜡烛,为这对苦尽甘来的小情侣,热烈地燃烧。   可是,好景不长,婚后两年依旧没有怀孕的迹象,溪云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问题。   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质问下,安五湖不得不说出了真相:“嗯,那个胎儿让你大出血,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大夫说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什么?   这对一个劫后余生振作起来准备迎接新生活的女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她再次陷入了消沉,陷入了绝望,可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准她再去寻死觅活。   哪怕被人嘲笑,他也不在乎,他上课的时候,会把她带在身边,让她跟着听听课。   他上山采药的时候,会把她拴在腰上,要是她真的忍心抛弃他,那他就陪她去死。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不敢深睡,他把自己的头发留得很长很长,入睡前跟她的绑在一起,绝不给她任何轻生的机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曾经无数次想自我了断的溪云,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   今天,她仔仔细细地帮安五湖剪短了长发:“车票买好了吧?”   “嗯。”安五湖抓住了她的手,“你真的不怕吗?”   “有你,我什么也不怕。”溪云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腼腆地笑笑。   两人在清早第一声公鸡打鸣时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踏上了北上的客车。   窗外,熟悉的山川秀水飞速后退,就像那乌糟糟的充满血泪的前半生,以后,都不要再见才好。   *   时间很快,一眨眼,岛上已经开始组织插秧了。   安六合和英招都陷入了昏睡。   台风6319最终吞并了6320,在日本和南朝鲜都留下了一片狼藉。   而曾经在预报里必定要遭受摧残的华夏岛,却只是涨了点潮水,淹没了一些屋舍,除此之外,无事发生,更没有人员伤亡。   至于那些家禽牲畜,到底是在苏继善的努力之下,只死了三分之一不到。   这让以节约经费为终极目标的苏继善非常欣慰。   他看着岛上到处忙碌的身影,笑着往码头走去。   周中擎已经穿着雪白的军官制服,带着雪白的军官帽子,身姿笔挺地等着了。   他行了个军礼,苏继善也回了个礼,随后一文一武的两个人,齐齐看向了远方乘风破浪的客船。   船只靠岸的时候,码头这边响起了礼炮的声音。   将士们齐齐行礼,一身戎装的上将叶添荣,在甲板上回礼示意,邵政委跟在旁边,乐呵呵地摆手。   再然后,邵政委身后出来一个面色不快的男人。   周中擎还以为是什么重磅级的大领导,结果一看,嘿,居然是葛长征,那脸色难看的,简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也不知道谁惹他了,一来就拉个臭脸,可把他惯出毛病来了。   不过周中擎级别比他低,还是客气地行了军礼,仅此而已。   跳板放下,邵政委毕恭毕敬的,让叶添荣先行。   随后才跟着下来,笑看周中擎跟叶添荣握手。   葛长征则一脸哀怨地盯着周中擎,好像周中擎掘他祖坟了似的。   周中擎懒得跟他计较,只管跟叶添荣寒暄。   赞美的声音不绝于耳,漂亮的话语一点都不吝啬,这位上将,是个特别有文采的妙人儿,还把周中擎比成了人中龙凤,更绝的是,他最后甚至化用了三国演义里的名句:“生子当如周中擎啊!哈哈哈!”   一句话,引起掌声雷动。   人群中的周中擎,眉开眼笑地收下了这声赞美,引着叶添荣往岛东走去:“首长,您可得慢点走,这洪水刚退没几天,路有点软,喜欢抢走大家伙的鞋子。”   “哈哈哈,你这个小周,嘴巴也挺利索嘛。”叶添荣可是过长征走草地的老革命,比这难走的地不知道走过多少里,这点根本不在话下。   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岛上的一切:“没想到啊,我就离开半个月,又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不错,真是不错。”   “哎,这算什么?这段时间我媳妇昏迷了没醒来,要是她醒来了,还能再折腾点新的花样出来。”周中擎已经彻底化身炫妻狂魔,整天把“我媳妇”三个字挂在嘴边。   叶添荣是见过安六合的,他还记得她一个瘦瘦小小的弱女子,站在惊涛骇浪之前,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怒海狂涛的壮举。   他很是遗憾:“还没醒吗?那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可别让她一直睡下去啊!”   “快醒了,我有预感。”周中擎臭不要脸的说道,“毕竟夫妻同心嘛,她有什么动静我都心有灵犀的。”   叶添荣点点头:“能醒就好,不然我这表彰的徽章和奖状交给谁啊?”   “给我,一样的。”周中擎脸皮厚似城墙,一点也不怕别人笑话他。   叶添荣乐了:“你想得倒是美,没看到我带了记者过来?你想想办法,让她早点醒来,我亲手给她把奖章挂上,也不枉我大老远地折腾一趟。”   “那行,我先带你们过去休息,等会回去看看她那边怎么样。”周中擎已经收到了海岛扩编的消息。   整个岛东都将划为军事禁地,隔着大山的岛西则留给百姓们播种耕耘。   民养军,军卫民,今后的华夏岛,将长期维持在这么一个状态。   至于扩编后他到底是继续做他的团长,还是有所升迁,他并不是很关注,只要他能守在这个岛上,守着他的老婆孩子就行,他很容易满足。   目前看来,既然葛长征也出现在了岛上,说不定就是来升官镀金的。   周中擎多少有点憋屈,要是别人来当他的上司还好,可这人是葛长征的话,他就有情绪了。   他瞧不上葛长征,军事素养再高也不行。   尤其是这人那么嫌弃他媳妇,想想都来气。   不过周中擎在外面要顾全大局,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满。   到了新落成的军部接待大厅,周中擎招呼叶添荣和邵政委等人坐下休息,随后便张罗起来,该表演的表演,该端茶倒水的也不要含糊。   周中擎作为目前除了来客之外的海岛最高级军官,自然要全权负责接待事宜,但他为了回去看看安六合的状态,便把吕国豪拉了过来充数。   诸葛鸣也来了,两人不遗余力地招呼着座上客,而周中擎,则跨上他的摩托,风驰电掣,往军部大院儿来了。   他已经带着安六合和英招去过几次温泉池底了。   九叶菩提已经重新长全了叶片,安六合跟英招的面色也都变得越发红润起来,可他们依旧没有睁眼,睡得格外香甜。   也不知道是做了美梦还是怎么,安六合搂着枕头,翻了个身,嘴里喃喃自语:“臭流氓,你再过来我可咬你了啊!”   说完还伸手挥了挥,随后傻乎乎地咧嘴笑了。   周中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啼笑皆非的画面。   他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像是盛满佳酿的酒杯,一口就醉。   他俯身亲吻着他的女人:“好老婆,我可不是臭流氓,我是香的,每天都洗香香,等你睁开眼宠幸呢,你这个没良心的,都半个月没理我了!”   安六合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骂她。   这还得了?   立马一个翻身,抱住了这个罪魁祸首的胳膊:“好啊,居然骂我,你信不信我家周团长收拾你!”   “哈哈哈。”周中擎倒是想呢,可他自己怎么收拾自己呢?   他温柔地抚摸着女人家的长发:“傻媳妇,睡个觉都不忘炫耀你男人,看把你得意的!”   安六合理所当然地哼了一声:“就炫,你能把我怎么样?”   “确实不能怎么样,我除了亲你简直无计可施。”周中擎侧身躺下,亲她的头发,亲她的眼睛,鼻子,嘴巴……   亲着亲着,一发不可收,要不是院子里响起别轲的声音,他差点就把持不住了。   他憋着一口气,理了理衣服,掩?????上门出去,眼里有光,吃人的凶光:“什么事?”   别轲被这一瞪,吓了好大一跳,说话磕巴了:“团,团长,那个……那个,你五舅哥?是这么称呼吧?对,你五舅哥来了,还有五嫂。哇,你五嫂真的漂亮,我就纳了闷了,这安家的姑娘和媳妇,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你说,我这种其貌不扬的,真的不会给七星丢脸吗?”   “滚蛋,男人家又不是看脸过日子的。”周中擎白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他得想办法把他媳妇弄醒,她心心念念的五哥五嫂回来了,她肯定很激动的。   于是周中擎不做人事了,揪了一根她的头发,拧成一股,掏她耳朵的痒痒。   安六合起初还能忍,只是不耐烦地伸手拍了拍,可她到底架不住身边的坏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到最后烦躁得不行,猛地一蹬脚,醒了。   她这一肚子起床气正准备好好发泄一下,结果耳边传来了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声。   低沉,浑厚,充满磁性,叫人耳朵酥酥的麻麻的,很容易就失去原则了。   她转身,看着坏笑的周中擎,握拳捶他胸口:“臭流氓,我就说我怎么睡不安生,原来是你在捉弄我!”   “夫人莫气,夫人饶命呐~~~”周中擎给她耍了一段戏文,逗得她咯咯直笑。   “我睡多久了?”笑够了,安六合才慢慢记起昏迷前的事,她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睡在了周中擎这边,心里很是松了口气,又问,“英招呢?”   “你睡了半个月了。英招在西屋,我去看看。”周中擎刚起身,就被安六合拽了过去。   爬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直接跳上了他的后背:“你背我过去。”   “好嘞,我的首长夫人。”周中擎痞痞的,坏笑着把她背到了堂屋,在别轲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下,轻轻踢开了西屋的门,把她背了进去。   落在床上的时候,安六合把脸埋在了掌心:“哎呀你也不早说,别轲在这里呀,丢死人啦!”   “怕什么?这小子只有羡慕的份儿。对吧,别轲!”周中擎干脆喊了一嗓子。   别轲在堂屋里臊得不轻,应道:“是啊,羡慕死我了,还好你醒了,不然我跟七星的婚事还得再拖几天。”   “呦,你俩选好日子了?”安六合好奇,一边打量英招,一边上手探起了英招的脉息。   呼,还好,只是损耗过度,陷入了休眠而已。   英招毕竟是被天雷劈过的,恢复得比较慢,不过身体状态不错,身上也是香喷喷的,看得出来,周中擎每天都在用心照顾他们。   她很感动,转身又爬到了周中擎背上。   堂屋的别轲应道:“选了好几个,看哪个离你醒来近就定哪个。第三批人员已经登岛了,那个姓陈的天天来烦七星,七星昨天让天晴把那小子暴揍了一顿,那个无赖这会儿还赖在卫生站要七星赔钱呢。”   “行啊,这个陈满楼是真的不怕死啊,我去会会他!”一听说妹妹被人欺负了,安六合就来气了。   也不用周中擎背了,直接跳下来,光着脚去东屋找来鞋子穿上,一刻不停地往门外跑去。   周中擎无奈,叮嘱别轲看着点英招,等九州过来换他,随后追了上去:“老婆,你等等,你先别去那边,还有更重要的事。”   安六合不满地回头:“还有什么比我妹妹被人欺负更重要吗?”   “那,都重要!”周中擎换了个说法,“五哥五嫂来了,你看看,哪头更着急就先去哪头?”   “哎呀!五哥五嫂来了!”安六合高兴坏了,可她一个人掰不成两块用啊。   正犹豫先去哪边,周中擎建议道:“要不先去五哥那边吧,咱妈用病危通知把他骗回来的,万一闹起来可不得了,至于陈满楼,路峰还是向着七星的,有他在,陈满楼翻不了天。”   “行,那就先去见五哥五嫂。”安六合回到他身边,生平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他开摩托车,“快!”   “哎呀,你先去刷个牙洗把脸,换身衣服,我再帮你把头发梳一梳。”周中擎赶紧把人往回劝。   “是啊六姐,邵政委陪同一个上将来岛上了,要给你和我们团长颁发奖章呢,你总得稍微收拾一下。”别轲已经跟着七星这边的排行,改口叫安六合姐姐了。   安六合猛不丁被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叫姐,怪不习惯的。   她有点意外:“上将?是上次那个无名无姓的军官吗?”   “是他。”周中擎一早看出来那个人身份不寻常,不过那人既然混在士兵里面不作声张,他也就配合着没有拆穿。   没想到居然是个上将,倒是有点意料之外了。   他以为顶多是个中将呢,因为他自己的级别摆在这里,他不觉得自己值得更高级别的将领过来微服私访。   可现在,一切都似乎在提醒他,不,他值得,或者说,整个海岛值得。   既然这样,安六合肯定是要收拾一下的,自家的事再急,也得把领导那边照顾到。   她动作利索,收拾得很快,思来想去,穿上了那件大红色的衬衫,喜庆,吉利,上年纪的将军应该看着会比较开心。   她穿好之后再次催促周中擎:“快快快,可不能让无哥五嫂等久了。”   而此时,在客船上迟迟没有下来的华念君,终于擦干了泪水,瞪着身边的两个小孩,指挥其中年纪大些的那个,道:“你傻看着做什么?这是你堂弟,你自己抱,别找我!”   葛长征的大儿子葛强一脸嫌弃地拒绝道:“我不抱,你是来给我们当妈的还是当祖宗的?抱个孩子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华念君气得不轻,抬手就要打人。   葛长征的二女儿葛丽跑过来掐住了她的手腕,挑衅道:“你敢打我哥?你老子到现在都昏迷不醒,你真当自己还是少将千金呢?我劝你消停一点,看清形势,认清自己的位置,别整天作威作福的,以为自己真的是旅长太太呢!”   “不然呢?你爸难道不是旅长?我难道不是他老婆?”华念君没想到一个一个的都来教训她,这才多大点的小屁孩,就这么轻贱她,长大了还得了?   她气死了,特别地想念她的少将爸爸。   她这明明窝囊又要装强势的样子,叫葛丽很是瞧不上。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说出来的话却像玻璃渣子往人心口扎,她说:“旅长?你忘了加个副了吧?所以你只是副旅长太太,人家安阿姨才是正经的旅长太太!”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给我滚!”华念君惊呆了,她不信,她不信周中擎可以飞升得这么快!   她气急败坏地摔了一只茶缸,又准备砸了手边的热水壶。   就在这时,码头上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临渊的蛇毒已经好了,最近刚开始出来走动,他被吕国豪安排过来接待客船上的军官家属。   他站在海风里,一身的白色制服,将他白皙的皮肤衬得格外细腻柔滑。   远远看着,像个俊美的小妮子。   华念君听到那一声“船上还有人吗”的时候,忍不住推开了葛强和葛丽,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奔向了船头。   她太着急了,太想找个人控诉她的不容易了,以至于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个跟头,狼狈异常地扑倒在了甲板上。   等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发现张临渊已经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了。   她慌里慌张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柔柔的弱声弱气地喊了一声:“临渊~” 第76章 双双晋升(2)(一更)   张临渊被这一嗓子喊得头皮发麻, 他转身看着甲板上梨花带雨的女人,态度很是疏离冷漠。   这个拜高踩低的女人还有脸在他面前装可怜?   不过是个见着高枝儿就爬的小人,至于之前说过的话, 那就跟放屁一样, 半分都做不得数。   身边这样的人见得多了,所以张临渊一度以为只要自己爬高了, 就会得到安六合的赏识, 只可惜,事与愿违。   在势利小人的眼里,自然会见风使舵, 迎合攀附,可在安六合的眼里, 她看重的并不是男人的身份地位, 而仅仅只是合不合眼缘, 谈不谈得来, 品性好不好。   被华念君这种人对比着, 高下立判。   张临渊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到底是带着任务来的,就这么把一个副旅长的老婆扔在船上也不像话, 便耐着性子等了会。   不一会,华念君从跳板上下来, 还没走到他面前,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小姑娘脆生生的挖苦声:“呦,哥,你看, 咱爸还没死呢, 咱这位后妈就等不及了, 居然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真不害臊。”   葛丽怀里抱着葛二蛋的儿子,她自己也才十岁不到,所以抱着堂弟的姿势有些生疏,只要不摔地上去就好。   葛强手里提着大小行李,道:“你理她干什么,要不是她整天在舅爷爷那边哭,说?????咱大院的人欺负她,舅爷爷也就不会逼着咱爸来岛上。说来说去,都是她害的,我看见她就头疼,咱们自己走。”   葛丽同仇敌忾,跟着她哥径直离开。   经过张临渊身边的时候,葛强还特地打量了他一眼,鄙夷的目光特别的露骨,他撇撇嘴,跟葛丽嘀咕道:“我看他俩才是绝配,一个小白脸,一个绣花枕头,不凑一对可惜了。”   “哥,你可别胡说,那位叔叔又没有得罪我们。”葛丽偷偷回头看了眼张临渊,这个叔叔长得真俊,穿上一身白色的海军军官制服,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谦谦如玉。   小姑娘不懂情爱,但还是懂得美与丑的。   走远了才说道:“哎我说,那叔叔看着不错啊,小姑不是还没对象吗?回头让小姑来看看?”   “你想什么呢?小姑说了,她这辈子都不嫁人。”葛强觉得妹妹有点犯傻,他打量着前面的路,路的两侧都是鲜嫩青翠的秧苗,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只好逮住了路边一个面生的男人打听。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在路峰后头蹭工分的周聪,路峰惯着他,并没有强求他什么,所以他刚开始几天很是潇洒,满岛上瞎溜达,跟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猴子似的。   后来被周中擎逮了个正着,挨了一顿揍,就再也不敢乱窜了。   这会儿出来,还是路峰叫他来的,说是路峰的五表哥带着媳妇回来了,路峰走不开,就让他过来帮忙拿拿行李什么的。   他还特地骑了个三轮车过来,结果半路被这两个小孩拦住了。   他很好奇:“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刚来的?”   “对啊,我爸是葛长征,级别是副旅长,被我们舅爷爷安排过来守岛了,我们要去找他,你能送我们一程吗?”葛强瞧着这个周聪像个好使唤的,便干脆亮出了自家老子的身份。   周聪一听,乖乖,副旅长?   那不是把他三弟压下去了?   完了,完了完了,三弟肯定是犯错误了,不然上头也不能安排个更高级别的军官过来压着三弟啊。   周聪很是不安,为了不给周中擎惹麻烦,他自然不能得罪这位葛副旅长的孩子,便问了问码头那边有没有从云南来的一对叔叔阿姨,他先去打个招呼,再来带他们去找爸爸。   葛强摇摇头:“没看见,码头那里只有我们后妈,还有个小白脸。你到底能不能带路?没听见我堂弟在哭吗?小奶娃娃,饿了,我得找大人给他喂吃的。”   “带带带,那走吧,你们把东西放我车上。”周聪这三轮车可算派上用场了,连行李带孩子,一次拉走。   不过这下可苦了他了。   岛上的路本就难走,从岛西码头这边去岛东军营,至今还是泥巴路,石子儿说是要下个月才运得过来,所以他这一路过来,简直受罪到了极点。   不是车轱辘陷到坭坑里了,就是自己下来推车的时候一脚踩深了,把鞋留在了泥泞里。   好不容易把这几个孩子送到了岛东,老远就看到一个军官拉着个臭脸,气呼呼地往这边走来。   吓得周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刚准备弃车开溜,就看到车上的葛强喊了一声:“爸!”   喊完葛长征,葛强就指着周聪说道:“这个叔叔人还行啊,要不以后就把他留在我们身边当个专门的车夫吧?“   葛长征见到孩子,可算是松了口气,可那个笨女人呢?   记者都等着了,要拍照片呢,结果她倒好,到现在都没见过来,肯定有情况。   他没接葛强的话,这是搞特权,他不能接。   便对周聪点点头,把车上的葛丽抱下来:“丽丽,你小妈呢?”   “我都说了,不要逼我叫她妈妈,我不认的!”葛丽脾气大得很呢,落地后把堂弟往自家爸爸怀里一塞,冷哼道,“那个女人见到一个帅气的叔叔,走不动道儿了,还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怎么虐待她了呢。”   “帅气的叔叔?谁?”葛长征有点生气,这个女人就不能安分一点?   刚来岛上就给他惹事!   不过他的骄纵方针可不能改,于是他表面上维护道:“小孩子别乱说话,你们小妈到底是成年人,成年人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再正常不过了,以后可不准胡说八道!好了,你们跟着这个叔叔去玩吧,我去找你们小妈。”   葛长征说着,让身后跟来的勤务兵把孩子带去了军部大院那边。   至于面前这个送孩子回来的陌生男人,葛长征淡淡地扫了一眼,觉得这人不像个有身份的,也就没放在心上,连名字都没问,就这么走开了。   周聪气得不行,可一想到他是个副旅长,又不敢发作,只好推着三轮车调头,准备落后几步再走。   正生气呢,就听身后响起了诸葛鸣的声音,他准备去叮嘱他家的几个小子,别跟葛长征的孩子吵嘴打架,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老熟人。   他喊了一声:“呦,大聪!”   “嘿,鸣子!”周聪可算是找到人诉苦了,便赶紧丢下三轮车,跑过去控诉了一下那个葛长征的傲慢无礼。   诸葛鸣听罢,乐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他要是知道你是咱们旅长的堂哥,有他后悔的时候。”   “旅长的堂哥?什么旅长的堂哥?难不成我还有个旅长弟弟?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周聪听傻了,他的聪明劲儿都用在蹭吃蹭喝上头了。   诸葛鸣哈哈笑着:“还能是谁?自己琢磨去吧。以后再见着那姓葛的,你得挺直了腰杆子,别怕。再说了,副旅长怎么了?你辛苦给他把孩子送过来,他连声谢谢都没有,这种人,还不配咱们的好脸色呢。”   “鸣子,还是你够意思,兄弟有你这句话心里就舒坦多了。行,你去忙吧,我赶紧去码头看看,也不知道那个什么五湖来了没有。”周聪还有任务在身呢,这一趟过来骑了快两个小时,正事都要给耽误了。   他火急火燎往码头那边赶去,到了半路车轱辘又掉坑里去了。   下来推车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葛长征,骑着个军用摩托,来势汹汹的,旁边还坐着个眼睛哭红的小媳妇。   从他身边路过,也不减速,哗啦一下,溅了他一身的泥。   周聪气得差点撅过去,他越想越是憋屈,越想越要好好报复一下。   可他家老三只是个团长,要是个旅长就好了。   他就能挺直腰杆子,好好跟这个葛副旅长讲讲道理了。   哎?   慢着,刚刚诸葛鸣说什么来着?他说的旅长该不会就是老三吧?   周聪直到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感情是老三要升官了?   哎呀!那可是大喜事啊!   不过他还没有十全的把握,可不敢胡乱炫耀。   他到了码头,还是没见着人,紧赶慢赶地去了路峰那里,把自己一路的遭遇说了说。   路峰嫌弃地看着他:“你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我名字怎么了?”周聪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医生什么意思,总感觉自己像是被嫌弃了一样。   路峰刚给一个伤员换完药,头也不抬地包扎着伤口,道:“你应该叫周笨,笨蛋的笨。你家老三立了大功,上头怎么可能不给他升官反倒是弄个副旅长来压他一级?明摆着是要给他升官了,这你都想不明白,你还好意思叫周聪?”   “我……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周聪理直气壮。   路峰把换下来的纱布和绷带一股脑儿塞他怀里:“你这叫蠢得不可理喻,周中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你这么个哥。”   周聪哀怨地看着路峰,几次张了张嘴巴,竟然无从反驳,只好气鼓鼓地抱着脏纱布出去了。   处理完这边的伤员,路峰可算是腾出空来了,他把周聪留在这里看着点:“那几个输液的等会你给拔一下针头,我去看看我五表哥,你没接到可能是错过了。”   “对了。”路峰洗了把手,转身出去的时候问道,“你去岛东有没有听说我姐受到什么嘉奖?”   “不知道啊,诸葛鸣没跟我说。”周聪还是努力发挥了一下聪明劲儿,“嘉奖啥啊,我家老三真要是成了旅长,她就是旅长夫人,可不比什么嘉奖都管用吗?”   路峰白了他一眼:“夏虫不可语冰,我姐可不是靠男人才有今天的,你给我闭嘴吧!” 第77章 双双晋升(3)(二更)   安六合从军部大院儿出来, 并不知道等待他们夫妻的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她问了问半个月前小鬼子偷袭的事,得知我军并无阵亡,很是宽慰。   这么一来, 派上将过来肯定是要给周中擎升官了。   不过具体会升到什么程度, 她却没底。   毕竟有个葛长征在呢,她特地叮嘱了周中擎一声:“要是上头安排葛长征做正的, 你做副的, 这可怎么办?你要是受气了,能忍得住吗?要不这样,受气了你回来找我?????, 我使点绊子,给他弄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让他也不痛快。”   “老婆, 你居然会为了我得罪高级军官?你不怕被查出来吗?”周中擎有些意外, 他媳妇这么在乎他的吗?   连这种事都为他设想好了。   他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得妻如此, 夫复何求, 没忍住, 走在路上都要亲一口。   安六合笑着推开他:“别闹,后面有人呢。”   “没闹, 老婆,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小心哪天我把天也捅个窟窿来找你补,到时候再后悔就晚咯。”周中擎嬉皮笑脸的,心里美得直冒泡。   他是不会主动招惹葛长征的,可要是真到了葛长征不做人事的时候, 他也不介意听他老婆的, 给葛长征找点麻烦。   再说了, 他手底下这些兄弟可都是刺儿头,怎么在不违规的情况下气一气顶头上司,还是有很多法子的。   只要他睁只眼闭只眼,谁也挑不到错处,回头能把葛长征气出内伤来。   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让安六合很是松了口气:“我男人我不惯着谁惯着?你尽管捅窟窿去,我给你补上就是。”   “这话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周中擎捏了捏她的脸蛋,跟对面走来的葛长征行了个敷衍的军礼,算是打了招呼。   葛长征把摩托停下,也敷衍着回了个礼,这两人好像在比赛,看谁看敷衍的技术更高明一点。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生气,挤出一脸的假笑,拉着华念君的胳膊,硬是把人搂在了怀里,也要摆出一副恩爱的样子来。   还特地跟安六合打了声招呼:“半个多月没见,安同志气色不错啊。”   安六合睁着眼睛说瞎话:“葛旅长气色也不错,夫人看着也面色红润,这岛上的夫妻们要是都像你们二位这样恩爱,那可真是神仙都不换了。”   周中擎听得直乐,别过身去,憋笑憋得辛苦。   他媳妇学坏了,也会阴阳怪气了。   这样好,这高帽子一扣,葛长征怎么也发作不得了。   果然,葛长征就喜欢听恭维的话,管他真心还是假意,面子上好看最重要。   他笑着摸了摸华念君的脸蛋儿,撒了个谎:“当然是非常恩爱的,这不,我只顾着跟首长们说话,把她给落在船上了,不过一小会没见着我,就哭哭啼啼想成这样了。没办法,谁叫我娶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那宠溺的口吻,那怜爱的眼神,跟真的似的。   可再真,也真不过两人躲在背后互相掐架的手啊。   你拧我一下,我掐你一手,真以为别人注意不到呢。   安六合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只当没看见,道:“那我就祝二位新婚大吉,早生贵子吧。”   “哈哈,谢了。”葛长征厚着脸皮,挽着华念君先进去了。   至于华念君怎么想,不重要,他娶她本来就只是为了带出去好看,仅此而已。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到他会被塞到这里来给人当二把手呢,想到这事他就来气。   这下好了,老婆再好看也没用,周中擎在他上头压着呢。   回头别人得说:看,周中擎瞧不上的女人,被他当个宝贝一样,结果人家周中擎升了,他一动不动,寒不寒碜啊。   寒碜,真的寒碜。   葛长征这一路上都被寒碜到想骂娘了。   可他到底是拗不过他舅舅,一纸调令,只得收拾收拾,带着老婆孩子来了。   好在现在还没有宣布周中擎升职和升军衔的事,他能走在周中擎前头的场合不多了,可不得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再嘚瑟一下?   所以他都没等周中擎和安六合。   到了接待大厅里面,他还非常贴心地给华念君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装得跟真的似的。   华念君知道有上将在,就算有一肚子的意见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安六合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上次那个军官,这次不再是穿着普通的士兵制服,而是正经的将军礼服。   上下统一都是藏青色,区别于常服的上白下藏青,肩章上的三颗星星格外的引人注目。   难怪周中擎刚刚都到半路了,又调头回去换了身礼服过来,感情这是要有大场面大动作了?   她有点意外,如果只是把一个团长提拔到副旅长,也不过就是让周中擎的海军上校锦上添花,属于中规中矩递进式升迁,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吧?   难不成……   难不成是她和周中擎保守了?   难不成,葛长征不是来给给周中擎当领导的,而是来给他当……   想到这里,安六合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位军官,全都是正儿八经地穿上了礼服,尤其是邵政委,前几次来穿的都是常服或者便服,这次倒好,那领子熨得,她都怕戳到他脖子。   这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让她在跟叶添荣握手的时候,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是啊,虽然这军衔是直接给到周中擎身上的,可她作为他的妻子,也是会感到很光荣很开心的啊。   她在叶添荣热情的招呼下落了座,没想到,叶添荣话里话外都在说她的功劳,说她的不容易,至于周中擎,那还是她提了两嘴,叶添荣才附和道:“小周也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安六合有点晕乎,她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要给周中擎升官吗,怎么都在说她的好处。   她正纳闷呢,邵政委去外面看了眼,在门口喊道:“小吕啊,不是让你去叫老苏吗?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在后头了,他处理个紧急情况,马上就到。”吕国豪被使唤得够呛,又要招待这几位上级领导,又要去跑腿,去岛西把行政方面的几个大人物叫过来。   可把他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发现有个记者扛着摄像头对着他一个劲地拍。   吕国豪不高兴了:“拍我干啥?别拍了!”   “小吕啊,别管他,他带着任务来的,要拍一期军旅杂志,这期的主题是军伍与家庭,你是已婚人士,拍你就对了。来来来,快,帮着把这片布置一下,最好搭个大舞台,今天要是赶不上,最迟明天上午要弄完,明天中午之前,无论如何要让我把这个表彰大会开起来,知道吧?”邵政委头疼着呢,毕竟海岛上什么都没建好,他也没得挑。   也就这接待大厅外面有一处空地,很平坦也很开阔,还具备天然的高地优势,比旁边的地块高了三米左右。   可以收拾收拾,当个会场。   正好这下面是一大片开阔的校场,到时候就算人都来了也能看到舞台上的情况。   于是他就这么拍板定下了这块地方。   吕国豪抹了把汗,又忙活去了。   诸葛鸣倒是清闲一点,谁叫他是个副的呢。   他跟在邵政委后头,笑道:“邵政委,这事你没少下功夫吧。要我说,叫周中擎这小子回头认你做个干爹,也不枉你整天为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连旅长都给他抢过来了。”   “我这也是藏了私心的,毕竟这海岛就在家门口,总不能把好处都给老苏他们吧?”邵政委倒是个实在人,一点不藏着掖着。   越是这样,诸葛鸣越是觉得难得。   他就喜欢这种敞亮人,道:“那不管怎么说,好处也是落在周中擎身上了,他就算叫你一声老子也不为过。”   诸葛鸣这是在替周中擎拉拢关系呢,邵政委当然看得出来。   他也不跟诸葛鸣打哑谜,道:“那不行,我自己的儿子女儿该不乐意了,他要是真的有心,将来等我退休了,三不五时地接我来岛上逛逛就好。”   “那还用说?他昨天还跟我说呢,可惜他媳妇最近昏迷着,不然的话,指定又捣鼓出什么好东西来了,到时候肯定给你留一份最好的,让别轲给你送过去呢。”诸葛鸣笑嘻嘻的,跟着邵政委往回走。   邵政委驻足,看看大厅那边的安六合,再看看她旁边眉眼温柔的男人,跟诸葛鸣打起了小报告:“你是不知道,上次去我那里述职,好家伙,一听台风来了,直接撇开我就跑了,说什么都要回岛上保护老婆孩子,那家伙,十头牛都拉不住啊。你说他都这样了,还能记得我?那我还挺有面子的嘛。”   “哈哈哈,当然记得你啊,就算老婆孩子占据了大头,咱们这些兄弟领导还是勉强可以在角落挤一挤的。”诸葛鸣猜也猜得到周中擎是怎么回来的。   更何况,后来还是他带人把老乡的渔船打捞上来的,捞上来也废了,周中擎为此赔了一大笔钱呢。   也不知道安六合知道了会不会跟这小子急眼。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喜事为主。   诸葛鸣笑哈哈的,跟邵政委一起进了大厅。   这边叶添荣还在羡慕别人家的女儿,道:“小安啊,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同志,我闺女要是有你一半的能耐,我也就放心了。”   “首长过奖了,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而已,同为华夏儿女,各人尽各人的能力就好,不分高低贵贱。”安六合谦虚地笑笑。   这么一说,叶添荣就更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女儿跟这个换一换。   多好啊,多省心啊,多有格局啊。   他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你是没看到我家那个,整天就知道闷在家里,捧着个红楼梦往床上一靠,眼泪鼻涕一大把地看,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什么花花来,你说说,她为咱们华夏做什么贡献了?”   “喜欢研究红楼梦?那挺好的呀,人各有志嘛,要是真的研究出什么心得来,可以去文学院做讲师呀。”安六合差点以为叶添荣家里的也是个刁蛮千金。   结果并不是。   只是痴爱研读红楼梦而已,这算不得什么值得担心的吧?   可叶添荣不这么想,他总有个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   思来想去,他趁机问道:“讲师?我来的时候倒是听说,你要给岛上的妇女同志开扫盲班?你缺讲师吧?”   安六合闻弦音而知雅意,应道:“缺啊,当然缺了,首长您要给我介绍讲师吗?那我可要替岛上的妇女同志们谢谢您了!”   “好好好,缺就好,缺就好。”叶添荣松了口气,等他回去,就把女儿安排过来,免得小妮子陷进书里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心头压着的大石头有了松动的痕迹,叶添荣笑着说道:“言归正传,你这样的女同志真是年青一代的楷模啊,所以呢,这次上头直接发话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海岛的行政二把手了,地位仅在苏继善一人之下。同时,岛东的军事禁地对你不设限制,你来去自如,不必经过层层哨卡。”   原来是这样,可是安六合很忙。   她好奇道:“组织上这么抬举我,就不怕我胜任不了吗?说句难为情的话,我要是沉迷育种,可能都顾不上去办公呢,到时候出了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组织上自有安排。给你的是权利和便利,而不是压力和阻力,你只要明白,你有需要调度的人和事,有需要征用的设施和田地,在一定范围内可以完全自己裁定。至于苏继善那边,只有伤筋动骨的大事你才有必要去商量一下。”叶添荣把话说得很直白,相当于说,安六合算是岛西的半个当家人了。   而所谓的伤筋动骨的大事,大概就是指一些关键岗位的任免和调动,或者一些关键设施的安排和布置。   再说得直白一点,平时处理政务的是苏继善,到了需要征用东西的时候,安六合可以直接拿走,不用再去申请了。   安六合可以想象得到苏继善会有多么的崩溃。   不过这是好事,这么一来她做事自由多了,也方便多了。   就比如文化馆那边征用的十几间房,以后就不用再找苏继善说好话了。   不过,她还是要把苏继善的面子照顾一下的,于是她想了想,道:“那我在不着急的情况下还是跟他打个招呼吧,要是实在着急,那就征用之后给他补个文件,起码知会一声。”   叶添荣想想也行,道:“你倒是个周到的人,那等会开会,我就这么跟老苏说。”   姗姗来迟的苏继善,一来就听到自己被安六合单方面架空了,差点一口老血。   这等于是说,他虽然依旧是海岛的行政一把手,可他要时刻提防自己备下的东西被安六合挪用。   举个例子,比如文化馆西区,要是建完了安六合觉得不错,可以拿来当仓库,他也不好放半个屁。   这让他多少有点憋屈,不过幸好,只是一个安六合而已,别人在他面前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而且组织上也给了他补偿,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被安排到某个港口的船舶厂看大门去了。   虽然是个混日子的,可也给了编制,吃上了商品粮,怎么着也不至于做个半吊子了。   想到这里,苏继善对这次的安排是又爱又恨,爱,解决了他小儿子的问题,恨,让他身边随时埋着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今天抢他的这个,明天抢他的那个。   可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叹口气,认命了:“我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不服从也没办法啊,他要是不想坐这个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他才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送人。   他唉声叹气的,先告辞了,明天开会再正式宣布这个事儿。   到了大厅门口,他看着送他出来的周中擎,好奇道:“你小子倒是挺荣辱不惊的嘛,你有没有问问这次这么兴师动众的,到底要提拔你做个什么?”   “做什么都行,我能留在岛上守着老婆孩子就行。”周中擎知道苏继善什么意思。   那话外之音:你老婆都这么能耐了,你可别被比下去了。   周中擎不在乎,比下去就比下去,夫妻俩是过日子的,又不是打比赛的。   有这种想法累不累啊。   苏继善却觉得他在养虎为患,真到了安六合权利大过天的时候,指不定移情别恋,找个更年轻更帅气的呢。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说,说出来给人家泼冷水,没必要。   再说,这两口子新婚,正热乎着,也没有任何一方有移情别恋的迹象。   不过他还是不看好,这夫妻双方,女方太强势了,长不了的。   毕竟男人就是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女人爬到自己头上?   他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周中擎却神色如常,回到大厅,接受记者的采访。   至于上头到底给了他什么安排,他们不说,他也不问。   他坐在镜头前,身姿笔挺,不苟言笑。   记者好心提醒:“周旅长,稍微放松一点,这是内刊,亲切一点比较好。”   “什么旅长?别瞎喊。”周中擎笑不出来,他只有对着他老婆的时候笑得开怀。   这会儿对着这个面生的记者,不撂挑子走人就不错了。   记者还以为他故意谦虚呢,毕竟表彰大会还没开,便改了口:“好好好,周团长,你稍微笑一笑,想想你爱人,想想你们美好的未来。”   唔,那确实值得笑一笑。   周中擎侧身看了眼正跟叶添荣说话的安六合,嘴角自发地上扬,勾起一抹眷恋的弧度。   记者赶紧跟着转过去抓拍:“哎呀,这个好,真好看。”   记者又去安六合那边:“叶上将,打扰一下,可以让我先把他们两口子的合照拍一拍吗?这期的刊面人物,主编让我用周团长和安同志的。”   “什么团长?叫旅长,正经的海军大校,怎么到你嘴里就降级了?”叶添荣白了记者一眼。   记者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边让喊旅长,那边又不让喊,这要他怎么办?   正纳闷呢,就听叶添荣喊道:“小周啊,你来——”   周中擎走过来,稍息,立正:“是,首长。”   “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谁家给团长升到副旅长还要派个上将过来?”叶添荣怀疑这小子故意的。   周中擎真不是故意的,毕竟之前叶添荣就来岛上暗中坐镇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越级晋升,所以不是他低调,也不是他谦虚,而是他没有仗着军功翘尾巴而已。   叶添荣冷哼一声,跟安六合告状:“瞧瞧你家周旅长,是不是故意气我,还拿团长自居呢,他这是在埋怨我,来了半天都没跟他说几句话。”   “哈哈,我家中擎这是不敢居功自傲,首长错怪他了。守岛是他的分内之事,他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那我第一个跟他急。”安六合赶紧护短,拉着周中擎一起坐下,“还不快谢谢叶上将和邵政委的提拔之恩?”   一旁的邵政委没想到这都被安六合看出来了,说感谢的话还不忘捎上他。   不枉他费劲费力,忙活了这么久。   他笑着点点头,叶添荣也乐了:“说起来,还是你们邵政委提的意见,让我来了故意冷着小周,看看小周急不急。结果小周是半点不急,倒是你们邵政委自己急得忙进忙出,又是叫人搭舞台,又是找人去盯着巡岛的排班,操碎了心。老邵才是你们真正的伯乐啊,我不过是临时受命,过来给你们造造势而已。”   叶添荣并不想抢走邵政委的功劳,人家光是给这个首长打申请,给那个首长说好话,就忙了小半个月。   是真正奔赴在提拔周中擎的第一线的。   毕竟这是一个按照资历和年龄定军衔的年代,照着周中擎的年龄来说,上校已经是极限了。   可他愣是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周中擎争取到了海军大校的军衔。   这么一来,别说是葛长征,就是周中擎原先在东省的顶头上司,都被他压了一级军衔了。   没错,他原来的旅长至今还是个上校呢。   葛长征是个副旅长,自然也是上校。   而现在,周中擎直接爬到了他们头上,以三十不到的年纪,谁见了不要夸一?????句年轻有为,谁见了不得发出羡慕的感慨:这是真的平步青云了呀!   所以,邵政委是周中擎的伯乐,也是安六合的贵人,这座岛,但凡邵政委少惦记了一个环节,都不会有今天的这番局面。   安六合和周中擎两口子自然明白,感激的话说再多也是苍白的,两人一人握住邵政委的一只手,感动不已。   邵政委被这小两口正经道谢的样子给弄得很别扭,故意臭着个脸,骂道:“谁稀罕你们的谢谢,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等明天正式给你们开表彰大会再谢不迟。”   安六合笑着转身,应记者的要求,跟周中擎在大厅里拍了张合照。   邵政委看着他们夫妻俩互相依偎的样子,忍不住眼眶一热,老了老了还矫情了起来:“这小子,终于不是单枪匹马了,我这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寂寞啊。”   “是吧,以前有什么事喜欢找你,现在不找你了,第一时间找媳妇,你可不就寂寞了。”叶添荣是知道邵政委跟周中擎的关系的。   说是亦师亦友,那都谦虚了,说是半个父子,那更恰当一点。   周中擎这一路走来,真少不了邵政委的鞭策和提拔,尤其是刚入伍那会,这小子就是个混不吝的主,没少顶撞老邵,可老邵到底是没有放任他胡闹,及时把他掰上了正道。   这么多年,也不算白白辛苦一场了。   邵政委抹了抹泪,道:“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机会亲自喝他们的喜酒了。罗布泊那边催得急,等我押送完盐角草回来,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那怕啥的,走之前让这小两口先敬你一杯。”叶添荣直接拍板了,这杯酒,老邵得喝,以小周高堂的身份。 第78章 害人终害己   安六合跟周中擎合完照出去说事。   安六合劝他:“你还是留下来吧, 上将都来了,你撇下这里不管说不过去。五哥五嫂既然来了,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走了, 晚点再去见也是一样的。”   “那你代我跟他们陪个罪, 就说我得空就来。”周中擎也不能不分轻重。   要是只让他做个副旅长,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先去处理一下私事, 可现在不行了,他是正的,军衔还给提拔成大校了, 也就是说,他不能把接待高级将领的责任推卸给吕国豪了。   还得赶紧开会, 确认一下所谓的扩编到底扩成什么样, 后续的官兵们什么时候登岛, 他要安排多少人的住宿和伙食, 经费拨下来没有……   这些问题很多很多, 一点都错漏不得。   所以, 安家那边他只能缺席了。   安六合正是因为理解他现在的处境,所以才会主动要求他留下来。   她握住他的两只手臂, 认真地看着他:“嗯,好好干, 不要辜负邵政委的一片苦心。”   “你等等,我找个人送你过去。”周中擎怕她走路回岛西太辛苦了,准备让诸葛鸣送她一程。   安六合拒绝道:“不用,我从山上翻过去, 近, 你不用管我, 快去忙你的。”   反正进了山里她想跳就跳想飞就飞也没人看见。   周中擎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笑着搓了搓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却又不得不松开:“小心点,这时候山上毒蛇挺多的。”   “嗯,走了!”安六合撒手,洒脱地转身。   这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官阶越高,责任越大,他是团长的时候,只需要对这三千来号人负责就行了,现在做了旅长,升了大校,军营的人数起码要翻一倍。   那得多忙多操劳啊,她自然想帮他省点事。   所以,从今往后,他能不能亲自接送她就随缘吧,不过要是他真有空她也不会拒绝。   总之,各忙各的,晚上不管是回她这边住还是去他那边住,都行。   一天能见上一面就挺好,她并不是个菟丝花性子的女人。   更何况,她自己也很忙呢,孩子也不能全指望娘家人帮忙,每天还是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孩子的。   妇女互助联合会要办起来,微山湖那边的经济作物得赶快捣鼓出来,还有适应海岛蓄水池盐碱度变化的植物,等等等等。   哎呀,一天忙到晚,估计也留不下多少时间给她的周大校了嘛,哈哈。   这么想着,安六合脚步轻快地上了山,四下无人,干脆身轻如燕地飞了一段儿。   可别说,上次搅风搅雨地乱飞一气,是真的舒爽,她也知道台风后来去了小鬼子的地盘上,可她一点都不内疚。   核弹落下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没错,她对小鬼子就是这么一个绝对敌视的态度,在这件事上,她永远不会大度,也永远不会原谅。   她在山的这头轻轻落下,接下来的路程用双腿走了回去。   一大家子果然都在四哥那边,闹哄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年了呢。   安六合默默地站在院子外头,一眼就看到她那个瘦弱的五哥,架着副眼镜,斯斯文文地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好像跟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看得出来,他是有点生气的,脸上泛着一层激动的红晕,毕竟,电报里病危的亲妈,这会儿正活蹦乱跳地抱着蕾蕾哈哈大笑呢,看这精神气再活二十年都不是问题。   至于他身边那个鼓足了勇气才硬着头皮跟他来到岛上的溪云,这会儿正强作镇定,尽量维持着体面的笑容。   她的个头很高,窈窕婀娜,穿着苗疆女儿的传统服饰,五彩斑斓的特别好看。   但她跟安五湖一样,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融不进去,也不是很想融入,所以她仅仅是在笑,时不时尝试着松开安五湖的手,可安五湖就是死死地攥着,不肯撒手。   这夫妻俩,该怎么说呢?   安六合不知道,但她就一个感受:五哥是深爱着五嫂的,只要五哥不撒手,他们这些亲人也会对五嫂维护到底。   她不知道自己的笑里带着喜悦的泪水,她走过来,静静地抱了抱五哥,又转身抱了抱这位只在信里认识的五嫂。   抬头的时候,被五嫂美得都快窒息了。   安六合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子,身段儿也好看,高挑,匀称,不像她,矮了点,很容易就被人群淹没了。   她攥着溪云的手,试图用普通话跟她交流:“嫂,要不去我那里看看吧?”   四哥这边人太多了,说话不方便。   溪云跟安五湖处了这么多年,也能学着说些日常的普通话了,便应道:“好,五湖,一起吧。”   她求之不得,这边人太多了,这个哥哥那个妹妹的,又是公婆又有小叔子,还有一堆小孩围着她婶婶舅妈的叫,她招架不过来了。   安五湖没意见,本来他就只跟六妹关系好些,所以他在等她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很是煎熬。   现在人来了,他可算是松了口气:“爸,妈,哥,嫂,我们去六妹那边转转,晚点再过来。”   安宇宙没说话,他跟安两岸这半个月都不在岛上,而是回老家照看地里的农活了,今天过来,也是巧合,正好这一轮的稗草拔完了,过来看看安六合醒了没有。   没想到这就撞上老五带着媳妇回来了。   倒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   他对老五媳妇其实是很满意的,小姑娘长得斯文秀气,白白净净的,跟他家老五站一起,明显是老五高攀了,可他有一点不满意,那就是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把自家骨肉当外人,有事藏着掖着,太见外了。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说,儿媳妇的伤心事,他这个做公公的不好置喙也不好开解,还是得交给家里的女同志。   于是他摆摆手背过身去,态度明确,他不管了。   他不管自然是宁华夏管,宁华夏乐得他们去小六那边散散心,只叮嘱安六合道:“你那边院子也被淹了,八荒和九州给你收拾过了,你再去看看有没有没弄好的地方,回头等蕾蕾睡着了,妈再过去帮你拾掇拾掇。要是小周今晚不过来,就让你五哥五嫂先住你那边吧。”   “行啊妈,中擎今天不过来,他那边要接待几个首长,走不开。”安六合没说周中擎要升官的事儿,毕竟现在只是口头上的,真到了授衔之后才是真的板上钉钉了。   可她不说,宁华夏也能看出点端倪来。   她抱着蕾蕾跟到院子外头,把安六合单独叫过来问了问:“上头是不是要给小周升旅长了?”   “妈你怎么知道的?”安六合乐了,她老妈就是厉害,一猜一个准啊。   宁华夏撇撇嘴:“你妈又不是老糊涂了,有啥看不出来的。你做得对,先别嚷嚷,等授衔了再说。在这之前千万低调,万一有人红眼病,给他泼点脏水什么的,到时候急死人呢。”   “妈,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安六合点点头,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说到红眼病的话,不至于吧,你是说张临渊吗?他肯定不敢了呀,他上次抢功失败,应该认清自己和中擎?????的差距了。”   “不是他。”宁华夏还是把路峰的事说了说,“这事是八荒听来的,九州琢磨着,路峰心思藏得深,搞不好要对小周不利,你得提防着点。本来早就想告诉你了,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愣是没顾上。不过倒是奇怪,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路峰那边是一点小动作也没有的,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八荒和九州在疑神疑鬼了。”   “妈,既然这样,我抽空找路峰聊聊吧,这么多年的表姐弟,我也不想为了这点事就闹得满城风雨的,我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他要是听我的,那我就留在他在岛上,他要是不听,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有办法送他离开这里。”安六合脸上的笑消失了,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她真不想走到水火不容的那一步。   这些年,她是真的把路峰当弟弟一样疼爱着的,可他为什么不明白呢?   她得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她歉疚地抱了抱睡着的蕾蕾,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又交还给了宁华夏:“妈,再辛苦你两天,等我处理完这些乱糟糟的事,蕾蕾我自己带着吧,你也一把年纪了,我不能仗着你疼我就总使唤你。”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我自家的乖乖肉,我带一带怎么了?妈身体硬朗着呢,不要你瞎操心!你快去好好开解一下你五哥五嫂,对了,小杰午睡之前还问呢,英招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你说我怎么给孩子说才好?英招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宁华夏并不知道英招是个神兽。   知道这件事的,目前除了安六合自己,也就周中擎和路峰两个人。   她想了想,自己妈妈没什么好瞒的,便干脆实话实说了,小声道:“英招变成奶娃娃了,妈你帮我安抚一下小杰吧,等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英招变回来,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跟小杰实话实说了。”   宁华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我在八荒搜罗来的那些神话传说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他不会就是那个神兽吧?哎呀,那可不能告诉别人啊,到底是麒麟一族的,是瑞兽,到时候不管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来求他赐福,可别把孩子累坏了。”   “妈,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我就知道,我这么聪明肯定是遗传了您老人家的优秀血统!”安六合连带着自己也给夸了一顿。   把宁华夏逗得咯咯直笑,母女俩交头接耳地又说了好一会悄悄话,这才分开了。   回到院子里,宁华夏又是个不苟言笑的尊长了,而安六合,则领着远处一脸茫然的五哥五嫂,往她自己的小院子去了。   走过去不是很远,二十来分钟,沿途遇到不少人。   大家都客客气气地对安六合打招呼问好,有些关系近一点的,会问问她身边的是谁。   她会热情地介绍道:“我五哥,安五湖,我五嫂,溪云。”   每到这时,好奇的路人就会停下来打量一下这对小夫妻,总觉得这小媳妇长得过于美貌了,似乎是那个小伙子高攀了。   可一想到这小伙子是安六合的五哥,又觉得自己是狗眼看人低了,恐怕人家也是有什么绝技在身的,便还是露出了敬重的目光,微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等走远了,就有人嘀咕起来了——   “哎,听说了没有?周团长要被新来的那个葛副旅长压一级了,姓葛的升旅长,周团长做副手。”   “不能吧,这周团长立下了这么多功劳,怎么还找个人来压他一头啊?”   “虽说是压了一头,可到底是升了啊,再往上可不就是正的旅长了嘛,总不能让他一步登天,直接就弄个旅长来当吧?”   “也对,这周团长才三十不到,有这个级别挺不错了。”   “不错什么啊,要我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当团长的时候还是个说一不二的老大,怎么当了副旅长之后就成了老二了呢?这多憋屈啊。”   “也对,安同志也不帮他争取争取?”   “那你就不懂了,安同志再能耐,那也不是部队的人,她上哪争取去?”   “也是,部队归部队,咱老百姓归老百姓。哎对了,听说了吗?那个陶家的小娟儿,特别能干,照这个速度,下个月就能分到一个小院儿了。”   “那可真是让人羡慕死了,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我也可以整天游手好闲,到处吃吃喝喝看风景了。”   “哎,咱可不敢说,听说这小娟还是周团长那个死鬼老婆的妹妹,你说她来这岛上图什么?该不会是要挖墙脚吧?”   “不能,安同志的墙脚她也敢挖?吃不了兜着走吧!”   “那就看周团长想不想做陈世美咯,要是我,有漂亮小妮子投怀送抱,我才不会傻不愣登地拒绝呢。”   “所以你不是人家周团长,你也当不了团长,别做梦了,赶紧拔你的稗草去吧!”   一群人闹哄哄地走开了。   不一会迎面撞上刚从卫生站出来的张银凤,众人便围了上去,借着嘘寒问暖的机会打听打听小道消息。   张银凤能知道什么?   她压根不知道周中擎要升官的事,她只知道,她哥哥现在有事没事就往路峰这边跑,跟中邪了似的。   今天她特地跟过来,才知道他哥是来学着认药材了。   她不懂这是要做什么,问了好几次她哥都不肯回答她,气得她掀翻了好几个笸箩的药材,气鼓鼓地跑了出来。   这一出来,就遇到这么一群八卦的人,烦死了。   她不耐烦地骂道:“周中擎升不升的关我什么事啊?你们这么好奇,去问安六合啊,那是她男人,她最清楚不过了!要我看,肯定是没升,真要是升了,不得立马大肆张扬开来吗?可你们到现在听到安家的人出来说什么了吗?”   “没有。”好奇的群众们一致摇头。   张银凤心满意足:“这就对了,肯定是没升,所以不值得说,说不定还要降呢,你们想啊,他可是弄翻了老乡的渔船才赶回来的,那可是最新款的柴油机的渔船,死贵死贵的,要是他凑不够赔偿的钱,那老乡就一定不会放过他,有这么一桩糟心事儿闹着,他怎么升啊,升个屁啊!”   群众们似乎被说服了,纷纷点头,也对,只要那个老乡到部队一闹,周中擎指定要背处分。   于是他们问道——   “所以那船到底值多少钱啊,你知道吗?”   “周团长这么多年也就养着英招一个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吧,他那么老些津贴还不够赔的吗?”   张银凤问过他哥了,那船可贵了,用的是进口的柴油机,整艘船是人家公社集体凑钱买的,足足两千多块钱呢。   周中擎再怎么勤俭节约,不是还要养个儿子嘛,他能有多少钱攒着啊?   所以肯定是赔不起的。   于是张银凤毫不犹豫地说道:“贵着呢,那船怎么着不得两三千啊。他那点钱都用来讨老婆欢心了吧,还怎么赔给人家公社啊,不可能的。”   这话让追出来的周聪听见了,立马澄清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钱已经赔过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多。”   “我胡说?那你说,那船到底值多少钱?”张银凤不待见周中擎,连带着周中擎的这位堂哥她也瞧不上。   周聪见她这么挑衅自己,也来劲了,不依不饶地回怼道:“也就一千来块钱,他那几个兄弟早就帮他凑齐了,人老乡也表示了谅解,还签了字留了收据,公社那边也都上报通过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好像我家老三坑蒙拐骗老乡的渔船似的,你这小姑娘可不能这样污蔑人啊!”   “切,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张银凤白了周聪一眼,周家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周中擎打压她哥跟他哥抢老婆,周聪又来下她的面子,一个赛一个招人嫌。   她把手一伸,很是理直气壮:“既然有收据,拿来看看,不然就是你撒谎!”   周聪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气得他冷哼一声就进院子去了,摔上大门之前,还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听好了,我家老三可是要升旅长的,我倒要看看你们到时候是不是上赶着来拍我的马屁,哼!”   说完,留下嘭的一声门板撞击声,再也不去理会那些人,回到院子里,帮张临渊捡地上的草药去了。   收拾完,张临渊才问道:“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周聪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在打哈欠了,太阳可真毒啊,天气可真热啊,他可真困啊,天天起早贪黑来给路峰当牛做马,不然就要挨揍,挣点工分不容易啊。   张临渊见他忘性这么大,有些无奈,他也不想问了,干脆说了句没什么。   随后拿上他记录知识的工作簿,沉默地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一直?????在卫生站里面看书的路峰忽然喊住了他:“你不是要试试那味药的呢?怎么,不试了?你可想好了。”   “那也不差这一天,我回去再想想。”张临渊沉默了片刻,还是拖延了一下时间。   路峰没有勉强他,等他走了,才看着靠在院子阴凉处睡觉的周聪,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周笨,周笨!”   周聪压根不知道是在喊他,依旧睡得呼呼的。   路峰瞅着反正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里面也没别的人了,便索性不管周聪了,离开后锁上大门,再次往安四海这边走来。   “什么,六姐来过了?”路峰看着宁华夏,很有些意外,他居然没碰上她。   宁华夏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问道:“你妈最近没给你介绍对象吧?要不我给你介绍两个?你随便看看,就当解个闷儿。”   “不用。”路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完又觉得自己态度太生硬了,委婉道,“最近忙,抽不开空。我妈那边我也说过了,别给我介绍了,我没那个心思。”   宁华夏没说话,就那么背过身去,给蕾蕾洗尿布去了。   路峰再留着也是无趣,想想还是赶紧回去。   上次台风来得突然,安六合院子里的衣服还在他那边收着,周中擎来找他要过,他只把周中擎和孩子的还了,安六合的没给。   就想留着让自己找机会往安六合院子里跑。   结果他到了自己院子里一看,好家伙,他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还把不属于他的那些衣服全给扔在了地上。   见他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指着他就骂:“好你个路峰,我说你怎么死活不肯看看那姑娘,原来你已经有相好的了?你说,她是谁?她这么没名没分地跟你厮混,难不成是个有夫之妇?所以见不得人?连你妈都不肯告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路峰冤枉死了,赶紧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明明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只能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要不然他妈马上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人尽皆知。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这是下雨的时候我临时帮别人收的,你别整天瞎琢磨行不行?”   “下雨?你可别骗我,这几天都是大晴天,哪里来的雨?”范敏已经开始哭了,她就喜欢用这一招眼泪攻势,身边的人但凡不如她的意,她立马嚎啕大哭。   当初就是这么把路峰的老子骗到手的,这些年,路峰也被她吃得死死的,半分不敢违逆她。   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一边哭一边在那捶胸顿足,好像死了亲人似的。   路峰黑着脸,转身去井台上打水,把被她弄脏的衣服重新洗洗干净。   范敏见状,更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不得了啊,你都给这女人洗上衣服了,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每日三餐供你读书,你可从来没给你妈我洗过衣服啊!你还想瞒我吗?你瞒得过我吗?你到底说不说,你要是不说,等我把这个狐狸精找出来,我跟她没完,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不检点的烂女人,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够了!”路峰忽然厉声打断了她的哭嚎。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火,他把手里泡过水的衬衫重重地摔进了搪瓷脸盆里,随后指着院门:“出去!我没有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妈,我没有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妈!”   “你!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小贱蹄子赶你妈走?你!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啊,白瞎了啊,人还没娶进门,就要赶我走,真要是过了门,还有我的好果子吃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我要生下你这么个小畜生来作践我,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范敏匍匐在门框上,哭得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   嗓音又大,嚎得又亮,不一会就惊动了后面的安六合。   她让五哥五嫂自己坐会,她去看看出什么事了,怎么听着跟出人命了呢。   等她跑过来一问,才知道范敏误会了。   她看着水井上的那件衬衫,承认是她的吧,范敏会误会,不承认是她的吧,范敏还是要误会。   就在她两难的时候,路峰直接把那衬衫从水里捞出来,拧干后自己穿上了:“行了,别号丧了,这是我的,我的!我有特殊的癖好,你满意了没有?来,你看看,我穿上是不是特别漂亮啊?啊?你满意了吧?你不是整天跟别人说羡慕别人家有女儿吗?好啊我现在就是你的女儿,你满意了吗?嗯?”   路峰说着,还故意掐了个兰花指。   直把范敏看傻眼了。   不得不说这衬衫他穿着真挺合身的,其实这是安六合去年怀蕾蕾的时候做的,比较宽松,没想到路峰穿着正好。   这么一来,好像路峰真的有特殊癖好一样。   范敏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她盯着路峰,伸出手去,想指着他骂他胡闹,可又不忍心了。   没有狐狸精就好,没有狐狸精就好啊,他还是她的宝贝儿子,还是她最大的骄傲。   范敏抹了把泪,一抽一抽地辩解道:“你这孩子,怎么好信那种话呢?那是妈故意那么说的,那些女人啊,没本事,生不出儿子来,整天就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就只能假装羡慕她们有女儿嘛。其实妈根本不羡慕,没有女儿才好呢,女儿有什么用,还不是长大了嫁人成了外人?所以妈有你就够了,你好好的,听妈的话,等妈给你找个温柔贤惠听话懂事的好媳妇,早点让妈抱上大胖孙子,就不枉妈辛苦一场了,啊。”   这番自我感动的话,听得安六合汗毛倒竖。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自己还是个女人,却心甘情愿来做打压女性的伥鬼。   她要离这个人远点,再远点。   反正这边没事,她就不耽搁了,回去后跟五哥五嫂说了声:“没事,范敏在发疯呢,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杀人了。”   “她啊,别理她。”安五湖在自家六妹这边比较放得开一点,他从小就看不惯范敏,知道这个女人可怕着呢,便叮嘱道,“她说什么你别跟她争,她会喋喋不休追着你一直说一直说,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为她的谬论鼓掌喝彩。这种人简直脑子有问题,路峰没被她逼疯已经算路峰的造化了。我要是路峰,我早不认这个妈了,神经病一个。”   “我也受不了她,在外面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实际上是个泼妇,一个不如意就号丧,连道理都不让人讲,什么臭毛病。”安六合一想到路峰就住在她前头,她就头疼。   妈耶,可别以后路峰娶了媳妇,范敏天天过来住着,那就烦死人了。   实在不行,就把范敏送走吧,跟张临渊的妈妈一样,送她一株寄居心草,当个傀儡好了。   不过寄居心草的控制强度取决于她这个施法者的状态,她昏睡的这些天,那些被控制的人想必都先后挣脱了。   她这次消耗过度,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于是她走过去把院门插上,回到屋里,跟五哥五嫂聊天。   有个事是迈不过去的,那就是溪云不能怀孕的事,因为溪云自己在乎,所以导致他们这些亲人没办法劝她不在乎。   安六合还是先把脉:“五嫂,手伸过来给我。”   溪云还是很好说话的,她坐在安六合身边,身高优势没有那么明显了,乖巧得像个孩子。   安六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身体上没瞧出有什么毛病啊,五哥,嫂子这种情况,可能还是心情上的问题。”   为了确认她的观点,安六合领着溪云到西屋去,让她躺在了床上,摁压她的小腹,探了探子宫和卵巢等部位。   探查完直起身,安六合更是笃定了:“五哥,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大医院打个B超,不贵,钱不够我给你拿。我这边诊断下来,嫂子身体是没问题的。”   “那你说心情上的问题,那是什么意思?”安五湖不明白。   安六合没有回避溪云,直言道:“嫂子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还在时常为那件事伤神吧,是这样吗,嫂?”   溪云有一瞬间的慌乱和错愕,可她面对安五湖关切的目光,还是咬咬牙,点点头,承认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怎么也赶不走忘不掉,我怕五湖伤心难过,只能让自己振作起来,可是白天我能装一装,到了晚上还是会难过,会害怕。我甚至不敢自己走在路上,我怕哪个草丛里又有坏人扑出来伤害我。我经常想死,我真的好想死,可我一想到我要是死了,五湖也会陪着我死,我就不敢死,不能死。我的清白被毁了,我是个命如草芥的残花败柳,可五湖他是无辜的,他对我那么好,他为了采草药给我治病,摔断了好几根肋骨,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能抛下他不管,我……”   溪云说着说着,?????便捂着脸,呜呜地哭泣起来。   安五湖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是走不出来。   他也很绝望,他不明白:“溪云,我不是说了吗,那不是你的错,我也从不觉得你是什么残花败柳,你不要用那些封建糟粕的思想来为难自己行吗?”   “可那对你是不公平的!”溪云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在她看来,她跟安五湖就是不对等的。   他娶她,就是屈就了。   尤其是自己还怀过孩子,还打过胎。   安五湖见她这么执迷不悟,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他踉跄着后退,苦笑着靠在门框上:“溪云,我不明白,我都不在乎的事,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不放呢?照你这么说,我六妹妹守过寡,是不是也不能改嫁,不配得到幸福?你是这样看她的吗?你觉得她也是残花败柳是吗?她可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可你看看她,她活得多好,活得多积极多健康,新的六妹夫还是个大小伙子呢,你去问问他,他会不会觉得对他不公平,你去问,去啊!”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六妹,你五哥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该得到幸福,我……”溪云局促不安了起来,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安五湖,她可没想对六妹妹的事说三道四啊。   她很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对六妹妹没有偏见,可越是着急,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没了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床上,捂着脸哭。   那边安五湖见她总是钻牛角尖,也很灰心沮丧,虽然没出声,泪水却一刻也不停歇。   看着五哥五嫂都沉溺在苦涩的泪水汪洋之中,安六合很有些唏嘘。   她默默地坐下,自顾自说了起来:“什么残花败柳,什么低人一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古往今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女人改个嫁就不行了?什么道理?都是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凭什么因为他们是男人就高我们一等?嫁过人怎么了?又不是我要雷凯死在战场上的。真要是说起来,我还有气呢,我得把鬼子大卸八块,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可那又怎么样?我不活了?我不过了?我不但要活,我不但要过,我还要活得比别人好,过得比别人滋润!谁敢笑话我是二嫁之身,我就断他财路,绝他仕途,我就不信了,我安六合还能被这些小人给笑话到。”   “同样的道理,你溪云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已经发生的事你哭了就能改变吗?既然你过不去这道坎,那你把那个禽兽杀了呀!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啊。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等我一有机会去云南,我立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安六合说着,眼里泛着凶狠的光。   这道光,森然,冷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让溪云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她忽然明白了,她悟了。   是啊,杀了那个禽兽就好了,杀了他,才是彻底的了断。   可她怎么杀他呢?   他身边那么多兄弟,她和五湖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安六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起身,去了东屋:“五哥,你陪陪她,我等会来。”   她从九叶菩提里面取出来一个阴狠的东西,一个算得上是生物,但又不能完全算是生物的东西。   休眠的时候,看着只是个蚕,苏醒后,却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物。   她把这东西交给了溪云:“这叫七情六欲煞,也叫美人煞,因为七情六欲往往都可以用美人做诱饵。你只要找到你想杀的那个人,用你的血喂饱美人煞,等美人煞醒过来,便会化身美人,去引诱那个人自投罗网,到时候,是生是死,都由你说了算。记住了,只能用一次,效力只有六个小时,要是六个小时之内没有解决掉,以后再用就不管用了。”   溪云到底是苗疆的,见过一些巫术蛊术,对于这个美人煞的接受度还算良好。   倒是安五湖,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像是头一次认识他的六妹,再三打量过后,才问道:“你真的是我六妹妹吗?”   “不然呢?”安六合白了他一眼,居然怀疑她的身份,什么狗屁哥哥!   安五湖发现自己被嫌弃了,有些沮丧:“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接触这些巫蛊之术,该不会是八荒忽悠你的吧?”   “八荒?”安六合想想就忍不住笑,“八荒知道的那点算什么,我知道的可比他多多了,我见识过的也比他多多了。五哥,你就放心吧,你六妹妹绝对是你六妹妹,不过你媳妇以后还是不是你媳妇,那就不一定咯。”   “哎?你这家伙,胡说什么呢?”安五湖不高兴了,他媳妇必然是他媳妇,谁也不能抢走的。   安六合摇摇头,她看未必,溪云对五哥更多的只是感恩和报恩,要说男女之情,却是没有多少的。   不然的话,她早就该被五哥治愈了,时间是治疗伤口的最佳良药,要是伤口反反复复地崩裂流血,那一定是陪伴在身边的那个人不对。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   这需要五哥自己意识到才行,至于两人意识到这一点后,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那她就不知道了。   也许溪云会冷静下来,真正地敞开心胸,却欣赏五哥的优点,也许溪云会彻底斩断前尘,连五哥也不要了,找个没人知道自己的地方重新来过。   都有可能,她说不准。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不该继续互相折磨下去了。   害人害己,何苦来哉。   她开解完这对苦命鸳鸯,就带着五哥认了认厨房的东西,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道:“我去忙别的事了,你们俩想好了再做决定,我的婚礼是七月二十九号农历六月初九,你别缺席就行。”   “嗯,你去忙吧。”安五湖挺难为情的,让自家妹妹为了这么个事还要自揭伤疤。   雷凯的事他也很惋惜,要是雷凯活着,也不会比新妹夫差,只不过他命数如此,谁也无可奈何。   等安六合走了,他才回到西屋,静静地看着溪云。   溪云把玩着手里的美人煞,眼中难得一见的,看到了兴奋的雀跃的光芒。   这是他这么些年再也没看到过的,发自肺腑的高兴和激动。   他忽然有点担心,该不会被六妹妹说中了吧?   他媳妇以后会成为别人的媳妇?   想到这里,他真的有点后悔回来了。   不过……   看到她这么开心,他还是觉得,哪怕以后她不肯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肯笑,只要她肯开怀地过下去,他也会放手的。   他对她的偏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才是陷入了被动的那一个。   他无悔,也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他苦涩地笑笑,没有打扰溪云难得一见的快乐时光,去厨房做饭去了。   过了一会,路峰过来找安六合,说是还她的衣服。   安五湖没要,冷着脸质问道:“你还好意思来还衣服?你都穿过了,回头你妈再看这衣服出现在我六妹妹身上,她会怎么借题发挥,你想不到吗?”   “五哥,你这就想多了吧,我妈走了,没事了。”路峰还是想把这衣服还回来。   安五湖冷笑一声,直接把这衣服扔在了地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穿过了,我六妹妹再穿上,就等于你们搂搂抱抱了对不对?”   “我……”路峰被他无情地拆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却又无话可说。   安五湖见状,直接放了狠话:“拿走,我六妹妹不会要的。我也顺便提醒你一句,你要是真的还认她这个姐姐,就别再无事生非了,你那个妈是什么货色你没数吗,她是能把正常人逼疯的,你不会真的自私到想让你六姐跟你妈成为死对头吧?你自己都搞不定你妈,别拉我六妹妹下水,滚!”   路峰捡起地上的衣服,有口难言,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下午连卫生站都不想去了,气得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借着大扫除的机会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没法冷静。   他居然被安五湖看穿了。   这个安五湖虽然窝囊,可每次一到安六合的事情,他就格外的深谙人心。   他甚至怀疑安五湖就是老天爷派来给安六合身边的人当质检员的。   从小到大,但凡他说不好的,安六合肯定立马翻脸绝交。   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小心翼翼的,不敢得罪安五湖,没想到,还是在安五湖这里栽了。   他很生气,也很憋闷,他就不信了,还没办法治治这个安五湖了?   他得好好想想,喝点小酒,慢慢想。   啊,有了,安四海家隔壁的那个七级工,叫冒广平的,他家小子上次感冒去输液,在他那里说了点安五湖的秘闻呢。   路峰想到那些,就觉得安五湖可悲。   好好的一个知识分?????子,不帮着建设家乡,非要跑到山旮旯里守着那样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冒广平的好儿子跟几个人说了这件事,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一旦知道自己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会不会羞愤到想自杀。   不,不不不,不能这样。   他叮嘱过冒广平的小子,不准说出去。   他也不能泄漏这件事,这是不道德的,这是往人家伤口撒盐。   可他真的好想看到安五湖着急得百爪挠心的样子,他想看到安五湖求而不得的样子,他想……   他想拆散他们。   是的,他心里那个罪恶的念头,一个劲地滋滋往上冒。   既然他跟表姐成不了,那谁也别想幸福,全他妈做苦命鸳鸯去吧,哈哈哈哈哈!   路峰大笑着,踉踉跄跄,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想直起身来再找找还没有满着的,却听咣当一声,连人带酒坛子,一起栽倒在了院子里。   还是下午九州来找他要驴皮,才发现他把自己扎出事来了。   酒坛子压碎了,碎瓷片扎进胸口,满地都是血。   九州吓得不轻,赶紧去后头找安五湖帮忙,一起把路峰抬上了板车,往卫生站送。   到那一看,才发现卫生站门锁了,钥匙还不在路峰身上。   而路峰又是这里唯一的医生,目前这个样子也没法救自己啊。   情急之下,九州只好推出两辆自行车:“五哥,没办法了,姐夫那边有医疗兵,只能找他们帮忙了,快,咱把板车拴自行车后头,时间就是生命!”   兄弟俩火急火燎把人往岛东运去,到了前面路口,却被新增设的哨卡拦住了:“军事重地,闲人勿进。”   “我安九州,这是我五哥,我们找周团长。”九州还以为是以前那样,报一下名字就行了。   没想到,哨卡的哨兵非常严肃,再次提醒道:“军事重地,闲人勿进。你要是实在有急事,可以找你姐亲自过来,或者我们给你捎个话给周旅长,但我们不能放你们进去。”   “周旅长是谁?”九州从英招那边换班过来,留下八荒在里头的时候,还没见这里有人阻拦呢。   他很生气,不过话一问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你是说,我姐夫升旅长了?”   “嗯。”对面倒是客气地回答了九州。   九州确认了一下:“正的?不是副的?”   “正的,板正的正。”这位哨兵是个脾气好的,依旧有问必答。   九州放心了,退后几步,道:“那就麻烦你帮忙传个话,就说卫生站的路峰出了意外,失血过多快死了,安五湖和安九州送他过来求医,我们可以不进去,你们派人把受伤的路峰接走就行。”   “行,你等着。”哨兵留下同伴在这里等着,转身一溜小跑往远处去了。   为了赶时间,还找了个自行车骑着,等他吭哧吭哧骑到半路,冷不丁看到前面有个女人在乱晃,靠近些才发现是华少将的千金。   哨兵提前下车绕开了,却不想还是被华念君缠了上来,女人家白净得如同莲藕的膀子横在哨兵眼前,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兵哥哥,你扶我一把,我崴着脚了。”   哨兵还没成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话也说不利索了,走路也顺拐了,推着的车子像是烫手,刚走出去两步就摔在路边不管了。   等这哨兵失去理智想摸摸她的雪白胳膊捏捏她的白净脸蛋时,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哨兵及时清醒过来,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连长,说话开始结结巴巴:“我,我,我……”   “你什么你?周旅长手下都是你这样的登徒子吗?走,跟我去找邵政委评理去!”说话的是葛长征的心腹,虽然职级不高,不能出席此时的军事会议,但他却可以游走在军营里,跟华念君打配合,抓周中擎手下的错处。   哪怕不能拉周中擎下水,也要让他这个旅长当不安生。   他立马招呼人手把哨兵绑了起来,带到会议厅外面,随时准备给周中擎使绊子。   会议厅里的周中擎自然毫不知情,今天这会开得有点长。   简而言之,扩编后的海岛,最高级指挥就是他,一个有着海军大校军衔的旅长,手下管着现有的加强团,后面还会再拨三个常规标准团部过来。   一个标准团级队伍人数在1500左右,三个就是4500,岛上的加强团本就是规模庞大的特殊队伍,人员也在三四千的样子,这么一来,他手底下是实打实要管着将近八千号人了!   八千,再多两千就赶上一个师级队伍的编制了。   要说他一点压力都没有,那是假的。   更何况,这里头将有两个团都是都是东海舰队的人过来,归属不同的两个队伍,融合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好在直接抽掉几千人过来的话,也实在是安排不过来了,所以目前这三个团级军队,都只是挂名,要等征兵之后,再抽选一部分老兵,混着一起送过来。   也就是说,周中擎还有几个月的过渡时间。   这么一来,他就有充足的时间把基础设施搞一搞,把自己现有的这股力量再好好锤炼锤炼了。   开完会出来,没想到等着他的居然是一出精心谋划的好戏。   至于在哨卡那里等着人救命的路峰,则依旧不死不活地熬着。   后来还是溪云找到了安六合,问她安五湖怎么还不回来,安六合一路辗转着,才打听到了这边来。   她看着奄奄一息的路峰,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不想管他死活了。   九州见她想走,赶紧拦住她:“姐,路峰哥有什么不对的,等他醒过来咱好好跟他说行吗?你别走,他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的,真要是死在我们面前,我,我……”   “六妹妹,哨兵说你能进,要不你进去找个医疗兵过来?他要是死在这里,回头范敏肯定来闹,还是别招惹那个疯子为好。”安五湖也劝了劝,范敏的杀伤力太大了,谁摊上谁倒霉。   安六合沉默了许久,她确实不想被范敏纠缠上,没完没了的,谁也别想过了,所以犹豫再三,她还是松了口:“我救可以,让他欠我一条命,看他还怎么动歪脑筋!”   她让九州把人抬到旁边的乱石堆后面就地治疗,结果还没有动手,就听诸葛明呼哧呼哧跑了过来,对哨兵说道:“快,去找安六合同志,就说有人给咱旅长泼脏水,咱旅长拿那个女人没办法,让她赶紧过来帮忙救个场。”   什么?   安六合毫不犹豫丢下路峰,一口气跑进了哨卡:“诸葛鸣你找个医疗兵救一下路峰,我顾不上他了。” 第79章 霸气护夫(一更)   安六合心急如焚赶路的时候, 华念君正扯着周中擎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高级军官, 周中擎再有气也不好当着上将的面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除非他不要前途了。   所以他只能压着怒火,有条有理地反驳华念君的每一个质疑。   华念君这次过来, 本来就是两手准备, 还都是她身边这个军官教她的——   “先用哨兵对你不轨这事进行道德上的谴责,如果这样的桃色事件没办法让周中擎伤筋动骨,那就甩出跃进号护航的事情来。”   “毕竟, 那次护航,周中擎虽然打了个漂亮仗, 却没能顾及你父亲华江山的安危。好好的一个少将, 居然撞船了!到现在还昏迷着呢!”   “只要揪住这一点, 挑周中擎军事指挥上的错处, 就一定可以动摇他所谓的“杰出军官”的形象。”   “到时候就算上头依旧让他做个风光的大校, 那他也是做不踏实的。”   “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以后只要周中擎稍有不慎,就可以借题发挥, 小题大做。”   华念君茅塞顿开,是啊,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爸好歹是个少将呢,就这么出事了,不得追究周中擎的责任吗?   所以这会儿她是火力全开, 就指着这件事拉周中擎下马了。   可周中擎的回答无懈可击, 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只好血口喷人:“你少在这里假正经,你分明就是跟小鬼子里应外合,不然你怎么知道小鬼子有埋伏?上次护航是这样,这次台风又是这样!每一次机会都给你了,你怎么这么幸运呢?你难不成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天塌下来都有玉皇大帝给你撑腰?”   周中擎原本还是挺生气的,这会见她开始乱咬人了,忽然就笑了:“我跟小鬼子里应外合?我要是真跟他们里应外合,你还能在这里上窜下跳大放厥词?”   “可不是吗?把你和你老子留在小鬼子那里当人质不是更好吗?何必要回来受你这个闲气!”一旁的别轲看不下去了,也不管自己级别高低,怎么着也要帮周中擎说句公道话。   华念君一听,更来劲了:“好啊,你们还想拿我和我爸做人质?看来这才是你们?????最初的计划吧?只是没想到后来惊动了东海舰队的人,你们奸计败露,只好临时改变计策,让我爸沉船!”   “你神经病吧!你知不知道是我们自己联系的东海舰队啊?你脑子没进水吧?”别轲气死了要,这什么人啊,怎么总喜欢颠倒黑白呢?   这葛长征也真是的,半天了都不放个屁!   别轲非常光火,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葛长征:“葛副旅长,贵夫人怕不是得了你的授意,故意搅合我们旅长的好事吧?我说句难听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葛副旅长可别被带阴沟里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关我男人什么事?这事跟他没关系!是我想给我爸讨个说法!”华念君义正言辞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呢。   别轲冷笑一声:“没关系?谁信啊,怎么你在岛上的时候从来没有质问过我们周旅长,反倒是嫁人之后胆子肥了,敢跟大校大呼小叫了?肯定是你背后有人指使!”   “你!”华念君被戳到了痛处,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别轲一击得手,继续揭她的伤疤,他嘴巴也有不留情面的时候,冷笑一声道:“不知道在座的首长们听说过衰夫命没有?”   邵政委摇摇头看向叶添荣,两人交换了眼神,道:“只听说过旺夫命啊。”   “是啊首长,原本我也以为只有旺夫命的,没想到还有衰夫命的呢。这倒霉蛋就是我们岛上的张临渊张营长,之前好好地做他的政委,怎么忽然之间又给降回去了呢?我啊,就找人算了一卦,你们猜怎么着?那算卦的说了,哎呀,这是张营长沾上了有衰夫命的女人,等分开了就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升官发财。”别轲自从跟七星定了婚事,最近没少接触八荒,所以学了不少神叨叨的那一套。   他这一说,葛长征立马黑下脸来:“别营长,你少在这里怪力乱神,我们是社会主义新中国,破四旧的时候难道把你落下了吗?”   “我落没落下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人端着社会主义国家的饭,还想做封建大老爷三妻四妾呢。”别轲这嘴,怼得葛长征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而一旁的华念君也明白过来了,别轲这是在说张临渊的事怪她呢。   她冤枉死了,明明是那个蠢货自己不想当政委了,关她什么事?   她哭哭啼啼的,又跟别轲撕扯了起来。   就在这时,安六合过来了。   她其实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她找门口站岗的士官了解了一下情况,又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现在,她已经搞清楚来龙去脉,只觉得这华念君怕是失心疯了。   撤了寄居心草对她的控制她就飘起来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她也不急着甩脸子,而是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呦,这么热闹呢,这是在排什么节目吗?又是哭又是笑的。”   周中擎看到他媳妇,宛如看到了救星,赶紧往她这边走来。   华念君见状想拦着,却被周中擎将她搡到了葛长征怀里,随后周中擎大步流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安六合跟前。   别的不论,先解解相思再说。   安六合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是华念君张牙舞爪的个人秀场,越是这样,周中擎越是觉得他媳妇难能可贵。   在外可以雷厉风行处理微山湖的械斗,说句铁腕巾帼都不为过,对内,那是小意柔情,温柔似水。   正经场合撑得住,突发情况不露怯,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媳妇。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他有事,立马就赶过来了。   在她心里,他一定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很感动,搂着她的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老婆,你来得倒巧,华少将的千金给大家讲了个笑话,你来听听可不可笑。”   安六合反搂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甜:“那我还挺有面子的嘛,居然能劳驾少将千金讲笑话呢。”   她把视线从周中擎脸上移开,她的男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过还是要把这糟心事先处理了再说。   她跟叶添荣和邵政委都打了声招呼,随后跟着周中擎往里走:“都坐下说话啊,站着多累啊。”   华念君本来想跟她当面对质的,可葛长征还是扯住了她,让她跟着一起坐下了。   邵政委扫视一圈,瞧着跟这件事有关的只差个张临渊了,便叫别轲去请上一请:“去看看张营长身体好点没,刚刚开会也不来,再这么下去,他这个营长怕是也不想当了。”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可里头的分量却相当沉重。   别轲知道那人跟周中擎不对付,自然巴不得他趁早滚蛋,不过他还是奉命请人去了。   别轲一走,华念君又哭了起来:“长征,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葛长征心里正膈应呢,本来新婚那晚没见血他就怀疑华念君不是个雏了,而别轲的话也正好提醒了他,华念君在他之前可是跟张临渊定了亲事的,难不成……   可她在床上手足无措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搞得他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这会儿哪还有心思替她出什么头,满脑子想的就是,等会张临渊来了,要看看他们两个有没有奸情。   所以葛长征一言不发,正色地看向了安六合,那眼神再明显不过,让华念君冤有头债有主,找安六合撕吧去。   华念君恍然大悟,随即把矛头对准了安六合:“你笑什么?看我笑话是吗?”   “对啊,不是说你在讲笑话吗?”安六合正在试图跟华念君身上的寄居心草联系,遗憾的是,联系不上了。   在她修为透支到底的时候,这些靠灵力幻化的奇花异草就消失了。   所以她只能重新给她种一棵,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有什么奇怪的动作,所以先听听她放什么屁当个乐子也行。   于是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华念君:“讲啊,我这么远赶过来,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华念君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她只好又从头开始,一一控诉。   安六合见招拆招,把所谓的听笑话搞得跟辩论赛似的——   华念君:“你家周旅长管束不好手下,对我动手动脚,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旅长?”   安六合:“你有证据吗?”   华念君:“我是受害者,我不是证据?”   安六合:“那我说你偷了我一千块钱,我也是受害者,我是不是证据?”   华念君:“你胡说什么?我没事偷你的钱干什么?”   安六合:“对啊,那哨兵没事闲的对你动手动脚做什么?”   华念君:“他馋我身子,他下贱!”   安六合:“你馋我钱财,你卑鄙!”   华念君:“喂,你讲不讲道理啊,你含血喷人!”   安六合:“喂,你倒是提供证据啊,你怎么证明我是含血喷人呢?”   华念君:“证据?有啊,你看我这胳膊,被他攥红了都!”   安六合:“这也叫证据,你怎么证明这印子是他攥的不是你身边那个军官攥的?再说,我也有证据,你身上有钱吧?那是我的,除非你能证明那不是我的。”   华念君:“你你你,你胡搅蛮缠,你栽赃陷害,谁差你那点钱!”   安六合:“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你无事生非,岛上女人那么多,就你好看,就你值得惦记?你谁啊?天仙啊?那你男人怎么没跟你一起成仙呢?” 第80章 好事多磨(二更)   安六合这招叫以牙还牙, 用不讲理打败不讲理。   给华念君气得语无伦次了起来,最后实在说不过她,指着她鼻子骂:“别以为我爸昏迷了我就没人撑腰了, 我可以给我姐给我哥发电报, 让他们来主持公道!”   “那你去发吧,我恭候大驾。”安六合不再跟华念君耍嘴皮子, 而是笑着看向葛长征, “不过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你家葛副旅长那么疼爱你,你怎么好说没人帮你撑腰呢?”   这话把矛头指向了葛长征, 他的脸早就黑如锅底了,几次想带华念君离开, 可这两个女人唇枪舌剑的, 他根本插不上话。   现在好了, 安六合点了他的名, 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口了。   他那极力忍耐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假笑, 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今天这事闹的, 我看不过就是一场误会。说起来,也怪我, 岳丈的生日快倒了,路上就提了一嘴, 问问念君要不要准备点什么,谁想到她就记在心里了。想来她是思念岳丈思念得厉害,这才情绪上头,说了些不像样的糊涂话, 让各位见笑了。”   说着, 葛长征站起来, 想把华念君送出去。   安六合却拦住了他:“葛副旅长且慢。人的情绪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总得有因才有果。我看这事还是要澄清一下,再做个全面的调查。“   “澄清什么?都是她的一时气话,做不得数的,不劳你费心了。”葛长征琢磨着,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坏事,还是想把这疯女人先带回去再说。   安六合却不依不饶:“当然是澄清跃进号护航的全过程,毕竟出发前我就提醒过,航道上有暗礁,可华少将无视我的警告,继续让周中擎他们走原定的航道,这里头有什么用意,很值得深思啊。啊,对了,在这之前,我家中擎好像刚刚跟他闹了不愉快,听说是拒婚来着,是吧中擎?”   周中擎起身,手搭在她肩上,应道:“没错,这件事闹得风风雨雨,华少将还说要我好看,这事大家都知道的嘛。”   “所以了,跃进号护航,他是故意让你走我预警过的航道,然后自己走了另外一条道。只是没想到半路还是打了起来,撤退的时候遇上了另外一处暗礁。这叫什么?这叫害人终害己呀。”安六合说完,静静地看着葛长征。   她就不信了,这话都说出来了,他葛长征还能再纵容华念君闹下去。   果然,葛长征彻底绷不住了,见华念君还在那嘀嘀咕咕的,反手一巴掌打了上去:“你闭嘴吧!”   华念君什么时候挨过这么狠的一巴掌,脸颊顿时肿得老高,面子上彻底挂不住了,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葛长征本不想追,又怕她回头拿孩子出气,只好追了上去。   这两口子一走,接待大厅里的气氛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因为华念君这事闹得大,所以邵政委还是提议,走流程,让孔庆详带着人来重新审核一遍当时的全过程,免得以后旧事重提,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来打压周中擎。   张临渊也来了,需要他的场合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只在外围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安六合在那个男人怀里小鸟依人,他看着他们夫妻俩时不时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他看着他们面对孔庆详,邵政委,以及叶添荣三个人的审问却依然可以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他忽然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了。   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趁着没人注意到他,躲到门口吹吹夜风。   已经是阳历七月了,又一个农历十五要来了,月亮即将走向圆满,静静地挂在天空,窥探着大地。   温柔的光洒下来,在他脸上涂上了一层灰心丧气的光晕。   他决定了,收手吧。   不能一错再错了。   她很依赖他,他也很眷恋她,他们眼里,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他,张临渊,还想做个体面的人,做个让她刮目相看的人。   哪怕不能拥有,不能厮守,也要在以后,让她听到他这个名字的时候,夸一句:“张临渊啊,是个人物!”   他默默地把泪水逼退,平复了心情,又回到了这场临时审查的现场。   他提供了一个举足轻重的消息:“我可以证明,华少将确实想打压周中擎,抬举我做他的女婿,我一开始也是同意了的,后来我反悔了。如果需要我作证,我随时可以到场。”   安六合震惊地看着张临渊,没想到,他居然会出来作证,给周中擎的无辜作证。   这一刻,她是欣慰的,也是感激的。   她与张临渊相视一笑,以后再见,起码还是个点头之交的朋友。   审查一直持续到了半夜,饭都没吃成。   后来还是诸葛鸣带着他老婆孩子,给大家张罗了一桌子饭菜。   “凑合吃吃吧,我和我媳妇手艺都不怎么样。”诸葛鸣有点难为情。   他媳妇倒是挺坦然的:“手艺不好怎么了,你也没被我饿死啊。”   诸葛鸣哈哈大笑:“对对对,煮熟了就行,能吃就行!”   孔庆详光是看了眼就没胃口,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跑了:“我回去整理今天的材料,赶在天明之前把报告交上去,不然得耽误你们的表彰大会了。”   邵政委没拦着,反倒是催促道:“也好,你回去赶紧加班加点,写完了直接拍电报。”   “其实没那么严重,也就是小姑娘闹脾气,胡乱中伤了一气,相信组织上是会做出公正的判断的。”叶添荣安慰了一下周中擎。   周中擎的心思却根本不在升迁上头,他笑着点点头,帮着发筷子,转身叮嘱诸葛鸣再拿一套筷子过来。   诸葛鸣还纳闷呢:“够了啊,拿那么多做什么?”   “用公筷夹菜,卫生。公筷可以两三个人合用一双,所以你再去拿十双也就够了。”周中擎可不想为难自己媳妇,所以这个坏人还是他来做。   诸葛鸣听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你小子,还讲究起来了,行,等着。”   周中擎再回头时,邵政委故意板着脸,道:“老关跟我说你变得讲究了,我还不信,怎么,连我也要跟着讲究?”   “讲究点好,卫生,哎呀你看我这一嘴的泡,回头别吃着吃着都传染给你们。”周中擎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邵政委也懒得拆穿他,故意冷哼一声坐下,转身跟叶添荣闲聊去了。   那边葛长征和华念君也得到了邀请,可华念君死活不肯再来。   万般无奈之下,葛长征只好自己个儿来了。   他坐在安六合跟周中擎对面,身边就是张临渊,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吃饭的时候,想也不想抓起筷子就要夹菜,张临渊直接拦下了他:“用公筷,葛副旅长。”   葛长征想怼人,可抬头一看,叶添荣和邵政委都在用公筷,他也不好搞特殊,只好把自己的筷子拍在桌上,拿起张临渊手里的公筷,夹菜。   可他嫌换来换去的麻烦,索性多夹了些。   以至于张临渊半天没能动筷子,他也不气,就这么慢条斯理地等着。   葛长征后来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才把公筷还给了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嘀咕道:“穷讲究!”   张临渊不理他,自顾自夹了菜,随即闲聊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听说了个事儿,岛西卫生站的路峰路医生喝醉酒把自己扎伤了,也不知道抢救过来没有。”   哎呀,安六合差点把这事忘了。   她赶紧去外面找人打听了一下,站岗的士兵回道:“不能算完全救了回来,刚刚负责抢救的医疗兵过来说的,路医生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但是他血型特殊,正在军营那边找人献血。”   “什么血型?”安六合有点意外,没听说过路峰血型特殊啊。   士兵回道:“RH阴性血,目前找了一千多个士兵了,找不到适配的血型。”   安六合知道这个血型,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路峰居然会是这个血型。   找不到适配血型,那就只能她来救了?   但她也只能用千年老参吊着路峰的命,气血还是得靠他自己养回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救不回来的。   这当中她还得忙别的事情,显然不太合适。   正头疼,就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周中擎走了过来,道:“熊猫血?我是,带我去吧。”   什么?   安六合挽住了他的胳膊直摇头,周中擎却干脆搂着她一起去了:“岛西不能没有医生,走吧,别想其他的。”   夫妻俩跟首长们告罪一声,去了医疗兵那边。   但见路峰胸口绑满了绷带,嘴巴套上了氧气罩,脸上血色全无。   安六合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表弟,看到他这个样子,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可他实在不该动那些歪心思。   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周中擎把她摁在怀里哄了哄:“你放心,我会用我们男人的方式跟他解决这些矛盾,不让你牵扯在里头两面为难。去旁边等着我吧,乖。”   “不,我陪着你。”安六合心疼自己的男人,为了这么一个糊涂表弟来献血,实在是难为他了。   她几次想张嘴劝他回去得了,可每次还没开口,就被周中擎用温柔的眼神劝了回来。   针管扎进他的手臂上,殷红的血液往血袋里奔涌。   不一会再输给旁边生死难料的路峰,不大的处置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医疗兵忙碌的衣料摩擦声。   “600CC,可以了旅长,您歇会吧。”医疗兵客气地说道。   周中擎应了一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可能夜里就醒了,可能明天。”   周中擎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了。   他催促安六合去睡:“你去看看孩子们,我叫诸葛鸣把小杰和蕾蕾接过来,别等我了。”   “你不回去?”安六合不敢相信,他居然要留在这里。   周中擎坚持道:“听我一次,我有我的道理。”   “……”安六合再三犹豫,还是没再多问。   这天半夜,路峰醒了,睁开眼,看到的居然是正襟危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周中擎。   他很意外,还以为自己弄死了周中擎,周中擎化作厉鬼来找他了。   吓了他好大一跳。   可等他坐起来仔细一看,周中擎并不像个厉鬼的样子,他这才松了口气,倒回了床上。   “你救的我?为什么?”路峰不想承认,但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这条命是周中擎给的。   尤其是挂在那边的血袋,以及周中擎卷起了袖子的,没有撕掉胶布的胳膊。   周中擎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很简单的道理,你死了对我来说不划算。没有战火没有硝烟,岛西平白无故死了个医生,别人怎么想?你那个妈我也招惹不起。最重要的是,我不过是献出一点血,却可以收买全岛的人心。你表姐的爸妈会觉得我大度有容人之量,八荒九州更是会全面倒戈帮着我。你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好,很好,你厉害,我自愧不如。”路峰心梗了,这人怎么这么这样,就不能说点冠冕堂皇的话,打打感情牌,今后还是姐夫跟表弟,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非要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心里的盘算?让他明白一切都在周中擎的掌控之中?   行啊姓周的,算你狠!   路峰憋屈得说不出去话来。   周中擎懒得理他,自顾自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能做到,可以跟我争一争,你要是做不到,趁早摆正心态,要么滚蛋,要么做个安分守己的医生,别再惹事。”   路峰怔怔地看着他,喉头滚了滚,没说话。   “第一问,你那个妈,你能对付得了吗?”   路峰不说话。   “第二问,对于蕾蕾和小杰,你能视如己出吗?”   路峰还是不说话。   “第三问,在个人前途和她二选一的时候,你会选她吗?”   路峰猛地抬头,反驳道:“为什么不能?我要不是想追求她,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你把自己来岛上的动机全赖在了她身上,将来要是你一事无成,是不是也要说是她害的?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一厢情愿过来的!”周中擎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巨大的身高优势带来强大的威压,让路峰有一瞬间的窒息。   周中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是在感动你自己,如果你还看不清这一点,我劝你明天早上就给我滚蛋。这是我看在你是她表弟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下一次就没这好事了。你记住了,我可以救你,也可以弄死你!”   说完,周中擎就走了。   再也没有多看路峰一眼。   路峰颓然地跌坐在床上,捂着脸,久久不能平静。   *   因为华念君的闹剧,周中擎和安六合的表彰大会果然被耽误了几天。   这几天岛上人心惶惶,有人说周中擎得罪领导了,有人说他背了处分,东山再起无望。   还有人觉得安六合也要跟着遭殃,有那见风使舵的,见着安六合都开始绕道走了。   安六合平静地面对着这一切,每天忙进忙出,充实而自在。   今天是妇女互助联合会正式挂牌成立的日子,她在前一天托船队带了鞭炮过来,这会儿在大门口噼里啪啦地燃放着,格外的热闹。   第一期扫盲班的学员只有五十个,但也不少了,这第一节 课,就由她自己来。   她看着台下一张张挂着汗水的脸庞,从她们信任和期待的脸上看到了希望,热情洋溢的把开班第一课讲了下去。   结束的时候,台下掌声迭起。   她点点头,看着等在门口的男人,笑着走了过去。   “今天怎么过来了?不忙?”快到吃饭的点了,周中擎来接她。   周中擎笑着帮她把额前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搂着她的肩膀往外走:“你五哥五嫂都走了几天了,你那小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今晚来住上一晚?”   “行啊,你今晚没有安排吗?”安六合好奇得很。   五哥五嫂是走了,他们回去报仇了,也不知道哪天能回来。   她爸和二哥也回老家务农去了,连带着二嫂和两个孩子也走了。   现在岛上就只有四哥一家,还有她这一家,七星八荒九州都还没成家,而且他们都凭自己的努力分到了房子,住的问题的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这么一想,果然是安六合的小院子有点荒着了。   每天就她自己去收拾收拾,小杰在军区大院看着英招寸步不离,蕾蕾被她姥姥带着,不肯给安六合。   安六合每天还要忙着育种,顾不得去军部大院儿,就在自己院子里凑合睡了。   所以这些天她其实孤单得很呢。   周中擎也是没办法,华念君那么一闹,整个军营都从上到都彻查了一遍,所以周中擎忙了好些天也没来看她。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抚摸着安六合白皙的脸蛋儿,连那上头的汗珠子一起亲了亲:“忙完了,表彰大会明天开,你男人没让你丢人吧?你还是要做旅长夫人啦!”   “哎呦,看把你得意的,我也没让你丢人啊,那你怎么称呼自己啊?安同志的男人?”安六合笑着逗他。   周中擎开心得很:“这称呼我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另外一个称呼。”   “什么?”安六合都能听到后面扫盲班的人出来了,都在围观他们两口子呢。   她有些难为情,拽着周中擎快步出了院子。   周中擎贴在她耳朵边上,蔫坏蔫坏地笑:“你说呢?我提示一个字,好……好什么?”   好哥哥?   “好你个周中擎,大白天的来臊我!”安六合笑得花痴乱颤,追在他后头一顿打。   周中擎跑得慢,故意让她追上,反正她那粉拳没什么威力,干脆大手一握,把人往怀里一勾:“老婆,想死我了,中午给我开个小灶吧。”   “开什么小灶?那走,我去供销社看看还有什么菜可以买。”安六合这回没对上他的想法,还真当他要吃饭呢。   结果,供销社愣是没去成。   大白天地被他带到小院子里,锁上门,冲个澡,吃老婆。   一片混沌的意识里,安六合可算是弄明白了她的旅长大人开的是哪门子的小灶。   又是羞愤又是开心,心情颠簸起伏,由着他胡闹。   夏天天热,事后只得又冲了次澡。   安六合趴在他腿上,静静地谈了会心:“小杰这几天都跟着你,怎么样,你们父子俩处得好吗?”   “好啊,好得很呢。刚才我过来,我问他了,要一起去看看妈妈吗?这小子居然直摇头,说要看着英招,等英招醒了再一起来看妈妈。我没有办法,只好让诸葛鸣媳妇帮忙照看一下。”周中擎一下一下地帮她梳理着黑黢黢的长发,木梳子在他手里非常听话,一次都没有勾痛女人家的头皮。   安六合又问:“听说路峰去找你道歉了?”   “嗯,他妈妈还亲自登门给我送了谢礼,不过我没要。”周中擎这次可是做了件大善事,把范敏感激得下跪了都,口口声色活佛在世,给周中擎整得很尴尬。   周中擎也不跟她废话,摆着高级军官的架子,不苟言笑道:“这位婶子,你儿子不小了,也该找个媳妇照顾他了,要是以后再醉酒摔倒,可不一定有这次的运气了。”   范敏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当即就强摁着路峰,把他弄回去相亲了。   所以这两天岛西的卫生站是从岛东调的医疗兵在接诊。   安六合听着就想笑:“可以啊我的旅长大人,摇身一变,成范敏的大恩人了。”   “这恩人也不是好做的,600CC血呢,你不得给我好好补补?”周中擎笑着低头,指尖摩挲着她脖子上的牙印子,总觉得不够,还想再咬两口。   安六合赶紧捂着脖子跳了起来:“你有完没完,不行,我得数数,这次你咬了我几个,我得找你补偿回来!”   “你数吧,我怎么觉着是你咬我比较多,你看我这脖子,穿衬衫不竖着领子都不好见人了。”周中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嘿,这个坏女人,明明她咬得最凶,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   安六合耍赖皮:“那不数了,总之就是你咬得多,你下次得让我多咬几口。”   那还不是求之不得?要知道,能被咬都是有前提的。   周中擎乐得多来几次,他托着她坐直,帮她把长发盘起:“对了,邵政委管你要的盐角草种子,准备好了吗?罗布泊那边涉及军事机密,具体做什么的也不清楚,但是需要的量很大,你别耽误了。”   “准备好了,整整一吨,这些盐角草繁衍能力很强,足够了。”安六合大概知道所谓的机密是什么,这可能跟原子弹有关,而罗布泊那边的水盐度较高,要是有了盐角草,想必工程上的用水就可以不那么受限制了。   她不知道罗布泊那边进展到哪一步了,想帮忙也爱莫能助,毕竟术业有专攻,唯一可以提供的也只有这些盐角草了。   她踩上鞋子下地,牵着周中擎的手,把他拽了起来:“走了,你下午要是不忙,帮着去布置一下七星的婚房吧,听说别轲那边老家的人送了好些个实木家具过来,可有得忙。”   周中擎没意见,眼看着别轲跟自己要成为连襟了?????,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再者,这小子上次怼葛长征,被葛长征嫉恨上了,却半句没跟他埋怨,这份兄弟情谊千金不换哪。   别说是他有空,就是没空也得请假过来帮帮忙的。   便锁上门,跨上自行车,跟安六合一起往七星那边去了。   到了七星屋里,果然热闹非常,挂红灯笼的,扯红布条子的,搬桌子板凳的,张罗着婚礼当天怎么进院子,怎么手牵手拜堂的……   一片热闹中,有个人的身影格外醒目。   那是求而不得的陈满楼,站在最外围,红着眼睛盯着安七星,嘴里嘀嘀咕咕,全是谩骂诅咒,让安六合见了,直接送他做傀儡去了。   陈满楼前一刻还在目眦尽裂地想法子报复,下一秒便目光涣散,转身往外面走去。   岛上的人越来越多,大粪也越来越多,是时候让他体验一下劳动的乐趣了。   等他走了,安六合才跟周中擎进去了。   七星今天穿得格外喜庆,虽然婚礼在明天,但她今天就戴上大红花了。   她攥着安六合的手,把她拖到里屋说悄悄话:“姐,跟你说个事儿。”   “嗯?”安六合好奇,“你说。”   “我听别轲说,他的钱都借他兄弟应急了,所以明天的酒宴上可能钱不太够用,你能不能借我点?回头我还你?”七星实在是不得已了,只好找姐姐借点。   其实她是攒了些钱的,不过她没想到,办婚宴居然这么花钱。   这个也要请,那个也要请,尤其是别轲的那些兄弟们,多的不得了,所以她的钱不够用了。   安六合还以为什么事呢,应道:“好啊,要多少?”   “不少呢,你不跟姐夫先商量一下?”七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姐姐结婚了,还要养孩子,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想开这个口。   安六合一想也是,毕竟是一家子了,还是要跟周中擎说一声的。   便出去找到周中擎,道:“别轲没钱了,七星找我借钱,我跟你说一声,你没意见吧?回头我让他打个欠条。”   周中擎心里咯噔一声,哎呀,完蛋,别轲没钱还不是因为他把老乡的船给沉了吗?   这事他还没跟他媳妇说呢。 第81章 我们好好的(一更)   周中擎其实也要面子的。   尤其是在这种需要他豪迈地说一句“借, 要多少借多少”的情况下。   可他豪迈不起来。   说起来,他从记事起就没过过几天不愁钱的日子,尤其是奶奶和姥姥相继去世后, 他既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没有自理能力的爷爷。   那时候他还小, 下地干农活显然是干不来的,他就只能挨家挨户地问那些叔叔婶婶, 需要帮忙割猪草吗?需要帮忙放牛放羊吗?   一开始的时候, 大家看他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不点儿,压根不敢让他去牵牛撵羊。   后来,是后头那户人家有事要去隔壁镇上奔丧, 十几只羊不能没人看着,这才勉为其难, 把这差事交给了周中擎。   等那家人摸黑回来一看, 十几只羊不光喂得饱饱的, 还都赶回羊圈了, 一只都没丢。   那家人大受触动, 给了周中擎好几个玉米面的窝窝头, 还搭了一盆子腌咸菜。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来说, 那已经是人世间极难得的美味。   从那之后,他的活儿就渐渐多了起来。   今天这家有事, 央他去放会牛,明天那家有事,把羊撵过来叫他看着。   但这也只是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凡他和爷爷有个头疼脑热, 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更不用提逢年过节, 以及日常的穿着和采买了。   没办法,他只能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祖孙俩一起过的第一个年,用的蜡烛是别人家扔掉的,也就拇指那么长一小节没点完。   等他摆好敬菩萨用的供桌,端上一盆花生红枣,刚磕了个头,蜡烛就烧没了。   那是他印象最深的一个年,他发誓,今后绝对不过那么狼狈的新年,绝不。   第二年,他就开始漫山遍野地摸索起了打猎的本事来,一开始自然是成功率很低的,经常摔得鼻青脸肿,连只兔子都抓不着。   又或者好不容易撵着一只山鸡翻了几个山头,一路把胳膊划伤了,把腿磕破了,鲜血糊了一腿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结果那山鸡翅膀一扑腾,就去了山脚下一家农户的院子里。   最终自然又是无功而返,只能在山上采些野果子充饥。   有次误食了有毒的浆果,还好他吐得及时,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捡了回来。   从那之后,再见着不认识的果子,他都会小心翼翼的,先采些回去看看村里的那只野狗吃不吃。   那狗见着人就狂吠,唯独见了他不喊不叫,可能万物有灵,孤儿怜惜孤儿吧。   后来那狗子也算是寿终正寝,周中擎埋它的时候还默默地落下了两滴眼泪。   就这么,等他到了十岁出头,开始抽条长个子了,他才终于有了力气去下地耕种,可那时候自家的田亩早就被大伯他们霸占了,他光是把地要回来,就废了不少周折。   再后来,他一气之下参了军。   那时候恰逢抗美援朝,需要大量的志愿军,年仅16岁的他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战场,从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军人。   从那时候起,他似乎就没有尝试过没钱的滋味了。   一开始的津贴虽然只有几块钱,但对于他来说也是笔巨额财产了,他会寄回老家,交给照顾爷爷的那个护工,转身继续投入无尽的征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年,所以他前期是没有多少钱存下来的。   直到前几年爷爷去世,他才有了攒钱的机会。   可……   可年前的任务,他们尖刀营基本上有去无回,仅剩的三个人,回来后抱着痛哭一场,随即自发把手中的余钱全都拿了出来。   三个人凑了七八千块钱,给那些死去战友的家属们送去了。   周中擎本不想告诉安六合这件事的,现在看来,也是不得不说了。   安六合听罢,忽然好奇:“你是说,我拿到的第一笔抚恤金,是你们三个人凑的?”   “对,组织上应该还给你寄过一次钱,那个才是正经走流程发下来的。”周中擎当时怕她孤儿寡母的没有办法生活,又怕她拿了钱心里有负担,所以什么也没说,只说是领到了第一笔抚恤金,先应个急。   安六合听罢,默默地贴在了他心口:“你没钱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那笔抚恤金你别动,那是组织上给你和孩子的,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能养活老婆孩子,除非我死了,不然——”周中擎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六合打断了。   “什么除非!没有除非!你要是敢有除非,我现在就不跟你过了!”安六合猛地推开了他,气红了眼。   这人真是的,什么瞎话都敢说!   哪有人大白天的咒自己死的!   她气得甩开他的手直接出去了。   气他轻言生死,气他到现在还跟她见外,总觉得她非得要他养着才行。   更气他散尽家财做好人就算了,却又不留名,弄得自己囊中羞涩,还得管别人去借。   越想,安六合越是心疼,越是难受。   周中擎追了出去,他不知道怎么就惹她生气了,他说错话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耍赖皮:“不行,你不可以不跟我过!”   “那你还胡说八道不?”安六合哭着回头,像个发了狠的兔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明明是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可周中擎看到的却只有不舍,只有浓浓的眷恋和爱意。   他猛地收力,把她紧紧地摁在了怀里:“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是我不好。”   “你知道你还说。什么生啊死的,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需要多大的勇气吗?你还想你死了?再来一次的话,我也跟着死了得了!”安六合第一次哭这么大声,一拳一拳,用力捶打着周中擎的心口。   周中擎红着眼,不肯松开:“是我不好,再也不说了,我们好好的,长命百岁,能走到金婚呢。”   “这可是你说的,今后要是再让我听见那些不好的,我跟你没完!”安六合还是挺好哄的,男人一认错,她就心软了。   她环住了他的腰,也不管远处跟出来的人怎么议论,只管赖在他怀里,做个不讲道理的坏女人。   情绪平缓下来后,安六合直起腰来:“那七星那边钱不够怎么办?不动抚恤金的话,我身上就只有三百多了,这里头还有一半是你给的。”   “我找诸葛鸣问问吧。”周中擎这也是没办法了,反正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找老乡借船,还是回不顾一切赶回来的。   两人商量了一会,一起折返,找到七星,让她等等,晚上就给她送钱过来。   七星有些惶恐,还以为姐姐姐夫为钱吵架了,连连摆手说要不算了吧。   安六合见她想多了,赶紧带她去屋里说了会悄悄话。   七星听罢,惊讶得目瞪?????口呆:“原来别轲的钱是借给他了啊。”   “他没告诉你吗?”安六合诧异,这俩都定亲了,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七星摇头:“不告诉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数目不小呢,他可能怕我不答应。但他其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要是知道这钱是借给你们应急的,我哪怕不办婚礼也要借给你们的。”   “那你好好跟他说,让他以后遇到这种大事都要跟你商量商量。你等着,晚上肯定给你送钱过来。”安六合说完就走了。   自家姐妹说话就是方便,不用瞻前顾后的。   她决定了,先去找人要债,一是小红的,一是刘嫂子的。   这俩她都借过一百块出去,还没还她。   有了这二百,周中擎那边再借点,找四哥再凑一凑应该就差不多了。   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夫妻俩刚走到半路,就看到沈芒种过来了,见着他们就送上来两卷大团结。   沈芒种热得浑身是汗,红扑扑的脸上满是喜色:“安同志,快数数,一共二十张,小红和刘嫂子的,她们怕你急着要用钱,叫我帮忙送过来的。”   “她们人呢?”安六合没客气,收下钱数了数。   沈芒种抓起脖子上搭的毛巾擦了把汗,道:“都在码头帮着搬运货物呢,这些天知道周旅长沉了船要赔钱,她们早就急得不行了,天天在码头帮着卸货,一天顶好几个爷们的工分呢。”   “那可真是辛苦她们了,劳烦你帮我说一声,请她们明天来喝七星的喜酒,就不用随礼了,心意到了就行。”安六合没想到,她们这么有心。   这么热的天,实在是不容易得很。   沈芒种热情地转身离开了,她之前就受到了邀请,所以不用再特地说一嘴了。   安六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很是羡慕,没有家室的姑娘家时光真是轻松自在啊。   一旦结婚生子,那就是一辈子卸不下的责任了。   她把这两百块塞到了周中擎手里:“给,不用觉得养家糊口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有份。对了,那个老陶家的,九州最近不是给他们看病呢吗?走,问问去,有一个子儿也得给我掏出来。”   周中擎不想要这二百块。   安六合白了他一眼:“是我自己挣的,怎么,瞧不起我?我从小就会攒钱,这些都是我的私房钱。”   那就好。   周中擎把钱收下了,跟在她后头,找老陶家要医药费去了。   老陶本来是舍不得花钱的,明明说好了挣工分可以抵消嘛。   可安六合自有她的道理:“你家小娟挣的工分已经准备换房子了,不然你们住哪?总不能天天睡帐篷吧?这么一来,你看病还是没花钱啊,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老陶一想,也对,便问了问安六合:“那这医药费,要多少啊?”   安六合把九州叫了过来,算了笔账:“这近一个月来,用在你身上的药材合计六十九,我家九州看诊一次一块,加起来九十九,我给你凑个整,就算你一百好了,下次看诊免费,一样的。”   安六合伸手,要钱的态度光明磊落,不怕任何人议论。   老陶有些犹豫,他手头是有这些钱的,可万一钱给出去了,后面不给他看病了怎么办?   就在他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时候,小娟出来了,手里攥着十张大团结,塞到了安六合手里:“拿着,以前的事是我们家不对,从今往后,我爹看病该收费收费,不用含糊。”   这姑娘,倒是清醒得挺快。   安六合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惊讶地发现,她虽然比在老家那边瘦了些,可精神却好了不少。   以前的她是那种深陷泥沼不知道怎么挣扎,所以只能随大流,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普通村姑,而现在的她是看到了个人努力可以改变家人命运,所以不断积极进取的奋斗者。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安六合把钱收下:“好。”   他们夫妻二人走后,老陶冲小娟发了好大的脾气,骂她不该那么快把钱给出去。   可小娟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就是这三口之家的主人了。   她冷哼一声,白了她老爹一眼:“我乐意给,你管得着吗?你要不想给,可以,下个月我分到房子,你们别跟我去住!”   “哎呀小娟,爹不是这个意思嘛。”老陶追上去,发现小女儿已经一溜烟跑了。   又去码头帮着搬货了吗?   哎,这个家,他是彻底没有地位可言了。   不过,老陶摸了摸自己日渐红润的面颊,还是有点欣慰的,地位什么的,没有命享受也是白搭。   现在这样,也可以勉为其难说一声老有所依吧。   他乐呵呵地盘算着,盘算着小娟挣了钱之后怎么贴补他的两个儿子,却不成想,这样的盘算,会让他在不久的未来两头不靠,最终悔恨交加,病死在了儿子的家门口。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他是看不到那不甚美妙的未来的。   他只看到女儿可以吸血,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安六合这出来一趟就收了三百块,其中的一百还是九州的功劳,她拿着多少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   可九州有他的道理:“这钱反正是给七姐凑酒宴钱的,咱姐弟俩还分你我吗?拿着吧姐。再说了,那些药材不少是你给我的呢,真要算那么清楚,可有的头疼了。”   安六合也不跟他客套了,收下就收下:“行,等你结婚,姐给你包个大的。”   九州听着害臊的不行,嗔怒道:“姐夫,你管管你媳妇!”随即一跺脚跑了。   逗得安六合哈哈大笑。   这一笑,心情就舒爽了不少,之前跟周中擎闹别扭的不愉快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两人又准备去找诸葛鸣再凑点,起码弄个五百给七星,好看点。   没想到,刚到半路,苏继善的司机小蒋就把车停在了他们俩旁边:“安同志,周旅长,请上车。”   两人到了政府办公区,才知道苏继善这个铁公鸡居然做了件大善事。   安六合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千八百块钱,惊呆了:“什么?组织上给报销了?”   “那当然,周旅长毕竟是赶回来保卫海岛的嘛,怎么好让他自己承担沉船的损失呢?之前没跟你们说,是怕说早了钱下来的晚,反而让你们着急。今天我一拿到钱就叫小蒋把你们接过来了。来,在这几份文件上都签个字。”苏继善还是有点做一把手的脑子的。   他知道如今的周中擎不可同日而语了,既然不能把控在自己手里,那就干脆,当个盟友搞好关系好了。   反正他们一文一武,互不干涉嘛。   他这么做确实博得了安六合很大的好感,她都激动得主动跟他握手了,签完字出去的时候,还跟周中擎夸呢:“我就说吧,老苏是个大好人,顶好顶好的大好人。”   大好人苏继善摸了摸自己那张老脸:挨夸了,这滋味还不错。   既然沉船的钱报销了,那别轲那边的钱就得赶紧还回去,不光是别轲的,周中擎还借了别人的。   最后还完,剩下三百是他自己的。   加上安六合收回来的三百,以及她身上除了抚恤金外的三百多,这不到一千块钱,是他们这个小家庭全部的财力了。   至于那笔抚恤金,周中擎是绝对不会动的。   那是一个男人用生命保家卫国应有的补偿,这笔钱花在他老婆孩子和父母身上都行,总之周中擎是碰都不会碰的。   他甚至几次想开口,劝安六合把拿钱给叶春梅和雷国强养老得了。   他们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夫妻俩有手有脚,怎么着也养得活三个孩子。   可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开口有点不合适,毕竟安六合才是有决定权的人。   就在他摇着蒲扇盯着床上的蚊帐愣神的时候,忽然,他怀里的女人动了动。   他以为她嫌热,又加大了扇风的力度。   可他怀里的女人并没有提热不热的事,反倒是勾着他的脖子,道:“明天你陪我去找一下春梅婶子吧,我跟他们做个彻底的切割。”   嗯?这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作者有话说:   抗美援朝年龄最小的参战士兵只有15岁,所以男主16岁是ok的 第82章 无私的后爸?不!(二更)   叶春梅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摞钱,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趴在天朗肩头呜呜地哭。   天晴见她好几次哭岔了气, 压根没有力气说话, 只好领着安六合跟周中擎出来了。   他也有点情绪:“嫂,你其实可以自己来的, 你带着他……这不是故意刺激我妈吗?”   抚恤金他们也没想要, 毕竟小杰和蕾蕾还是他们大哥的孩子,他们总不能指望孩子喝西北风长大。   可现在……   天晴别过头去,难得一见地跟安六合闹了点不愉快。   安六合有她的道理, 她跟周中擎一起来,就是要摆明了态度, 从今往后, 赡养老人的责任就是天晴和天朗的了, 她安六合已?????经离开了雷家的门, 不会再插手.雷家的事了。   当然, 真到了天晴天朗需要帮忙的时候, 她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叶春梅也帮过她不少忙。   所以安六合还是回了一句:“自己来和跟我男人一起来, 那是不一样的。你也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 保重。”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天晴默默地把眼中的酸涩逼退,转身进屋去了。   掩上门的时候, 他带了点脾气, 嘭的一声, 摔得重重的。   安六合却不后悔。   该斩断的,就该彻底斩断。   她已经选择了周中擎,她不能再拿着雷凯的抚恤金了。   周中擎说得对,他们夫妻两个,有手有脚,自然养得活几个孩子。   这些钱,还是给叶春梅和雷国强养老吧。   离开的时候,她走在了前头,牵着周中擎的手,前所未有地轻松。   今天农历十五,七星的婚礼正在紧锣密鼓地操办着,她这个做姐姐的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要跟周中擎去出席表彰大会了。   表彰大会在岛东开的,特别的隆重,全岛三千多号将士,除了当班巡岛的都来了。   开荒的百姓们也选了些代表过来,几百号人看着不多,却也足够挤上一挤了。   站在这不大的舞台上,安六合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油然而生。   官方对她的表彰没提台风的事,也不好提,所以提的都是她育种和救荒的功劳,以及之前抢救伤员和救回海警等等,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事。   总之,功劳累着功劳,荣誉堆着荣誉,安六合脖子上挂满了奖章,手里捧着好几张奖状。   鲜花,掌声,喝彩。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很享受,有种天大地大,大有作为的豪迈感。   而站在她身边的周中擎,也在之后接受了正式的授衔晋升。   他把属于上校级军官的制服双手托举着交还邵政委,再由叶添荣亲自把属于大校级军官的制服交给他。   掌声雷动,台下不少人吆喝着:“周旅长,亲一个!安嫂子,亲一个!”   众人起哄的喧闹声中,安六合笑着转身,跟周中擎拥吻在一处。   无数羡慕和敬重的目光里,属于张临渊的那一道最为复杂,也最为揪心。   真恩爱啊,真好啊,他发自内心地想着,总有一天,他也可以的,一定可以。   而这些目光里,属于葛长征的那一道目光最是不忿和拧巴,他不屑地撇撇嘴,总觉得周中擎再厉害也没用,上赶着给人当后爸,蠢死了。   要换了是他,什么后爸,做梦都别想。   他不给他孩子找上十个八个后妈就不错了。   他那不服气的嘴脸,落在邵政委眼里,他只是淡淡地扫了眼,没说什么,心道,这小子迟早栽在作风问题上,他都不稀罕动手。   表彰大会后半段,叶添荣还做了个特别的准备。   他拿着喇叭,道:“大家也知道,我和邵政委马上就要走了,可你们周旅长和安同志的喜酒他还没喝呢?怎么办?大家说说,怎么办!”   “现在就办!”将士们慷慨激昂!   “好!”叶添荣豪气冲云的一嗓子,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浪潮一般的欢呼中,诸葛鸣和别轲端了两把椅子过来,邵政委和叶添荣就坐在那里,充当周中擎的高堂。   随后酒水满上,拜天地,拜高堂,拜彼此。   算是圆了邵政委的一点点遗憾。   邵政委红着眼眶喝了他们的喜酒,总算是放心了。   表彰大会后面还有一些舞蹈和唱歌的节目,一直到午饭前才散场,众人心情激荡,各有各的万千思绪,各自畅想着“下一个也许是我”的美好未来。   而安六合,抓紧时间叫住了邵政委,她有个不情之请。   邵政委一脸好奇:“小安啊,还有你不好意思说的事?快说吧,都管我叫高堂了,还客气什么?”   “邵政委,我知道你要去罗布泊,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些种子过去给我三姐,她在建设兵团,离我千里万里,我好几年没见着她了,想为她做点什么。我会拍电报给她,你约个地址,我告诉她,让她去找你。成吗?”安六合这些天可没闲着。   她不光忙着给罗布泊那边准备种子,还给三姐那边也准备了一些,尤其是防治蝗虫灾害的法子,她特地写了个小册子,该叮嘱的都叮嘱了,还提醒三姐要多多植树造林,防止土地荒漠化。   所以这里头,还有她备下的一些耐旱的变异植物的种子,她都一一描绘做了记录和备注。   邵政委恍然想起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姐姐,应道:“行,那你快去把东西取来,我下午就走了。”   安六合早就准备妥当了,她直接带邵政委去了附近的仓库,打开门,指着一包包收拾干净的种子:“都在这里了,这些是耐旱的植物,我也给罗布泊那边备了一份,标签我都贴在袋子上了,就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我好像弄得有点多,能安排得过来吗?”   “呦,这么多!”邵政委一看,这可不止一吨盐角草种子那么简单了呀。   他琢磨了一下,大不了到了陆地上分两个车,安同志这也算为建设兵团出力了,好事啊,便应道:“行,我叫他们换个大点的车来。”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安六合终于了了一桩心事,离开之前,趁着周中擎被诸葛鸣叫走有事,邵政委叮嘱了安六合一声:“小安啊。”   “嗯?”安六合把备用钥匙交给他,好奇地回头。   邵政委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声:“那个葛长征,能不跟他正面冲突就别正面冲突。叫长征的人我见得多了,像他这么乱来的还是头一个。你也三不五时地叮嘱叮嘱小周,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要知道,秋后的蚂蚱,那都是跳不了多久的。还有那个华念君,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小丫头一个,还不知道生活的残酷呢,她父母没有教给她的,总会有别人来教,沉住气,别为不值得的人脏了你的手。”   这番话要不是邵政委真的把他们夫妻俩当器重的晚辈,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安六合很是受宠若惊,这是她头一回在父母之外的长辈那里聆听教诲,而且是用充满关怀和怜爱的口吻说出来的,并不像那些亲戚们总是一副训人的架势。   安六合非常感动,郑重点头:“放心吧邵政委,我有数。”   邵政委走了,带着安六合对三姐的思念,也带着沉甸甸的一大卡车的崭新的未来。   *   七星的婚礼办得挺隆重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安家这边的亲戚不多,主要是别轲的兄弟太多。   岛东一下子几百号人要请假来喝喜酒,周中擎干脆给大家伙都放了半天假,除了巡岛的依旧兢兢业业守卫着海岛的安全,其他的全都自由撒欢去了。   他也跟着安六合过来喝喜酒。   不光是他,军营里几个处得好的军官都来了,诸葛鸣又做回他的政委了,正的!   这一切还得从安六合昏迷后,邹宁失去了控制,天天跟吕国豪吵架说起。   这一吵一闹,吕国豪就彻底没了耐心,说什么也过不下去了,要离婚。   可军婚哪是那么好离的?   你得跟组织上汇报情况,这一汇报情况,出问题了。   因为邹宁没有对不住他吕国豪的地方,反倒是提供了不少吕国豪跟其他女人暗中书信往来的证据。   这一闹,就没离成。   吕国豪的升迁也受了影响,所以岛上其他人都跟着周中擎沾光了,就他没有,他成了副的了。   不光成了副的,这婚还成了狗皮膏药,离不掉了。   可把他气死了,所以今天这喜酒,他是一点喝的心情也没有。   尤其是看到诸葛鸣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真他奶奶的倒霉。   便在酒桌上说起了疯话:“都说娶妻娶贤,你们看,周旅长娶的虽然是个寡妇,可人家本事大着呢,周旅长这不就平步青云了?再看那诸葛鸣,娶的老婆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妇,可人家把家里照顾得多好,也从来不跟男人吵架拌嘴,诸葛鸣也升了。这别轲,娶的又是安六合的亲妹子,婚礼之前混了个团长,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吧,就我一个没捞到好处,就我一个倒霉催的。”   说着说着,吕国豪视线一扫,看到了旁边的葛长征,忽然想起这货虽然没降,但也没升啊。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响起别轲怼葛长征的那句话,他忽然嘿嘿傻笑着,要跟葛长征碰杯。   葛长征跟他一个军区来的,给了他一份薄面,谁知道,碰完杯,吕国豪就说:“咱俩难兄难弟,都娶了个衰夫命的倒霉女人。你娶了她,你当不成正的,我离不了婚,我也只能做副的。咱俩是副副相惜了,对吧,兄弟。”   葛长征没好气地把杯子里的酒倒了:“谁跟你难兄难弟!”   说着他便招呼人手,把吕国?????豪架着,送回岛东去了。   至于他自己,这喜酒喝得也没什么滋味,看别人欢天喜地有什么乐趣,自家这里全是愁云惨雾的。   想想就来气。   他狠狠心,也放下筷子准备走人。   没想到这时,别轲挽着七星的手臂,敬酒敬到了他们这一桌。   葛长征只好强忍着不快,勉强把酒满上,一口干了。   别轲见他心情不好,还故意关心了一下:“咦,葛副旅长,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喝闷酒啊?夫人呢?”   “你小子,给我等着。”葛长征挑不到这句话的错处,可这句话哪儿哪儿都让他不痛快。   筷子一拍,直接走人。   到了外面,被十五的月亮一照,被热中带着潮气的海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   不行,这也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他没有肚量了。   可要是就这么回去,又很没面子。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右前方的路口传来了华念君的声音。   哭哭啼啼的,像是在跟哪个男人诉苦。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听了会,这一听,都傻了。   怪不得他一直没看到张临渊来喝喜酒,他还当张临渊跟别轲关系不好呢,结果这个混账居然在跟他老婆鬼混?   他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结果,他看到的并不是张临渊纠缠华念君,而是华念君从背后抱着张临渊,死活不肯他走。   至于张临渊呢?   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摆着一把稗草和一把秧苗,旁边还有一捆秧绳,一把铁铲。   再看他的裤腿,高高卷起,小腿肚子上还趴着两只蚂蟥,显然,他刚从地里回来。   所以,并不是张临渊勾引他的女人,而是……   一想到这里,他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扯着华念君的手腕,愣是把她拽到了自己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放开我!”华念君后悔死了,早知道这个男人会打她,她才不嫁给他呢。   这一对比,她就看出来张临渊的好处来了,他再生气,也没有对她动过手,顶多就是冷着她,不说话。   可他长得好看啊,冷着她的时候,她看看他的脸蛋也是可以打发时间的。   都怪她被猪油蒙了心,被副旅长的头衔夺走了理智。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好想离婚啊,她好想回到过去。   可她回不到过去,一切都晚了。   她听着远处锣鼓喧天的喜乐,两只脚不听使唤,自己就走过来了。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从附近路过的张临渊,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样。   她这个即将溺水的可怜虫,赶紧抓住了她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希望张临渊帮帮她,哪怕只是可怜可怜她,帮她挣脱这个泥沼都行。   可张临渊说什么?   他说:“对不起,我对你从来没有动过心,以后也绝对不会动心。你找错人了,请你自重,副旅长夫人。”   说完他就要走,她只能扑上去,抱着他缠着他。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无情。”她这么自欺欺人地挣扎着,没想到就被葛长征撞了个正着。   现在,她看着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看着他高高扬起的一只手,心里陡然冒出一股狠劲儿,咬牙切齿地喊道:“又想打我是不是?好啊,你打啊,你打!你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个男人!你要不打死我,以后你的每个女人都给你戴绿帽子,让你做乌龟王八蛋!”   这下可是真的触怒了葛长征的逆鳞,他这个人最看中女人的贞洁,这个贱女人居然敢这么咒他,不想活了!   他那扬起的手啪地一声落了下来。   把已经走出去几步远的张临渊给惊得回了头。   他没想到葛长征居然真的对华念君动粗,而且还是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   这样很难说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华念君再被这个男人打下去了。   曾几何时那么意气风发的娇小姐,如今在这个男人的巴掌之下,活得像个屈辱的耗子,何其可悲。   张临渊动了,拦住了葛长征再次落下的手。   他想不通:“你看不上安六合,嫌弃她是寡妇,可华念君不是寡妇,是你自己选的,是你自己要的,怎么,这才结婚几天,就开始动辄打骂了?你不是在人前装得特别爱她吗?怎么,我不是人?不值得你再装一装?不能等我走了看不见了再打?”   “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打,你拦了,就说明你们有奸情!我不要这种不检点的女人!”葛长征的目的达到,他猛地收手,脸上的杀气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情款款的温柔,那故意柔和下来的语调,那看似怜惜的抚摸和触碰,都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他居然对华念君说道:“哎,难得我千挑万选,才给我孩子找了个小妈,看来,是我这小庙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了。”   华念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临渊自然更看不懂。   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华念君完了。   不是被葛长征抛弃,就是被他搞臭名声,总归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那惺惺作态的样子,掉头走了。   半路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算了,那葛长征像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他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完全猜不透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总之,还是不要庸人自扰了。   他回到军营,把秧苗和稗草摆在面前,忽然两眼一摸黑,完了,哪个才是稗草来着?   正头疼呢,葛强来了,也不敲门,一来就问:“你看到我爸了吗?”   “没看到。”张临渊不喜欢这种没有教养的小孩,口吻不太友善。   葛强也不喜欢他,来了岛上几天,他们兄妹俩已经摸清楚了不少门道,面前这个姓张的,就是跟他们小妈有过婚约的那个军官。   现在张临渊态度不善,葛强自然也不会好好说话。   他冷哼一声,骂道:“整天就知道弄那些花花草草,没出息,怪不得我爸叫你小白脸!”   “你爸叫我什么?”张临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   这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要收拾这个小畜生。   结果葛强滑不留手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气得张临渊连晚饭都没胃口吃了。   他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封信,思来想去,还是拆开了。   里面滑出来一张调令的手抄版,以及一封口吻亲切的信。   是秦司令,秦司令可真是个大好人,知道海岛部队扩编之后,他的身份和资历短时间内难以提升,所以问他愿不愿意考虑进特种兵部队。   毕竟是他自己之前问的。   还把调令抄了一份给他看看,对于接收部队的安排满不满意。   满意,很满意。   可现在,他不想去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走错路子了。   当军官没什么好的,他能力就这么大,他做不到周中擎那么闪耀,那么光芒万丈。   但也许,他可以在别的领域发光发热。   可这个领域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还在探索,目前对于花花草草,他虽然很感兴趣,很想走她走过的路,看她看过的风景,可他连稗草和秧苗都分不清,他没有天赋。   他努力想变成她那个样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东施效颦。   不过他还年轻,可以慢慢摸索。   他不急。   就像信件最后说的那样:年轻人,你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不要怕走弯路,怕的是什么路都不敢走,什么事都畏首畏尾,裹足不前。你大胆去尝试,去试错,我会为你兜底。   是吗?   可你是谁?你不过是跟我隔了好几个军衔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有必要对这么一个记过大过,做过错事,短时间内升了又降的名不见经传的低级军官这么上心吗?   这里头有古怪。   于是张临渊捉笔拒绝了他的调动,并在末尾问道:“我一直好奇,你说你跟我有着不解之缘,这到底是什么不解之缘?如果解了呢?是不是缘分就尽了?   他没指望秦司令会回答他,信寄出去,他的心情非常平静。   就像再次看到安六合跟周中擎并肩走过时,他也一样平静。   不抱希望,和没有希望,同样都不会再激起心中的波澜。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想到,数日后,一封回函,彻底打破了他二十几年的平静岁月。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信件的正文,手一抖,没注意掉下来一张照片。   等他跌坐在椅子上,才看到了那张有着他妈妈笔迹的旧照。   张临渊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不信,他不信他叫了二十五年的老子不是他亲老子,他不信!   他不信他妈居然,居然……   可这由不得他不信,他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跑去岛西,找到了他妈妈,当面对质。   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天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这次并没有台风,只是一个短暂的强对流爆发。   就像他的?????生命,在这一刻激烈撕扯。   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张临渊还是秦临渊。   他一病不起,休了病假。   离岛之前,他找到了安六合,神色里满是饱经风霜的隔世感。   安六合听说了他生病的事,不过她没打算插手,她很忙。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来找自己,还挺意外的:“什么事,你说。”   “你的喜酒我就不来喝了。但有一件事,我发自肺腑地建议你,等小杰和蕾蕾五岁之后,告诉他们他们的身世,不要让他们长大之后再面对这一切,他们会受不了的。”张临渊以己度人,觉得小杰和蕾蕾应该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不然,就会像他一样,浑浑噩噩的,到头来才知道自己当做亲爸的那个人不过是个后爸。   而自己的亲爸,则早已叱咤风云,成了堂堂的一个司令。   怪不得他妈妈那么积极主动地撺掇他去参军,怪不得海岛开荒她会第一个得到消息。   种种迹象,蛛丝马迹,直到此时此刻才全都浮现了出来。   他郑重地看着安六合:“我不是在挑拨孩子和周中擎的关系,我是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不想他们走我的老路,不管怎么说,我依然是他们的表叔,我没道理害他们。”   “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找我说这番话,我会慎重考虑的。”安六合看出来了,张临渊是真的受到了剧烈的打击。   不过她还是要澄清一点:“其实亲爸后爸,还是要论迹不论心的,得看他为孩子做了什么,而不是看他是不是提供了所谓的生命。毕竟,喝西北风孩子是长不大的。你说呢?”   张临渊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可他遭到了欺骗。   所以他得强调:“既然论迹不论心,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告诉孩子,亲爸是亲爸,后爸是后爸呢?如果我知道我爸不是我亲爸,也许我做事就会多考虑一些,也许……”   “要不要告诉孩子,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如果你亲爸没养过你一天,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小杰不用我说,他会永远记得他还有一个爸爸已经长眠地下。至于雷蕾,我不知道,我再想想吧,这孩子一出来就跟她爸爸天人相隔,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安六合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可她现在还不想面对。   偏偏张临渊非要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她不知道,她怕那样对周中擎不公平。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周中擎的声音:“当然要告诉她!她有一个英雄的爸爸,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只是不幸不能陪她长大。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爸爸,为她遮风挡雨,陪她寒来暑往,她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份爱,不好吗?”   “可这对你也不公平。”张临渊没想到周中擎这么看得开,可他就不怕孩子知道了跟他不亲吗?   周中擎还真不怕:“对我不公平?这事你说了不算。不管怎么说,我养她一场,难道她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只要她心里有我,那就不算我白疼她。”   “你倒是看得挺开,我没有你那么高风亮节。”张临渊叹了口气。   周中擎笑了:“你这人倒是奇怪,又让我媳妇告诉孩子,又质问我怕不怕告诉孩子,你到底想让我们告诉还是隐瞒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我没经历过,我只能根据我的经验提出假设,你们参考着来就行。”张临渊虽然决定放下了,可他还是不想看他们夫妻俩当面秀恩爱。   于是他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周中擎低头看着怀里神色恍惚的女人:“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哪怕孩子跟你不亲,你也要告诉她?”安六合眼中带泪,她没给人当过后妈,可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给人养个孩子,孩子还总嫌弃她不是亲妈,她得多闹心呢。   养到最后,孝顺还好,逢年过节看看她就行,就不算白养一场,可要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养呢。   所以,是的,她也做不到周中擎这样高风亮节,她还是一个自私的人。   周中擎并不需要她无私到那个地步,他笑着吻去她的泪水:“觉得我无私?不不不,我自私得很。我对孩子越好,你就越是加倍对我好,对不对老婆?”   “唔……嗯……”安六合被吻得意乱情迷,什么亲爸后爸都抛到了脑后,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她今天要让她的周旅长好看!   她的周旅长累趴下的时候,贴在她耳朵边上笑着说道:“你可真行啊我的旅长夫人,再过几天就办婚礼了,也不悠着点。”   “反正又不用我们自己办。”安六合今晚报复成功,周中擎的脖子上果然又多了好几排牙印!   一晃,好日子近了,可五哥五嫂,还是没有音讯。 第83章 打是亲骂是爱(三更)   日历撕开一页又一页, 一九六三年七月二十六日,农历六月初六。   今天是英招的生日,周中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口胡诌的日子居然说对了。   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也许是小杰半个多月来的陪伴让英招有所感应, 也许是安六合每天孜孜不倦地给他输送灵力有了反馈。   总之, 英招在这天上午醒了。   他一开口说话,就被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给吓到了。   等他爬起来一看, 自己的爪爪居然变得那么小, 再看小脚丫,也是一点点。   他很意外,试图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腿太短, 够不着地了。   他他他!居然成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小不点儿!瞬间小脸一垮,哭了。   小杰赶紧把拨浪鼓拿过来哄他:“英招乖, 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哦, 爸爸教我的, 我学了一次就会了。”   英招听着小杰用哄蕾蕾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更加受不了了, 哭得越发伤心了起来。   “呜呜, 我不要做弟弟啦,讨厌。”小奶音越哭越叫人怜惜, 正在院子里生火的周中擎听见了,赶紧丢下煤球炉子进来看了眼。   这一看乐了, 转身出去洗洗手,准备进来再抱。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勾动了英招的心思,他以为爸爸嫌弃自己变成小屁孩了, 不要自己了, 又哇的一声, 哭得更大声了。   周中擎擦了手过来,都快水漫金山了。   他赶紧问小杰:“怎么了这是,怎么哭成这样?”   “我不知道啊,想妈妈了吗?那我们去找妈妈?”小杰可算是看到英招醒过来了,他很开心,但也不开心。   因为爸爸告诉他,英招醒来之后就不能再叫英招了,要叫英骏,骏马的那个骏。   还说是八舅舅特地给英招算过的,这个名字好,可以对他的命格有帮助。   他失望地问道:“以后都叫这个了吗?”   安六合蹲在他面前安慰他:“也不是,除非英骏又长大了,变成了小杰的哥哥,到时候又可以叫英招啦。”   “啊?那算了,我还是喜欢做哥哥。”就这样,虽然小杰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但是为了过一过当大哥的瘾,也只好委屈巴巴地答应了。   现在,他看着小小的英招,还是不习惯这个新名字,尝试了好几次才开口:“英……英骏!英骏你别哭了,你一哭爸爸就只顾着你了,他都没抱我呢。”   英招听着一愣,是哦,他怎么跟个小娃娃一样的,像个什么样子。   他赶紧抹了把泪水,可对不住,这小奶马的身体,实在是泪腺发达,稍微有点情绪波动就想哭。   他一想到妈妈从云端力竭下坠的身影就担心得不行,他可不想看到她出事啊。   他的泪水还是止不住,他抱着周中擎的脖子口齿不清地问:“爸,我妈没事吧?她人呢?”   “她去接你大舅舅了,等会就来。”周中擎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大舅哥居然因为他和安六合的婚事,特地请了半个月探亲假过来。   今天就到了。   这会儿快到中午了,想必大连过来的船只已经靠岸了。   没错,大舅哥在沈市,从沈市坐火车过来太费劲了,要过山海关,又要从天津北京绕一大圈,再从徐市绕过来,这么一番折腾,倒不如直接走海路,从大连南下,绕道东省半岛,沿着青市和照城的海岸线,一路过来。   还快,还省得换乘麻烦。   这年头其实并没有从东北南下的客船,安一方是运气好,赶上了东北这边支援海岛建设,搭上了鞍钢运送钢材的货轮,这才有了这么一趟省心的旅程。   周中擎给英招擦擦眼泪,看着一脸羡慕的小杰,干脆空出一只手,把小杰也搂进了怀里:“兄弟俩一视同仁,都抱,走,接你们大舅去!”   “爸,门不锁啦?”小杰可以跟英招一起享受抱抱了,他很开心,可他看到敞开的门,又担心起来了。   这都多少次了,妈妈看到会生气的。   爸爸怎么总是?????记不住呢?   明明他跟爸爸提什么要求爸爸都记得很清楚啊。   他费解地看向周中擎,周中擎露出一个坏痞的笑:“你不懂,你妈生气了好玩儿。”   “生气好玩儿?”小杰想了想,唔,他不这样觉得。   他只知道妈妈一生气,爸爸就要挨打,不过妈妈应该打得很轻,因为每次爸爸都笑嘻嘻的,看起来一点都不疼的样子。   可叫人羡慕了。   这半个多月来,岛上的海军大院又建好了一大片,爸爸终于不用跟吕伯伯挤在一起了。   结果吕伯伯刚搬走,就进来一个更加闹哄哄的伯伯,那个伯伯动不动就打人,真的很可怕。   哎,这么一对比,果然妈妈打人是不疼的。   那个新来的葛伯伯每次都打得华阿姨又哭又闹,再看他家妈妈打爸爸,他可从没听过爸爸哭呢。   看来爸爸应该很喜欢那样吧,那好吧,他不管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了对面的英招,哦不,是英骏。   结果他刚准备挠挠英骏的小爪爪,就听爸爸说道:“好玩儿啊,当然好玩儿,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妈跟我那叫打是亲骂是爱。”   小杰歪着脑袋:“那葛伯伯呢?他也爱华阿姨吗?”   “那当然不是,他那是发神经,他不好跟咱们比的,华阿姨也不配跟你妈妈比。”周中擎越来越瞧不上那一家子了。   其实华念君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报复葛长征,曾经大半夜的用蜡烛油把他胳膊上烫了一大片水泡。   还剪掉了他的制服,害他不得不重新申请,因为是个人原因造成的损失,所以只好自掏腰包。   别看副旅长是个正团级,一个月的津贴有198块钱,可也经不起这么糟践啊。   这年头物质匮乏,军官的制服用的都是好料子,一套制服那得好几十块钱呢。   多剪掉几套,这个月就喝西北风去吧。   可华念君不在乎啊,她这娇小姐脾气,就想发泄了再说。   还一次又一次耀武扬威,她哥哥嫂子马上会来看她,她就不信了,葛长征再横横得过他哥哥。   葛长征原本没当回事,可是前天,他收到了华念君哥哥的来信,信件直接寄到了部队。   华念君的哥哥,华长征,来自农建二师,原为解放军第97师,在解放战争中,转战东省各地,参加过的著名战役数不胜数,譬如孟良崮,张店,昌潍、济南等战役,是与新疆建设兵团,既农建一师齐名的硬骨头队伍。   这么一只队伍出来的人,那能是脾气好的吗?   那不能!   华长征已经请好了探亲假,几日之内就会到达,但是具体哪天来,他也不说,他就是给葛长征打个预防针:小子哎,敢动我妹妹,不想混了是吧,等着啊,老子提着大刀来了!   所以葛长征这两天消停了不少,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周中擎从他家门口经过的时候,还看到华念君正眼泪汪汪地抱着信,靠在床头等她的哥哥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思来想去,有这么个女人在院子里,还是把门锁上的好,不然一会砸起东西自家的不够用就来霍霍他们家的,倒大霉。   于是周中擎宁可今天不惹老婆生气了,也要把自家的小屋子保护好了。   到了外头,小杰还纳闷呢:“爸,你不想挨打了?我妈爱你爱够了?”   “傻瓜,怎么会爱得够呢?爸今天想给你大舅留个好印象,所以今天就不惹你妈妈生气了。”周中擎脑子转得快,这理由非常经得起推敲。   小杰很好说服,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对,大舅喜欢认真的人。”   “是吗?你连这都知道?”周中擎乐了,这傻小子估计都没见过他大舅几回吧,居然能得出这么高的评价?   小杰认真点头:“对,妈妈经常跟我说,说大舅是家里读书读得最好的,大舅读书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他,大舅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他要做家里最有魅力的榜样。”   “哈哈。”周中擎心情大好,把英招放进背篓里背着,小杰坐在旁边,发动引擎,往码头去了。   路上遇着了哭哭啼啼的邹宁,周中擎的摩托呼的一下从旁边经过,没有停留。   沈芒种看着周中擎远去的身影,拽着邹宁的胳膊,苦口婆心地跟在后头做她的动员工作:“嫂子,你听我一句劝,你看,安同志都能找到这么好的二婚对象,你也可以的啊。你要先把自己武装起来,用知识,用自己的一技之长,这样将来他姓吕的不得后悔死了,你想想解不解气!”   “我没安六合那么大的本事,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我不去。”邹宁不听劝。   安六合本可以用寄居心草控制她,可安六合改变了主意。   这次的灵力透支算是提醒了她,这些人控制得了一时,却控制不了一世。   想让她们真的学会站起来,就必须让她们自己去面对这种巨变带来的镇痛。   所谓的不破不立,就是这个道理。   所谓的风雨过后见彩虹,更是这个道理。   除了那些实在是不好放任不管的大奸大恶之人,她不想再为这些人耗费心神去种寄居心草了。   她得把精力投入到更有价值的事情当中去。   这么一来,就要苦着沈芒种了。   她推荐沈芒种做了这个妇女互助联合会的会长,而她自己,只是个挂名的荣誉会长。   沈芒种非常感激她的赏识,工作起来特别地认真卖力。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发展出来不少有觉悟的女性同胞了。   这里头就有之前思想转不过来的谷雨和霜降姐妹俩。   眼看着这姐俩跟着自己越来越意气风发,沈芒种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所以面对邹宁的一再拒绝,她只能灵光一闪,转变了思路:“好嫂子,算我求你了,你就去听一次课,就一次,耽误不了你几个时间,你回去试试跟你家老吕说说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你该知道他喜欢有文化的人啊,既然你不想离婚,那咱们就去学文化,让他重新爱上你,好不好?”   嘿,可别说,只要不提离婚,邹宁立马一百个配合,二话不说跟沈芒种走了。   沈芒种不急也不气,回去在给安六合的工作汇报上写道:“我相信,只要这些一根筋的女同志肯走近我们的互助会,那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也许不会太快,总要花个三年五年,她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点墨水的,有点文化的小小知识分子。可是我相信,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一点一滴的改变,都会推动她的人生驶离原先的航道,闯入一片崭新的未知的领域。到那时,她一定会觉得她今天的动机无比可笑,但她一定会庆幸,即便动机是错的,但也给她带来了美好的结果,这就够了。”   也就是说,如果邹宁真的能挽回婚姻,沈芒种自然会送上祝福,毕竟年纪大一点的人想转变观念太难了;可如果邹宁到时候想开了,不再跟吕国豪纠缠了,她也会热烈欢迎,欢迎她加入到了思想解放的新队伍,拥抱新的人生。   这样的工作汇报她每天都会写,今天也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她把报告压在工作簿下,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去准备吃午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个陌生的男人,长得特别英俊,虽然一身土灰色的着装沾满了泥灰,却丝毫掩饰不了他那不同于凡人的气度。   男人似乎有点认生,不安地搓了搓手,问道:“请问,请问葛长征葛副旅长的大院儿怎么走?姑娘,你可以帮我带个路吗?”   沈芒种不疑有他,短暂的惊为天人之后,便热情地点头:“认识,不过我进不去,我带你去找能进去的人。”   “好好好,多谢。”华长征乔装打扮了一番,扮做了一个农夫。   他其实来了好几天了,他混入了第三批征集人员的队伍里,每天跟他们一同上工,一同劳作,一同睡在帐篷里,等待没有建完的房子。   这两天,他已经差不多摸清楚葛长征这个人的风评了。   他现在就想去亲眼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赤佬,居然敢对她妹妹那么过分!   他眼中那吃人的戾气一闪而过,借着擦汗的动作被他掩饰了过去。   沈芒种忙着推车,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车子推到他面前,才问:“你会骑车吗?你这么高这么壮,我可能载不动你,你载我吧,我指挥你怎么走就行。”   “好。”华长征接过车把手,大长腿直接跨了上去。   沈芒种原以为他要骑起来等自己跳上去,没想到他没动,还回头好奇地打量着她:“来啊。”   “哦。”沈芒种也不是第一次坐男人骑的车子了,可今天,她有点红鸾星动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越看这男人越好看,连侧脸都透着一股老子不好惹的气质。   也只有刚刚认生,才会局?????促地搓一搓手吧?   她天真地想着。   车子骑起来,周围的景色飞速后退,行政区远离,水稻田变多。   一路上虫鸣鸟叫,夏风闷热,却透着股只有靠近海洋才有的咸涩,细细一品,还有点甜。   她忍不住攥住了华长征的衬衫后摆,把那一抹羞涩悄悄地藏在了不为人知的背后。   没想到到了码头,只看到了人们忙进忙出地卸货,压根没有安六合的身影。   她抓住路过的白焰生问了一句:“白营长,看到安六合同志了吗?”   “她回去了,跟她大哥一起,周旅长,孩子们都在。”白焰生忙着清点货物呢。   他这几个月一会儿升一会儿降,两次都跟张临渊有关,这第二次升职,却是因为周中擎。   是的,他现在跟张临渊平级了。   他不想辜负这次难得的机遇,所以干活特别卖力特别负责。   沈芒种哦了一声,随即又问:“知道去哪了吗?去她自家小院儿?还是去周旅长大院那边?要么就是去安工那边了?”   安工指的是安四海,大哥归来,全家出动,他这个老四可不得也跟着来了吗?   结果白焰生居然告诉她:“都不是,回老家了,人家是沈飞的工程师,好几年没回来了,按着规矩要先祭祖,正好跟安工一起。”   那糟了,她还跟这个英俊的男人夸下海口,说要带他找能去军营的人呢。   她只能求助于白焰生:“那白营长你现在能批个条子给我吗?这里有位同志是葛副旅长的表兄,过来看望他了。”   这是路上华长征编造的借口。   沈芒种单纯又善良,居然信了。   白焰生没多想,撕开工作簿给沈芒种写了个条子:“今天当值的哨兵是唐红军,他认得你,也认得我的字,你去跟他好好说,他会放你进去的。”   “谢了白营长!”沈芒种高高兴兴的,转身挽着华长征的胳膊就走。   华长征却回头,默默地看了看白焰生。   白焰生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劲儿来,哎,不对啊,那小子他见过?   是个当兵的吧?怎么没穿军装呢?   退伍了?   不不不,他是谁来着?   白焰生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子,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来了。   等到一船钢筋都卸完了,他才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艾呀玛呀,那是华长征!”   一旁正在跟他核对账目的寇仲海打趣道:“呦呵,又来一个长征?”   “你还笑,他是华少将的儿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白焰生对自己的健忘非常不满,他赶紧把账目核对完,“快,帮我去喊苏继善和孔庆详,他们都是华少将的老熟人,能劝得动华长征,不然等会他跟葛长征打起来就完了。”   都跑出去一段路了,白焰生想想又回来了:“对了,你再安排两个人去安同志老家把她妈妈请过来吧,他们晚辈祭祖不能耽误,但是宁华夏同志一定要请过来,千万记得啊!我先去劝架,其他的全看你了!”   寇仲海是个文官,管钱袋子的,他就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从虎狼堆里活下来的男人有多可怕。   所以他并没有太当回事,直到他调头回来,半路遇到了带着队伍做考察记录的纪娉。   纪娉这阵子很忙,忙着管理岛上几十万亩的农田,连安六合都不常遇到了。   这不,今天一大早,安六合就跟她说育种有了新的突破,叫她带着动植物专家们去实验室看看。   实验室本该在动植物研究所里,因为研究所没建好呢,所以目前只在选好的地址附近盖了几间类似于仓库的连通在一起的房子。   里面摆满了安六合捣鼓出来的水生植物,一个个小缸小盆小桶,里面装着或深或浅的水,水下有土或者无土,不一定。   水面上往往都挺着几株形态各异的水生植物,整个实验室,说是一间百草园都不为过。   纪娉去过一次,被满眼花花绿绿的植物看晕了,她搞不来这些细心的活计,还是忙她的实地耕种去了。   研究的事还是得九州和动植物专家才行,可九州今天不在,她只好领着两个书呆子专家过去。   其实这两个专家的专业知识是很够的,就是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同种属的植物都可以杂交呢?   这根本就是乱来嘛,所以他们去了一次就觉得安六合在胡闹,当时反正也没看到杂交成功的例子,所以安六合没有办法反驳。   但是今天,听安六合的意思,实验有了质的突破。   纪娉琢磨着,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把两个专家请过去瞅瞅。   所以遇着寇仲海的时候,她还在尽量说服专家,这两个老古板非常难搞,一口一个“安六合是骗子”愣是不肯合作。   寇仲海一听,连忙帮着安六合说了句好话:“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刚看到她接他大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捧郁金香呢,那不是国外的玩意儿吗?我就在领导高级会议上见过一次,这都好久没见过了。”   “谁说的,郁金香可是本土品种,17世纪被一个传教士从新疆带去的土耳其,进而才在欧洲风靡起来,怎么到你了嘴里,倒成外国的舶来品了。小寇同志,你这一点都不科学求真啊,我要严肃批评你!”纪娉可容不得祖国的物种被别的国家扭曲历史,更容不得自己的国人也跟着产生错误的认知。   寇仲海这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连忙跟她道歉。   纪娉摆摆手:“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她人呢?”   “回老家了。哎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白营长还叫我给她传话呢,说是华少将的儿子来了,让她妈妈宁华夏同志赶紧过来劝架,你看,有这个必要吗?”寇仲海还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浪费财力。   毕竟,开一艘船出去那可都是钱啊,在这一点上,他跟苏继善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纪娉却直接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哎呀你个小寇,你再怎么精打细算也不能不管两个军官的死活吧?你这个守财奴,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叫人去请宁华夏同志!”   寇仲海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虽然痛在胳膊上,可难看在面子上啊。   不过他这个财政大员,确实资历浅了点。   只好忍气吞声,道:“我跟苏长官汇报一下?”   “等你汇报完都出人命了,快去吧你个守财奴!”纪娉都要急死了,既然这样,她就顾不得去看什么花花草草了,华长征好歹得管她叫一声姨,虽然拐了一百八十个弯,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还是火急火燎,直奔哨卡去了。   而此时的安六合,正跟着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焚香,叩拜,祷告。   安家的规矩,女儿出嫁并不会从族谱上划掉。   于是安一方亲手接过族谱,在安六合的名字后面,做了改动。   本打算按照规矩直接把雷凯的名字画个斜杠算是抹去,可他想想这样做很不厚道,到底是为国捐躯的烈士,这份体面还是要留着的。   于是他没动雷凯的名字,只是在后面画了个括号,写上了已殁,英烈。   随后再在他并排的位置上写上了周中擎,并在周中擎名字后面,写上了周英招。   一切流程走完,安家的族人纷纷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毕竟,安一方虽然人不在老家,但说点话还是有分量的,更何况,安两岸这个实际当家人也是认同他这么做的。   随后把族谱拿着给所有族人过目,最终拿到安六合和周中擎的面前。   安一方长得斯文,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儒将,谁也猜不到他其实是当过空军飞行员的。   是的,他曾经开过米格15,在朝鲜战场上炸过美国佬!   不过他回来之后就退役了,他爱上了飞机,他投身到了为国家航空事业奠定基石的浪潮之中。   至今已经整整十个春秋。   安一方见周中擎没有异议,便郑重地收起族谱,单手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好小子,有眼光,我这个妹子,当初可是雷凯追在她屁股后头苦苦追了三年才到手的,你倒好,半年多就给撬走了,哈哈哈。”   安六合嗔怒地白了她大哥一眼,安一方倒是看得挺开:“这有什么的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老病死,人人都要经历的,男欢女爱,也都是人生常态。年轻人,平常心才好嘛!看看我,哎,三十好几的人了,整天被人问我是不是今天刚大学毕业啊,我说是啊,我还小呢,我今年十八。心态好,才能什么都好!”   “大哥说得对,没什么不能提的。”周中擎笑着点头,“没有过去的,哪有现在的,只要我能把握好当下,就什么都值得了。”   “看看,我就说吧,这小子通透着呢,比我还有悟性!”安一方放心了,再三打量着周中擎,越看越觉得不错。   再看看旁边站着的别轲,也是喜欢得不行,掀开族谱,又开始第二轮的焚?????香,祭拜,祷告。   这次,他在安七星的名字旁边,直接把陈满楼涂成了一块黑炭,改成了别轲,完美。   安七星见了,特别的解气,她盯着族谱上的那块黑斑,恨不得这个陈满楼从此人间蒸发才好。   别轲见她气鼓鼓的,特别可爱,没忍住偷偷捏了捏她的小手。   两人那蜜里调油的样子,也让安一方格外地宽心,这次回来回来对了,两个妹子都有着落了,就剩八荒和九州了。   结果他还没开口,八荒和九州就把他堵了回去:“大哥大哥大哥!咱有话好说,千万别催婚啊,要催,还是先催催你自己吧!”   逗得一大家子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听到门外跑来一个小兵,喊道:“不好了旅长,华少将的儿子找来了,要跟葛副旅长算账呢,首长们让您赶紧请您丈母娘宁华夏同志去救场,万分火急,还请旅长和老同志快快动身。” 第84章 小杰他爸,孩子需要你   这事相当煞风景, 好端端的,一大家子说知心话呢,忽然来这么一出, 谁受得了?   最关键的是, 安一方也就几年前安六合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这都四五年没着过家了, 一整个大家族的都惦记着他呢。   有那关系好的, 还准备把自己娘家的亲戚介绍给安一方做媳妇。   这给老大介绍媳妇,当娘的怎么能不在呢?   谁不知道安家真正拿主意的人是宁华夏啊,所以这群族人都不太高兴, 嘀嘀咕咕的,不让宁华夏走。   宁华夏知道他们揣的什么心思, 也乐得听他们夸自己孩子。   光六姑娘一个人, 就够他们巴结上好一阵子了。   其实不光是六姑娘, 她这些儿女哪个拿出来不是顶呱呱的人物?   她这当娘的心里高兴啊, 脸上光彩啊。   也就有点飘飘欲仙了, 骂道:“呸, 哪里来的街溜子,谁管他们的闲事, 爱闹闹去吧!”   安一方最了解她了,赶紧笑着哄她:“哎呦喂, 我家的老英雄还矫情起来了?其实心里高兴着呢吧?这有本事的人啊,就是不一样,哪怕大隐隐于市了,这外头啊, 还有她的传说呢!”   一番话把宁华夏臊得不行, 气鼓鼓地直捶他的肩。   安一方又臊她:“看吧看吧, 我说什么来着,不好意思了。哎呦呦,都快六十岁的小老太太了,还搁这学大姑娘难为情呢。”   宁华夏这下可真生气了,伸手要拧他的脸颊,叫他滑不留手地一猫腰躲过去了。   躲了还不算,还往外面跑,宁华夏这一追,就上当了。   刚跑到外头,就被那小兵扯住了胳膊:“宁老同志,求您了,快去看看吧,啊。”   宁华夏脸上挂不住,只能放狠话:“臭小子,回来收拾你!”   “哪用得着您回来再收拾啊,回头再给您累着了,我多过意不去啊?我这就跟您老一起过去,收拾完那两个街溜子,您就来收拾我!管保您过足了手瘾,好让大家伙都看看,咱的宁华夏老同志可是宝,刀,未,老啊!”安一方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做出个顶呱呱的造型来。   笑得宁华夏直不起腰来。   他见好就收,直接搀着老母亲的胳膊,在她明明看着很嫌弃但其实很宠溺的眼神里,把小老太太请出去了。   宁华夏这一动,安家的老老少少也都跟着动起来了。   安六合自然也带着孩子们,跟周中擎一起跟上。   至于什么族谱啊香案啊供品啊什么的,哎呀,反正都是二哥收着的,一股脑塞给他就行了。   兄弟姐妹们拖家带口地闹哄哄走了,就安两岸没动。   何香芹瞅着怪眼热的,她也想去。   岛上多好啊,地方宽敞,空气也新鲜,新盖的房子个顶个的敞亮,怎么着也比这老宅子强多了。   可她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安两岸就劝道:“让他们闹腾去吧,大哥就这孙猴子性子,野惯了,拘束不得,我不一样,我得守着这个家。你别想了,我不会去的,你也别去了。”   “可……”何香芹张了张嘴,可她一想到他身上还有旧伤,一想到他其实是另有苦衷,她就只能默默地把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可她虽然顺从了他一次又一次,心里却总是痒痒的。   等她帮着把其他的族人送出院门,便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叹了好一会的气。   还是儿子安平过来劝了劝:“别想了妈,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挺好了。再说了,我爸还是个生产队长呢,总不好把这里的抛下什么都不管吧?”   何香芹当然明白,可她就是忍不住羡慕他们。   婆家这一大家子的氛围太好了,尤其是大哥一回来,哎呀妈呀,那真是跟过年一样的。   她连走路都跟着轻快起来了。   怪不得以前六妹他们在家总念叨大哥,这样的大哥,谁不爱呢。   当然,她对大哥是没有别的想法的,她就是觉得,那样在一起过着,一整个大家庭热热闹闹的,真好啊。   那才是家和万事兴的样子,是她从小到大做梦都想拥有的生活。   可是,她男人不明白她。   她又叹了口气,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非要守着这处祖宅,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又不能生金子,又不能挖宝石的。   哎,她又开始叹气了,连做饭都有气无力的。   公公安宇宙见着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劝了劝:“你啊,别总盯着别人家,你有安平这么懂事的孩子,有两岸这么能干不乱来的男人,现在女儿也有了,我和你婆婆都能干能动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要让两岸听见了,回头又该喝闷酒了,他那身体能行吗?”   “知道了爸,下次我注意。”何香芹从安宇宙手里接过洗好的田螺,原本准备了一大家子的饭菜,现在也用不上了。   该退的退,退不掉的就冰在井里,自己吃。   不过这么多实在是吃不完啊,都走了,也不问问她要不要去。她真想找个理由往岛上跑一趟,就看看,看看就行。   于是她瞅着那满院子的食材,计上心头:“爸,你看这么多菜,退了也得扣钱,不如送过去给六妹他们吧,反正都是要吃饭的,还省得他们再买了。”   “行,那我去送吧,趁他们还没走远。”安宇宙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他故意不成全她,而是她总是不知足,总想着有的没的。   有老何那样的后爸还整天想着亲爸,甚至要劝小六放弃再找。   结果呢,结果她亲爸是那么个混账东西。   而小六再找的这个呢?却偏偏是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又帅气又有出息,打着灯笼都难找哦!真要是听了她的,那小六现在还苦哈哈的一个人带着孩子,整天跟她那心思不正的婆婆搅和在一起呢。   想想他就来气!   真以为谁都跟她似的,把珍珠当死鱼眼睛呢!   这就是不知足啊,烦恼都是她自己找出来的!   她想不开不要紧,可别整天拖着老二东想西想的瞎琢磨啊!   早知道她是这么个性子,他当初就不该答应老何这门婚事。   安宇宙气性不小,收拾的时候动作不轻,气鼓鼓地把东西装板车上,冷哼一声推着往码头去了。   何香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多少有点埋怨:“到底我只是个儿媳妇,没他女儿亲!就这点破事还跟我记上仇了,好笑!”   安平一直在等着,见她不肯回来做饭,干脆摇摇头,抱着柴火自己去做。   以往都是他烧锅,家里其他长辈谁有空谁做,今天看妈妈这么茶饭不思,他准备自己试试。   结果……   一不小心,烫伤了胳膊。   夏天时人们本来就穿的少,男孩子就一件背心,脖子胳膊膀子全都露在外面。   他平时烧火的时候也都在看书,压根没注意到底怎么炒菜,不懂热油里不能进水,所以他端着滴滴答答的田螺肉,直接全倒锅里去了,刺啦一下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油花四溅,烫得满身是泡。   手里的铁篓子也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但也只叫了一下,一下之后就死死咬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让院门口的何香芹听见了。   匆匆跑来一看,吓得花容失色。   何香芹赶紧进屋去喊安两岸,可安两岸已经从后门出去了,似乎是今天生产队有个会,她之前听过一耳朵,没在意。   这会儿她在后门口喊来喊去也没人回应她,只好进屋关了门,留下一张便条在家里,随后锁了门,又把备用钥匙留给了隔壁邻居一把,托他们交给安两岸。   再然后抱着安乐,叫上安平,一起撵她公公安宇宙去了。   安宇宙正走着呢,今天天气好,一路上都是熟人在打招呼,问他大儿子这次回来待多久。   他客气的一一作了回答,刚到村口那株歪脖子树下,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老二媳妇,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老二是个?????干面团一样的性子,总得有发酵粉才能起泡发软,不然就硬邦邦的冷冰冰的。他古板是古板了点,可他轻易不会发脾气的,有什么事他都藏在心里。   就这,老二媳妇都有本事把老二气得雷霆大怒,还不止一次两次。   平心而论,他真不觉得守着这个家有什么不好的。   人各有志不是吗?   为了去不去海岛的事,她回来已经跟两岸墨迹了十来天了,还是不肯死心。   现在好了,连孩子都不管了,不然能烫成这样?   安宇宙看着安平这一身的泡,气得脑袋充血差点摔倒。   他把板车停下,靠在把手上缓了缓,视线在安平胳膊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遍,心疼啊,心疼得老泪纵横。   再看孩子腮帮子上脖子上,都给溅上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泡呢。   可这孩子,跟他老子一样,不想让他妈担心就自己憋着,都鼓起水泡了也不肯喊疼。   当爷爷的心里难受啊。   安宇宙抹了把泪,趁着路上没什么人,跟何香芹说了狠话:“老二媳妇,你要是再这么作下去,迟早有一天把老二作得跟你离了心。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提醒过你。”   “爸你也太偏心了吧?我也没让安平去炒菜啊,这孩子也没喊我一声,怎么反倒怪我啊?”何香芹还觉得自己冤枉呢。   安宇宙觉得自己简直鸡同鸭讲,摇摇头,不说了。   他摆摆手,还是叫何香芹回去:“你带着安乐跑来跑去干什么?她才多大点?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安平我带着,你回去,给两岸做顿热乎的中午饭去。”   “不行,安平烫成这样,我心里着急,今天你说什么我也要去。”何香芹也倔,拽着安平的手,直接走到了前面。   无意中捏到了孩子手上的一颗水泡,痛得孩子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赶紧抓着安平的手给他吹吹。   可安平不想要她担心,直把手往身后藏:“妈我没事,走吧,现在过去也许还追得上他们。”   何香芹红着眼睛,好,总算儿子是懂她的。   到了码头,果然看到一大家子刚刚上了船准备启航,何香芹空出一只手来热情地挥舞着。   安六合挺意外的,因为二哥这次回来之前拒绝了她留在岛上,当时二嫂也没吭声,她还以为他们夫妻一心的呢。   不过她是随时欢迎他们一家过来的。   她也挥了挥手:“二嫂,我二哥呢?怎么没一起来啊?”   “你二哥开会去了!安平受伤了,我想找路峰表弟给他看看。”海风太大,何香芹只好大着嗓门说话,呛了好几口风。   安六合道:“路峰不在,你把安平带过来,我给他看。”   何香芹脸上一喜,赶紧拽着安平上船。   安平把水泡破了的手别在身后,伸出另外一只手。   这只手没事,可他看到妈妈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抓着往船板上跑,还是有些许的失落。   到了船上,六姑姑很关心他,没敢碰他,先是站在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数了数,记了记位置。   随后又叫他抬脖子,抬手臂,里里外外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检查过了,又叫他背过身去。   “还好,脖子后面没有,背上也没有。等着,我去准备药膏。”安六合的九叶菩提里还有些宝贝,不过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还是不太好意思取出来,回头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她猫腰进了一个小船舱,进去准备东西去了。   周中擎也过来看了看,怀里抱着蕾蕾和英招,一边一个。至于小杰,则被一句“你是大哥,爸爸只有两只手抱不过来”而拒绝了。   这会儿正自己牵着周中擎的衣摆,一脸哀怨地盯着英招。   这个大哥真不好当啊,哎,早知道就还给英招了,现在想还也没办法,谁叫他是三个孩子里最高的一个。   他看着面前的安平,童言无忌:“安平哥哥,你手上有个泡破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哎呀小杰真是细心,没事,你哥哥不小心刮到的,几天就好了。”何香芹原本在跟李秀华说体己话呢,闻言赶紧过来抢答了一句。   小杰哦了一声,又问:“二舅妈,安平哥哥是怎么被烫伤的啊?他都是大孩子了,也不小心一点。”   “就是,二舅妈也说他了,他以后会注意的。”何香芹赶紧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疏忽。   她觉着这没什么,本就是小事,何必说出来让一大家子来质疑她呢。   所以她跟安平眼神对上的时候,虽然看着在笑,但那笑,却是流于表面的。   安平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小杰,我以后会注意的,你放心。”   “那你好了记得找我玩,我现在也是大哥了,可是当大哥一点都不好玩。”小杰还是惦记着当大哥的事儿,他后悔死啦。   谁稀罕当这个大哥啊,爸爸都不抱他了,呜……   一旁的周中擎哭笑不得,还好安六合过来了,手里拿着药膏,直接递给了何香芹:“嫂,给,你用这个棉签,轻点给他摸上去,不要碰破他的水泡,容易造成皮肤感染的。”   “啊这……你不帮他上药吗?”何香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没想那么多,正常看到孩子受伤,都是当妈的当爸的来啊。   她还以为何香芹也想亲力亲为,见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安六合只好把药膏又接了回来。   她还想抱抱小杰的,这家伙却一门心思惦记要他爸爸抱。   小坏蛋。   不过,她还是把小杰抱了起来,亲了小杰一口,小杰就不难受啦。   还反手搂着她的脖子,也亲了一口:“妈!我帮你啊!”   “好啊,来,我们一起。”安六合单手抱着小杰,把药膏接了过来:“安平,跟姑姑来。”   这一幕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发一言。   加上安一方和安四海已经下去接老爷子了,所以大家又忙着把老爷子送来的食材往船上搬运,一时间还真没人顾得上何香芹了。   何香芹心里对老爷子有气,故意不去帮忙,而是围在旁边看安六合给安平上药,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笨手笨脚的,怕弄不好,还是先跟你学学。”   “嗯,好。”安六合全神贯注的,压根没心思跟她说话,她指了指安平虎口那边的泡,“小杰,这里交给你咯,小心点。”   小杰拿着沾了药的棉签,小心翼翼地靠近:“安平哥哥,你做什么被烫的啊?”   “做……做菜。”安平没敢看何香芹,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小杰又问:“二舅妈没教你怎么做吗?”   “教了,我没学会。”安平又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小杰继续问:“为啥没学会呢?是二舅妈教得不对吗?”   “没,是我笨,没学好。”安平继续在自己身上找理由。   小杰歪着脑袋哦了一声,可他不理解:“那不对啊,我爸还跟我夸你呢,说你聪明,细心,将来肯定是读书的好料子,还叫我多学学你,要拿你当榜样。”   “我……我哪有六姑父说得那么好。”安平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为什么呢?   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可六姑父嘴里全都是夸他的。   自己明明什么都做了,可妈妈却总是愁眉不展的。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开心,他真的好笨的,没有六姑父说得那么好。   眼泪吧嗒,吧嗒,一颗颗落下来,有一滴不偏不倚,砸在了水泡上。吓得小杰赶紧握着他的手往旁边一甩,一不小心甩到了何香芹身上,反而是让这个泡泡给碰破了。   小杰懊恼极了,眼泪也下来了,撅着嘴巴,想忍着,可是没忍住。   几次想趴在安六合胳膊上哭,又怕碰掉了她手里的药,只好自己撑着,说话一抽一抽的:“呜,小杰坏,小杰把哥哥的泡泡弄破了,哥哥会感染的,会很疼很疼的,小杰太坏了。”   安六合真是哭笑不得,这傻小子,这点事也值得痛哭一场?   真是的,人家亲妈都不心疼呢。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说,只好喊了一声那边帮忙清点东西的周中擎:“小杰他爸,孩子需要你,把蕾蕾和英招都给咱妈咱爸吧,你过来!”   周中擎立马中气十足毕恭毕敬地吆喝了一声:“是,首长!”   逗得一大家子哈哈大笑。   安一方更是乐得不轻:“哎呦喂,首长都叫上了,生怕我们不知道你家是谁说了算!”   “哈哈,大哥慧眼如炬,我家确实是我媳妇说了算,我是负责跑腿和执行命令的!”周中擎瞅着安一方离得近,干脆把俩孩子往他怀里塞。   结果他都转身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在安六合的怒吼声中回头看了眼。   好家伙,这是什么姿势啊?   “大哥,你干嘛呢?手里抱着的不是炸.弹!真的,我拿性命保证!”周中擎都看傻了。   这大哥也太搞笑了吧,孩子都不会抱?   不会抱就算了?????,您老人家别跟端着炸.药包准备舍身炸碉堡似的,还一脸视死如归的,笑死人了。   周中擎赶紧调头,把孩子接了过来,等宁华夏来了,才找到了可以托付之人,麻溜地把孩子一塞,转身去找小杰了。   他才到小杰跟前儿,小腿就被小东西抱住了。   小家伙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哭得那叫一个隐忍,那叫一个负重。   他把人抄起来,抗在肩上,往旁边没人的甲板上走去:“怎么了傻小子,谁惹你了?”   “我把安平哥哥的水泡碰破了。”小杰委屈死了,明明他已经很小心了,可是他没注意到二舅妈站在那里,是他大意了。   周中擎恍然大悟:“就为这个?”   “对啊,妈妈说会感染,好疼的。”小杰一向把妈妈的话奉为圭臬,妈妈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周中擎又问:“那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小杰不哭了,抱着周中擎的脑袋,可爸爸的脑袋太大了,抱不住,只好抓他的头发。   周中擎尽量忽略那头皮被扯起来的刺痛,又问:“既然不是故意的,那哭什么?爸爸怎么跟你说的?人无完人嘛,谁都会犯错误的,你看,爸爸还经常惹妈妈生气呢,是不是?”   “是。”小杰心说可不是吗,爸爸整天不是忘了锁门,就是忘了把臭袜子扔出去,妈妈都嫌弃死了。   周中擎不知道自己在这小子心里已经留下了朽木不可雕的形象了,一本正经继续他的心理疏导:“那既然谁都会犯错误,我们应该怎么补救呢?”   “如果是故意的,要检讨自己。如果不是故意的,下次小心。”小杰还小,所以周中擎教他的时候没有说得太复杂。   所以小杰还是很容易就记住了这两个“如果”。   周中擎很满意,可他的头皮不满意,真的有点疼了。   虽然他很能忍,可这小爪子太不安生了,一会儿抓一下一会儿抓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把这小子托在了胳膊肘上,让他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转身笑着说道:“那我们家小杰只要下次小心就可以了,哭什么?”   “对哦。那我下次一定!”小杰终于释怀了,抱着周中擎的脖子香了一口。   嗯,香了一脸口水……周中擎甩了甩,叫海风三下两下就吹干了。   回来时,父子俩全是眉开眼笑的。   而安六合也给安平上好药了。   周中擎环视一圈,没见着安宇宙,好奇问了一声。   宁华夏正站在安平旁边,红着眼睛解释道:“他怕你二舅哥回来没饭吃,下午还有公社老弱病残的田亩要帮着照料,所以他就回去了。”   “咱爸也会做饭啊。”周中擎有点意外,看来安家的男人们都挺疼媳妇的啊。   安一方笑着拍拍他:“不然呢?你觉得我家六妹妹为什么会看上你?”   “因为我对她一心一意,绝不三心二意!”周中擎脱口而出,叫安六合在旁边捂着嘴直乐,乐完还瞪他,让他注意一下场合。   他才不管,笑着问安一方:“大哥以为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家六妹妹不爱做饭啊!”安一方有意考验考验这小子,毕竟安六合当时寄过去的家书里也没提到周中擎在生活方面是什么样。   周中擎恍然大悟:“我懂了,大哥的意思是,我长得像食堂里的菜锅,我媳妇一看到我就想到吃的是吧?”   “错了,你长得像炒菜的铲子!”安一方没想到这小周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乐得不行。   周中擎也乐,大舅哥真是活跃气氛的好手。   毕竟他刚才转身的时候,发现宁华夏眼眶都红了。   应该是看到安平烫成这样,心疼了。   现在好了,他这么一闹,宁华夏也捂嘴笑了起来。   一船人就这么往岛上去了,只有安宇宙和安两岸没跟着。   也只有远在新疆的老三一家,和返回云南的老五一家,还没有加入到这阖家团圆的大喜事里来了。   *   白焰生在码头等得着急。   他去劝过架了,可是他压根不是这两个长征的对手。   只能鼻青脸肿地来码头等救兵。   刚被自家妈妈押着回去相亲的路峰正好回来了,瞧着白焰生好好的一张脸成了猪头,不免有些好奇:“老白,你这脸怎么了?跟人抢媳妇,挨揍了?”   “别开玩笑,是别人分别为了媳妇和妹妹打起来了,我很无辜的好吧。”白焰生才不是路峰想的那种人,他赶紧往旁边让让。   路峰笑笑,没说什么。   身后跟过来一个姑娘。   白焰生拦住她:“哎,小朋友你别走,你叫什么,第一次登岛的必须登记。”   “路峰,你跑什么?”这姑娘叫刘四喜,名字是土了点,可脸模样不错,小巧精致的鹅蛋脸,跟长不大的小娃娃似的。   虽然二十好几了,还总被人当小姑娘呢,加上她个头矮,也就一米四出头,所以她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小孩子。   她不高兴了,一猫腰就想从白焰生胳膊下面开溜。   可白焰生是练过的,一个跨步就跟了上去,直接薅起她的衣领子把人拎在了手里:“小妹妹,这岛上可不能乱来啊,你家长呢?要是没有家长,你得在这里等着,等到有人认领你才行。”   刘四喜气死了,低头张嘴,咬住了白焰生的手背,可他死活不肯撒手,还咋咋呼呼地喊:“松嘴!再不松我把你扔海里喂鲨鱼了!”   路峰听到这动静才回过头来,叹了口气,走过来登记,签字,随后一言不发直接走了。   白焰生看着登记表上的名字和年纪,总觉得对不上,他看着远去的路峰:“喂,路医生,关系一栏你没填啊。”   “随便吧,我跟她不熟。”路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显然压根不在乎这个姑娘。   刘四喜没想到他态度这么恶劣,气鼓鼓的,从白焰生手里抢过笔来,在关系一栏写道:“未婚妻!!!”   然后把笔随便一扔,也不管扔到了哪里,拔腿就跑。   白焰生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年头居然有人用未成年的小屁孩来冒充未婚妻?   当他是三岁小孩好骗吗?   他当即把这份登记表交给了旁边的哨兵:“去,送给孔厅长,让他查查这个女娃娃到底什么来头。”   闹剧过后,他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盼来了安六合等人的船只。   他热泪盈眶,破天荒的第一次,在一大堆复杂的官职里面挑了一个称呼安六合:“安局长,我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安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默地全都看向了坐在后面的安六合。   安六合正在哄小杰呢,周中擎用的是他们爷们儿之间的方法,她也要用她属于妈妈的方法。   她说得比周中擎细致一些,也委婉一些。   不过大致意思都是类似的。   “今天这个意外,也许根本不是我们小杰粗心大意造成的呢。”安六合已经决定了,不让孩子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于是她笑着指了指一望无尽的大海,“也许是风浪太大了,不然我们小杰都这么小心了,怎么会把泡泡弄破呢?”   “嗯,是风浪太大了。”小杰笃定地看着蓝色的大海,海风一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爽。   “回家啦!”他兴奋地从安六合怀里跳下甲板,在一大家子的注视下跑到了周中擎身边,重新牵住了他的衣摆。   作为大哥哥,就是要成熟一点的,牵个衣摆而已啦,他又不是够不着!   可周中擎怀里明明谁也没抱着,他蹲下想把小杰抱起来,小杰却拒绝了他:“我自己可以走的,爸爸也很辛苦,妈妈说了,不累的时候要自己走。”   周中擎笑笑,搓了搓他的脑袋:“好,那你走不动了跟爸说。”   父子俩一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周中擎老脸一红:“看我,都忘了正经事了,媳妇,白营长喊你呢。”   “啊?喊我?”安六合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什么规划局的局长呢。   她都没当回事。   是这样的,海岛虽然是特区建制,可对外宣称的是归连城管辖,跟县城一个等级,所以这很多机构的名字就成了问题。   按省一级的来吧,好像有点太张扬了。   可按照大市下辖的县城来吧,又着实委屈自己个儿了,所以这名字一直没敲定呢。   就比如这警察待的地方,到底是按省级的公安厅来呢,还是按照县城的公安局来呢?   要是按照省级的,那安六合这规划局也得跟着改啊,得叫规划厅。   那她就是厅长,不是局长。   这么纠结着,就连苏继善办公室的名牌上都只写了名字没写官职。   所以安六合一下子真没反应过来她还是个什么局长。   她如梦初醒般站起来,在亲人们的注视下,腼腆笑笑,走到了船头:“白营长,不是你叫人请我妈和我爱人的嘛,有我什么事啊?”   “是我糊涂了,他俩都不好使。”白焰生要委屈死了,这猪头脸上,还有华念君?????留下的几个猫爪子印呢。   她那指甲又长又尖,不是猫是什么?   他气得不轻,没等安六合问就控诉道:“华念君说了,要你去,她哥听她的,她要你去说句话她才肯让她哥收手。”   “怎么又扯上我了,又不是我让她嫁给葛长征的。”安六合心里直犯嘀咕。   安家众人也觉得这华少将的千金实在是蛮不讲理。   “没办法,人家指名道姓,你还是去吧?”宁华夏也来气,这都什么事儿。   安六合没反应,她在琢磨到底要她去做什么。   安四海劝了劝:“去吧小六,你要不去,出了事就说你害的!”   “你说贼不贼啊,阴不阴啊!”李秀华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实在是大开眼界。   安六合叹了口气:“去吧,八荒九州,你俩在这收拾收拾,把东西搬到四哥院子里吧,我去去就来。”   “媳妇,那我呢?”周中擎觉得自己也该去,可他带着小杰呢。   没想到小杰倒是机灵,赶紧撒手,跑过去牵住了大舅舅的手:“我跟大舅,爸,你去保护妈妈!”   “好小子,真爷们儿!”安一方跟他挤眉弄眼的,俨然一个老小孩带着一个小小孩。   那就这么定了,一大家子兵分两路,这边两口子去灭火,那边一大家子去做饭叙旧。   路上宁华夏还犯嘀咕呢,好不容易长子回来了,一大家子去老家聚聚多好,非要被这事弄的,又把老爷子和老二撇家里了。   想想就来气。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反倒过来安慰大家:“你们六妹妹身上责任大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走吧,总归是人来得差不多,等明天我再叫你们爸和二哥过来。”   嗯,也只能这样了,安一方见一大家子又唉声叹气的,赶紧过来安慰道:“哎,妈,这是好事啊,说明我们六妹妹和六妹夫以后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俩多生几个,回头过继一个给我,省得你们总催我结婚,哈哈哈!”   “好你个安一方,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大老远赶回来没安好心!”宁华夏气得把蕾蕾和英招塞给了七星和别轲,老当益壮地追她那混账大儿子去了。   一家子又闹了起来,话题瞬间被转移开了,都在讨论要是老大真的不结婚,谁家舍得把孩子过继给他。   “反正我不舍得!”何香芹抢在所有人前头表态,说完看着身边的安平,想把他往自己怀里拽。   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子,绝对不舍得。   安平虽然没有拒绝,可肢体语言多少有点抗拒,他默默地移开了外侧肩上搭着的手,小声道:“妈,你弄疼我了。”   何香芹赶紧松开,笑着往前走:“安平,走,看看你四叔家里养的兔子怎么样了。”   安平没吭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跟上去,由着她自己走在了前头。   至于其他人,安四海家也就两个娃,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不得。   老五不在,在也没有。   老七刚结婚,没道理卷子刚发下来就管人要成绩吧。   至于老八老九,媳妇都没影子呢,还孩子呢。   所以说来说去,果然只有老六家里孩子多,也只有老六这边是半路夫妻,情况特殊。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安四海却摇头:“不行。还是得咱大哥自己努力,小六家的想都别想,她哪怕去要饭都不可能把孩子送人的。”   “那是当然,我六姐最疼孩子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紧着孩子的先来。我说句难听的,要是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要是今年还是有洪灾,她肯定会把最后一口粮都省给小杰和蕾蕾的。”七星一路没怎么插嘴,却在这时为自家六姐辩解了几句。   “嗯,小七,别往心里去,不过是大哥这么一闹,大家随便琢磨了一下,不是真的要你六姐把孩子送给大哥,咱大哥也不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安四海安抚了一下七星的情绪。   七星松了口气,却忽然有点好奇:“二嫂,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我没意见啊,都好。”何香芹不知道七星为什么单单问她一个。   李秀华也在呢,又不是她一个嫂子。   七星却笑:“是哪个都不送的都好,还是随便送哪个都好的都好?反正不是你的孩子,你不心疼呗。”   “七星,你胡说什么呢?”何香芹忽然回头,有些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七星本来没有恶意,她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二嫂这么激动。   她撇撇嘴,不满地嘀咕道:“干嘛这么凶啊,我就是看大哥逗得大家很开心,所以跟着学一学,怎么他开玩笑你们就笑哈哈的,我开玩笑就生气啊?”   何香芹啊了一声:“你……你开玩笑的啊,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啊,很伤感情的,回头你六姐真以为我这么无情无义的,多不好啊。”   “我没这么说啊二嫂,我就是学大哥,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七星无奈极了,看来这说话的学问,还得好好找六姐再学习学习啊。   此时她的六姐也想找人学习学习呢。   她想问问,什么叫“安六合我跟你换一换男人”。   作者有话说:   二嫂属于生在特殊家庭,长期受到周围人的议论,以至于被迫自我压抑,造成了心理扭曲。   她不是真的坏,她的扭曲在于她更注重别人怎么怎么样,而不是我该怎么怎么样。   其实这种情况,在很多原生家庭不幸福的人身上都有体现的。   她也会有勇于正面自我,改变自我的那一天。   写她就是为了警醒女主,要侧重小杰和蕾蕾的心理健康。   大哥大大方方提雷凯,是为了不让女主和男主心里有沟沟坎坎。就像他说的,其实生老病死都是寻常事,改嫁也是正常选择,没必要陷在封建糟粕的贞操观念里害人害己。   当然我笔力有限,未必写得那么令人叫绝,但我也是尽力了,如有不足之处,我也没办法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第85章 他是我的男人(一更)   安六合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女人, 只觉得她可悲。   她有个地位尊贵的老子,又有宠爱她的哥哥姐姐,虽然她妈去的早, 可她的人生已经比大多数人优越了不少。   她虽然生在战乱年代, 可没过几年国家就走向了和平,她从五六岁开始就沐浴在了新时代的光辉之下, 可她却把自己活成了旧时代里最可悲的那一类女人——   没有自我, 只想依附男人,俗称菟丝花。   这样的女人,安六合真的连都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华念君的无理要求:“不可能!”   华念君知道她不会轻易松口, 可是她本来也不在乎安六合的意见。   所以她看向了周中擎,上前一步, 试图去抓周中擎的手, 却被周中擎不假思索地避开了。   他往后退了三步, 紧紧攥着安六合的手, 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的口吻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蔑:“怎么?你以为我媳妇的幸福是靠我得来的?你以为你嫁给我你就可以成为赢家?你错了, 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也许可以靠父母赢得先机, 也许可以靠路上的贵人推波助澜,可后面怎么走, 能走多远,还是得靠自己。我说句不好听的,我媳妇就是不嫁人,也可以过得比你好一万倍。而你, 就算回到封建时代嫁给皇帝, 你也活不到最后, 因为你把自己的路全部堵死了,你输在了你自己身上,你再怎么怨恨别人也没用。”   “周中擎,你少说废话!我就问你,安六合的父母能给你提供人脉吗?能帮你走向中央吗?不可能的!你跟她继续鬼混下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顶多在这个岛上呼风唤雨,然后呢?你还是要屈居别人之下,你连你所在的军区都走不出去,你只能一辈子守着这个岛,守着这个女人,你是不会再有更高的发展的!”华念君不在乎他对自己的嘲讽,因为她相信,只要是男人,就向往权利和地位。   只要向往权利和地位,那么她的父亲就是周中擎最好的靠山。   只要父亲醒来,她就可以去求父亲,帮周中擎扫清通往首都的障碍,帮他一步一步,走出大军区,走向海军总局,走向权利更高峰。   这才是她的底牌,她的王牌。   她志在必得地看着周中擎,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跟葛长征待在一个屋檐下了,她再也不想整天羡慕安六合有个疼爱她的丈夫了。   只要她能帮着周中擎爬得更高走得更远,周中擎一定也会对她疼爱有加的。   她并不是个坏女人,她只是脾气大了点,想法简单了点。   可这段时间,她已经想明白了不少。   与其继续跟葛长征斗法,不如离婚,另寻良人。   是她犯了蠢,当初居然会嫌弃周中擎不够白净,居然会因为张临渊更符合自己的审美就?????轻易改弦更张。   她应该听爸爸的话,周中擎才是那块美玉,而其他人,都是不值得雕琢的顽石罢了。   她现在后悔应该还来得及,她还年轻。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危言耸听对周中擎一点用都没有。   这个男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坚定地拒绝了她。   他说:“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追求,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守着这个岛,守着我的老婆孩子。至于什么海军总局,什么权利的中央,如果你觉得好,你可以自己勇攀高峰。你说的没错,你有那么厉害的一个老子,你怕什么呢?你可以把这个机会留给你自己,加油华念君同志,你一定可以的,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为了我的顶头上司,可别忘记我的点拨之恩。”   说完,周中擎就挽着安六合的肩膀走了,似乎多待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华念君并不想自己奋斗,她追了出去。   张开双臂,拦在了这对夫妻面前:“不准走!我还有话跟安六合说!”   安六合看着她:“说吧,我听着。”   华念君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把刚刚对周中擎说的话用换了个说法,用来恐吓安六合:“你就不怕将来他埋怨你吗?你真的要这么自私,阻断他进入中央的可能吗?”   “你真的很可笑,你凭什么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很想进入中央呢?凭你脸大吗?我告诉你,他不会埋怨我的,因为他是我的男人,我去哪,他就去哪。他的眼里只有我和孩子,其他人对他来说,那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张三李四,无足轻重,懂了吗?”安六合已经没耐心了。   她转身,看着一直沉默的华长征,问道:“这位首长,既然您能娶到沈市司令的女儿,想必您自身的军衔也不低吧。既然这样,我希望您能有点高级军官的样子,该解决矛盾就解决矛盾,而不是在这里听信您妹妹的一面之词,胡搅蛮缠,一点体面都不顾了。我说句难听的,虽然我跟华少将不是很合得来,可我看到他的女儿这么丢人现眼,我还是挺同情他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身上,他的战友和同僚们会怎么笑话他?难道你想让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听别人议论你们兄妹的荒诞举动吗?”   说完,安六合便走了,紧紧抓着周中擎的手,半个眼神也不想再多给这对兄妹。   安六合一走,华长征就松开了葛长征的衣领子。   两个长征都挂了彩。   谁也没比谁体面到哪里去。   华长征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来当说客,可现在,他觉得没必要了。   因为安六合的一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身上。   是的,他不想让他爸爸晚节不保。   他追了出来,看着那个只剩背影的女人,思绪翻涌。   身边传来华念君不满的哭闹声,一声一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得承认,他很意外。   他没想到这个叫安六合的女人这么冷静这么清醒。   他原本做好了看两个女人扯头花吵架的准备,结果呢,人家压根不稀罕把她妹妹当对手,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闹出人命来,人家并不在乎。   是啊,凭什么在乎呢?   又不是人家两口子害他妹妹跟葛长征鸡飞狗跳的。   人家夫妻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一心只经营自己的家庭,他妹妹有什么资格惦记别人家男人,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惹是生非?   他忽然低头,看着自己被扯起来的衣摆,平静地说道:“君君,别闹,进来,哥跟你好好谈谈。”   “我不谈!哥,你居然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为什么?”华念君脾气很大,一把将她哥哥搡到了墙上。   华长征叹了口气:“因为我还有求于她。”   作者有话说:   来姨妈了,睡过头了,先更个短小的 第86章 充满魅力的女人(二更)   华念君不明白她哥什么意思。   她很生气, 觉得她哥是在找借口,她甚至怀疑她哥是不是看上安六合了。   毕竟,她得承认, 安六合长得特别好看。   即便是作为两个孩子的妈, 也依旧有着嫩得出水的脸蛋儿,玲珑有致的身段儿。   之前她刚来岛上的时候还不这样想, 那会儿天气冷, 穿得也厚,安六合又是个不讲究穿着打扮的女人,所以她总觉得安六合那没有款式可言的衣服下面, 也许藏着的是因为两次生育而走形的身体。   可现在,夏天来了。   衣服越穿越少, 安六合的身段儿也越来越显眼了。   她错了, 生儿育女并没有给安六合的身体带来什么减分的改变。   相反, 她这种成熟小妇人的气质, 反倒是给她平添了不少的韵味儿。   只要是个眼睛没瞎的男人, 想必都会看得到她的美。   这也是为什么岛上要给她征婚的时候, 报名者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所在。   美人谁不爱呢,她哥也只是个俗人啊。   更何况, 她那个嫂子……   想到这里,华念君气不打一处来, 她质问道:“有求于她?你别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你老婆可是个母老虎,你要是敢在外面乱来,她不得扒了你的皮!”   华长征当然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他压根没有别的想法, 他是想找安六合谈合作的。   不过, 华念君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子,他并不会因为安六合的三言两语就对妹子翻脸。   所以他还是语气柔和地哄了哄华念君:“君君,从小到大,哥有错话说给你听吗?”   “那倒是没有。”华念君听到这话,心中闪过一丝羞愧。   其实她跟葛长征结婚的事,她哥是反对的。   她决定嫁人之前,给北大荒那边拍了电报,她哥一向看重她,自然立马就回了电报。   在这个电报按字收费的年代,华长征发了一篇长篇大论过来,简而言之一句话:二婚带娃的男人,别嫁。   结果华念君架不住葛长征的温柔攻势,还是迅速沦陷了。   她以为她一意孤行奔赴的是人人羡慕的甜蜜未来,结果……   现在大哥这么问她,她很理亏,只好摇摇头:“没有。”   “你知道就好,听话,跟我进来,哥来处理你们离婚的事。”华长征其实来之前就听说过安六合的名字。   毕竟他们虽然远在祖国的最北方,可依旧牵挂着这片广袤土地上的千千万万个同胞。   华北和华东的这场洪灾,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北大荒那边也组织运送了一批救荒粮过来。   当时他接到的任务,是把年前的库存全部拿出来,救命要紧。   结果真到了装车出发的时候,上头却说,用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一半就行。   “剩下一半别的团部补上了?”华长征非常意外。   他所在的二九0农场位于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的三角洲地带,是农建二师五团垦荒后建下的基业,他以为是铁力的四团和二九一农场的六团抗下了更重的负担。   结果……   结果四团六团的救荒粮支援量也被削减了一半。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内部通报,这一切跟四团和六团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一个叫安六合的育种专家减轻了灾区的大半压力。   她不光给灾区准备了大量的救荒粮,还送去了洪水褪去后下一季播种所需要的稻种。   而这样的稻种,据说是亩产可达一千二百斤的新品稻种。   华长征一开始是不信的,直到他押运的粮食抵达了灾区,他看到家家户户都在排队领那种奇奇怪怪的绿色小果子,而那些生产积极分子的家庭,还可以领走一定量的新稻种。   他很好奇,抓了一把绿色的小果子,然后……   吃撑了。   后来他找到发放救荒粮的负责人一问,才知道这绿色的小果子吃一粒就够了,能顶一顿饭的量。   他当时就激动得两眼放光,他们兵团可太需要这东西了。   奈何五月份正是东北春耕的关键时候,他没有时间去岛上找这个育种专家要种子,只好先回去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   这一耽误,直到这次接到妹妹的家书,他才有了正当的理由过来找一找这个专家。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专家居然是个肤白貌美的甜妹子。   他现在就一个想法:周中擎上辈子肯定积攒了大功德,不然怎么会跟这种本事通天的完美女人走到一起?   他收回思绪,看着院子里的葛长征,再看看跟进来的华念君,忽然不想再陪妹妹胡闹下去了。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姓葛的,你现在就给我把离婚申请写好,我去找你们政委谈判。”   可葛长征并不想离婚。   要是他舅舅知道他跟华念君闹成这样,肯定会雷霆大怒。   他得罪不起他舅舅。   他只好先服软:“谁说我要离了?不离。”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妹妹?”华长征看?????在同为长征的份上,给葛长征一个申辩的机会。   毕竟那个叫安六合的专家也说了,不能听信他妹妹的一面之词。   葛长征叹了口气,解开了自己的衬衫,连裤腰带也一起松了,露出自己的大裤衩子,以及浑身上下被华念君糟.蹋后的惨状。   华长征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妹子,这都是你弄的?”华长征惊呆了。   这这这……这么多的烫伤,划伤,抓伤,刺伤……   葛长征身上已经找不到几块好的地方了。   华长征终于意识到,自家妹子并没有家书里说的那么无辜。   他震惊地抬头,对上葛长征怨念的眼神,忽然有点过意不去:“这……”   葛长征冷哼一声,把衣服穿上:“我承认,第一个动手的是我,我打了她一个嘴巴子,可那能怪我吗?她非要栽赃别人,说岳父大人沉船是周中擎的阴谋。这件事当时闹得厉害,我气头上只得打了她一巴掌。在这之前,我哪天不是哄着她顺着她,你自己问问,来岛上之前我亏待过她吗?”   “君君,有这回事吗?”华长征在岛西潜伏的这些天多少听到过一点议论,但是不多,而且只言片语的,很碎片化,没有办法拼凑出完整的始末来。   所以他想听听华念君怎么说。   结果华念君直接否认道:“没有。不是我想栽赃周中擎,是葛长征的手下叫我这么说的。我现在想想,可能一开始就是他授意的,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然后把我当枪使,还打我!真是够阴险的!”   “怎么,这事还跟你的手下有关?”华长征这下彻底茫然了,这跟他听到的不大一样啊。   看来这事不仅仅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为了不失公允,他决定找找岛东的其他人了解一下情况。   而住在一条街道对面的吕国豪,似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华长征便领着妹妹和葛长征过去了。   吕国豪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平时他是不干这活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他的内裤因为某些原因……脏了。   为了掩饰自己精神出轨的证据,他只能趁着邹宁不在家赶紧洗了。   刚把大裤衩子晾上,就被华长征缠上,当起了恩怨解说员。   听完吕国豪的说法,华长征忽然松开了华念君的手:“君君,你跟哥说句实话,他说的跟你做的,对不对得上?”   华念君本来还想否认,可她看着她哥忽然陌生的眼神,有些不安地拧了拧衣摆。   耳边传来吕国豪的声音:“肯定对不上啊,谁不是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华念君白了吕国豪一眼,要你多嘴!   她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承认错误。   她以前都是这样的,犯了错误只要跟哥哥低个头就可以了,所以她赶紧抓住了华长征的手:“哥,我错了。”   华长征好半天都没说话。   他虽然护短,可他更是个心系广大百姓的军人。   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对安六合和周中擎做出那样的事,因为他们夫妻俩是跟他有着共同追求的。   他们都想为这个国家出一份力,都想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不然北大荒那么艰苦的条件,他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要知道,那里可是在祖国的最北边,光是冰封期就将近半年。   这样的地方,生产劳作何其艰难,没有一点奉献精神,怎么可能待得下去?   可他做到了,而且他是那群人里最积极的一批人。   他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丢下了一句话:“姓葛的,你要是不想离婚,就给我写个检讨书,自己找你们政委念一遍,不然这事我跟你没完。”   虽然还是在维护他妹妹,但他的态度已经明显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不打算偏袒到底了,他决定让他妹妹重新做人。   *   安六合回到四哥那边的时候,饭菜还没做完。   周中擎本打算系上围裙去帮厨,却被安六合从厨房推了出来:“去陪陪我大哥,他难得回来。”   “你呢?”周中擎不解,难道她就不想自己大哥吗?   再说了,菜都做了那么多了,再做吃不完啊。   可安六合有她的道理,她解释道:“我大哥最爱吃我做的虾婆饼,最爱喝我炖的蟹黄鱼肚汤,他们做不来的,你快去吧,看着点小杰他们,啊。”   “没听说过这两道菜,等会可以给我尝尝吗?”周中擎把围裙解下来,帮安六合系上,还贴心地把她的头发撩起来,免得被系带刮上去扯着头皮。   安六合站在那里,张开双臂让他照顾着,系好转身的时候,捏了捏的脸颊,嗔怪道:“我的旅长大人,这还用问吗?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准跟我哥抢啊。”   “好啊,你偏心!”周中擎佯装不满,也捏了捏她的耳垂,软乎乎的,真叫人爱不释手。   安六合一把拍开他不老实的爪子,把他撵了出去:“对,我今天就偏心了,你哭去吧!”   周中擎笑着出去,正好跟端着菜篓子过来的何香芹打了个照面。   他喊了声嫂,没想到却被何香芹叫住,让他去外头说话。   他很好奇,有什么话非得躲到院子门口再说?   到了外面才知道何香芹是想留在岛上,问他能不能帮忙跟安六合说一声,给他们一家留套房子。   周中擎觉得这二嫂特别的奇怪。   直接问道:“二嫂,你难道不知道岛上的规定吗?只有放弃老家公社关系的才可以在岛上分配住宅。你和二哥显然不符合这个要求啊。”   “可是……可是你四哥四嫂他们也没有放弃首钢的户口啊,他们怎么就可以?”何香芹还是盯着别人家得到的好处,却不想想别人家付出了什么。   她的想法让周中擎非常意外,更意外的是,她为什么不找安六合去说呢?   她跟安六合不比跟他这个妹夫关系近一点吗?   他狐疑地打量着何香芹:“四哥他们属于特殊人才,是来进行技术支援的,只要他们离岛,房子就会被收回。那么你和二哥有什么可以提供的技术,可以跟我说说,要是符合援建需求,并且你们会定期过来支援的话,你们自己就可以申请,不必找我。你要是实在不懂,可以去问六合,自家小姑子,不是更方便吗?”   何香芹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拒绝。   她还以为只要是六妹的家人提要求,他就一定会答应呢。   毕竟,看他这些天的表现,六妹在他那里可是第一重要的,那么相对应的,六妹的娘家人自然也会得到不一般的待遇吧。   结果……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我跟你二哥啊,我们没什么好支援的技术,我们也就是想来岛上住住,散散心什么的。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六妹那里你也别说什么,她那么忙,我也不好意思给她添乱。”   说完,她就赶紧进院子里去了。   周中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点担心,这位二嫂,看起来不像个安于现状的人啊。   等晚上回去,还是跟他媳妇说一说吧。   他跟着回到院子里,还没进屋,就听安一方喊道:“哎呀小周啊,你跑来跑去做什么?快快快,来看看我给孩子们带的好东西!”   周中擎凑近了一看,好家伙,不愧是沈飞来的,带的都是什么啊。   清一色的战斗机模型!   都是木头做的,巴掌大的一点点,又精巧又细致,每一个战斗机的机身上,都刻着小孩的名字——   安平,安乐;茅晚秋;安康,安福;雷杰,雷蕾,周英招。   一共八架,只有茅晚秋的那一架暂时送不出去。   周中擎好奇地将这架米格15拿在掌心:“茅晚秋?让我猜猜……三姐家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脑子灵光着呢!”安一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错,是你三姐家的!新疆太远啦,我怕寄过去路上给我摔坏了,就一起带过来了。先放你四哥这里,等什么时候你三姐一家回来了,再给我这外甥女吧。”   “大哥就是大哥,每个孩子都想到了!我就不行了,我只想到今天是小英招的生日,所以只准备了一个礼物。”安四海说着,拿出他前天晚上刚刚赶工完成的一个手工作品——   一只用铁丝拧成的小……狗?   不,不对,这小动物虽然长着狗脑袋,但却有着马的身子,还长着一双翅膀,身体上还缠了黑黄相间的毛线,看着跟老虎的斑纹似的。   周中擎恍然,这是把英招的生肖和他的本体形象结合到一起了?   四哥知道英招的真实身份了?   他赶紧去西屋把英招抱了过来,让他自己去接两个舅舅送的礼物。   英招这会儿的个头太小了,爪子就那么一点,是拿不起一架小飞机的,只能用小拇指勾着铁丝小狗的尾巴,把这礼物倒提在了手中。   他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大舅,谢谢四舅。”   搞得安?????一方闹起了情绪:“小坏蛋,嘴上说着谢谢大舅,却不拿大舅送的礼物,大舅不高兴了,要英招亲亲才行。”   英招笑着往安一方怀里扎,小短胳膊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脸上,送去一个香糯湿滑的吻。   安一方哈哈大笑,跟端着炸.药一样,端着英招找安六合显摆去了:“看,你四哥做的小狗。”   安六合正在掏蟹黄呢,这个季节正是吃螃蟹的时候,她多弄点,让大哥吃个痛快。   闻言她抬头看了眼所谓的小狗,乐得不行:“这是小狗吗?这是小猪吧?不过也对,我家英招现在肥肥圆圆的,可不就是小猪猪嘛。”   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了英招身后那姿势别扭的安一方同志,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立马丢下手里的螃蟹,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把英招给我。”   她得好好说说周中擎,怎么能让大哥抱孩子呢,回头给孩子抱个好歹出来,哭都来不及。   她可是亲眼见过的,当年安平就是那么哐当一下,从他手里砸地上去了。   她赶紧把英招抱着去了外面,一看,怀里的英招正在哭呢。   视线对上,英招委屈地控诉道:“我才不是小猪猪,我是小马,小马……唔……”   也对,怎么能管神兽叫猪猪呢,这不是奇耻大辱吗?   安六合赶紧赔不是,却怎么也哄不好了,只好喊周中擎:“英招他爸,孩子需要你!”   这是周中擎今天第二次被这么喊了。   不觉老脸一红,他媳妇真是的,喊得这么肉麻做什么,搞得他很得意好吗?   他恨不得拿个大喇叭,让岛上其他人都听听,他是安六合孩子的爸爸!   他跑过来接过英招,父子俩往远处的六合湖走去。   他坐在湖边,把英招圈在臂弯里:“哭什么呢?还哭出调调来了,唱歌呢这是?”   “唔,妈妈说我,说我是小猪猪,唔……”英招委屈死了,猪猪那么臭,他才不要做猪猪呢。   周中擎哈哈大笑:“这次是妈妈不对,晚上回去我们严肃批评她!”   英招却又心疼了:“不行不行,不可以凶妈妈。”   “那……那我们温柔地批评她?”周中擎越看英招这个样子越是欢乐,怎么这神兽的心智还跟着体型也变低幼化了呢,真好玩。   英招点点头:“嗯,温柔点,不然妈妈会哭的。”   “妈妈会哭吗?”周中擎想了想,确实会哭。   心意难以确认的时候应该就偷偷哭过,在山洞里,在招待所里,在温泉池下,但他从来没有凶过她。   除此之外,她知道他的心酸往事时会心疼到落泪,跟他唯一一次闹别扭时也会哭泣。   但没有一次跟“凶”有关。   所以英招说的应该是别的情况。   周中擎忽然好奇:“有谁凶过妈妈吗?”   “有啊。”英招歪着脑袋,“她师父好凶的。”   “哦?她还有师父呢。”周中擎稍微有点警觉,问道,“她师父在哪里?跟过来了吗?”   “不知道。”英招想了想,主人的师父在她飞升之前就云游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说不定也已经飞升了。   周中擎站起来,把英招抱着往回走,晚上他要好好跟媳妇谈谈,谈谈她那个世界的事情。   万一再有个师兄弟什么的,万一也跟着飞过来了……   他不敢想。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围着坐了两桌人,安一方待遇特殊,先享受了安六合的独家上菜服务。   他看着面前的一盘虾婆饼和一盆蟹黄鱼肚汤,乐不可支:“哎呀呀,六妹夫,今天我就觍着脸,跟你抢一回好吃的,等我走了,你再叫我六妹慢慢给你做。”   周中擎故意白了他一眼:“那不行,我现在就得抢!”   两人还真就你推我搡地抢了起来,闹得安六合怪难为情的,只好走过去抱着周中擎的胳膊,轻轻在他耳朵边上说道:“你傻不傻,我给你留了,快来。”   周中擎当然不傻,他就等这句话了,他故意拔高了音调:“哎呦,我肚子疼。四舅哥,该你了,我去蹲个茅厕,你可千万别让大舅哥一个人吃独食啊!”   安四海配合默契,果然顺走了安一方的筷子,气得安一方拍案而起,跟他闹去了。   周中擎去了厨房,果然看到盖在一个竹篓子下的两只海碗,加起来也不少呢。   他尝了一口虾婆饼,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再喝一口蟹黄鱼肚汤,赶紧打住。   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不能独吞。   于是他把自家的三个娃娃都骗了出来。   借口分别是——   “小杰,快,外面有只蝴蝶。”   “英招,走,咱们帮哥哥找个兜网。”   “蕾蕾怎么醒了,哎呀你们先吃,我不饿,我抱她找两个哥哥抓蝴蝶去。”   到了厨房就没见出来,安六合继续往后面端菜,她家这一大三小则躲在厨房吃她留下来的独食。   期间九州过来过一次,见着姐姐这一家子在搞小动作,乐得不行,厚着脸皮过来蹭了一口,吃完“封口费”,又回去抢他大哥的。   一大家子闹哄哄的,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散去。   收拾碗筷的时候,华长征终于一路打听着找了过来。   他站在院子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群星拱月的安六合。   她身边围着的全是安家的亲人们,一个个的,不是问她这个,就是问她那个,也有三三两两互相交谈的,但是谈着谈着,也都会找她参谋参谋。   至于站在她身边的周中擎,则一手抱着一个娃,脖子上还骑着一个,正在抓他的头发玩,看他那乐在其中的样子,真是叫人眼热。   华长征忽然有些羡慕周中擎,他老婆真是不可多得的完美女人。   真好啊,有这么相亲相爱的一大家子做岳家,能省不少心呢,不像他媳妇家里,整天勾心斗角,鸡飞狗跳。   可见这人啊,过得幸福与否,跟权利和地位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有的人就是有带着身边人一起幸福的魔力,哪怕身处逆境也可以带着大家走向曙光。   可有的人,就像是衰星附体,走到哪里都能影响一群人跟着消极,跟着低沉,闹得一大家子都不安生。   他真不想看到他妹妹成为后者。   不过有些事,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喊了一声:“安六合同志,我找你有事。”   安六合应声而出:“呦,是你啊。”她干脆叫上周中擎,一起出去了。   孩子交给了娘家人,先谈正事。   “要是为你妹妹的事,就不用再费口舌了。”安六合很不留情面,她可不想掺和华念君的家务事,她没那么闲。   她的口吻明显有些不耐烦,华长征却并不生气。   他伸出手来,笑着说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黑龙江农建二师五团的华长征,我谨代表我们五团,郑重地向你发起合作的邀请。” 第87章 与北大荒合作(一更)   安六合没想到他是来谈合作的。   既然这样, 那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因为她也知道,北大荒那边有肥沃的黑土地,土壤营养丰富, 普通的种子到了那边都可以提升产量, 更不用说她培育出来的变异品种了。   四哥这边太吵,她便干脆回院子里说了一声, 随后跟周中擎一起把华长征请到了自己家的小院子里去。   走过去不是很远, 一路上华长征都好奇打量着。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毕竟这里离大陆很近,北边有以首都为中心的京津冀经济圈, 南边有以海市为中心的长三角经济圈,再近一点, 岛门口的东省和江省古往今来都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可以说, 这座海岛, 只要找准定位, 好好发展, 将来一定可以成为沟通南北方经济的重要桥梁。   说句不夸张的话, 有了这座岛,连带着东北都会受到一定的好处。   往好了说, 要是这里建成海港,等以后经济发展起来, 一定可以极大的减轻东北的物产南下的成本——因为可以走海运直接从这座海岛进行中转,不必再费劲巴拉地走山海关进京绕一个大圈子。   往坏了说,要是小鬼子和南朝鲜心怀不轨,这座海岛也会带来强有力的缓冲效应。   简而安之, 不久的将来, 这里一定可以发展成为新型的经济圈和军事重地。   难怪要把整个岛东都划给军队管理了, 这就是祖国的第一道军火防线,可不得好好利用起来吗?   华长征到了安六合的院子里,变得特别侃侃而谈。   他谈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也承认自己对于妹妹的偏袒影响了判断力。   “我希望从今往后,我们只谈合作,不谈那些乱糟糟的鸡零狗碎了。”华长征郑重地提出了化干戈为玉帛的请求。   安六合与周中擎相视一笑,夫妻俩都没意见。   至于华长征找安六合要的种子,安六合也不会吝啬,毕竟华长征承诺了,会用那边优质的牛羊猪幼崽进行等价交换。   她算了算日子:“这样吧,三天后?????就是我和我家周旅长的婚礼,我在这之前给你准备一批,正好你喝了喜酒再走。”   “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华长征又留下来闲聊了一会儿,燥热的夏风把爽朗的笑声吹向了远方。   安六合不无感慨地想着:看来这个长征比另一个长征有脑子,希望今后合作愉快吧。   送走了华长征,安六合刚准备休息会,却又迎来了纪娉和沈芒种。   纪娉是为了实验室那些花草的事,她愁得不行:“小安啊,胡家栋说,那里头的植物有一半都不能进行二代繁殖,毛益军倒是乐观一点,不过他也认为起码三分之一的植物是有问题的。你看,要不你跟九州一起过去跟他们说说?”   “姐,你等我一下,我看看芒种找我什么事。”安六合看向她身后的大姑娘。   芒种这个姑娘,平日里都大大咧咧的,特别有亲和力也特别有感染力,走到哪里都是大姐头的风范。   可今天,居然红着脸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六合很意外,走过去抓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有压力。   沈芒种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个男人……他真的是华少将的儿子?他……他结婚了吗?”   “嗯,华少将的大儿子,结婚了,老婆家世显赫。”安六合是挺震惊的,看沈芒种这个样子,明显是怀春了。   这可怎么是好?   要是看上别人,她还能帮忙牵线搭桥的,可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那真是自讨苦吃了。   她担心地看着沈芒种,不希望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想想还是劝了劝:“依我看,他不像个三心二意的风流胚子,你还是多看看身边其他的小伙子吧。”   “姐……”沈芒种鼻子一酸,有些委屈,“他来的时候骗我,说他是葛副旅长的亲戚,我也不知道他结过婚了,我……你放心,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真要是有了老婆孩子,我也不做那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沈芒种抹了把眼泪,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结果……   她很是嫌弃自己,说完就转身跑开了。   安六合追出去,把她往回拽:“哭什么?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遍地跑?你要是觉得孤单觉得难受,这两天就来帮我整理种子。”   “那互助会那边怎么办?”沈芒种倒是不介意来帮忙,她就是怕自己分身乏术。   安六合叹了口气:“让你发展几个得力的助手,情况怎么样了?”   “识字的不多,办事的倒是有几个,刘嫂子现在负责那边的桌椅和卫生,每天都会把教室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秦红袖正在游说第二批来扫盲班的学员;小红现在最积极,天天一到休息时间就去练字,不过还是像狗刨的,她说她可能没有天赋……”沈芒种大概介绍了一下那边的情况。   安六合点点头:“那就让刘嫂子帮忙照看两天,这两天你就跟着我。”   沈芒种便跟着她和纪娉一起往实验室那边去了。   周中擎锁上门,看着自家媳妇跟另外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地骑着车子远去,不由得嘴角上扬,会心一笑。   真好,她媳妇的世界不只有他和孩子,还有更广袤的天地,更辽阔的宇宙。   他也要去岛东看看了,至于三个小屁孩,先留在四哥那边吧。   经过安四海家门口的时候,周中擎招呼了一声,发现一大家子都在给英招送礼物呢。   七星送了个用碎布头和老棉花做的布娃娃,八荒准备的是一张全家福的画像,画的他们一家五口,九州拿着的是一个亲手制作的狗狗面具。   宁华夏送的是一双软乎乎的虎头鞋,特别的可爱。   至于李秀华,则送了英招一身亲手缝制的小衣服。   只有何香芹空着手,一脸尴尬地看着大家,最后没办法,找七星借了五块钱,送给了英招:“拿着,去买糖。”   英招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零花钱,乐不可支,奶声奶气说了声谢谢二舅妈,还亲了何香芹一口,给何香芹内疚得不行,躲一边懊恼去了。   周中擎笑着走开,等英招晚上回家知道家里给他准备了什么,指定开心得飞起来。   他到了岛东,刚准备处理一下今天的事务,就听诸葛鸣吭哧吭哧跑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三营二连的小赵举报吕国豪,说他勾引他媳妇。小赵说了,要你亲自处理这事,不然就到你婚礼上闹。” 第88章 给媳妇的留声机(二更)   周中擎有点头疼, 他不想掺和这事,不满地看着诸葛鸣:“你是政委,思想问题和作风问题归你管, 别来烦我。”   “喂,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是小赵自己说的, 他只听你的, 不卖我这个面子,我有什么办法。”诸葛鸣自顾自坐下,端起周中擎的搪瓷茶缸一顿牛饮。   把周中擎给自己凉的白开水全给喝光了, 诸葛鸣一抹嘴,道:“这事难处理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赵那方面有点缺陷, 他媳妇从嫁过来就是在守活寡, 这都好几年了, 家里婆婆总是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她实在是受气,也实在是守不住了。但他们这又是军婚, 只要小赵不答应他媳妇就离不了。一来二去,夫妻俩早就同床异梦了。也不对, 话不能这么说,这床也是同不了。总之,她那媳妇实在是寂寞,没事就在院子里唱唱什么长门怨, 还有什么窦娥冤, 不知道怎么, 就被吕国豪听见了,直夸她唱得好,没几天两个人就开始眉来眼去,今天还差点……”   诸葛鸣想到这事就窝火,这可是上级军官勾引下级军官的老婆,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要是到时候婚礼上真的闹起来,多不吉利。   周中擎沉思片刻,道:“你让他今晚到我大院里找我媳妇,我现在没空。”   “行,那你忙吧,我去跟他说。”诸葛鸣放心了,有这句话就够了,不管是找周中擎还是找安六合,总归这烫手山芋是送出去了。   诸葛鸣一走,周中擎便去了军备库,他可不想婚礼的时候出乱子,所以他打算这两天到附近海域演习一下,吓唬吓唬小鬼子。   即便是小规模的军事演习,他也得向大军区司令申请,所以他得核查一下军火储备,顺便把小鬼子那里缴获的装备和物资清点一下,该补充的补充,该送到大军区交换物资的就送出去。   军备库在岛东偏北的一处山包里。   当时选择建在这里,就是图它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周中擎叫来装备处的负责人,跟他一起去了军备库。   负责人叫茅文彬,长得高高瘦瘦的,一溜小跑跟着周中擎,手里捧着记录装备的册子。   打开沉重的大铁门,茅文彬拿着手电照着里头:“旅长,您慢点,这边潮气大,所以地上撒了很多石灰,您跟着我走。”   周中擎应了一声,半个小时后,在一堆缴获的物资里面,扒拉出来一台老式的留声机。   造型挺别致的,喇叭像一朵盛开的花,这种留声机并不需要用电,而是靠发条提供动力,通过齿轮传递给转盘带动唱片,唱针发声靠的也是纯粹的物理振动,而控制转速,则是靠一组齿轮带动一个重锤组件运转。   总的来说,这是一项极其伟大的发明。   周中擎在邵政委那里见过,也听过几次,民国时期这玩意儿应该不少,不过现如今,都被拆了拿去炼铜炼铁了。   周中擎将这台留声机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擦拭干净后,又从旁边的箱子里找来一张唱片。   原以为小鬼子的东西,唱的肯定是小鬼子的歌曲,结果等他把唱片放上去,转动发条后响起的,却是一段京剧曲目。   “咦,是《穆桂英挂帅》?”茅文彬也听出来了,他对京剧还是有点了解的,兴奋地喊道,“哎呀,是梅兰芳大师的作品啊!”   周中擎点点头:“没错,看看还有别的唱片吗?”   两人又一起翻找了一会,翻出来一张《贵妃醉酒》,一张《嫦娥奔月》,以及一张《一缕麻》。   周中擎盯着那张《一缕麻》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关于封建包办婚姻的悲剧。   他决定让小赵听听,听完再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他又在军备库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有鬼子那里生产的胶鞋二百来双,美国佬的三文鱼罐头五百罐,小鬼子的香皂五盒,还有一台双龙戏珠的纯金座钟,看式样,搞不好是几十年前从故宫里抢的。   另外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林林总总,价值不菲。   周中擎思索再三,把这纯金座钟单独装箱,带走。   另外还带走了那台留声机,以及五盒香皂。   他打了个申请,把留声机和香皂买了下来,准备送给他媳妇。   而那?????座纯金座钟,则被他安排别轲亲自送往大军区司令那里,让他上交给首都那边。   除此之外,他还申请补给了一批军火,顺便把演习的申请也托别轲带过去了,司令那边应该不会吝啬。   总之,这趟军备库之行还算是收获不小。   这一下午,安六合同样收获满满。   她收到了两个老古板植物学家的肯定。   她搞出来的这些水生植物,确实都像他们说的那样,有很大一部分无法进行二代繁殖。   可她本来就不是让他们去看那些失败品的。   她指了指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盆绿中带紫的小苗,道:“看到这个了吗?这叫多节球序香蒲。”   “球序香蒲我知道,多节是怎么回事?”胡家栋有些发懵,这还是幼苗状态呢,完全看不出来是多节的。   安六合笑笑,手心贴在瓦盆上,催了催苗,十分钟后,幼苗抽条拔高,植株中心长出一节又一节的球状花絮。   “这种香蒲,花絮表面的花粉散发异香,既可以驱蚊防虫,又可以祛风解表,是治疗头风病的一味良药。而它里面的絮状种子,可以在去除种子后当普通的棉絮使用。除此之外,它的根茎也比普通的香蒲鲜脆水嫩,你们可以生嚼一口试试,是不是有种嫩竹笋的口感?”安六合说着,把香蒲的球状花絮摘下来一朵,用小刷子刷下花粉,保存在一只小瓷碗里,再剥开它香肠一般的花絮,露出里面棉絮般的种子。   至于她所说的根茎,她也用剪刀剪下来一截,再分成小段,一人一段品尝看看。   纪娉尝完一口,简直目瞪口呆:“唔,这个好吃,可以炒着吃吗?可以跟竹笋一样腌着吃吗?”   “都行,吃法都是琢磨出来的,慢慢研究更多的花样呗。”安六合看向毛益军和胡家栋,“你们两个吃了感觉如何啊?”   “好吃,我能就这个吃两海碗米饭!”毛益军两眼放光。   胡家栋也竖起了大拇指:“这比我吃过的所有竹笋都鲜脆爽口,这要是推广开,肯定能造福不少沿湖沿河的百姓。”   “我把它们的植株高度也做了调整,普通香蒲最多扎根五十公分的水下,这种的可以扎根一米深的水里。花絮分为浸水花絮,半水花絮和脱水花絮三种。我试过了,浸在水里的那部分,花粉基本上就没法进行授粉传播了,但是会在表面形成一层油膜,不断吸附水中的养分,最终结成一个硕大的类似水瓜的果实,我尝过,味道不错,甜脆可口。半水花絮有点糟糕,这个一般长在水面和空气的交界处,不建议采摘。脱水花絮则可以一节一节采摘。一般一株香蒲,可以长成五到七节花絮。浸水的一到两节,半水的一节,剩下的全部是脱水的。水面上的,采摘一节之后会重新长出一节,直到季节更替,进入深秋,才会彻底结束这一年的使命,枯萎凋零。我观察过了,一节的生长时间在十天左右,按照三四月播种,五到十月开花结果的时间来算,保守估计,一年可以产十五到二十节左右,是经济价值非常可观的特异作物。我准备把这个送去微山湖那边,当然,我们自己岛上也留些,连城和照城也会作为第一批的实验推广地。”   说到自己的杰作,安六合的脸上有着别样的光彩,那是一种骄傲的充满喜悦的老母亲般的神色。   直听得纪娉等人连连称奇。   他们又尝了下所谓的水瓜,唔,有点像小香瓜,特别的甜。   直到离开实验室,走在回去吃饭的路上,众人还在议论,这东西会给种植它们的百姓带来多大的收益。   安六合踏着晚霞回了四哥那边。   三个孩子玩了一天,都睡着了,她去屋里看了看,一一亲吻他们的额头,随后去外面堂屋吃饭。   晚饭是何香芹做的,她格外的殷勤,还总问周中擎怎么没来。   安六合正在夹菜,闻言抬头说道:“他去岛东忙他的军务了,不用管他,等会我给他带一份回去就是了。”   “那行,我把他和孩子们的都一起备上。”何香芹没跟着一起坐下吃饭,而是又去厨房忙去了。   安六合吃完,好奇地问了问宁华夏:“二嫂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她好像有什么事要求我似的。”   “别管她。”宁华夏还能不知道何香芹的打算?   她下午就说过何香芹了,可这个老二媳妇,总是不听人劝啊。   就跟找她亲生父亲那件事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宁华夏不想做个恶婆婆,也就没有把话说得太重。   可越是这样,何香芹越是来劲。   既然老妈都这么说了,安六合也就没有多事。   她晚上还要去互助会看看,也就没留在这里,至于周中擎的饭菜,等会她从互助会出来再来取,顺便把孩子一起接走。   刚骑出去没多远,就听何香芹在后头喊自己。   安六合把车停在路边:“二嫂,有事?”   何香芹吭哧吭哧的,扶着两只膝盖大喘气,她一下午到处逛了逛,越逛越是心里痒痒的。   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安六合。   安六合听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你问问何叔愿不愿意过来支援建设,他本事不小,可以做技术支援,岛上可以给他分一套房子。他要是回去有事,你就带孩子过来住着散散心,你看行吗?” 第89章 爸爸做的秋千(三更)   安六合的提议让何香芹茅塞顿开。   她决定明天就去找她爸问问, 毕竟岛上的房子虽然还在建,但是目前空余的并不多,而且越往后的位置越靠外, 她想抢个离家里人近的, 当然要抓紧时间。   安六合没意见,要是真能把何叔请过来, 那还挺不错的。   这位叔叔说句十项全能都不为过, 关键是他疼爱妻儿,对于他老婆带过来的三个女儿更是比亲爸还亲。   唯一的一个亲生儿子,也被他培养成了栋梁之材。   在他康复后不久就考进了清华的水利专业, 如今已经是个全国到处跑的大忙人了。   照着两家的关系,安六合还得管他儿子叫声哥。   算算也有几年没见过了, 也不知道现在成家了没有。   安六合离开安四海家就往互助会去了。   到了院门口, 发现那里停着一辆拖拉机, 那些妇女们正在帮着搬东西下来。   见着安六合, 刘嫂子很是兴奋, 她抓过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把汗, 随即一溜小跑来到安六合面前,握着她的手, 说不完的知心话。   安六合耐心听着,笑着夸了她几句。   刘嫂子开心极了, 指了指拖拉机上的乐器:“那是老苏从南艺要过来的一批淘汰掉的乐器,有手风琴,钢琴,古筝, 琵琶, 二胡什么的, 还有一箱子口琴。你要来试试吗?”   “好啊。”安六合在异世的时候学过一些古典乐器,古筝琵琶什么的都能信手弹上一段。   至于钢琴,她没学过,异世也没有这东西,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   她过去帮着把乐器往活动室搬,不一会又来了一辆拖拉机,送来的是体育器材。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十点。   安六合找了个册子,把这些东西一一登记编号,贴上了标签。   “明天咱们开个会,定一下借用的规章制度。”安六合今晚先破了个例,借走了一把古筝,五只口琴。   见她在册子上做记录,刘嫂子心痒也想借,安六合便把登记的册子给她:“给,你再问问还有谁想借的,明天早上统一收上来。”   拿上乐器,她去四哥家里接走三个孩子,准备去岛东过夜。   没想到她才把蕾蕾放在背篓里背在身上,门口就响起了摩托的声音。   不用问也知道,是周中擎来了。   他披着一身的星光,风尘仆仆地来接他们母子四个回家。   这一刻,安六合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那种尘埃落定岁月静好的感觉,总是轻易地将她俘获。   这种简单的幸福,是她前面两辈子都抓不住的幸福,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她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良人:“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今天英招过生日,你肯定会回来的。”周中擎笃定地说道,他抚摸着安六合因为忙碌而略显凌乱的长发,帮她把额前的刘海别到了耳后,俯身,亲了亲她额头,连带着那咸涩的汗水,细细品尝。   安六合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被他的胡茬子刮得有点疼,但正是这种感觉,清晰地提醒她,她正在热烈地灿烂地活着。   她又多蹭了两下,直到屋里传来亲人们发笑的声音,她才难为情地跑开了。   三个孩子,两篮子饭菜,一把古筝,口琴不占地方,安六合自己拿着,这么多人和物,被周中擎全都塞到了他的军用摩托上,安六合把小院的钥匙留给了大哥,让他随便住,随后乘着夜风,沐浴着星光,?????跟她的男人一起回家。   路上到处都是萤火虫,蝉鸣阵阵,蛙声如浪。   真好啊,她笑着张开双臂,感觉自己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   周中擎侧身看了看她,笑着问道:“你会弹古筝?”   “会一点。”安六合谦虚了一下。   周中擎保留意见,到了岛东哨卡那里,收到了唐红军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候:“首长好,夫人好!”   安六合笑着跟他摆摆手。   车子停在大院门口,她刚下车,就看到一个军官牵着一个小媳妇,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   路上周中擎跟她提过吕国豪的事,所以她猜测,面前这个应该就是苦主小赵。   她不介意帮着处理一下这些糟心事,毕竟,人家指名道姓要找周中擎主持公道,而周中擎的事自然就是她的事。   她把乐器和饭菜都搬回去,三个孩子都醒了,周中擎一口气把他们全都从车上薅了下来,英招和蕾蕾一起,被他的右臂揽着夹在了腋下,小杰在左,也享受了一次胳肢窝的旅行。   到了院子里,周中擎气都没喘匀,就听隔壁的华念君在跟葛长征吵架。   周中擎已经习以为常。   他把孩子放下,招呼了小赵两口子一声:“你们进来,我去找老吕。”   小赵默默地看着安六合忙进忙出,在她端过来一把椅子时,选择了把椅子让给他媳妇。   他媳妇长得不错,是那种天然风流的明艳长相,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女人,能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难道就不是一种牺牲吗?   安六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位嫂子是个苦命人。   而她的男人,在外面越是表现得照顾她关心她,给她带来的道德枷锁就越发的沉重不堪。   换位思考一下,这种处境真的满窒息的。   安六合叹了口气,又去端了个凳子出来。   她把蕾蕾放进摇篮里,英招比蕾蕾好一点,可以自己走路,就在院子里跟小杰玩玩。   而此时的院子里,正摆着周中擎特地准备的礼物——   一座手工制作的,木制秋千架。   底座用的是两块大石头,为了稳住秋千架,周中擎很是花了点功夫,把石头凿穿了,木头支架是他一点点敲进石洞里的,非常的结实。   小杰光是看了一眼就兴奋地拍起手来,不过他还没爬上去,就被安六合制止了。   她蹲在地上,圈着小家伙的身体:“小杰,妈妈问你,今天是谁生日?”   “是英……英骏。”小杰差点喊错名字,他有些懊恼地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委屈。   安六合知道他也小,也是个孩子,可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从小抓起。   她指了指一旁的英招:“英骏,你先玩。”   小杰叹了口气,斜靠在安六合怀里,羡慕地看向一旁的英招。   英招已经爬上去了,正努力晃动双腿,想让秋千动起来。   安六合鼓励道:“小杰,你去推一下英骏,等你玩的时候妈妈来推你,好不好?”   “真的吗?我也可以玩?”小杰差点以为妈妈不让自己玩,所以失落得很呢。   安六合笑着搓了搓他的小脑瓜:“当然可以啊,不过今天英骏过生日,所以要让等英骏不玩了,你才可以玩。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妈妈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想!”小杰兴奋起来了,先去推了英招一把,又赶紧跑回安六合身边,“妈妈,是什么呀,快给我看看。”   安六合把口琴拿出来:“先不要吹,等爸爸回来了,烧壶热水洗洗干净再吹。”   “好。”小杰伸出小爪爪,接过口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不会吹。但不管怎么说,妈妈并没有忘了他,妈妈在惦记英招生日的同时也给他准备了玩的东西,所以他内心的那一点点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他亲热地环住了安六合的脖子,献上一个湿哒哒的吻:“妈妈最好了。”   安六合拍拍他的小屁股:“去吧,跟英骏玩吧,等会妈妈教你怎么吹。”   安顿好三个小孩,安六合才起身看向院子里的小赵夫妻俩。   她笑了笑:“瞧我,光顾着孩子了,来,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吧。”   小赵有些气恼,他不气他媳妇见异思迁,他气吕国豪主动勾引,便把他的想法跟安六合说了说。   安六合听着,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事,要不是吕国豪主动,一个躲在大院里的妇女是不太可能有勇气攀附高级军官的。   所以她也对吕国豪非常不满。   这人自己有老婆孩子,非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实在是过分。   同时她为小赵的清醒和理智感到有些许的后怕,这个男人是苦主,确实值得同情。   可他拎得太清了,矛头对准了吕国豪,放大问题的严重程度,却绝口不提他媳妇的不对,竭尽全力,把他媳妇维护在一个受害者的身份上。   目的不言而喻——既要排除外敌,又要进一步加剧他媳妇对他的内疚,用道德枷锁设下天罗地网,让他媳妇无路可逃。   不得不说,安六合是不喜欢跟这种人相处的,目的明确是好事,可这样的目的,建立在了牺牲另一个人的幸福之上,未免有点太残忍了。   安六合不想评判谁是谁非,她只想抓住另外一个矛盾点,试图寻求别的破局之道。   于是她直接问道:“你先问问你媳妇,如果你的隐疾可以治好,她愿不愿意跟你试试。如果她愿意,我现在就去叫我九弟过来。男科他来看,我只帮他提供参考意见。如果她不愿意,那就不用废话了,我的建议就一个,你们离婚,放她自由。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权利得到一个人应有的权利,比如生儿育女,比如得到尊重。很显然,你给不了她,尤其是你的母亲,一直羞辱指责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而你作为她的丈夫,明知是你自己的问题,却从不为她申辩,我替她感到不平。她在你母亲面前维护了你的尊严,可她的尊严又有谁来维护呢?”   小赵怔怔地看着安六合。   他没想到这位旅长夫人居然会这么说他。   他很激动,几次尝试辩驳,去都被安六合无情地拆穿了——   他说:“我怎么没有维护她?我知道别人勾引她,我第一时间出来保护她!”   安六合拆台:“你保护的是你作为丈夫的尊严,你保护的不是她。你有没有问问她,守活寡的日子好受吗?被你妈妈羞辱却有口难言的时候,好受吗?”   他说:“我那也是没办法,我总不能说是我不行。”   安六合反问:“你为什么不能说?你妈那么在乎你,她有权利知道真相。你不说,不过是不想承受家里人的失望和随之带来的尊严扫地的难堪。你不要跟我狡辩,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赶紧问你媳妇,不然等会我九弟睡着了,我就懒得再去喊了。”   “我……”小赵想了想,本打算再狡辩几句,这时候,周中擎领着吕国豪过来了。   他冷着脸盯着小赵:“赵挺,是你闹着要我来主持公道的,现在我媳妇给你指了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借口。我可没她那么好的脾气,我数到三,你要是做不出决定,立马给我滚出去!”   小赵被骂得脸色煞白,只好攥着他媳妇的手,问她要是自己能治好,愿不愿意跟自己试试。   这个苦命的女人叫庞佳,她哭着摇头:“我不愿意,我受够了,我想离婚。”   说着,她忽然挣脱了赵挺,跑到安六合面前给她跪下了:“妹子,你帮帮我吧,我嫁给他快十年了,我也跟着受了十年的折磨。他不行,他就用萝卜,用黄瓜,用茄子,什么能想到的玩意儿他都试过了,他折磨我,他羞辱我。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为我说句公道话的,我真的很感谢你。我求你,劝劝他,让我走吧,我不想继续委曲求全了,我受够了。”   安六合并不意外。   这种不能人道的男人,往往都会心理扭曲,折磨自己的女人。   她在异世也是见过的,比如太监,他也会这样羞辱自己找来的女人。   可她面前的这个,还不如嫁给太监的呢,起码人家知道太监是不行的,不会把不能生的责任推卸给女人。   她很同情庞佳,但他们是军婚,她也不好置喙。   她只能看向周中擎。   周中擎已经走到了小赵的面前,提着他的衣领子:“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是……”小赵没想到他女人忽然有勇气揭发他犯下的恶行,他有些沮丧地看着周中擎,“可是旅长,这是我们夫妻间的私事,你不会连这个都要过问吧?”   “给你两条选择:一,离婚,让我小舅子治好你,你给我调整心态,重新找个媳妇好好过;二,不离婚,继续跟你媳妇纠缠下去,今后她要是红杏出墙,你也别来找我,我不会管的,我只会祝你做个万年王八,听懂了?????吗?”周中擎猛地把小赵搡在了地上。   小赵哭了,痛苦地抱着脑袋,泣不成声。   最终他做出了妥协:“好,我离婚,但我有个前提,把我治好了我才肯离!”   周中擎看向安六合:“媳妇儿,你看行吗?”   “你说呢嫂子?”安六合扶起地上的庞佳,庞佳犹豫了片刻,总觉得这个治好再离是个阴谋,可只要能离就行,她也顾不得了。   于是她重重点头:“好。”   一场桃色新闻就这么化解了,九州连夜赶了过来,给赵挺诊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年轻时期手动安慰过度。   这个要治也不是很难,九州有点经验,就是缺几味药材。   他把这情况跟安六合说了说,安六合点点头:“药材好办,明天找运输队的带,实在买不到的来找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挺带着他媳妇走后,九州也回去了。   只剩吕国豪在院子里,一脸难为情地看着周中擎和安六合。   安六合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她只警告了一句:“老吕,你好歹是个副政委,我劝你要点脸。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是不会允许我男人插手的,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大不了让你们东海舰队的人把你领走,正好给北海舰队的人腾地方!”   吕国豪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震惊地看向安六合:“你……”   “你什么你?”周中擎嫌弃地一脚踹了上去,“我媳妇说的没错,我明天就给你们司令和政委发电报,让他们把你领回去!” 第90章 弹古筝的女人(一更)   处理完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一家五口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关起门来,给英招过个生日。   安六合准备的是英招最喜欢的鲜花饼,还有对应的鲜花做的小马, 架子是用藤条编制的, 再把各色的鲜花插上去,一个栩栩如生五彩缤纷的小马驹就出来了。   除此之外, 她还给英招准备了整整一篓子的贝壳和鹅卵石, 五颜六色的贝壳跟圆润发亮的鹅卵石混在一起,像是把星空都给摘了下来。   英招最喜欢这种颜色丰富的带着光的东西,兴奋得扑到安六合怀里喊妈妈真好。   英招这一下来, 秋千架就空了出来,小杰赶紧爬上去, 嚷嚷着:“妈妈, 推我一下, 推我一下。”   安六合赶紧丢下手里的礼物, 满足一下小家伙的心愿。   秋千高高扬起, 又慢慢落下, 经过最低点后再向后飞起来,像是给孩子的童年插上了翅膀, 带着欢声笑语,留下永恒的璀璨回忆。   等小杰玩够了, 也下来给英招送了个礼物,那是一张小杰亲手画的生日贺卡,虽然画技堪忧,但胜在心意实在。   一家五口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 谈笑风生, 只除了还不会说话的蕾蕾, 满地乱爬,时不时抓着爸爸妈妈的腿,或者抓着两个哥哥的手,站起来看一看桌子上的好东西。   小妮子马上就八个月了,正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   瞪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嘴里呜呜哇哇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小的生日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她居然也出其不意的,给英招送了个礼物——一声甜甜的软软的,奶声奶气的“哥哥”。   给英招美得都快冒泡了。   他亲了一口蕾蕾的脸蛋儿,从身边的鲜花小马身上摘下一朵最红最艳的芙蓉,插在了蕾蕾头上,安六合抱着蕾蕾去了屋里,让她看看镜子里美美的自己,蕾蕾咯咯笑着,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大门牙。   三个小孩,越玩越兴奋。   期间安六合拿出口琴,让周中擎烧了热水擦洗干净,吹了一首好听的曲子。   那是她从异世学来的,名字就叫《流萤染韶光》,曲调轻快悠扬,带着诗人般的浪漫,为这小小的生日宴平添了不少的光彩。   英招好久没听过这首曲子了,他手里握着口琴,跟着吹奏了起来,奈何他五音不全,吹得实在啼笑皆非,逗得一家子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就把隔壁诸葛鸣家的三个小子给吸引过来了,他们兴奋地看着安六合,表示想学。   安六合并不吝啬,但她有个条件:“你们先给我家小英骏说一声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小英骏!”   “小英骏长的真可爱!”   “小英骏真幸福啊,有这么多才多艺的安阿姨做妈妈。”   三个小哥哥,围着英招拍马屁,顺便拍一拍安六合的马屁。   逗得安六合捂嘴偷着乐,她又拿出古筝,重新弹了一遍《流萤染韶光》,热情的萤火虫循声飞过来,在空中留下点点繁星般的景致。   浪漫,却又无比真实。   连隔壁吵架的华念君都住了嘴,出来震惊地看着院子中间,那个抚着古筝双目微阖慢慢弹奏的女人好美,美得令人窒息。   葛长征也跟了出来,他的视线同样被安六合所吸引,他听着缓缓流淌的曲子,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拒绝舅舅介绍的这门婚事,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这个女人,居然还会弹奏古筝?   而且弹得这样动听,这样叫人难以忘怀。   可她……她前头有过一个男人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女人……   所以,所以再怎么后悔,也要为自己找个理由,告诉自己,再好又怎么样,再好他也看不上。   可他真的看不上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院子外头有不少将士们循着声音找了过来,正在敲门,他们想进来一睹真容,看看是哪位大师,居然弹出了这么好听的曲子。   葛长征走过去打开院门,将士们一下涌了进来,拖家带口,满脸写着好奇和兴奋。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是旅长的媳妇,是那个本就优秀得让人咋舌的安同志。   将士们忍不住走近一些,自发蹲在了地上,一圈一圈向外面排开。   一曲终了,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散。   将士们闹着,又让安六合弹奏点别的。   安六合有求必应,但有个条件,必须给她家小英骏送上生日祝福。   于是,将士们绞尽脑汁,或说些好听的话,或临时叫自家孩子回去找点小玩意过来,送给小英骏。   原本只是小家庭庆祝的生日宴会,到最后竟成了几百人争相道贺的大型晚会。   把英招都乐坏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真好啊,他还是第一次过了这样一个热闹的生日。   他这辈子都会记住今晚的。   直到凌晨一点,英招才在兴奋的喧闹声中,累得倒在了安六合怀里,被抱进了屋子里,睡觉去了。   孩子们一睡,将士们也就散去了,出去的时候还议论纷纷,说哪一首曲子自己更喜欢一点,等有空一定要找安同志取经,好好学学。   关上院门,累了一天的小两口终于可以享受一会难得的二人时光了。   安六合洗了澡在床上等着,院子里依旧传来华念君和葛长征吵架骂人的声音,还有周中擎泼洗澡水的声音,诸葛鸣家三个小子拿着口琴闹哄哄学着吹的嬉闹声……   这满满的人间烟火气,跟远处荒野里的虫鸣蛙叫混在一起,让安六合内心无比的宁静,无比的充实。   真好,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而她的丈夫周中擎,也在洗完澡后回到了床上,用他特殊的方式,让她再次体验一下,活着的感觉。   心跳声,血液狂躁的流动声,咸涩的汗水落在皮肤上的声音,以及……   以及那凌乱又热烈的喘息声。   安六合紧紧地拥抱着他,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合二为一。   第二天醒来,安六合赶紧把这些乐器归还,走在路上,随便遇着一个谁,都用惊喜和敬佩的目光看着她。   或喊一声“夫人好”,或招呼一声“安同志好”,又或者,说一声“安大师好”。   称呼变来变去,千奇百怪,可不变的,是他们对于安六合越来越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爱。   安六合笑着回到岛西,正好在码头那里遇上了连夜赶回来的别轲。   别轲从指挥舰上下来,喊了声六姐,随后兴奋地把身边的好几个大箱子推到她面前。   他擦了把汗,在安六合好奇的目光中说道:“六姐,这是邵政委去罗布泊之前,给你和姐夫准备的新婚贺礼,走吧,一起拆开看看?” 第91章 盛大婚礼(1)(二更)   安六合意外得很。   她还以为邵政委费尽心思给他们争取了表彰大会, 已经算得上是非常隆重的新婚贺礼了。   没想到到这小老头心思细腻着呢,还给准备了别的东西。   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可她现在还有事, 便叮嘱别轲先把东西搬去岛东,等她晚上回来跟周中擎一起拆。   她刚还了乐器出来, 就看到宁华夏找了过来:“闺女, 妈跟你大哥先回去了,八荒和九州今天也请了假,帮忙回去给你准备嫁妆, 你这两天就别去岛东了,回自己小院住着吧。”   这是打算让她按照规矩, 婚礼前不跟新郎官见面了?   安六合觉得没这个必要, 但是老人家坚持:“还是?????听妈的吧, 你前头那次结婚就没听……”   宁华夏原本是不信怪力乱神的, 可现在, 她宁可信其有。   当初雷凯追六姑娘追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连婚礼前都不愿意分开,每天必定早早过来, 哪怕只是跟六姑娘说声早上好,也好过一天见不着面。   当时的宁华夏看着深陷热恋中的年轻人, 自然是舍不得阻止他们见面的。   哪怕身边的人都劝她那样不吉利,可她还是由着女婿上门黏糊着六姑娘。   可现在,她决定按着老规矩来。   婚礼之前绝对不让再见了,哪怕在一个岛上也最好避开。   这么一来, 安六合晚上就不能跟周中擎一起拆礼物了, 只能往后推迟。   宁华夏怕闺女不听劝, 还特地留了封信给周中擎,交给了哨卡的哨兵,让他帮忙转交。   安六合原本不以为意,可唐红军过来给她传了话,说周中擎打算听丈母娘的安排,安六合也只好配合了一下。   不见就不见吧,两天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于是她叫唐红军帮忙,去把三个孩子接了过来,带回她在岛西的小院。   正好,她也该把院子收拾收拾,装点出点婚礼将至的样子来。   没想到根本不需要她动手,苏继善都给安排好了,大红的绸布正在往房檐上布置,灯笼香烛等一应的装饰和用品也都在摆放。   她只要美美的等着做新娘子就好了。   安六合领着孩子,站在小院门口,看着进进出出帮忙的人们,心中自然是感慨万千的。   希望这一次可以真的白头到老,不再半路撒手,天人相隔。   她把心里涌起的那一丝丝遗憾咽下,不想让这大喜的日子被过去的不快所打扰。   她抓紧了小杰的手:“走,妈妈带你们去别的地方玩。”   她挎着摇篮,身后跟着小杰和英招,叫上沈芒种,一起去了实验室那边。   她得赶紧给华长征把种子准备好,实验室里花草繁多,正好可以给孩子们玩耍。   她这一忙,就是一整天,晚上别轲过来一趟,说是周中擎给她和孩子准备了晚饭,让她尝尝味道怎么样,还问她一个人带孩子忙不忙得过来,不行的话,他叫他的勤务兵过来帮忙。   安六合摇摇头:“不用,我这挺好的,有芒种帮忙呢,你叫他照顾好自己。对了,白天一直有炮声在响,是演习的申请批下来了吗?”   “是,还打了一场遭遇战。小鬼子不死心,乔装成渔民在附近晃悠,被咱们逮了个正着。”说到这事别轲就可不可支,道,“你是没看见,现在姐夫看到小鬼子,就跟看到了移动供销社似的,打败鬼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搜罗战利品。但凡是看到香皂,立马掏钱买下来,说要全部留着,送给你。”   安六合笑而不语,低头咬住了双唇,心里是丝丝缕缕缠绕的甜。   她转身去了实验室里面的房间,把一盆开得正热烈的百合和一盆大红的玫瑰端了出来。   摆在别轲面前,道:“你把这个带回去给他,告诉他,遇着鬼子的时候也不要太激动,安全第一。至于这两盆花,他看到会明白的。”   别轲是个大老粗,不懂他们风花雪月的浪漫,但他也知道,这花是真漂亮,而且有着醉人的的香味,别说是周中擎了,就是他看了也喜欢啊。   便厚着脸皮问道:“六姐,还有吗?送我一盆,让我借花送佛一次行不行?”   安六合笑着打趣道:“白送可不行,你得管我买,一分钱送卖你两盆,这样说起来,就是你买给七星的,意义大不一样。”   别轲一想也是,便赶紧掏了十块钱出来:“一分钱哪够,给你十块吧。”   “不要,就要一分钱。”安六合绝不讲价,本就是象征性地收一点,免得这花是白拿的,那不成了她送给七星的了。   别轲拗不过她,最后真就只付了一分钱,抱着两大盆花,先去送给自己媳妇,两人蜜里调油地腻歪了个把小时,把造人的事儿也给解决了,这才赶回来,抱走了安六合送给周中擎的那两盆。   安六合就是不看他脸上的唇印,也知道他干嘛去了。   这会儿把花递过去,故意臊他:“你可别送错了啊,这是给你姐夫的,不是给你老婆的。”   别轲闹了个大红脸,连声说着不会不会,跨上摩托,跑了。   门外的七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彻底融入夜色之中,这才走了进来,一脸的羞涩:“姐,我来带小杰他们回去睡觉。”   “行,芒种,你跟七星一起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安六合一看,已经晚上十点了。   芒种在这边帮她处理了一天的种子,打稻谷,称稻谷,装稻谷,忙出了一身臭汗。   芒种应了一声,去实验室后面的屋子里洗了手冲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才敢上手去抱小杰,不然她一身的稻壳,会把孩子扎出个好歹来。   有的孩子还会过敏,起一身的红疙瘩,需要特别注意。   等她跟七星各自抱着孩子出去的时候,迎面正好走来了一个男人。   沈芒种平静了一天的心湖再度掀起了波澜,可不管她内心怎么惊涛骇浪潮起潮涌,表面上却竭力装出一副冷静和陌生的样子来。   她客气地点了点头,没说一个字,就这么跟华长征擦肩而过。   短短的几步路,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等到她走到外面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两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幸好外面就是带华长征过来的纪娉,她赶紧扶了沈芒种一把,关怀道:“你这丫头,怎么累成这样了?快,把小杰给我,你缓一缓。”   最终是纪娉和七星一起抱着孩子,一路陪着沈芒种回去的。   而实验室这边,则只剩下了安六合跟华长征两个人。   她好奇地看着忽然过来的男人:“你来做什么?”   “我白天来找过你,找错地方了。”华长征解释了一下,原来他早就想来帮忙准备种子了。   后来他听说安六合已经去了实验室,而且身边有人帮忙,这才没有过来。   他回去补了半天觉,他想着,正好白天睡一睡,晚上过来换班。   因为他猜测,这个女人怕是要熬夜。   没想到真被他猜中了。   吃了晚饭过来,他找到纪娉一打听,知道安六合还在忙,便托她带自己过来。   这会儿他抓起沈芒种之前坐着的小板凳,看着一地的稻子:“岛上没有脱粒机吗?”   “没有,有也开不了,岛上没电。”安六合催熟稻谷的过程并不想让别人看见,所以她都是在里面的另外一个房间准备的。   而沈芒种一天都是在外面的屋子脱粒,这会儿华长征自然也不例外。   安六合说完就进去了,掩上门,搞她自己的去。   一会儿打开门丢一捆稻谷出来,华长征则默默地捡起来,手动摔打脱粒。   用的是最原始的笨办法,但是在这个没有电力的小岛上,也没有别的选择。   隔着门,华长征跟安六合闲聊:“我昨晚睡在军部招待所,好像错过了一桩盛会。”   安六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在说英招的生日晚会呢。   她笑了笑,应道:“后天的别错过就行。”   “后天你也会弹古筝吗?”华长征今天可没少听岛东的将士们夸她,听得自己心里痒痒的。   军部招待所离大院那边太远,昨晚他是什么也没听见。   所以他很后悔,早知道昨天就睡在葛长征家里,还能近水楼台先听上一耳朵。   可惜了。   安六合把门开开,又丢了一捆稻子出来:“不好说,这得看老苏安排了什么。你要是想听,可以让你妹子给你弹,我早上出来的时候还听他跟你妹夫说,古筝没什么难的,她也会。”   “她吹牛呢,她会个屁。”华长征卖力地摔打着稻子,抬头看了眼门边站着的女人。   他又开始羡慕周中擎了,这个女人,何止是完美,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误入人间,沾染了烟火气,却依旧没让那一身的仙气蒙尘,时不时就会发光发热,让周围的人惊艳不已。   他把摔完的稻草丢在一边,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忙碌。   安六合想了想:“她会不会我是真不知道,但是要我单独为别的谁弹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是我家周旅长,他想什么时候听都行。”   “那下次你家别的孩子过生日呢?你还会弹吗?”华长征是真的好奇,好奇那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至高水准,毕竟岛东的将士们说起来的时候都如痴如醉的。   安六合笑着进屋去了:“也许吧,不一定,到时候看能不能借到乐器,借不到也是白搭。”   华长征遗憾地哦了一声。   这一晚,安六合没阖眼,天快亮的时候,她出来看了眼,问道:“称了吗?多少斤了?”   “一吨了。”华长征觉得应该够了,二九0农场几十万亩黑土地,需要的种子远不止?????这些,可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了,马上就是八月了。   松花江那边阳历十月就入冬,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稻子是长不起来的。   所以他要这些种子,为的不是现在就去播种,而是为了去他们搞的试验田里做实验。   一吨种子足够了。   他起身擦了把汗:“辛苦你了安同志,等会就把协议签了吧,我回到农场就安排司机给你们送牛羊猪的崽子过来。”   “行。”公事公办,安六合不会穷大方,说什么不需要签协议,只要口头约定就行。   她得签,还得让华长征打接收证明,这一吨的稻谷种子,得来得明白,去得清楚。   于是两人收拾收拾,去找苏继善做个见证人。   结果苏继善并不在办公区,绕了一大圈,安六合才在码头那里找到了这位大忙人。   一问,才知道他去南市找了个摄影师过来,准备把婚礼的过程拍下来,还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司仪,要跟着学一学怎么当个主礼人。   换言之,他要亲自上阵,给安六合主持婚礼呢。 第92章 盛大婚礼(2)(三更)   见苏继善这么兴师动众的, 安六合怪难为情的。   她问了一句:“这么大张旗鼓的,不会被人说铺张浪费吗?”   苏继善不以为然:“就请了个拍照片的,这算哪门子铺张浪费?行了, 你别管, 等着上你的花轿就是了。”   安六合一想也是,苏继善多抠门的一个人啊, 难得这么大方, 必然有着其他的考虑。   于是她笑着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继善傲娇得不行,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老人家难得大方一次,你可别扰了我的兴致。   他哼了一声, 安排他的秘书把摄影师和司仪先带回招待所休息,他则留下来问问安六合有什么事。   “原来是要跟北大荒合作啊, 那我肯定举双手支持嘛!走走走, 协议我来拟, 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苏继善在行政方面是个行家, 回到办公区, 很快就拟定好了具体的条款。   安六合跟华长征看了都没意见, 双方愉快地签了字,握了手。   华长征把自己的那一份副本收好, 催安六合回去休息休息。   安六合其实一点都不困,但她也确实没别的事需要忙了, 干脆回去看看孩子。   回到小院那边,才发现叶春梅和天朗天晴都来了。   大包小包的,提着不少的东西。   安六合见着他们三个,有刹那的恍惚, 总感觉前尘往事已经离自己非常遥远了。   现在冷不丁见着他们, 总有种恍如一梦的感觉。   短暂的愣神之后,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面带微笑走了上去:“春梅婶子,来看小杰和蕾蕾吗?”   “不是,我们把你留在雷家的东西都送过来了,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叶春梅拉着脸,一点都笑不出来。   安六合差点忘了,自己确实还有东西在雷家呢,便打开院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七星刚刚睡醒,正在哄小杰刷牙,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嗓音慵懒地喊了声姐,看向叶春梅的时候,却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扭过头去,当没看见。   七星对叶春梅不满,叶春梅对七星也好不到哪去。   说来说去,两人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安六合是雷家媳妇的基础上的,现在安六合改嫁了,叶春梅又找过几次茬,七星当然不再给她好脸色。   叶春梅本来就一肚子气,七星白了她一眼,她就更加沉不住气了,把东西放下时的动作很重,明显带着怒意。   其中一个编织袋直接扔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哐当一下,把桌子上的搪瓷茶缸都给碰掉了。   七星立马跳了起来,跑回去把茶缸捡起来。   她看着摔磕掉一块白瓷的杯身,心疼得直接骂道:“干嘛啊,大早上的抄家呢?”   叶春梅回头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呦,这话怎么说的,我哪敢啊?你们安家一大家子都飞黄腾达了,又找了两个军官当女婿,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七星气死了,这茶缸可是别轲送给她的。   她当个宝贝一样的,结果这么快就给摔坏了,要是她自己摔的就算了,可她明明仔细着呢,却被叶春梅给祸害了。   她心里有气,直接走上来,把叶春梅往外搡。   叶春梅以为她要动手,立马嚷嚷道:“你干什么?你敢打我?天晴,天朗,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天晴站着没动,他看着满院子随风飘飞的红布,心里酸酸的。   天朗倒是动了,但是也没到叶春梅跟前,而是拦住了想扑上来咬人的大黄,问道:“嫂,这狗能打吗?”   “不能,这是我看家护院的狗。”安六合走上前来,伸手拦住了大黄,让它回窝里去。   大黄不满地汪了一声,冲叶春梅龇牙咧嘴。   叶春梅这下彻底遭不住了,哭着骂安六合没良心,居然想让狗咬她。   安六合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只觉得陌生,觉得心寒。   她忽然好奇:“你以前对我好,不会是装出来的吧?婶子,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们的,请你们自重,这是在我家,你们别太把自己不当外人了。”   叶春梅被这句话堵得难受,她伸手指着安六合,泪水止不住地流:“我装的?我真要是装的,能装这么多年?”   “那倒也不用,起码我有三年的时间在随军,我跟你实际相处的日子也不是很长。婶子,时过境迁,你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呢?我连小杰和蕾蕾的姓都没改,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再闹下去,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安六合也生气了。   大喜的日子,来给她演这么一出苦情戏,不就是想让她结婚的时候还心怀愧疚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愧疚呢?   雷凯在世的时候,她没有对不起他过,甚至连他去世了,她都愿意把蕾蕾生下来。   即便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修为还可以恢复,更不知道自己在日后会有这样的机遇。   她曾一度以为自己要守着两个孩子过上跟上辈子别无二致的艰苦生活。   可即便是那样,她也是愿意把蕾蕾生下来的,因为雷凯值得,因为她那段死于意外的婚姻值得。   她对得起雷凯,也对得起雷家。   她一直忍让叶春梅,不过是看在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不想跟她计较。   可现在,她决定捍卫自己的小家庭,捍卫自己重新开始的人生。   她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天晴回过身来,赶紧挽着他妈妈的胳膊,劝她出去。   叶春梅还想跟安六合再吵上一吵,就在这时,对面的路峰听到动静过来了。   他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把牙刷,满脸的杀气,他骂道:“雷天晴,雷天朗,你们两个是死人吗?就这么由着你们的妈胡搅蛮缠?我姐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要这么纠缠她?我警告你们,马上就是我姐大喜的日子,你们要是再闹下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痛不欲生!”   雷天晴被骂得浑身一震,手上用力拉扯着叶春梅,让她出去。   雷天朗却没动,他抬头看着路峰,视线交汇了短短一瞬,已经是两个男人刀光剑影地过了一招。   路峰的杀气不减,雷天朗阴鸷的目光也毫不退让。   最终还是张临渊的出现,终止了这场闹剧。   他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临时从老家赶过来,不过是听说了叶春梅的举动,赶过来化解矛盾的。   他走过来挽着叶春梅的另外一边胳膊,把人带了出去,到了院子外面,语气不善地训斥起了雷天晴:“胡闹什么呢?非要给人家夫妻俩心里插把刀才开心是吗?就不能体面一点,让你们嫂子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吗?你们这样胡闹下去,害的只能是两个孩子,都给我清醒一点!”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我的孙子孙女!”叶春梅气鼓鼓地搡开了张临渊。   这个混账小子,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还好意思说她呢!   张临渊冷笑一声,质问道:“是吗?我就问你,你今天这么一闹,是不是想让岛上的人议论?岛上的人本来嫉妒她的就多,你们这么一闹,等小杰和蕾蕾大一点,势必有人跟他们嚼舌头,到时候孩子怎么想?嗯?你们非要孩子把周中擎当敌人才满意是吗?非要孩子活在痛苦里,活在别人的议论里才高兴是吗?”   “我!我……”叶春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她确实想让两个孩子清清楚楚地知道亲爸是谁,她也确实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想看到这对小夫妻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她甚至想看到他们早点离婚,分崩离析,到时候安六合才会知道,当初就该听她这个前头婆婆的话,找天晴或者天朗改嫁,而不是找外面的野男人。   所以她没什么好辩解的,她就是存了恶念,就是不想看到安六合称心如意。   张临渊扯着她往外走,气势汹汹,不?????容反抗,他发火的样子可怕极了,臭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   他一路把叶春梅带去了码头,连船都准备好了。   等叶春梅被他塞到船上了,他才告诉了叶春梅一个坏消息:“我已经找老苏说过了,为了不让你影响安六合的工作和生活,岛上已经把你除名了,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再随随便便过来了,知道了吗?今天我哪儿也不去,我就陪着你,看着你,亲自送你回家!”   张临渊说完,摆了摆手,让船夫开船。   天晴和天朗追到码头的时候,小船已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周中擎刚好领着将士们准备登船演习,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扫了眼天晴和天朗。   天晴天朗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把地方让给将士们通过,等他们上了船,天晴才叹了口气,扯着天朗往回走:“走吧,咱妈今天确实过分了,下次她再怎么跟我哭我都不管了。”   “礼物,你准备了吗?”天朗已经把他妈妈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早上跟着过去,就没想过会善终,他原打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张临渊,硬是把他们的妈妈押走了。   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他现在就想赶紧把新婚贺礼拿出来,别的都靠边站。   天晴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摇摇头:“没准备,我没你这么看得开,我不想送。”   “那行,你上班去吧,学校暑期班应该挺忙吧,虽然都是带着孩子们玩,但是缺不得人啊。”天朗在前面路口跟天晴分开了。   天晴看着天朗那坚定远去的背影,有些好奇这小子到底准备了什么。   思来想去,他还是跟了上去,偷偷瞄了一眼。   原来天朗准备的是一台亲手制作的八音盒,用的都是岛上工地那边捡来的碎铁片和铁丝之类的东西。   造型虽然笨拙了点丑陋了点,但是转动起来的时候,音色居然还不错。   盒子中央的一个小布娃娃格外的抓眼球,那一头长发,那微笑的脸,和那窈窕的身段儿,傻子才看不出来是安六合呢。   天晴有些不满:“你不是说不需要她知道你心意的呢?你送这个,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你心里有她吗?”   “我说我要亲手送给她了吗?”天朗白了天晴一眼。   天晴一头雾水,不一会,一个憨头憨脑的军官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忙得没空准备礼物的白焰生。   他找到天朗,问道:“东西做好了?多少钱?”   天朗狮子大开口,开价一百块。   白焰生肉疼了一下下,最后还是咬咬牙给了。   他像是得到了一个宝贝,捧着这个八音盒往岛东去了。   而天朗,也在中午的时候找到了七星,以道歉为由,把那一百块交给了七星:“你帮我塞给小杰和蕾蕾吧,给特们买点零嘴,就当我这个做叔叔的将功补过了。”   七星本来不想收这钱的,但是何香芹正好带着孩子过来陪她布置婚房,见状问了一声,便自作主张,替小杰收下了。   她把钱塞到小杰手上,道:“小乖乖,不要告诉妈妈是你叔叔给的哦。”   “那我说是谁给的?”小杰歪着脑袋,一脸天真。   何香芹想了想,道:“就说是捡的,不然你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让你还回去的。这可不是小数目啊,一百块呢,你自己留着买点糖糖跟弟弟妹妹一起吃多好啊。”   “哦。”小杰还从没有过这么多零花钱呢,他把钱小心翼翼地收在兜兜里面。   准备找个机会偷偷告诉爸爸,毕竟二舅妈可没说不能告诉爸爸。 第93章 盛大婚礼(3)(一更)   安六合补了一下午的觉。   醒来的时候, 整个天空流光溢彩,晚霞热烈地在空中翩翩起舞,晚风里热浪阵阵, 湖边花香缕缕。   真是热闹的夏日傍晚, 绚烂的黄昏时分。   她一想到明天就要办婚礼了,心里便制不住地涌上蜜糖般的甜。   不知道她的周旅长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有没有结束演习, 有没有跟她一样,在同一片晚霞染红的天空下,思念着彼此, 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耳边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她笑着收回视线, 低头看着正在院子里乱爬的蕾蕾。   这小妮子跟个泥猴子似的, 追在两个哥哥身后, 顶着一张小花脸, 咯咯咯地笑。   英招手里拿着糖逗她:“叫哥哥, 叫哥哥就给你吃。”   小妮子停在原地, 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哥哥?”   英招开心坏啦, 扑上来抱着蕾蕾亲了一口,剥开糖纸, 把糖块塞到蕾蕾嘴里,又笑着追小杰去了。   小杰正拎着一袋子的糖,逗着那些来家里玩的孩子们。   安平身上的烫伤好多了,也在孩子群里, 不过他是当大哥的, 所以比较矜持一点, 眼睛盯着小杰的糖袋子,却并没有张嘴要一颗。   一旁的安康和安福则没有这么拘束,追在小杰后头,一个抱他的后腰,一个上手去抢他的糖袋子。   小杰可不想被抢走自己的宝贝糖袋子,便低头去咬安康,痛得安康哇的一下哭了。   小杰再赶紧献宝似的抓上一大把糖哄哄,安康便破涕为笑,分了一半给安福,嘴里嘀嘀咕咕:“坏蛋小杰,下次再咬我我也咬你。”   小杰嬉皮笑脸的,一扭头,去找英招跟蕾蕾。   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家妈妈醒了,脸上的喜悦瞬间化作了无尽的羞涩。   他难为情得很,咬人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藏了秘密。   而现在,他的秘密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找零的九十多块钱,一半是手里沉甸甸的糖袋子。   他怕被妈妈发现,只好低着头咬着嘴巴,不说话。   安六合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还以为是七星他们买的喜糖,所以只叮嘱道:“少吃点,会蛀牙哦。”   小杰哦了一声,认真点头,眼皮子掀开一点点,偷偷瞄一瞄妈妈,发现妈妈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小秘密,这才松了口气。   安六合见他又去跟孩子们疯玩了,提醒了一句:“给你安平哥哥拿点喜糖。”   “哦!”小杰已经跑开了,面对妈妈的时候压力太大,果然还是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最轻松了。   听到妈妈的叮嘱,他赶紧把糖袋子提到安平面前:“安平哥哥,你也吃。”   其实他一开始就问过安平了,安平摇了摇头,没要。   可这一次,安平居然要了,好像非要等到家里的大人发话了才敢吃似的。   小杰想不明白,安平哥哥怎么这么拘束呢?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小小的年纪,承载不了那么多的问题,小杰一扭头,又撒欢去了。   安六合笑着收回视线,循着厨房传来的香味,过去看了看。   这一看,还挺意外,她盯着正在烧锅的周聪:“你怎么来了?”   “老三怕你一个人带孩子忙不过来,叫我过来搭把手。”周聪难得被需要了一次,这会儿还挺殷勤的,一边拉动旁边的风箱,一边用烧火棍儿拨弄着里面的柴火。   灶台上忙碌的何香芹笑着夸了一句:“六妹夫就是周到,什么都替六妹你想着了,你也要投桃报李呀。比如再生两个孩子什么的,好歹让六妹夫有个后。”   她手脚利索地切着茄子,准备烧个肉末茄子。   她见安六合没吭声,还以为安六合不想生,劝道:“你可别不高兴,我不会有错话说给你听的。你看你何叔,对我们姐妹几个是不错,可我妈要是没给他生个儿子,他心里肯定会有想法的,毕竟我们不是他亲生的。这做夫妻啊,本来就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走到了一起,不生个一儿半女的,怎么维系下去呢?你们还年轻,还有好几十年要活呢,怎么着不得再要个孩子?我再说句难听的,要是你不肯生,这岛上可有的是想给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你可别到时候便宜了别人。”   安六合依旧没接这话,只说去看着孩子,转身离开了。   其实何香芹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可这话未免有点太以己度人了。   周中擎并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因为她生不生孩子而有什么想法。   有想法的其实是她自己。   要问她想不想跟周中擎再要两个孩子?   那自然是想的,她爱他,必然想跟他有骨血相连的延续。   可她不知道自己再生一两个,会对小杰和蕾蕾他们带来什么影响。   她总得先让孩子有所准备再生。   蕾蕾倒是其次,她还小,什么也不懂,倒是小杰这里,她得好好跟孩子谈谈。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顾虑。   其实这孩子不是她想要就能要的,修炼之人都会斩赤龙,所谓的斩赤龙,便是斩断经血,停止身体的损耗。   可对应的,不行经怎么怀孕呢?   她这都被劈回来大半年了,一次月经都没来过呢。   之前还担心没有做避孕会不会有怀孕,现在看来,她这身体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她真有点怀疑自己可?????能是生不了了。   这个念头盘旋在心里有一阵子了,她打算找个机会跟周中擎好好谈谈。   他想不想要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生又是另外一回事。   要是他真的会为了生儿育女的事跟她分崩离析,那她也没有办法。   不过她琢磨着,周中擎应该不是这样的人,相处了这么久,她对自己的男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甚至怀疑,真要是自己不能生了,恐怕她的周旅长还会把这个责任扛到自己身上来。   看看用公筷的事就知道了,他不忍心别人对她指指点点,他对她的爱,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   那么相对应的,为了这么一个溺爱自己的男人,安六合心中多少是会有些遗憾的,假如真的不能生的话。   不管怎么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言之尚早,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杞人忧天呢,说不定他和她命里是有孩子的呢?   哎呀,这么想着,不如抽空找八荒算上一算。   安六合把这烦躁的心绪理了理,决定今天到此为止,不想了,好好做她的待嫁新娘。   晚上宁华夏过来了,让她今晚去七星那边住着。   安六合好奇,一问才知道明天要拜堂两次,这边的小院一次,周中擎那边的海军大院一次。   安六合乐了:“拜两次干什么?就去他那边好了。”   “八荒说了,你俩婚前就有了各自的住所,要按两个独立的户主算。到时候你这边拜高堂就拜我和你爸,小周那边就拜他父母的牌位。所以今晚你不能睡这里,你要是不乐意去七星那里,就去八荒或者九州那里,总之,你要从娘家人这边出嫁,再到自己的家和小周的家里,各自行礼一次。”宁华夏可是连夜赶过来的,带着嫁妆,以及安家其余的人丁。   要真按照她的想法,她还想让安六合从老家那边出嫁呢。   可是那样太费时了,海上风浪还大,万一出点意外可不得了。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让安六合直接从岛上出嫁,至于老家那边,等她回去宴请一下亲眷就行。   既然都安排好了,安六合也没什么异议,便领着孩子们往九州的小院儿去了。   她没怎么来过九州这边,见院子里全是花花草草,不免有些想笑,这哪里是九州的院子,分明就是另外一个自己的院子嘛,这布置得也太像了。   宁华夏也留在了这里,晚上帮忙照顾着三个孩子,让安六合清清静静的,一个人睡了一张床。   安六合躺在床上,满脑子还在想她的周旅长,想她的周中擎。   快睡着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周中擎的名字似乎可以谐音一下,中擎,钟情?   发音还真是一模一样。   她笑着阖了眼,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锣鼓喧天的唢呐声吵醒的。   据说全岛今天都放假了,岛西的百姓们和岛东的将士们齐聚在稻花怡人的天空下,为这对佳人庆祝。   安六合洗漱完毕,被宁华夏留在屋子里换嫁衣,盘头发。   喜娘是她四嫂,手里拿着热乎的剥了壳的鸡蛋,在她脸上滚了几滚。   小杰站在门槛那里,呆呆的看着穿红戴绿的妈妈,一脸的好奇:“妈妈要当新娘子了?”   七星赶紧把他抱着去外面玩耍:“对啊,妈妈要跟爸爸结婚了,小杰今天要乖哦。”   “二舅妈说,妈妈结婚之后还会再生小弟弟小妹妹,是吗?”小杰忽然有点不安,他总觉得今天的妈妈看着有点陌生。   七星笑着挠了挠他的小爪子:“不一定哦,说不定只有小弟弟,说不定也只有小妹妹。怎么啦,小杰不高兴?”七星不知道何香芹跟孩子说了什么,只管安抚为主,道,“为啥不高兴呢?小弟弟和小妹妹都可以跟你和蕾蕾英招一起玩啊,不好吗?”   “不好。”小杰沮丧地低下头,他看着院子里的蕾蕾,有些酸溜溜的,“妈妈有了蕾蕾之后都不怎么抱我了,要是再有小弟弟小妹妹,妈妈就更忙不过来了。”   “这话谁跟你说的?”七星忽然意识到了问题,她看着小杰,再看看院子里忙进忙出的家人们。   视线落在何香芹身上,怀疑二嫂可能说了什么。   糟了,二嫂怕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她赶紧走上前去,扯着何香芹去旁边问了问。   何香芹不以为意,道:“我没说错啊,我让小杰懂事一点,不然你六姐以后忙不过来的。他是做大哥的,就应该早点长大,帮你六姐分担压力嘛。” 第94章 盛大婚礼(4)(二更)   七星有点生气, 她拉下脸来,责备道:“二嫂你干嘛啊,小杰这才多大一点, 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死了, 八荒九州也都没成家,我们帮我姐带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用的着小杰来承担这份压力吗?你可别总是拿你的那一套老黄历来说事了, 你这不是添乱吗?”   “七妹,你干嘛这样说我啊,我这是好意啊, 你跟八荒九州总得有自己的事情吧,别的不说, 你都结婚了, 说不定很快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到时候——”何香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面, 不太能理解七星的担忧。   但是七星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道:“你管我有没有自己的孩子, 总归我姐这里我是不会不管的!再说了,我姐这几个月来做了多大的贡献啊, 我就不信到时候组织上不会为她的孩子考虑。不管怎么说,都不需要小杰来当这个保姆, 你给我赶紧闭嘴,别再在孩子面前乱嚼舌头了!”   说到最后,七星已经很不留情面了,连嚼舌头这样骂人的话都出来了。   气得何香芹也不肯跟她啰嗦了, 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七星还生气呢, 什么人啊这是, 说起来是为孩子好,其实就是在添乱!   她把小杰抱去院子外面谈了会心,安慰道:“不用听你二舅妈胡说,小杰自己还是宝宝呢,小杰不用管大人的事。不管妈妈生不生小弟弟小妹妹,小杰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知道吗?”   “哦。”小杰乖乖地搂住了七星的脖子,小姨说的对,他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   七星又给他做了做思想工作:“小杰以后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你要知道,你的爸爸妈妈都是最爱你的人,蕾蕾和英骏也都是最爱你的人,小姨和小舅舅都没有他们爱你呢,知道了吗?”   “那我要是有了新的弟弟妹妹,他们也会爱我吗?”小杰歪着脑袋,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七星笑着挠了挠他的小脑瓜:“当然啊,你们是亲兄妹亲兄弟,世界上再也没别人比你们更亲了。”   小杰放心了:“小姨,我知道了,那我得催一促妈妈,让她早点生个弟弟妹妹跟我一起玩。”   “好,我们回头一起跟妈妈说。”七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进去看了眼。   但见她的六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唐装礼服,头上戴的全是大红色的绢花,那是几乎失传的老手艺了,全家只有老妈和四嫂会做。   可以想象,为了赶制这一脑袋的绢花,老妈和四嫂肯定没少花功夫。   绢花上还点缀着金黄色的毛线,星星点点的花蕊在喜庆的颜色里气到了提亮和点睛的作用。   让穿着嫁衣的六姐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七星羡慕坏了,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新郎官呢。   她笑着打趣道:“哎呀,快点给我姐把盖头盖上,不然走路上就被人抢走了。”   安六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七星赶紧抱着小杰溜出去了,只留下欢快的笑声,格外的叫人兴奋。   安六合弯腰,宁华夏亲手给她盖上了盖头,盖头上绣的是龙凤呈祥。   为这,她跟老四媳妇争论了半天,老四媳妇觉得鸳鸯戏水好,她却觉得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她闺女嫁的可是海军大校,用个龙凤呈祥怎么了?   于是在她的坚持下,安六合脑袋上顶着的,便成了一对龙飞凤舞的图案。   她在老妈和四嫂的搀扶下起身,一步一步,往门外走来。   外面的唢呐声越发喧嚣了起来,门口响起了孩子们咋咋呼呼的叫喊声:“新郎官来咯,新郎官来咯!快,堵门,问他要红包,不然不让接新娘子!”   “哎呀,门是堵不住了,快,上家伙,拿绳子捆他!”   “哎呀,捆也捆不住,放狗,咬他!”   “哎呀,狗被他踹飞了,放猫,猫,让猫挠他!”   “哎呀,猫见了他就跟耗子似的不敢动了,放小舅子,让小舅子拦他!”   “对,拦他,无论如何都要问他讹个大红包,越大越好!”   胡搅蛮缠的婚闹就这么开始了。   不过这群人不敢闹得太过,只敢安排猫猫狗狗出来拦个路,要个红包。   周中擎穿着他海军大校的礼服,胸前挂着大红花,就这么过五关斩六将地来了。   来到紧闭的堂屋门口,缓了缓神,抬手,敲门:“媳妇,我来接你去拜堂。”   门外的何香芹臊?????他:“你别光敲门啊,你得说点好听话,不然新娘子可不给开门哦。”   周中擎昨晚就打过腹稿了,笑着说道:“好老婆,快开门,我偷摸给你带了好吃的,等会你到花轿上先吃点垫垫肚子。”   “哎呦喂,新娘子还没出门呢,就老婆长老婆短的叫上了。小周啊,这可不行啊,你得留下封口费啊,不然我得笑话你一辈子。”何香芹依旧殷勤地制造气氛。   周中擎早有准备,拿出红包,塞给了门口的嫂子和大舅子们。   结果除了何香芹,都给他准备了改口费。   所以这红包一进一出,周中擎基本上没什么损失。   安一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嘴巴怎么这么甜呢,在哪学的,快偷偷告诉我,回头我也好给你们骗个嫂子回来。”   “不用学,我看到我媳妇就甜了。”周中擎厚颜无耻地说道。   逗得安一方哈哈大笑,随后做主,敲响了堂屋的门:“六妹,别害臊了,开门吧,新郎官隔着门都被你甜到了,还不快点开门让他甜个够吗?”   安六合隔着一扇门,被臊得无地自容,顶着盖头也看不真切,只好摸索着找到了门栓,把门开开了。   门一打开,外面趴着的人就差点全都冲了进来,周中擎眼疾手快,将她护在了怀里,等人群站稳了,他才笑着问道:“媳妇,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安六合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从盖头下面看到了他那双大长腿,以及那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皮鞋,看来对于婚礼,他也是格外郑重的。   她便跟着这双皮鞋,慢慢往门外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在她头顶洒下红色的喜钱,碎屑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铺红了她出嫁的路。   道贺的声音此起彼伏,恭维的话语应接不暇,她在炮竹声中,在不断嚷嚷的唢呐声中,牵着他的手,来到了花轿前。   花轿下压,帘子被谁掀开,她被轻轻推了一把,往轿子里走去。   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还没坐过花轿呢,不免有些好奇和惊喜。   花轿抬起来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掀起盖头一角,撩起轿子的窗帘看了看。   但见她的周旅长已经从围拢来的婚闹爱好者里挣脱出来,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前面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儿身上也披挂着大红色的喜布和红花,雄赳赳气昂昂,载着它背上的新郎官,一路往安六合的小院去了。   沿途两边都是前来道贺的百姓和将士,他们手里也抓了不少的喜钱和鲜花,花轿走到哪,就给她抛洒到哪。   到了小院门口,她才发现她爸已经坐在院子里等着了,老妈宁华夏吭哧吭哧赶了过来,衣服领子上也别了一朵红花,理了理头发在旁边坐下,满脸喜色地等着女儿女婿给他们磕头。   苏继善穿着一身用料考究的中山装,也不管热得汗流浃背,在那笑着喊道——   “一拜天地!”安六合被身边的男人紧紧地握住了双手,拜天拜地。   “二拜高堂!”两人从大哥和二哥手里接过孝敬父母的热茶,拜谢父母。   “夫妻对拜!”安六合原打算松开手再拜,却被周中擎紧紧地抓着,不肯松开,连对拜的时候,都要有个“执子之手”的表示。   对拜结束,苏继善喊道:“女家礼成,新娘上轿,去海军大院!”   安六合又被送上花轿,晃晃悠悠,往岛东去了。   摄影师抓拍了几个特别有纪念意义的镜头,跟着往岛东去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有个小不点儿,手里抓着个圆溜溜的珠子,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摄影师好奇:“这谁家的孩子,也没大人看着?”   身后的八荒赶紧把英招抱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家的,师傅,您快点跟上去吧。”   摄影师走后,八荒看着英招,露出一个会心的笑。   这小子,用心着呢,为了给爸爸妈妈准备一个不一样的新婚贺礼,特地花了点心血吐了个珠子出来。   这珠子叫驻影珠,可以存储影像和声音,英招说了,希望爸爸妈妈将来到了古稀之年,也可以拿着珠子,看一看当年新婚燕尔时的美好。   八荒非常感动,自然要帮着英招完成这个心愿。   于是他把英招抗在肩上,追上大部队,往岛东赶去。   经过哨卡的时候,看到了刚刚换班回来的葛长征,今天他特地申请了去巡岛,上午他负责,下午换白焰生,晚上又是他。   这会儿回来是准备午休的。   他没想到,正好遇到了送亲的队伍。   他有意避开一些,没想到,却被周中擎看见了,扬声道:“葛副旅长,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喝喜酒啊。”   葛长征挤出一脸假笑,应道:“哦,马上来,我看看我大舅哥在哪,我去找找他。”   “不用找,你大舅哥在我院子里等着了,快来。”周中擎有意炫耀,他要让葛长征亲眼看看,他瞧不上的女人,在他周中擎这里可是个宝贝,独一无二的宝贝。   葛长征大概猜得到他的想法,所以他不想去。   可路上的人越来越多,看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那些将士们全都起哄,要他去喝喜酒。   他回避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没想到刚到海军大院,就看到他媳妇华念君在那哭哭啼啼的,追着华长征鸣不平:“这不公平,我结婚怎么没有这么大的阵仗?苏继善这是在胡闹!我要举报他铺张浪费!” 第95章 盛大婚礼(5)(三更)   华长征没有理会他这个妹子。   他正帮着摆放院子里的桌椅板凳, 好多都是从别的大院借过来的,眼瞅着唢呐的队伍已经到跟前了,他要是不赶紧摆好, 等会拜堂像个什么样子。   所以他头都没抬, 直接把华念君往旁边推了推:“你踩着我抹布了。”   华念君不高兴,本来都被推开了, 想想又故意踩在了抹布上:“你干嘛啊, 你不是来给我出气的吗,你怎么跑去给周中擎当伙计了?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行,你不管我, 那我现在就回家,我去写举报材料, 我要让他们好看!”   “君君!别闹!大喜的日子, 乱举报什么?你要是再这么蛮不讲理, 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子了!”华长征有点烦了, 把抹布抽回来, 去井边洗洗, 继续回来擦拭桌椅板凳。   华念君不服气,还想再纠缠他哥, 就在这时,一匹耀武扬威的战马进来了。   绑着大红花球, 满院子撒欢,这里踹一脚,那里撅一蹄子。   不一会就把华长征摆好的桌椅板凳全给掀翻在地。   气得华长征连声骂娘。   刚扶起一张桌子,就看到这马直奔华念君去了。   扬起前肢, 在空中刨动两下, 发出高亢的嘶鸣声, 随即前肢落地,后肢又刨了刨地面,试图吓跑这个女人。   可华念君一动不动的,压根没有让开的意思,于是这马尾巴一甩,精神抖擞地再次扬起了前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飞扑过来一个挂着大红花的男人。   他冲过来扯住了缰绳,一个飞掠翻上马背,赶在烈马伤人之前,将这不老实的家伙驱赶了出去。   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叫一旁的华念君看得荡气回肠。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远去的周中擎,心口噗通噗通的,是慌乱的悸动和幸免于难的窃喜。   更多的,却是对那个男人力挽狂澜的痴迷和心动。   她捂着脸蛋,耳边传来她哥收拾桌椅板凳的声音,她却一动不动的,直到她哥把她拎起来,丢到了旁边的走廊上,她才回过神来,呜呜哭着:“我要嫁给他!”   “你配不上他,别想了。”华长征斩钉截铁打碎了他妹子的美梦。   他把桌子摆摆整齐,去井边洗了把手,随后便跑到院子外头帮忙去了。   两排大院之间的街道并不狭窄,路的宽度跟岛西那边的区民区一样,采用的都是十米的间隔。   方便以后铺上石子再种点行道树什么的。   不过目前只是土路,原始而质朴。   这会儿路上挤满了过来庆贺的将士们。   有些跟周中擎关系好的,已经在闹着要他喝酒了。   不喝不让进院子拜堂!   周中擎正在兴头上,来者不拒,不一会就被灌得云霞飞满脸,走路都开始发飘了。   这段时间,安六合只能待在轿子里,时不时掀开窗帘看一看外头,只觉得心疼。   这是被灌了多少酒啊,站都站不稳了。   她没忍住,喊了一嗓子:“别轲,你扶着他点啊。”   别轲笑着回头应道:“我挡酒呢,等会再扶。”   他已经尽力了,拦下了起码三分之一的酒水,可还是架不住人多,这会儿他也有点上头了,看向花轿的时候,惊觉窗口居然有三个安六合,每个安六合都长了三头六臂,可吓人了。   别轲打了个酒嗝,把自己吓得不轻,甩了甩发懵的脑子,继续跟周中擎?????做一对难兄难弟。   安六合等得没了耐心,想下去看看,就在她起身的时候,盖头一晃,她看到了摆在座位旁边的一只篮子。   篮子上也盖了喜布,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安六合心中一动,俯身掀开喜布一看,果然是一篮子吃的。   白色的米糕上用花汁写了红双喜,金黄色的玉米馒头被做成了元宝的形状,里面还有一只小白兔和一只大黑狗,白兔用的白面,她总觉得那是她自己,黑狗用的则是黑糯米,正好对应周中擎的生肖。   她脸上一热,低头把兔子和狗抱了起来,先咬一口大黑狗,真甜,再要一口小白兔,真香。   她这里吃上了,也就没心思下去了。   加上这群当兵的已经把周中擎抬起来走到远处抛接了起来,安六合更是不好去扫了他们的兴致。   不过她还是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眼,生怕这群人失手把周中擎摔出个好歹来。   不一会,果然看到有两个当兵的手上没了分寸,把人抛得太高,下落的时候看着怪叫人揪心的。   安六合赶紧丢下手里的吃食,足尖一点,化作一道火焰般的影子,扑了上去。   谁能想到,她这么一个娇小瘦弱的女人家,居然闯到男人们围成的人墙里面,稳稳接住了下坠的糙汉。   那身形的对比,简直叫人不敢置信——这都接得住?   旅长没把嫂子压出个好歹来吧?   就在他们忧心忡忡地凑过来看时,没想到安六合手一挥,接住了半空落下的盖头,又给自己盖上了。   她扶着醉醺醺的周中擎,当机立断,发了话:“好了,闹了个把小时了,不准再闹了!都给我让开!”   这一嗓子霸气十足,叫这群将士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抢在脑子前头做出了反应。   他们分列两侧,把道路让了出来。   安六合扶着周中擎,坚定地往大院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有人懊恼,玩过头了,差点出事。   有人却盯着那道火红的身影,默默攥紧了拳头,任由内心春潮涌动,却不敢表露出来分毫。   还有的不甘心,总想这等拜完堂再闹一闹。   可他们一想到安六合刚刚那凌厉的眼神,却又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安六合都是不准他们再闹下去了。   她来到大院门口,度了一丝灵力给周中擎,让他清醒一点,先把堂拜了。   周中擎并没有完全醉倒,他的意识还是有几分清醒的,他故意的,就想让他老婆亲自把他带回来,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周中擎,听老婆的。   这会儿灵力输送过来,他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一阵微弱的电流流经全身。   他缓了缓,反手把安六合摁在了怀里:“老婆,我没醉,我们拜堂。”   “嗯。”安六合紧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他连门槛都迈不过去。   还好,他虽然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安六合身上,但到底还是稳稳当当进去了。   两人来到院子里的牌位面前,苏继善继续喊道——   “一拜天地!”两人齐齐跪下,拜一拜祖国的大好河山。   “二拜高堂!”两人对着灵位,聊寄哀思。   “夫妻对拜!”话音刚落,院子外面便有了一阵骚动。   周中擎回头看去,但见安五湖和溪云双双在门口撑着膝盖大喘气。   他笑着喊道:“五哥五嫂,你们可算是赶上了。”   安五湖羞愧难当,趁着他们还没有夫妻对拜,跑过来塞了个红包给安六合:“哥给你准备的嫁妆,差点没赶上。别嫌少,哥穷,你知道的。”   说完他笑着跑回去,远远站着,跟其他人一起默默送上祝福。   安六合看着手里的红包,眼眶一热:“哥,你别回岛西了,就在这边吃吧。”   安五湖没意见,笑着催促道:“别管我了,快,夫妻对拜!”   安六合点点头,跟周中擎面对面,再次让众人见证他们结为夫妻的一幕。   一旁的华念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的嫉妒似乎要化成实质性的利刃和毒液,恨不得把安六合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她这见不得别人好的样子,叫院门口的安五湖见了,只觉得后背发凉。   于是他直接喊了一声:“敢问那边的是哪位军官的夫人,干嘛用这么恶毒的眼神看着新娘子,怎么,跟新娘子有仇?想杀之而后快?”   华念君一愣,猛地抬头,对上另一双明察秋毫坦然无惧的眼睛。   她有刹那的恐慌,好在葛长征是要面子的,当即给她找了个台阶下:“是我的错,我这几天总跟她吵架,她现在看谁都跟欠了她几百块钱似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回去哄哄她。”   安五湖冷哼一声,并不接受这样的说辞。   不过现在是他妹妹结婚,他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便应道:“既然这样,不如把她带远点,免得等会吵起来坏了我妹子的好事。”   “是这个道理,我现在就带她去散散心。”葛长征并不惧怕一个布衣贫民,他只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了安五湖说的那句“跟新娘子有仇”。   所以他心里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着。   等他跟华念君拉拉扯扯地出去了,安五湖还不忘在他身后又补了一刀:“大家可都看到了,这位夫人脾气有点大啊,恐怕是这位军官惯出来的毛病吧?大家伙平时可得多劝劝这位军官,纵容溺爱就是害,要是等到这位夫人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乱子来,那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葛长征气得握紧了拳头,冷着脸应道:“那是我的家务事,就不劳挂心了,你还是赶紧喝你的喜酒去吧。”   安五湖冷笑一声,没再理他,一直盯着葛长征跟华念君的背影,直到他们两个走远了,他才回头看向院子里互相许诺的小两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苏继善同样感到欣慰,他真怕安五湖跟葛长征打起来,现在看来,这两个年轻人还算有分寸。   他扬声报出了下一个流程:“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第96章 要老婆抱抱才能好(一更)   唢呐喧嚣, 锣鼓吵闹。   安六合就这么被周中擎牵着手,走进了婚房。   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她收拾半天才找到了一块能落坐的地方。   刚一坐下, 就被男人扯到了怀里, 隔着盖头,亲吻她的脸蛋儿。   酒气扑鼻, 她却不觉得讨厌, 而是耐心地配合着,等到这家伙搂着她倒向床榻的时候,她才稍微挣扎了一下:“你起来, 把这些红枣什么的拨开再睡。”   “谁说我要睡了,大白天的, 不睡。”周中擎耍赖皮, 就是想搂着她腻歪一会, 解一解两三天没见着的相思之苦。   至于什么红枣硌人, 那都不算个事儿。   安六合拗不过他, 只好把喜被拽过来垫一垫, 由着他胡闹了一通。   盖头被他用嘴叼开,衣服上做功考究的盘扣也被他用牙齿撬开, 至于里面的衬衫,那更是被这头饿狼当成了玩物, 肆意破坏。   安六合躺在一片狼藉的喜被上,抱着他的脑袋笑得直喘气:“你闹够了没有,你把我衣服撕了,我等会怎么出去敬酒?”   “那就不敬了, 谁也不敢说什么。”周中擎还没闹够, 酒精在血液里奔涌, 以至于他这会儿有点孩子,很想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地荒唐一把。   反正现在是入洞房,不做点洞房该做的事,那不是大煞风景?   于是在外面的嬉闹声中,这位衣冠楚楚的旅长大人,玩了一把心跳,追求了一回刺激。   等他把他的新娘子吃干抹净,他才理了理衣服,人模人样的出去了。   婚宴已经开席了,院子里摆不下,便沿着门口的街道一路向两边延伸开来。   这么大规模的宴席,必然要炊事班的人一起来帮忙才行,于是这一天,摄影师的镜头里便记录下了这么一桩空前盛大的婚宴现场。   苏继善精明得很,既是给安六合与周中擎长了回面子,又是借机宣传一波他们海岛的军民鱼水情。   而鉴于军队内刊已经有了上次叶添荣带来的记者做了采访,那么苏继善就把这婚礼的稿件投到了政务的内刊上,并藉此机会宣传了一下海岛上的万顷良田,为安六合的新品稻种造势。   这一切,都要等到婚礼之后安六合才清楚。   眼下,她只管乐在其中,享受这全岛同庆的好日子。   敲门声不期而至,安六合匆忙抓起喜被遮住了一室春光,应道:“请进。”   来的居然是邹宁。   这个婚姻不幸的女人,今天居然也红光满面。   她手里捧着一盘子八宝饭,问安六合饿不饿。   安六合当然是有点饿的,尤其是被周中擎折腾了个把小时,饥肠辘辘那是必然的。   邹宁笑着把倒扣的盘子打开,露出里面香糯软滑的八宝饭:“你家周旅长让我送过来的,快尝尝。”   说着,她的视线在安六合身上扫了一圈,顿时羡慕得眼眶发红,?????她家老吕好久没碰过她了,她真的好寂寞啊。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安六合的脸蛋儿:“周旅长这么疼你,你得跟他好好过,啊。”   “嗯,嫂子我知道。”被人看到这一身的吻痕,安六合怪难为情的,接过八宝饭,拿起勺子低头吃着。   长发披垂在两肩,遮挡住邹宁过分赤.裸的艳羡目光,安六合目不斜视,实在是找不到话说,便问了问邹宁有没有去互助会学习。   邹宁笑着说道:“学了,多亏了芒种不嫌我笨,一次又一次地教我,我昨天回来跟我家老吕说了说,你猜怎么着,他夸我呢,说我有天分,让我好好学。我想着,等我也学会了写诗作对,他肯定能对我刮目相看。”   “那就好,嫂子你加油学,我看好你。”安六合心道,果然这邹宁还是一门心思想去讨好吕国豪,夫妻做到他们这地步,其实蛮可悲的。   她要引以为戒,将来不管彼此登高还是摔低,都不要忘了今天的这份欢喜和感动才好。   她既看上了周中擎这个人,便不会在乎他是旅长还是团长,是升迁还是贬谪。   只要两个人都惦记着最初的那份美好,就不会被尘世的名利蒙上灰尘,失了爱护彼此的那份真心。   她一口气把八宝饭吃了个精光,邹宁端着空盘子,临出去的时候,再次看了看她那满身欢愉后的痕迹,打趣道:“我想着,你们就快有自己的孩子了吧,等我抽空把我家孩子的旧衣服洗洗干净,回头都给你留着,省得再买了。”   “好,谢谢嫂子。”安六合没有拒绝,这年头物资匮乏,人家愿意把孩子的旧衣服相赠,那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一份真心,她不该拒绝。   见她这么好说话,邹宁心中感慨万千,心说不愧是周旅长看上的女人,就是会持家过日子。   出去后,便跟诸葛鸣的媳妇议论起来,话里话外都在说安六合的好。   诸葛鸣媳妇叫刘冬妮,冬天出生的傻大妞,做事说话全都风风火火的,嗓门儿也大,闻言乐不可支地说道:“那是必须的啊,小周那眼光指定差不了。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回头我把我家那三个傻小子的衣服也留着,改改就能给小杰穿了。闺女的衣服我家倒是没有,哎你说,要不你把你闺女让我带两天?老人都说,蹭蹭别人家的闺女气就可以怀闺女了。”   “这你也信?”邹宁不置可否,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刘冬妮嚷嚷要闺女了。   思来想去,建议道:“借我家的不合适吧,我家那个要上学,你就借小安家的蕾蕾。这妮子正是满地爬的年纪,好玩着呢。”   “哎呦,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得,回头我跟小安说去。”刘冬妮一想也是,小安这都正经嫁过来了,以后三个孩子肯定都跟着在这边了,她何必舍近求远呢。   不等宴席散去,便借着给安六合送饭的由头,抱着蕾蕾一起进去了。   安六合正坐在床边缝补衣服,她这一身嫁衣,已经被周中擎糟践坏了,趁着晚宴的重头戏还没到,她得赶紧补上一补。   听刘冬妮说完来意,她笑着应道:“好啊嫂子,你只管借,正好稻子开花了,我接下来几天会很忙,蕾蕾就拜托你了。”   “拜托啥啊拜托,咱以后都是一个大院里的,互相照应那是应该的。我也得加把劲,给你生个儿媳妇出来啊。”刘冬妮是特别乐意给两家孩子定娃娃亲的。   她想好了,这胎要是闺女,就给小杰或者英骏做媳妇,要是儿子,那就给蕾蕾做夫婿吧。   安六合没意见,笑着应道:“行,那你多生几个,我家儿子多。”   “哈哈哈,好。”刘冬妮留下一碗银耳枸杞汤,抱着蕾蕾出去了。   到了外面逢人就说,这是她未来儿媳妇,今天开始她就带在身边培养感情了。   把诸葛鸣都听傻了,赶紧找到周中擎问了问。   周中擎回头看着窗帘紧闭的房间,笑道:“嫂子这么说,肯定是我媳妇点头了,这是好事啊,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我不是怕你这小子来劲嘛,什么都要问了你媳妇才肯点头,万一是你嫂子自作主张,你肯定跟我闹。”诸葛鸣白了周中擎一眼。   这老小子今天可高兴坏了,又被灌了几十杯酒,这一顿婚宴光是跑厕所就跑了五六次。   他居然还挺乐呵,眼看着又有人来敬酒,诸葛鸣赶紧拦住,道:“给我,我来喝。”   “政委,你喝不算,又不是你结婚!”手下的一个连长大着嗓门起哄。   诸葛鸣眼珠子一瞪,骂道:“不是我结婚怎么了?没听说吗?你们旅长可是答应把蕾蕾给我做儿媳妇了,你们说,这酒我应不应该喝?”   “哎呦喂,这可是好事成双啊,喝,你俩都得喝!”将士们更加来劲了,闹着要诸葛鸣跟周中擎一起喝。   可怜诸葛鸣,明明是帮忙挡酒的,结果却害得周中擎喝了更多,更多……   下午两点多,婚宴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周中擎歪歪扭扭地被扶进了房间,推开门,看到坐在床边缝缝补补的小媳妇,顿时心里一热,也不管扶着自己的是谁,张嘴便嚷:“老婆,我想死你了,你也不来抱抱我。”   安六合抬头一瞧,发现两个长征一左一右架着周中擎,步履踉跄地往这边来了。   她赶紧放下针线和衣服,过来扶着周中擎:“谢谢两位了,我来。”   倒是奇怪,两个大老爷们扶着都东倒西歪的周旅长,到了自家媳妇面前,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乖巧懂事极了。   既不晃悠了,也不嚷嚷着再来一杯了,而是用他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子,扭了个高难度的姿势,把脑袋枕在了他媳妇肩上,委委屈屈地控诉道:“老婆,他们欺负我,我喝得胃难受,要老婆抱抱才能好。”   安六合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眼角余光看到两个长征都没走,只得硬着头皮哄道:“好好好,我抱着你,你站直了,你这样不难受吗?”   “老婆不抱我我才难受。”这灌了两个小时的酒水,可把周中擎委屈坏了,赖在安六合怀里不肯起来了。   不得已,安六合只好厚着脸皮说道:“葛副旅长,麻烦你帮我把门带上。”   葛长征怔怔地应了一声,还没转身就被华长征推了出去。   房门关上,安六合终于松了口气。   她搂着周中擎的腰,将他架在自己肩膀上,一点一点往床上扶去。   到了床边,却冷不丁被周中擎勾着腰身,一起倒在了床上。   醉酒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痴痴傻傻地笑:“老婆,我们结婚啦,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媳妇啦,快,让我香一个——”   “好你个周中擎,又跟我装醉!”安六合气恼不已,趴在他身上,粉拳娇憨,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心口。   却被他反手握住,贴在怦怦乱跳的心脏处,眉眼缱绻地喊道:“好老婆,不能打,再打这颗心就要跳出来了,你要知道,里面满满的都是你,全是你,只有你。”   “油嘴滑舌,你不说我也知道。”安六合没好气地又捶了他一拳头,想直起身来去给他弄点醒酒药,却被他猛地摁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沉沉睡去。 第97章 羡慕我吗?(二更)   夜晚不期而至, 岛上再度响起了欢快的喜乐。   安六合迷迷蒙蒙醒来,睁开眼,才发现身下躺着的男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的眉眼特别的锋利冷峻, 却因为这宠溺的笑而显得柔情万分。   她保持着匍匐在男人胸口的姿势, 很有些痴迷地看着,看到最后, 忍不住亲了上去:“起来了, 晚宴开始了,我换身衣服,跟你去敬酒。”   “好。”周中擎的嗓音有略微的沙哑, 他挠了挠她凌乱的长发,视线从她遍布吻痕的脖子上划过, 眼中尽是浓得化不开的蜜糖。   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才发现四肢酸麻, 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 等那一阵阵的电流消退。   夏日的晚霞格外的绚丽, 像是知道今天有大喜事似的, 灿烂地在天空舞动着火焰般的红绸。   晚风轻拂,燥热里带着点海水的咸涩和潮湿, 蛙鸣四野,流萤漫天, 真是一场值得永世铭记的新婚盛典。   第一颗星星爬上夜幕的时候,岛上响起了炮竹的声音,紧接着,一束绚烂的烟火破开了夜空, 蹿上最高处, 在盛夏的夜晚热烈地绽放。   因为经费有限, 所以这批烟火是岛东的工程兵们亲手赶制出来的。   粗糙中透着一股野生野长的彪悍,连带着那烟火的形状都格外奔放了起来。   安六合在宾客满座的喧闹声中,换上缝补好的嫁衣,重新顶着一脑袋的绢花,出来敬酒。   她身边的男人,依旧穿着他海军大校的礼服,胸口也别着一朵绢花,满脸喜色地挽着她的胳膊,双双走向了席间。   这?????一喝又是几斤白酒下肚,为了表示隆重,夫妻俩还把那为数不多的花雕抱了出来。   “想喝吗?这可是咱们旅长攒了几十年的喜酒啊!”诸葛鸣一喝酒嗓子就变哑,这会儿用他的破锣嗓子大声嚷嚷了起来。   将士们群情昂扬,都想尝一尝旅长珍藏的佳酿。   诸葛鸣便应道:“想喝的上来表演个节目,只要咱旅长说好,就可以喝上一口,怎么样?”   “好!”应和声中,婚宴又多了一个助兴的节目,歌舞表演。   岛上并没有军乐队,但苏继善这个老好人早有准备,下午那会已经去岛西把妇女互助会的乐器借过来大半。   这会儿什么唢呐锣鼓都闭了嘴,把舞台交给了表演节目的将士们。   先是一个排长上来用口琴吹了一首《送别》,将士们自发合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第二个上台的是炊事班的班长,他嫌弃送别不够应景,用唢呐吹了一段《新春乐》,又被第三个上来的小兵嫌弃用错了场合,于是他用琵琶弹了一段《花好月圆夜》。   这曲子弹得真心不错,完全吊打前面那两首。   听得安六合心痒难耐,她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管负责乐器的小蒋要过来古筝,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静静地坐在了院子中央。   低头,含笑,双手轻拂着丝弦,在曲子的中途插进去,伴奏。   琵琶声脆,古筝悠扬,竟也相得益彰,听得在场众人如痴如醉。   尤其是前两天错过了那场古筝演奏的华长征,更是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惊艳无比地盯着那个认真抚琴的女人。   他不无感慨地想着,他这个妹夫,真是捡了个芝麻丢了个西瓜,还是世界上最甜美最可口的大西瓜。   一曲终了,华长征带头喝彩起来,掌声雷动,华词丽藻不要钱似的脱口而出,赞美着这个动人的女人。   听到别的男人这样夸赞自己的老婆,周中擎并没有小肚鸡肠,反倒是跟着拍起自己老婆的马屁起来。   还故意气一气葛长征:“羡慕我吗?你也有老婆,怎么不叫她给你弹一个?”   葛长征没好气地白了周中擎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   周中擎哈哈大笑,亲手斟酒,将一杯琥珀色的花雕递到了安六合面前。   安六合干脆也端起一杯,两人手臂缠绕着,你喝我的,我喝你的,当众喝起了交杯酒。   这交杯酒一喝,赴宴的将士们就更得闹一闹周中擎了,等他放下了酒杯,这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便一拥而上,闹着要周中擎行酒令。   安六合乐呵呵地看着,又倒了一杯花雕,去旁边细细品尝。   这酒果然不错,入口绵密悠长,回味无穷,盛满了故去的长辈对周中擎的祝福和思念。   真好啊,留几坛子吧,一坛给老邵,一坛留着当供品,还有三坛子,一坛送大哥,一坛给五哥,最后一坛让二哥四哥七星八荒九州分了吧,再多也没有了。   她把酒杯放下,笑着将古筝送还负责乐器的小蒋,刚准备坐下吃两口饭菜,就听华长征喊道:“安同志古筝弹得这样好,不给大家伙再来一首吗?”   安六合笑着回道:“也好,今天正好是我家周旅长的生日,那我就献丑了。”   她弹了一首《出嫁》,送给她的周旅长。   周中擎手里端着酒杯,停下了酒令,含笑坐在旁边,静静聆听,竟真的听出了几分待嫁女儿的惆怅,与新婚路上的雀跃。   总之,这是一首心情复杂的曲子,将一个女人从待字闺中到初为人妇的心情细致入微地描述了出来。   一曲终了,周中擎已经放下了酒杯,走过去抱住了院子中央的小妇人:“老婆,这份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安六合笑着抬眸,弯月初上,在天空静静地俯瞰大地,她家的周旅长,在院子里的灯光下,在星月迷蒙的微光下,笑得格外好看。   周中擎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什么都不用准备,你就是老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这酸不溜丢的情话,叫在场的将士们听了,只觉得羡慕,便又起哄,要周中擎喝酒。   安六合却娇嗔道:“不准喝了,再喝喝出胃病来了,你们谁有不服气的,来灌我!”   好家伙,将士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让媳妇拦酒的,更加不肯饶了周中擎了,便一哄而上,从安六合身边把人抢走了。   安六合还想去追,却叫刘冬妮劝阻道:“别管他们,难得闹上一闹,谁说也不好使。”   安六合看着打哈欠的蕾蕾,叹气道:“那算了,我回去哄蕾蕾睡觉吧。”   “哎呀,蕾蕾就在我这里睡吧,你再去吃点。”刘冬妮最近格外的努力,就想把她家的诸葛鸣榨干了赶紧造个闺女出来。   安六合没意见,笑着由她去了,只是叮嘱道:“蕾蕾这妮子胃口大,半夜还得起来喂一顿,你要是嫌麻烦就来喊我。”   “不麻烦,麻烦什么啊,这可是我儿媳妇。”刘冬妮笑着把蕾蕾抱走了,她可稀罕这小妮子了,不闹,好带,嘴巴还甜,今天下午还开口叫人了,管她叫姆妈。   哎呦,把她美得不要不要的。   回到家里,看到她家那三个臭小子就来气,直接把人撵出去了:“去去去,吃你们的酒席去,别在我面前惹我烦。”   三个儿子面面相觑,感情老妈这是有了儿媳妇忘了儿啊。   可这小妮子到底是谁的媳妇,也没人说个准话。   兄弟三个便跑到外面找他们老子问去了。   诸葛鸣一听,乐了:“谁的媳妇?我哪知道啊,你们三个各凭本事,谁本事大将来蕾蕾就是谁的媳妇。”   这话让对面的葛长征听见了,唉声叹气地往他儿子碗里夹了筷子菜:“快吃,晚上我去巡岛,你们在家里不要闹,让着你们小妈一点。”   “凭什么啊,我们才是孩子。”葛强不满地嘀咕着,瞪了眼坐在对面的诸葛鸣家的三个儿子。   心说他们倒是机灵,这么小就知道攀附权贵,惦记上周中擎的继女了。   啧,可真是精明的一家子。   这么想着,葛强嘴上就埋怨起来了:“爸你别总是小妈长小妈短的了,你看看人家,娃娃亲都定上了。咱家这是彻底被孤立了你懂不懂啊。”   “小孩子胡说什么?你诸葛伯伯跟周叔叔是发小,定个娃娃亲也是开玩笑的,现在是新社会,不讲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将来你们这些后辈的婚事,还是得看你们自己。”葛长征没好气地白了葛强一眼。   这什么孩子,居然教训起他这个当老子的来了。   葛强不屑地撇撇嘴:“我看未必,周叔叔不像是在开玩笑,说不定是真的想跟诸葛伯伯家做儿女亲家呢。实在不行,你叫小妈也生一个,跟诸葛伯伯家的争上一争。”   “呦,现在又维护起你们小妈来了?”葛长征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头脑。   葛强冷哼一声,高傲地扭过头去:“我才不是维护她,我是怕你融不进去,要是生个小的,起码以后跟他们有点共同话题。反正舅爷爷说了,不准你再回去了,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想想怎么跟他们打成一片。”   葛长征不置可否,他还不清楚自己跟华念君能走到哪一步呢。   总归要熬过这段时间再说生不生孩子的事。   他看向一旁的华长征,若有所指:“我想生有什么用,得你们小妈不闹了,想安安生生跟我过日子才行。”   华长征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于是他也不打马虎眼,道:“你赶紧吃,吃完去换别轲的班。我妹那里我会再说说她的,我也不同意你们离婚。”   葛长征放心了,吃完抹了嘴,赶紧去换别轲回来。   别轲过来的时候,七星也跟着来了,今晚小两口也在大院这边过夜,主要是七星不放心两个姨侄儿,怕他们打扰姐姐姐夫的新婚夜。   于是吃完晚饭,七星就把小杰和英骏带去了别轲分到的院子里。   夫妻俩当了回兼职保姆。   七星给小杰洗澡的时候,小杰忽然想起自己忘了给爸爸送生日礼物了,闹着要过来。   这会儿婚宴还没散呢,七星便哄道:“什么礼物,小姨帮你转交给爸爸好不好?”   小杰一想也行,可他的礼物还在家里放着呢,七星只好给他穿上衣服,又带他回来了。   刚到大院门口,就看到华念君在那里发脾气,骂骂咧咧的,指责宾客把院子里弄脏了,还在那骂安六合:“又不是第一次结婚了,得意个什么劲,臭显摆了一天了,还不消停!这么喜欢显摆,那我就祝你再结几次,一次比一次隆重,这样你满意了吗?”   安六合刚刚送完客人,正准备回来收拾,没想到一进院子就被华念君这么阴阳怪气了一顿。   不过没等她动手,华念君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两个大嘴巴子。   七星满脸寒?????霜,扇了她两个耳光还不够,又拎着她的耳朵,要找她哥哥评理。   她哥哥正在外面跟苏继善等人寒暄呢,听到动静过来一问,才知道华念君嘴上没把门儿,变相诅咒人家两口子呢。   华长征也来气了,动手是不会动手的,但却放了狠话:“君君,人不作就不会死,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我再也不会管你死活了,你姐那里我也会去一封电报,让她别掺和你家的破事,我倒要看看,没了我跟你姐撑腰,你还要骄横到几时!”   华念君急了,抱着华长征的胳膊哭,却被华长征直接搡开:“我一直都觉得你还小,不懂事情有可原,可你都结婚嫁人了,你也是正经的副旅长夫人了,你怎么好继续这么胡闹下去?你也别跟我在这挤猫尿了,这招不好使了!明天我走之前会跟你男人通个气,以后他该教训你就好好教训,我举双手赞成!”   说罢,华长征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华念君脸上挂不住,只好装晕。   结果等到安六合跟周中擎两口子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准备睡觉了,她还没起来。   安六合把笤帚和簸箕放回北边的仓库,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被她抱住了小腿。   安六合低头,静静地看着这个疯女人:“干什么?”   “你赢了,你很开心是吗?”华念君委屈死了,她不知道这个安六合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把她大哥都策反了。   安六合笑着回道:“嗯,我是很开心,我男人比你男人有本事,我也比你有本事,我的兄弟姐妹也都护着我,你的哥哥却不管你了。我有两个孩子是亲生的,你却要照顾三个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哎呀,这方方面面,我都把你压得死死的,我当然很开心。”   华念君一听彻底破防了,哭着闹着要跟葛长征离婚。   可葛长征忙着巡岛呢,她要离婚也得等他回来,无奈之下,只好去折腾人家的孩子。   葛强在睡梦中被一盆井水浇醒,葛丽则被她直接从床上抱起来,丢到了院子外头。   至于那个还没断奶的葛二蛋的孩子,则被她连着摇篮一起,送到码头去了。   于是这一晚上,安六合刚跟周中擎洗完澡躺下,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葛丽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于葛强,则咋咋呼呼的嚷嚷着,要杀了华念君。   安六合没心情搭理他们,放下大红色的蚊帐,打开她的九叶菩提,送了块玉石给周中擎做生日礼物。   “这是我拜入师门那年领到的内门弟子专属的玉石,叫木息石,是师门祖师种下的那株灵木结出的天然玉石,每个内门弟子只得一块,要是丢了,就等于自动放弃师门身份,只能做一个散修了。这块玉石我一直贴身收着,是我温养了好些年的好东西,你拿着,应该可以让你强身健体,驱邪化煞。”安六合把这块木息石托在掌心,拽出周中擎脖子上的同心扣,将这枚木息石嵌合了进去。   周中擎摸了摸,果然是好玉,触手生温,质地柔和细腻,很是难得。   他笑着把玉石托在手中,道:“驱邪化煞什么的我不在乎,只要能强身健体,那我就得好好收着,争取每天都让我媳妇体会到我的强壮和健康。”   安六合笑着捶了他一拳头:“臭流氓,三句话就没个正经的,我跟你说强身健体,是想让你出任务的时候多一份胜算,可不是让你整天惦记那种事的。”   “哎呦,我的好老婆,我这都素了快三十年才遇上一个你,你就再纵容我一晚上吧。”周中擎把玉石放回衣服里,搂着安六合,在龙凤高烛柔和的光芒里,践行他的爱意。   安六合实在是上头,哪怕院子里鬼哭狼嚎,也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为她的周旅长意乱情迷。   夫妻俩折腾完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了,院子里的哭闹声还在持续。   葛强把刚刚回来的华念君拦在门口不让进,厉声质问她把他的堂弟弄哪去了。   华念君懒得搭理他,仗着自己是个成年人,猛地把门踹开,冲进屋子里锁了门,不让这对兄妹进来了。   这么一闹,第二天华长征过来找安六合辞行的时候便又被耽误了下来。   他震惊万分地看着他妹子,问道:“你真的把那小孩送走了?”   “送了,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我送个小孩你激动什么?又不是你儿子!”华念君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铁了心要给自己减少负担了。   华长征欲哭无泪,他怎么跟葛长征交代啊,毕竟那是人家的亲侄子啊。   正头疼呢,便看到葛长征黑着脸回来了。   怀里抱着船夫送还过来的孩子。   那船夫正好是他老家的熟人,认识他,也认识华念君,今早出海打渔的时候,看到了码头上哭哭啼啼的孩子,便给他送了回来。   他心里满是后怕,满是惊惧,得亏是遇上熟人了,要不然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他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美艳却心狠的女人,彻头彻尾的真真正正的后悔起了当初的决定。   看看人家安六合,身边也是有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可她却把孩子照顾得好好的,她那一大家子也都对英骏无比的亲厚友爱。   反观华念君,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狠心送走,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可他现在不能动手,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他要让大舅哥彻底站到自己这边。   于是他口吻柔和地问道:“君君,孩子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我跟你赔不是,可你不能把他送走啊。”   华念君看着这小孩又回来了,气得直骂:“葛长征你个杀千刀的,你跟我结婚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还要帮你兄弟养这个讨债鬼!今天就是天王老子过来,我也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葛长征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好脾气地哄道:“你要实在觉得委屈,你就去打离婚申请,你看看组织上答不答应。我领养我大侄子的时候你可是跟了去的,当时你不说半句废话,现在倒开始刁难起我来了,怎么,看你哥在这里,所以趁机拿捏我一下?那我也跟你把话讲清楚了,就算大舅哥把我打死我也不可能不管这孩子死活的,他怎么说越是我葛家的后代,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不让步!”   华念君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却还是要当这个冤大头,气得推开了两个长征,哭着跑出去了。   华长征只好跟葛长征赔不是,还满怀愧疚地跟安六合道了个歉:“你们昨晚肯定没睡好吧,我都听老吕说了,说这边闹了一晚上。”   “没事,习惯了。”安六合笑笑,看着葛长征那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有一个想法:该。   周中擎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这么闹下去实在是影响休息,于是他提了个大胆的意见:“岛西不是有那生不出孩子来的妇人吗,就把这孩子送给她们养吧。一来也算是行善积德了,二来,毕竟你妹妹自己还是个孩子,这么闹下去必然跟葛副旅长离心离德,不如给孩子找个好人家,反正都在岛上,想看随时可以看得到。”   葛长征有些心动,可他即便是做出这样的妥协,也得占据道德高地。   于是他看向华长征:“大舅哥,我这可都是为了君君,她要是再闹——”   “我说了,以后我帮理不帮亲,你自己看着办吧。”华长征真是受够了,再也不想掺和这事了。   可怜华念君,气鼓鼓地跑出去几里路,却发现没人追出来,最后只好灰头土脸地自己回来了。   刚到家里,就看葛长征冷笑一声:“你哥走了,我看你还怎么横!” 第98章 爸爸,开快点(一更)   华念君这边继续鸡飞狗跳, 安六合却没空陪他们耽误下去。   她招呼了周中擎一声:“我去冬妮嫂子那边看看蕾蕾,要是她不闹,我就不带在身边了。”   “行, 那我去大营那边看看。”虽说小两口新婚燕尔, 但还是各自忙碌了起来。   眼下已经进入了三伏天,日子过起来还挺快的, 等这最热的一两个月过去, 秋天一来,新一轮的征兵就该开始了。   到时候扩编的人员都得陆续到位,周中擎得在这之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比如新兵宿舍, 比如容纳更多人就餐的军部食堂,比如室内训练场地, 等等等等。   所以他一刻不得闲地出去了, 临走时带上了小杰, 道:“三个孩子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带, 我也带一个。反正我这刚结婚就出来工作, 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行, 要是小杰闹的话,你叫你的勤务兵带着他去岛西找我, 毕竟我那边自由一点,不像你这里管着几千号人, 要做表率的。”安六合没意见,男人愿意主动分担责任,这是好事。   再说,他们确实是新婚, 正常的小夫妻都得休息个三五天?????的, 他们这刚办了婚礼就复工了, 是妥妥的工作狂啊。   所以不过是带个孩子在身边而已,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周中擎点点头:“知道,我有数。”   说着他亲了亲安六合的额头,叮嘱道:“你也别让自己太累着了,适当休息休息。”   “嗯,放心吧。”安六合环着他的腰,蹭了一脸的胡茬子,硬硬的,痒痒的,戳得她咯咯地笑。   她目送周中擎离开,随后去刘冬妮那边看了眼,原打算要是蕾蕾闹腾就一起带走,没想到,这小妮子居然自带社交达人的属性,已经跟那边的三个小哥哥打成一片了,一边满屋子乱爬地在后面追,一边奶声奶气地叫哥哥。   哎呦喂,把诸葛鸣家的三个小子美得不轻。   见着安六合,赶紧把蕾蕾抱起来藏到身后,不肯归还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只好跟刘冬妮招呼了一声,随后领着英招干活去了。   多节球序香蒲虽然培育出来了,但是适应性还要进行进一步的验证,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都七月底了,现在播种也赶不上时候了,万一越冬越不过去,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安六合还是得准备点别的作物给微山湖那边的百姓,好在明年播种香蒲之前过度一下。   她的目标很明确:要水生的,可以夏秋播种的,能够越冬的,有不俗的经济价值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得不回到了她的实验室,重新捣鼓了起来。   这一捣鼓,直到天黑也没个头绪出来。   英招倒是省心得很,一整天就待在里面屋子里睡大觉。   毕竟之前透支过度,所以现在的英招除了吃就是睡,偶尔醒了跟小杰和蕾蕾玩玩,玩一会还是得睡觉。   安六合终于准备休息的时候,抬头一看,发现五哥正站在门口,身披万里霞光,满脸含笑地看着她。   她赶紧站起来,把昨天五哥给她的红包拿了出来,说什么也要还回去:“五哥,你跟嫂子能来我就很开心了,这钱你拿回去吧,你们还准备要孩子呢,多准备点钱在身上有备无患。”   “不要,你给我我跟你急啊。”安五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安六合。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送出去的钱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再说了,他本来就耽误了时间,差点没赶上,心里愧疚着呢。   别看他兄弟姐妹八九个,可他真正在意的也就一个小六,一个小九。   他跟其他人关系一般般,属于虽然血浓于水,但真谈不上有多亲厚的关系。   他反握住安六合的手,强行把钱塞了回去,道:“就当这是我管你买那个美人煞的。你是没看到,你嫂子现在跟变了个人一样的,她的心结解开了,我这心里也松快了不少。”   安五湖今天过来,就是跟安六合说这个事的。   安六合好奇,叫他进来慢慢聊。   安五湖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满室的花花草草面前,大致说了说。   原来溪云并没有要了那个畜生的性命,而是用美人煞将那畜生诱捕过来,手起刀落,斩断了他的祸根。   还特地准备了一只野狗,当着那畜生的面,让野狗吃了那祸根。   吃了还不算,接下来的一周,她都把那畜生软.禁在竹楼那边,野狗也栓了绳子,等野狗吃了拉拉了吃,确定已经把那玩意儿消化彻底了,才把那畜生松绑,让他滚回去了。   “原来是让他做太监了,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安六合感慨得很,看来在五嫂心里,让那个畜生长长久久地活在祸害不了别人的痛苦中,远比杀了他更解恨。   她摁住了五哥的手背,宽慰道:“五嫂能解开心结就好。你想好了吗?愿意留在岛上吗?五嫂那边怎么说?”   安六合其实已经想好了,岛上缺老师,路峰那边也缺护理人员。   五哥可以以应征教师的名义留下来,毕竟他这些年支边就是当老师去了,经验丰富。   至于五嫂,可以让路峰帮个忙,他那边有名额,是可以由他自己指定人员的,不过这么一来,她少不得要亲自去跟路峰谈一谈。   也不知道路峰现在态度转变了没有。   昨天婚礼也没见着他,可能是在岛西吃席了,她跟着送嫁的队伍走得早,没见着。   不管怎么说,只要五嫂想留下来,她总归是有办法的。   安五湖想了想,道:“她还没给我答复,我也说不准,再等两天吧,所幸八荒和九州那边都可以住,我就厚着脸皮再叨扰他们一阵子。”   “自家兄弟,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九州应声而入,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了,本意不是想听墙角的,奈何他来得不巧,没好意思打断五哥说话。   这会儿插进来倒是正合适。   他笑着揽住了安五湖的肩膀:“哥,跟我客气啥,我正好去八荒那里陪陪他。对了,你们知道吗?路峰表哥这次回来岛上,还带了个姑娘过来。本来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今天我可算是见着了,我的天呀,就一米四的身高,跟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样,都二十几岁了,说出去谁信啊。”   “侏儒症?”安五湖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路峰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姑娘。   九州摇摇头:“倒也谈不上是侏儒症,她比侏儒还是高那么一点点的,纯粹就是个儿矮,不长了。哎呀,安平都比她高,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这路峰表哥也真是个乐子人,之前等了他几年的那个多好啊,人又高长得也俊,脾气也好,现在好了,跟娶了个女儿似的,听说下个月就办婚礼了。”   安六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总感觉路峰有点赌气的成分在里头。   不过这事她也不好掺和,毕竟瓜田李下的,她要避嫌。   她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也是,只要他不惦记着危害姐夫,我就还认他这个表哥。”九州点点头,想起路峰这条命都是姐夫救的,就有些愤愤不平,嘀咕道,“姐夫对他那么宽容,我就不信他的心不是肉长的。我要是他,肯定当牛做马报答姐夫的恩情。”   “那倒也没必要,只要他心存善念就好了,其他的就算了。”安六合可要不起路峰这样的牛马,还是远着点好。   安五湖点点头:“妹夫格局大,路峰这小子当真比不过。六妹妹你的眼光好,选小周就对了。对了,他今天很忙吗?要不等会叫他一起来吃顿晚饭?大哥再过两天就走了,相聚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好,我去看看他忙完没有。”安六合去里屋把英招抱了出来,交给了九州,随后锁了门,跨上自行车,找周中擎去了。   没想到在半路就遇上了。   小杰坐在军用摩托右侧的座位上,怀里抱着蕾蕾,正大声嚷嚷着:“爸爸,开快点,再开快点,我要飞起来啦!我长翅膀啦!”   眼瞅着这小子就快站起来了,周中擎赶紧叮嘱了一声:“快坐下,小心让你妈看到了回头该骂我了!”   结果他一抬头……   只好把车速降下来,父子俩跟犯错的坏学生似的,默默地停在了安六合面前,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还是蕾蕾最体贴,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妈妈。   安六合那一脸的严肃瞬间就绷不住了。   她笑着把蕾蕾抱过来,冲周中擎翻了个白眼,又恶狠狠地瞪了小杰一眼:“下次再看到你们开这么快,我就没收你们的摩托!”   “妈,这不怪我,要怪就怪今天的风,吹起来太舒服啦!”小杰厚着脸皮,靠在安六合身上撒娇。   至于周中擎,只好羡慕地看向两个孩子,先来了个自我检讨:“那个……老婆,我错了。我态度这么好,你可以抱抱我吗?”   “要抱自己抱!没看到我只长了两只手吗?”安六合娇嗔一声,眼刀子化作了黏糊糊的蜜糖,直往周旅长的心头浇。   给他浇成了世上最甜的甜品,叫他回味无穷。   他从车上下来,抱了抱一天没见着的媳妇,又用他刺挠的胡茬子扎了扎她水嫩嫩的脸蛋儿,撒娇道:“那我就是你的第三只手第四只手,来,香一个。”   路过的路峰在前面路口静静地看着,只觉得羡慕,觉得心酸。   他别开视线,准备往回走,就在这时,刘四喜嚷嚷道:“喂,你别走啊,那不是你姐夫吗?去打个招呼?”   “要去你去,我没空。”路峰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四喜只好一跺脚,自己跑了过来,笑着招呼道:“你就是六姐吧,昨天我只看到你上花轿了,没见到你正脸。但是我认得姐夫,姐夫你好,我是四喜,下个月记得来喝我和路峰的喜酒啊。”   作者有话说:   小长假让我混乱了,以为昨天是周一,于是昨天只更了九千五,然后我今天才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起昨天是周六,卧槽(╯‵□')╯︵┻━┻   这个月的周末勤更没了,好?????难受,这让本就扑街的扑街小能手雪上加霜QAQ 第99章 男人的私房话(二更)   安六合没说什么, 去还是不去,那得看看路峰现在的态度再说。   至于周中擎,媳妇没开口, 他自然也不会应下来, 只敷衍地笑笑:“到时候看吧。”   刘四喜瞧着这夫妻俩的态度有点冷冷的,很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她有点不高兴, 转身离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已经冷下来了。   她赶到前面,挽住了路峰的胳膊:“你那个姐姐怎么回事, 怎么对我爱搭不理的?”   “我姐跟你很熟吗?需要理你?”路峰搡开了刘四喜的胳膊,他不喜欢拉拉扯扯的, 更不喜欢这个整天黏着自己的女人。   所谓的婚礼, 更是两家长辈一厢情愿的决定, 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些天刘四喜赖在他这里不走, 不知道是还以为他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呢, 其实他压根就没碰过她。   但是这个姑娘似乎脸皮很厚, 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   这会儿遇着沈芒种,还故意贴了上来, 再次抱住了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喊:“干嘛走那么快, 想亲热也别这么迫不及待的嘛。”   沈芒种很是震惊地看着这个姑娘,跟路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路峰不耐烦的一声“走开”, 满含情绪, 非常的不满和烦躁。   沈芒种回头一看, 路峰果然把这个姑娘搡开了,可见他是连演戏都懒得演的。   她忽然有点同情路峰,喊道:“路医生,之前跟你说的,妇女互助会要安排几个女同志过来学护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你按照我的要求完成筛选,把人带过来就行。”路峰淡淡地回头应了一声,心说真要是找个人假结婚的话,沈芒种都比刘四喜合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却也让他有了新的考虑。   他开始评估这件事的可能性。   不登记,只是应付一下家里的话,也不知道沈芒种会不会答应,他可以补偿她一笔钱。   总之,赶紧把这个刘四喜赶走就好,他受够了。   这么想着,他再次跟刘四喜拉开了一个身距,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很远。   刘四喜个子矮,虽然尽力去追,却也只能徒劳地看着他化作了遥不可及的背影。   她捂着膝盖蹲在路边大喘气,安六合骑着车子从旁边经过,身后跟着开摩托的周中擎。   夫妻俩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这么走了,给她气得不轻,也不去找路峰了,直奔安四海家里,要找宁华夏评评理去。   宁华夏正在忙着做晚饭,今天一大家子说好了,要给周中擎补一个生日晚宴,毕竟昨天是他们办婚礼的大日子,不好让生日晚宴颠倒了主次。   相对应的,大家也都准备了礼物。   有的买了瓶酒,有的准备了一条腰带,还有的不知道买什么才好,干脆捏了两张大团结在手里,等着直接塞钱。   安六合停在院门口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不是一顿普通的晚饭了,她不想再让兄弟姐妹们跟着他们这个小家庭后面破费,赶紧调头跟周中擎说了一声。   周中擎沉思道:“毕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不收不合适,不过,我可以找个名目把这钱再给回去。”   “哦?说来听听。”安六合知道他鬼点子多,便躲到竹篱笆外面压低了声音问了问。   周中擎道:“二哥四哥的最好办,他们都有孩子,我直接说是我这个姑父给孩子们的见面礼,包两个红包给回去就是,七星和别轲那里不用管,咱们金钱往来的机会多的是。八荒九州更好办,回头你找个由头把他们叫到家里去吃饭,我随便给他们送点什么都行。最后剩下一个大哥,我可以在他离开的时候准备个践行的礼物,你看怎么样?”   “难为你全都考虑好了,我觉得不错。”安六合是非常感动的,这样细致入微的男人实在是让她省心得很。   她现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只觉得自己被满满的幸福所包围,语言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只能抱着她家周旅长的脑袋,亲了又亲:“你考虑得这么周到,我都没办法挑刺了,下次争取表现得差一点,给我点发挥的余地。”   “好嘞我的首长夫人!”周中擎贫了一句,下车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笑呵呵地往院子里去了。   这顿晚饭可不简单,淮扬菜,川菜,湘菜,各有两三道,还有一些海产,都是周中擎不太会处理的,也都色香味俱全地摆在了桌子上。   酒水齐备,就等他这个寿星了。   毫无意外的,他被岳丈安宇宙跟大舅哥安一方叫了过去,坐在了主位,其他人在两侧依次排开,坐不下的去第二桌。   这父子俩逮着周中擎一通猛喝,菜没吃多少,酒瓶子很快就空了两个。   周中擎喝得活像一个关公,安六合刚说了他一句,他就来劲了:“好老婆,今天老泰山抬举我,我不能不喝,你要是看不过去,你也来,咱俩比比谁酒量大。”   安六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谁要跟你比!我爸是抬举你,可也没让你光喝酒不吃菜啊,你这空腹猛喝一气,等会醉得回不去了我可不管你。”   “好好好,我吃菜,吃菜。”周中擎夹了一筷子菜,没夹住,掉桌子上了,像个老傻子似的在那傻笑。   安六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掉落的那只虾姑夹起来丢给了跟过来打牙祭的大黄。   随后默不作声,去厨房给他准备醒酒汤。   九州看到她去了厨房,也赶紧跟了过来:“姐,我来烧锅。”   “嗯。”安六合知道九州体贴,也不劝他回去吃饭,只问道,“大哥买票了吗?五哥那边你再帮我劝劝,别叫他们回老家,老家人嘴碎,哪有这里自在。”   “嗯,这里有你跟姐夫,谁不得卖五哥五嫂一点面子。但是我瞅着,五嫂怕是有别的打算。昨晚……”九州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为难地说道,“昨晚我去八荒那里睡觉,睡不习惯他那凉枕,就跑回来抱我的荞麦枕头。谁想到到了院子外面的时候,听到五嫂在那说什么试试能不能生个孩子,要是能生个孩子,就算还了五哥的恩情了,到时候就离婚。五哥气得都去学抽烟了,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我是真的心疼啊。姐,你说,五嫂要是真的铁了心要这样折磨五哥,咱管还是不管?要怎么管?我怕五哥护短,回头该埋怨咱们了。”   “管,怎么不管?别人家的就算了,五哥的事我无论如何不会袖手旁观的。真要是五嫂想用孩子报恩,那干脆趁早离了得了,这样不是害了孩子嘛。”安六合没想到溪云居然起了这样的念头。   看来当时她对溪云的评价真是一语成谶了。   她忽然有点怀疑自己,不知道帮五嫂解开心结到底是对是错了。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哥在泥沼里深陷,一辈子守着一个魂不附体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就替五哥委屈。   她五哥都做到这个程度了,五嫂想的居然是生个孩子报恩。   这哪里是报恩,这是有仇吧?   她越想越是难受,可这事她也不好就这么硬邦邦的冷冰冰的去插手,还是得找个机会跟五哥好好谈谈。   正发愁呢,就看到安五湖进来了。   他手里夹着烟,没点,姿势还怪生疏的,看来还没有完全学会。   他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厨房的六妹和九弟,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不想跟你们闹不愉快,这件事不准你们插手,听见了吗?”   “可是五哥——”九州不服气得很,他特别反对五嫂这么做。   她要是真的生个孩子再离婚,那他五哥岂不是要被套牢一辈子吗?   到时候想再找个女人都费劲,毕竟带着孩子呢,哪有不带孩子的容易再婚?   五嫂这也太自私了。   可安五湖不这么想,他打断了九州的话,道:“千金难买我乐意,你没有爱过你不懂,等你爱过你就知道了,哪怕她只能留个孩子给我,那也是我的一个念想。你们千万别找她的麻烦,回头要是把她气跑了,我跟你们急。”   九州还想再说点什么,安六合抬手阻止了他。   叮嘱他看着点醒酒汤,随后她扯着安五湖去了院子外头。   兄妹俩就这么站在星光璀璨的夜幕下,静静地看着彼此,不言不语。   安六合的眼里闪着泪光,却被她竭力兜住了,不让眼泪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但是她知道,她劝不动的。   她这个五哥是个一根筋,死倔死倔的驴脾气。   当年同学冤枉他偷钱,老师都找到家里了,甚至从他书包里找出来苦主丢失的五块钱,他却宁可挨打也要硬撑到底。   要不是安六合拦着,那次恐怕他真的要被打出个好歹来。   后来在安六合的努力之下,终于?????查清楚了是那个同学嫉恨他查作业的时候如实记录了没写作业的情况,所以故意给他使绊子呢。   当时面对前来道歉的始作俑者,安五湖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问就是一句话:“你今天又没有写作业,是你同桌帮你抄的。”   又把人给得罪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一面为五个的刚正不阿感到高兴,一面却又担心他将来到了社会上会吃大亏。   他认死理,一根筋,这是从小就显露出来的特质,到了成年之后,愈演愈烈,为了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宁可维护到底,也要跟全世界为敌。   她有时候真觉得五嫂有点不识好歹,可正如五哥说的那样,千金难买他愿意。   他自己都不觉得苦,别人又能说什么呢?   安六合无奈,咽下泪水,轻轻地抱了抱他:“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不会再说什么。我现在就想知道,你要留在岛上吗?现在是暑假,学校这边是采用的是特殊情况的特殊上课模式,其实就是帮着看看孩子,等秋学期到了就要正式开课上学了。现在岛上还在征集教师,你留下来刚刚好。”   “留吧,老家有二哥一家守着就行了,这海岛不错,地方宽敞,景色秀丽,你和九州也都在,我留在这里,心里多少能平静一点。你五嫂那边,你什么都不要说,这是我跟她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安五湖拍了怕自家六妹的后背,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如果对于溪云而言,了断的方式是留个孩子给他,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六合端着醒酒汤离开厨房的时候,九州忽然扯着安五湖出了院子。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自家五哥,又抓着他的手腕号了半天脉,好奇道:“哥,你不会那方面不太行吧?我瞧着你好像有点虚。刚姐夫过来提醒我了,他说一个女人要是对她男人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可能心甘情愿跟他生孩子的。所以他猜测,会不会是你有什么地方让五嫂不能明着说出来不满意啊?你好好跟我说说,自家兄弟,别觉得难为情。”   安五湖震惊地看着他的九弟,忽然气得不想理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会——”   哎,慢着……   安五湖盯着九州,九州也大胆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关切和求知欲。   安五湖终究是败下阵来,说话也不那么中气十足了。   他捂着脸:“你的意思是,我不够爷们儿?”   “我说句难听的……五嫂不像是无情的人,会不会是你……太温柔太小心了?五哥,你听我一句劝,我这里有本好书,你拿去看看,对了,我还有补药,你试试。”九州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饭也不吃了,直接拽着安五湖去了自己家里。   打开大门,翻出床底下珍藏的一只木头匣子。   里面的古书不少,其中有本卷了边又被强行压平且书页泛黄的,便是……   安五湖老脸一红:“我……我看看。”   九州不惯着他,随便翻开一页,怼到他脸上:“看看,你玩过这个吗?”   “这姿势也太不雅观了,我怎么可能——”安五湖捂脸,这都什么啊。   九州继续翻:“我跟你说,这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中的经验!五哥,我说句难听的,我要是个女人,你对我这么掏心掏肺的,我都能肝脑涂地一辈子跟你好,可为啥五嫂非要离开呢,你得想想是不是这方面的问题。你这个人太文雅了,太温柔了,太讲究体面了。可夫妻生活不能讲体面,越体面越糟糕。你现在啥也别想了,我给你挑几个效果立竿见影的,你立刻马上给我琢磨起来,今晚就试试。对了,补药——”   九州说着,又去三门橱里扒拉出来一盒子药丸。   盒子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巴掌大的一点,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布,绸布上躺着两颗乌漆嘛黑的药丸。   九州拿出其中一颗:“这东西可难熬制了,我一共就熬了两颗,你今晚先试一颗,回头我给你弄些小的,慢慢滋补调养,你得把你这肾虚的毛病调理过来。”   安五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九弟:“你没祸害人家姑娘吧,你怎么比我还懂啊?”   “我是医生啊!我要不懂我怎么给人看病啊!你要是不放心我你可以去问问六姐,她比我懂。不过我琢磨着,这种事还是别跟她说了,不合适。”九州自己都害臊了,别看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可他早就脸颊发烫,耳根子发红了。   安五湖没再说话,他接过那颗黑漆麻乌的药丸,斟酌再三,一口吞了。   九州赶紧撒丫子狂奔,去厨房把凉好的白开水端过来:“幸亏我有凉热水的习惯,快,喝点水啊哥。”   安五湖干了一碗水,也不去四哥那边了,就按照九州提点他的,坐在屋里研究起了技术。   尤其是九州折起来的那几页,他更是反复揣摩了好几次。   不一会溪云就被九州骗回来了,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她不明就里,以为安五湖真的跟九州说的那样生病了快不行了。   结果到了屋里一看,安五湖真的靠在床头,闭上了双眼,吓得她扑上来就哭:“五湖,五湖你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我带你去看医生。你能起来吗?我扶你。”   安五湖缓缓掀开了眼皮,他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痛哭流涕的女人,忽然有些明白了九州的用意。   她应该是在乎自己的。   为了不让九州白白操心一场,他抚摸着她的后背,道:“九州就那性子,喜欢一惊一乍的,我不过是被蛇吓到了,没是的。”   “蛇?在哪里?我去打死它!”一听到是因为有蛇,溪云很是松了口气。   她这个丈夫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一看到蛇蝎虫蚁就不行了,这些年在竹楼那边,都是她在保卫他们这个小家的安全。   她赶紧起身,满屋子找起蛇来。   看着她那认真仔细的样子,安五湖眼眶一热,越发觉得不舍。   他真的好爱她,如果九州教他的法子还是行不通,如果她到头来还是只想留个孩子给他,夫妻俩一别两宽,他也不会违逆她的心愿。   谁叫他爱她呢,爱她,就要成全她的一切心愿。   可是如果可以两全呢?   如果她真的只是不想揭他的短,让他觉得没面子呢?   如果真的是床笫之间的不和谐呢?   所以,果然还是孤注一掷地试一试吧。   安五湖下了床,手搭在溪云肩头:“别找了,我困了,我们洗洗睡吧。”   溪云应了一声,去厨房烧水,安五湖则在院子里收拾起冲澡用的澡盆和毛巾等物。   夜晚九点,两人熄灯上床。   安五湖背水一战,心怀忐忑。   明明觉得那姿势糟糕透顶,却还是强迫自己进行了尝试。   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美妙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在事后被缠着再来一次。   他的人生,好像在一片昏暗中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涌进来的全是充满希望的曙光,和满是欢.愉的甜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回来,是回来对了。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今晚不光是一大家子给周中擎补办生日宴的好日子,更是他的好日子。   他将在余生的每一天都无比感激今晚周中擎的点醒,也无比感激九州所做的一切。   得益于那些糟糕的姿势,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的,在他媳妇的身体里留下了希望的种子。   不同于安五湖这边的狂涛巨浪,路峰那边则是一片死寂。   他被宁华夏亲自叫过去,给他的表姐夫周中擎过生日。   路峰嘴上答应了,可身体却迟迟不肯动弹。   一直拖到快十点了,才硬着头皮,拎了一条鱼过来,到了院子里,才发现刘四喜早就过来了。   自来熟地在跟宁华夏说话呢。   生日宴已经吃完了,刘四喜一边抠牙一边跟宁华夏告状:“姨妈你是不知道,六姐明明骑了车,却让我自己走过来的,气死我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宁华夏并没有教训安六合,反倒是质问她道:“我也纳闷了,你说你替路峰来的,可路峰并没有跟我通气啊,所以我女儿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也是情有可原吧。再者,你要真是为路峰考虑,就该懂事一点,好好替他谢一谢我六女婿的救命之恩,而不是为了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告我女儿的黑状!”   刘四喜被宁华夏有理有据的质问弄得很没有面子,可她还是死鸭子嘴硬:“我怎么知道什么救命之恩,路峰又没有跟我说。再说了,六姐夫既然是个军官,那保家卫国就是他的责任,路峰这个平民老百姓也属于他应该保卫的一份子,他献点血怎么了?要我说,路峰不欠他的,是路峰给他了逞英雄的机会,应该他来感谢路峰才对。”   宁华夏还?????真没见过这么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冷哼一声下了逐客令:“既然这样,你去问问路峰,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他也是这么想的,那这门亲戚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的好。”   话音刚落,院子门口便走过来一个黑着脸的男人,不是路峰又是谁呢?   他的眼神像是极寒之地千年不化的冰雪,目光如刀,锋利无比,一下一下刮在刘四喜的身上,让她下意识的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他把鱼提过来交给了宁华夏:“姨妈,没有人能代表我,这人我不认识,你赶紧让她滚,别让她在这里鬼扯了,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第100章 二鬼子的孩子(一更)   刘四喜最终是哭着跑出去的, 她没想到路峰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路峰也对她爱搭不理的,可很多时候都会默认她说的话做的事, 像今天这样直接劈头盖脸否认两人关系的做法还是第一次。   她扇了路峰一个大嘴巴子, 冲进夜色里,头也不回。   路峰并没有追她, 而是留在这边院子里听宁华夏训了自己一通, 全程没有反驳,只一个劲地点头,说自己错了。   宁华夏见他态度还算可以, 便没有再为难他,而是叫他上屋里去跟周中擎喝两杯。   周中擎正帮着收拾桌椅板凳, 见到路峰倒是客客气气的, 路峰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姐夫, 生日快乐。”   周中擎也乐呵呵地回了一句:“多谢。”   路峰站在门槛那里, 抬眼看去, 只觉得周中擎醉得不轻, 好心提醒了一句:“我姐没给你弄点醒酒汤吗?等会你是不是还要开车回去?可别把我姐跟孩子摔了。”   “弄了弄了,我这已经清醒不少了, 不过你要是来喝我还可以再干几杯,大不了今晚不回去了。”周中擎知道丈母娘护着自己, 心情自然非常美丽,所以连带着看路峰都顺眼不少。   路峰本来不想喝的,见这一大家子都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要了两只空酒杯:“我不太会喝, 就敬你一杯吧, 谢谢你之前不计前嫌救我一命。”   说完, 路峰就自斟自酌,一仰脖子把酒干了。   周中擎笑着端起自己那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这一声兄弟,直喊得路峰脸皮发红,耳根子发烫,他还是要脸的,人家都既往不咎了,他也不好再臭着个脸,便干脆坐下,跟周中擎你来我往地对饮了起来。   周中擎有意化解这尴尬的关系,便给了他几分薄面,这一喝就是一个多小时。   家里人见状,又去添了两个下酒菜过来。   期间路峰说到自己在首都的见闻,周中擎总是恰到时机地夸上两句,直夸得路峰都快无地自容了。   后来他也醉了,一边喝一边哭:“我姐……我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可以不跟你争,可你要是对不住她,我豁出这条命去都要跟你算账!”   周中擎并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气得他痛骂:“你笑什么?怎么,瞧不起我?你也别太瞧不起人了,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我脑子也不笨,你要是真的惹我姐伤心了,我有的是法子弄你。”   “我笑什么?我是高兴,高兴我媳妇有这么在乎他的亲人,这是好事啊。你可别有了媳妇就惜命了,千万要记得你今晚说过的话。”周中擎把杯子里的酒一仰而尽,结束了这气氛微妙的对饮。   路峰回去后把自己扔在床上,又哭又笑的,骂自己是个蠢货,是个白痴,骂自己连拒绝家里安排的手段都没有。   骂着骂着,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以至于他根本没看到房间门口的刘四喜,更没看到这姑娘手里攥着一把刀,想杀人。   安六合今晚是回不去了,周中擎醉得太厉害,醒酒汤也不好使了,便招呼九州帮她把人架着,随后叫上八荒帮忙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往小院这边来了。   刚到篱笆那里,黑暗中就跳出来一个人,身材娇小,动作倒是挺利索,手中寒光一现,在六月初十不算很明亮的月光下,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还是安六合反应及时,一个飞踹,把这女人连人带刀一起踹出去十来米远。   她叮嘱了两个弟弟一声,随即冲上去看了眼,发现这女人已经被她踹晕了,不免有些意外。   她蹲在旁边,刚准备把这女人手里的刀拿走,就看到这女人忽然睁开了眼,一个鲤鱼打挺,握着刀柄直插她的心口。   可她是有修为在身的人,这么一个偷袭的伎俩还真不能在她面前得逞。   但见她一个闪避一个跳跃,再次落地时,膝盖已经顶在了这女人的脖子上,手里握着那把杀人未遂的刀。   也正是这一个动作,让她看清了面前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不是不震惊的,这么娇小可爱的一个女人,居然心思这样狠毒,还想搞暗杀?   她连夜把人扭送去了孔庆详那里,交代完这女人做的好事,便把她关押起来了。   孔庆详正好之前收到了白焰生的消息,要他详查这个女人的来头,便把自己这几天的调查结果跟安六合提了一嘴。   安六合一听,好奇道:“真的?她是二鬼子的孩子?”   “假不了,当年她老子就是最积极的那一批汉.奸,跟日本女人通奸后生下来的她,后来日本战败,她就被她老子送回老家,当成原配生的孩子养大成人。你别看她身材娇小跟个孩子似的,其实都快三十岁了。我正愁怎么跟你开口遣送她离岛呢,没想到她自己犯事儿了,这倒是给我找了个正当的理由。”孔庆详并不是第一次半夜被人叫醒了,所以虽然他哈欠连天的,但态度还算温和。   安六合没想到这女人还有小鬼子的血统,那这门婚事她说什么都要插一手了。   她跟孔庆详道了谢,让他按流程处理就行,路峰那边不必顾忌。   孔庆详送她到路口才折回,回来后不断叹气,他的任务艰巨啊,不光要防患这些小人渗透安六合的身边人,还要担心他们忽然暗杀安六合。   虽然暗杀失败,可不管怎么说,今晚这事他都会受到责骂的,这一刻他做了个决定,今后不管受到怀疑的人跟安六合是什么关系,他都得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才好。   安六合并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是他糊涂了,不过犹豫了一天,就差点出事,他可不得严阵以待嘛。   他这边内心澎湃,安六合那边也是惊涛骇浪。   她回去后安顿周中擎和三个孩子睡了,随后一整晚都没阖眼,就那么坐在院子里,盯着前头的路峰家后门。   路峰半夜有起夜的习惯,他也不喜欢把茅厕安在前院,所以这段时间已经自己动手把茅厕挪后院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准备解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安六合那边亮着灯,顿时惊讶万分,连酒意都醒了个彻底。   赶紧猫进茅厕里面解决了压力,出来后跑去前院洗了把手,随后便往安六合这边来了。   他还以为安六合出事了,不无担心地问道:“姐你怎么了?姐夫欺负你了?”   安六合手里拿着刀,沉默地把刀递给了路峰。   路峰接过菜刀,立马就从那熟悉的刀柄上察觉出来什么,他猛地抬头:“姐,出什么事了?这刀怎么在你这里?”   “刘四喜想杀我,被我送到孔庆详那边去了。她是日本女人的孩子,这事你知道吗?”安六合在院子里就是在等路峰。   原以为要等到天亮,没想到凌晨三点路峰就醒了。   路峰也没想到,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居然会对自己最最看重的表姐痛下杀心。   他忽然一阵后怕,冷汗爬上脊梁骨,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视线顺着那锋利的刀口,一点点转移到了安六合身上,果然在她的袖口看到了刀锋划过的痕迹。   他猛地跌跪在安六合面前,膝行几步,掀开了她的右臂。   他看到了一道刚刚愈合的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但可以想见,要不是避让及时,这条胳膊怕是都没了。   他整个人委顿在地上,泣不成声:“对不起姐,我不知道她是小鬼子生的,更不知道她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我对不住你,我这条命不值钱,你要是生气你随时可以结果了我的狗命,我绝不反抗。”   “你又说什么胡话?我在这里等你是要告诉你,这婚结不得,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她的身世你要瞒着你妈,免得走漏了风声,而这门婚事你也得想办法给拒了,至于你妈怎么刁难怎么撒泼,那是你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不要来烦我,记住了吗?”安六合一直没睡,她在思考这个刘四喜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黑恶势力在操控这一切。   如果真的有,那恐怕这岛上的一切都被对方知晓了。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及时地趁着路峰意?????识消沉,安排了一个所谓的“未婚妻”来盯着他?   恐怕盯着路峰是假,盯着她这个有价值的充满秘密的女人才是真。   她必须小心谨慎地处理这件事,绝不让任何敌特分子有可趁之机。   路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郑重地点头:“我明白,我一定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姐,你跟我回去吧,我再给你上点药。”   “不用,一点皮外伤,不算什么。你走吧,我也困了,该回去睡觉了。”安六合看到他这么自责,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要说路峰曾经对周中擎起了歹念,她是绝对不会怀疑的,可要说路峰想加害于她,那她也是绝不相信的。   她从小看到大的表弟,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她就是寒心,寒心这小子明明是个成年男人了,却还是挣脱不了家里父母的摆布,他就不能硬气一回,自己做一做自己的主人吗?   其实也好理解,范敏那个性子,不把人逼疯就不错了,再要求路峰在精进学业的同时修得一身的七窍玲珑心,那真是强人所难。   毕竟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那个妈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跟丈夫儿子斗法了,路峰自然不是对手。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她起身去关院门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外的路峰,道:“路峰,我一直希望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长大了,成年了,也该让姐对你刮目相看一次了,这次别让姐失望,行吗?”   “姐!”路峰心里满是委屈和后怕,他很想抱抱她,可他不敢。   他点点头,擦干泪水,转身往自己院子去了。   是啊,他该支棱起来了,该对他被操控的人生说不了。 第101章 星夜,肺腑衷肠(二更)   安六合后半夜还是没睡成。   周中擎酒醉过度, 半夜吐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提前拿了个盆进来。   等她手脚利索把他吐出来的脏污倒了,又去厨房给他端了漱口水、凉白开和醒酒汤过来。   周中擎胃里翻涌得难受, 虚弱地靠在她肩头, 满是愧疚:“熏着你了吧,你也不嫌弃味儿冲, 你出去吧, 我自己来收拾。”   “你我夫妻,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安六合准备了薄荷叶,拿出来一片压在了舌头下面, 等周中擎漱了口喝了水和醒酒汤,也给他舌尖下塞了一片。   再把漱口水倒了, 点了一节球序香蒲, 净化一下空气里的酸味。   屋里的空气有些浑浊, 周中擎自己挺过意不去的, 便干脆起来了, 拉着安六合的手, 出去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看那弯弯的月亮,看四周山野里飞舞的萤火虫。   周中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这么邋遢, 一时半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总觉得自己的形象大打折扣。   安六合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她靠在他肩膀上,看那漫天流光, 感慨道:“不过是宿醉吐了一场, 这算什么?将来要是咱们还能再有个孩子, 到我坐月子的时候,你不得伺候我?光是恶露就要排一个多月,到时候我是不是也要担心你嫌弃我?”   “那当然不会,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周中擎赧然,他明白她的意思,可这到底是两码事,一个是生育带来的天然的生理反应,一个是他逞强要面子,非要把自己灌成这个鬼样子。   不一样的。   他反手搂着安六合,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老婆,咱不说这个了,总之我希望我每次在你面前都是帅帅的香香的,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臭烘烘的。”   “那你下次少喝点,小心喝个胃穿孔出来。”安六合确实不太愿意他喝太多,但她也知道情况特殊,毕竟连大哥都回来了,这样的盛况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一次,所以放纵一下无可厚非。   所以她不怪他。   周中擎点点头:“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嗯?”安六合坐直了,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见得已经清醒过来的男人。   周中擎确实没有完全清醒,但他记得自己迷迷瞪瞪的时候跟九州说胡话了,于是他把之前在安六合跟安五湖出去后,他去厨房找醒酒汤时跟九州说的话提了一嘴。   安六合当然是震惊的,她猛地握住周中擎的手,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五嫂既然愿意生孩子,那说明她是在乎五哥的。哎呀,你看我,灯下黑了不是,幸亏你提醒了九州一句。现在就是不知道九州有没有点拨五哥两句。我五哥这个人最斯文了,知道五嫂有那样的经历,肯定舍不得做什么大动作的事,哎呀,我真笨。”   “你不是笨,你是关心则乱,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就不一样了,我对五哥没什么感情,可以抽离出来清醒地分析一下。依我看,九州挺关心五哥的,搞不好今晚就会点醒他。总之,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可以私底下问问九州,千万别去问五哥,男人嘛,要面子,五嫂估计也是照顾他的颜面,所以很多事情自己默默隐忍下来了。”周中擎不无感慨地想着,果然咱们国家的传统女性都是习惯隐忍,默默承受的。   这跟几千年前来的道德约束不无关联。   但他不希望安六合也这样。   于是他握住安六合的手,叮嘱道:“老婆,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天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不舒服了,你不用顾及我的颜面,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脸皮厚,没关系的。”   “我知道你脸皮厚,城墙在你面前都自愧不如呢。”安六合打趣道,“所以这话不就绕回来了,道理你也会讲,为什么自己醉酒吐了一次就不好意思了?你好的一面我欣赏,你邋遢的时候我也不会疏远你,我在乎的是你胃舒不舒服,嗓子有没有被胃酸刺激得难受,而不是在乎你身上有没有酒味,吐了之后难不难闻。你要坦然一点,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都要让我看到,不要跟我藏着掖着。我也一样,要是真有再次生育的那一天,我是不介意使唤你给孩子洗尿布,给我洗床单的,你可不许偷懒哦。”   “当然不会。”周中擎才不会觉得女人家的经血是污秽的,是不吉利的。   他只是好奇:“咱俩在一起也快两个月了吧,怎么没见你来过那个?”   “嗯,我正好跟你说说这个事儿。”安六合知道这话题是绕不过去的,便把自己在异世修炼斩赤龙的事情跟周中擎坦白了。   “我也不清楚不能行经之后还会不会排卵,我打算抽空去做个检查,看看卵巢什么的是不是正常的。要是真的不能再生了——”安六合直视周中擎的双眼,她不想欺骗他,但她也不想跟他分开。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愿意用一辈子弥补他,如果真的不能生的话。   周中擎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生儿育女也不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周总理都没有因为夫人不能再次生育而做个负心汉,你觉得我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再说了,咱们不是有三个孩子了,还怕将来这偌大的家业没有人继承吗?”   “你真是这么想的?”安六合虽然猜到了他不会为难自己,也不会因为这事跟自己分开,可真到了跟他袒露心意的时候,她还是感动的,也是有些许的内疚的。   毕竟几千年的传统了,生儿育女几乎是每个家庭必须经历的人生历程。   而这个男人,居然真的不在乎她斩赤龙了,居然愿意拿周总理来对比自己,她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问就是一句话:妇复何求?   她紧紧地抱住了周中擎,泪水里有宽慰也有喜悦,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遗憾和惆怅。   她亲吻他的眉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是真的想跟你有个孩子的,不管是儿是女,好歹是咱们骨血的延续。我会尽量试一试,要是真的做不到,我只能跟你说抱歉。但是你既然答应我了,将来就不可以因为生育的事反悔,你不可以背叛我,不然我跟你急。”   “傻不傻啊你,我对孩子的事看得很淡,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遗憾,有你和这三个孩子我就知足了。好了,不哭了,再哭我可心疼了。”周中擎亲吻着她的泪水,把她摁在怀里,像哄小孩那样,耐心拍打着她的后背。   拍着拍着,他怀里的女人没动静了。   周中擎低头一看,她居然睡着了。   他笑着把她抱起来,回屋去了。   屋子里的球序香蒲已经燃尽,先前酸涩难闻的味道尽数散去,只剩下淡淡的花草清香。   他小心翼翼地把安六合放在床上,守在她身边,静静地捋了捋她的长发,手背贴着她姣好的面部轮廓,像是要把她这酣眠的样子描绘下来。   他的嘴角噙着笑,情到浓时,忍不住低头轻轻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甜的,世上第一甜。   远处传来鸡鸣声时,周中?????擎起床做早饭去了。   今天是个平凡的日子,他们是对平凡的夫妻,是平凡的一家五口,哦,不,算上大黄,那就是六口。   五人一狗,饭菜多多。   不一会,烟囱里袅袅升起白烟,食物的香味俏皮地往安六合肺腑钻。   她被香醒了。   刚起床刷了牙,就看到英招从厨房出来了。   小家伙醒的还挺早,正笑嘻嘻的一蹦一跳的,不知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安六合好奇,去厨房看了眼,发现周中擎手里攥着一枚珠子,像攥着什么宝贝似的,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问了一声,才知道英招给周中擎补上了迟到的生日礼物,一枚记录了他们婚礼的驻影珠。   安六合实在是惊喜万分,跑过去蹲在周中擎身边,接过珠子看了看。   这珠子里面像是有个小小的世界,将那值得永恒铭记的一幕活生生地保存了下来。   她可开心了,指着里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周中擎:“哇,我都不知道你骑马这么帅气,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就是威风!”   “你想骑吗?有空我教你?”周中擎把最后一把柴火塞进灶膛,搓了搓她的脑袋,起身去灶台忙活了起来。   安六合坐在他坐过的小板凳上,应道:“好啊,对了,那马是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里来的?苏继善从骑警那边借过来的。说起来他为了咱们的婚礼也是费尽心思了,回头请他到家里来吃顿便饭感谢一下吧。”周中擎是真没想到苏继善给他们安排的是传统的中式婚礼。   花轿,马驹,吹打班子,一个不落。   真是让他意犹未尽得很呢。   安六合没意见:“正好大哥还在岛上,你之前不是还考虑要留块地建机场嘛,苏继善也有这个想法,虽然你俩一个想军用一个想民用,但是大哥都能帮着参考参考。”   “行,你安排一下,趁大哥还没走,赶紧帮忙把地方敲定下来,虽然一时半会可能审批不下来,资金也是问题,可总得未雨绸缪嘛。”周中擎笑着把葱花撒进粥里,盛饭。   小杰也起床了,闻着味儿直扑过来,抱着周中擎的腿仰起小脑袋:“爸爸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你好厉害,什么都会。”   周中擎笑着把他抱起来,让他看了看锅里香喷喷的瘦肉粥:“我还剥了几个咸鸭蛋,你小子不是喜欢吃蛋黄吗?等会蛋清都给我。”   “好哎,爸爸你真好!”小杰毫不吝啬地在周中擎脸上香了一口,留下了亮晶晶的口水印子。   把周中擎美得不行,第一碗就盛给了小杰。   安六合哭笑不得,看这爷俩互相拍马屁,真是满满的幸福。   她去屋里把蕾蕾抱出来,端屎把尿,再用纱布沾点牙粉给她擦擦小乳牙。   还没洗完脸呢,蕾蕾就嚷嚷起来了:“饭饭,饭饭!”   安六合无奈,没办法啊,当爸的厨艺太好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这不,闺女被香到了,脸都不肯洗了。   只好随便擦了擦,把她抱过去一起吃。   要说这小妮子是真的讨人喜欢,居然自己抓起勺子,第一勺不喂自己,而是歪歪扭扭的洒了一大半,伸向了坐在旁边的周中擎。   周中擎受宠若惊,凑过来啄了一口:“唔,我闺女真孝顺。”   蕾蕾不满意他只是跟勺子亲了个嘴,非要把勺子塞他嘴里了,才奶声奶气地笑了:“饭饭,爸爸,吃。”   “哎呦喂,我这小外甥女都会说话了!”安一方正好过来,他想看看周中擎是不是醉太狠了还没起来,特地找九州熬了暖胃的药。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一大家子围着一个小桌子,在院子里吃早饭呢。   看得他怪羡慕的。   他走过来,把汤药摆在周中擎面前:“先把这喝了,九州四点就起来了,特地给你熬的,暖胃醒酒,还养身。据说是放了什么山楂,什么枸杞,还有肉苁蓉还是什么,哎呀,反正他说得一套一套的,把我说迷糊了,没记住。”   安一方笑呵呵地坐下。   周中擎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味道怪怪的,苦里有点甜,甜中还带了几分涩。   安六合就坐在他旁边,自然闻到了味儿,她耳根子红红的,没有声张,准备等会再去收拾九州。   这小子,怕是担心周中擎遇到跟五哥一样的问题,偷偷在里面放了点那什么的药。   她真是哭笑不得。   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周中擎是个外行,不懂这里头的玄机。   至于他会不会晚上来劲了折腾她……   反正他平时也没少折腾。   不管怎么说,这种话安六合没办法跟九州说出口,全当是给周中擎补身子了,反正喝了也没什么损失。   她趁着这会儿吃饭跟安一方说了说机场的事,约了个时间。   安一方正好无事可做,便干脆说道:“妹夫,我跟你去岛东看看吧,总得让我实地考察一下才好下结论。”   “行啊,那走,咱一起吧。”周中擎擦了擦嘴,等细嚼慢咽的英招吃完,抱着空碗去洗碗。   安六合拦住了他:“行了,我来吧,你赶紧带大哥去办正事。”   “辛苦你了老婆,下次我洗。”周中擎没有跟她争,走过来抗上小杰,跟安一方一起走了。   小杰一听到今天依旧可以跟爸爸一起去军营那边,高兴坏了,到了车上就忘了昨天的教训,不一会就嚷嚷起来:“爸爸,快点,再快点,我要飞起来啦!”   周中擎没敢回头,他怕看到他老婆那吃人的眼神,偷偷降低了一点车速,等到拐过弯了,也没敢提速太多。   反正小杰感受不出来,只管咋咋呼呼:“大舅,我好喜欢坐摩托车啊,大舅你会开吗?”   “会啊,大舅还会开飞机。”安一方自豪着呢,他曾经可是正经的空军飞行员。   小杰羡慕坏了:“飞机啊,飞机长什么样,比鸟儿大吗?”   “飞机啊,飞机比坦克还大呢。”安一方故意馋他,“等小杰长大了,要是想飞也可以学嘛。做个光荣的空军飞行员,也让你爸妈脸上有光啊。”   “真的吗?我也可以学?”小杰开心坏啦,到时候就可以真的飞起来了。   安一方捏了捏他的小爪子:“那当然,虎父无犬子嘛,你可要做个优秀的接班人啊。不过你现在还小,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身体,知道了吗?”   “好!我听大舅的话!”小杰兴奋地张开双臂,小小的心里,已经不期然种下了飞行梦的种子。   到了岛东,周中擎先带安一方看了看他们的军部接待大厅和附近的招待所,看完之后继续往北,路过军部大院,再前往露天的校场,和正在建设的室内训练场。   最终他们两个带着小杰来到了最北端的一大片空地,周中擎指着这一片并不平坦的地界:“大哥你觉得这边怎么样?海岛的位置特殊,承担着第一道防线的重大责任,肯定少不了防空的力量。我准备在这边建一片军事专用的码头,要是以后有了航母,可以从这里启航,战斗机也从这里起飞和降落。”   “嗯,这个位置很关键,北对南朝鲜,南邻小鬼子,是得好好规划一下。我的建议是,直接向中央申请,找个更高级别的首长过来拍板,这样的话,你们可以得到优先级更高的资金支持。你的想法不错,航母,战机,往后还得有地对空导弹,空对空导弹,都得准备起来啊。”安一方环视一圈,觉得这里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   可不能小打小闹啊,要正经当做一级海港军事重地来对待。   那么相对应的,周中擎的级别肯定不够看,这么大的项目,还是得找个更有分量的首长过来。   周中擎琢磨了一下:“我们军区最好说话的邵政委去罗布泊了,首都那边的我不是很熟悉,大哥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何必舍近求远呢?你可以去找秦瀚嘛,这座海岛不管怎么说都是横在江省自己家门口的,他们肯定比谁都重视。加上通市和南市离得都不算远,这两个地方都有船舶厂,也都有海军基地,找他们支援一下肯定更方便一点。当然,你也得给人家一点好处,比如以后军备方面的合作,可以跟那边的军工厂一些优先权。要是合作顺利,你也可以慢慢游说,让他们干脆到岛上开个分厂什么的,壮大一下你们自己的军备力量嘛。”安一方知道东省和江省为了这个海岛争得很不愉快。   但是海岛可以做个和事佬两头蹭好处嘛,只要不拉偏架就行。   别看安一方是搞技术的,其实他对政治也有自己的见解,他对周中擎的建议取的就是中庸之道,两不得罪。   再者,真要是周中擎有什么事都找原来的上司求助,那江省这边的军区多少会有想法的。   现在正好,邵政委不在,他去找秦瀚出面合情合理,邵政委也挑不出错来。   周中擎恍然?????大悟,笑着应道:“确实是个好法子,幸亏大哥提醒了我,不然我真要犯糊涂了。”   “你还年轻,多看多想多做,少说。”安一方拍拍他的肩膀,又去周围考察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这地方不错。   “我有预感,现在只是艰难时期,过度阶段,用不了二十年,产业重心肯定南移,你得提前把这里准备好,到时候可以作为缓冲地带,精挑细选,挑些工业底子好的产业接手过来,发展成你们的军工产业,既可以守岛,又可以创收,两不耽误。”安一方是有点政治嗅觉的。   他看好这里,希望妹妹妹夫多多准备,到时候才有能力站在风口上,成为弄潮儿。   他们两个又谈了很多很多,一路从北往南,走回了军部大院儿。   瞅着时间不早了,也该吃午饭了,周中擎便让安一方去大院里等着,他去看看苏继善有没有时间过来。   安一方正好参观参观,便拿上钥匙领着小杰进来了。   打开屋门,便看到摆在西屋的好几只大箱子,他一时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周中擎不在,小杰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隐约记得这东西好几天前就搬过来了。   他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礼物。”   “什么礼物?”安一方没有擅自打开别人东西的习惯,但他看着这几个大箱子,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等周中擎接了苏继善和安六合以及两个孩子过来,安一方特地把他叫到旁边小声问了问。   周中擎自己也没开过箱子呢,他只知道里头是邵政委送他的新婚贺礼,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那真是一头雾水。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去厨房把安六合叫了过来,掩上门,夫妻俩当着大舅哥的面,一起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第102章 他的读书梦   安六合没想到这一箱子都是书。   其中有一些是绝版的古籍, 看成色,保护得很好,不知道邵政委从哪里弄来的。   这些古籍涉及的知识面挺广泛的,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徐霞客郦道元王贞仪等相关的著作不少,比如《徐霞客游记》、《水经注》、《星象图解》。   第二箱子则是传统文化的经史子集, 县志、地方志、风土人情、志怪小说等等。   安六合简单地翻了翻, 大为震惊。   至于第三个箱子里头的,则是一些国外的经典哲学著作和知名度很高的小说合集,第四只箱子里的, 则是一些世界各地从工业革命开始以来相继产生的一系列新思潮新革命相关的文献和杂志,其中就包括俄国十月革命相关的书籍。   最后一箱子, 则是一些相对杂学的书籍, 有关于西方绘画史的, 也有国画相关的一些古籍, 还有一些字帖, 一些明朝遗留下来的认字读物等等。   其中一本, 是明朝洪武初年的识字图书《魁本对相四言杂字》。   安六合翻开看了看,很是惊叹, 虽然里面都是繁体字,但每个字都配备了对应的插画, 对启蒙阶段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本非常形象生动的科普读物。   给小杰用正好。   她如获至宝,把这本书单独拿了出来,不准备放进去了。   其实不光是小杰, 妇女互助会的扫盲班也能用上。   她可以兼顾一下, 在教导小杰的同时抄录几本, 交给互助会使用。   这么想着,她直接问周中擎:“这本书我拿走了,你没意见吧?”   “大舅哥,你可得给我评评理,我媳妇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周中擎不满得很,这都说的什么话。   安一方哈哈大笑:“哎呀呀,这都是好书啊,我就不耽误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了,你们慢慢看,我出去凉快凉快,哈哈哈。”   安一方一走,安六合就捶了周中擎一拳头:“贫嘴,我问问怎么了,谁知道是不是你跟邵政委要来有特别用途的。”   “真不是我要的,我就是跟他感慨过一句,小时候没钱上学,就去村口的学堂那里偷听,还挨过打。估计他记在心里了,所以给我搜罗了这么多书送过来当新婚贺礼。”周中擎其实挺感动的。   他启蒙得不算晚,奶奶和姥姥在世的时候就相继教导过他读书认字,可没等他学出个所以然来,两位有文化的长辈就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他。   还是他后来参了军进了部队,才有机会接触到那些红色读物,也因为跟部队里的战友们交流频繁,所以跟着学了不少的古诗词。   可这些都不是系统化的,不是成体系的,属于今天有人背一首咏鹅他就跟着学一学,明天有人吟诵一首沁园春雪他就跟着抄一抄的水平。   所以这些书对于他而言,其实就是无价之宝。   他很感动,也特别的兴奋。   要是有时间把这些书全都看一遍学一遍,那可真是让他的海岛生活又平添了一份色彩。   是的,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可他向往知识,渴望墨水,想做个可以出口成章胸中有丘壑的文化人。   而邵政委这种润物无声的做法,真不枉他把他当做高堂敬上了那一杯茶水。   周中擎把五只箱子全都合上了盖子,搂着安六合,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安六合也没想到,邵政委居然是想圆他的读书梦。   她忽然特别心疼她的男人,她挽住了他的胳膊:“那我陪你一起看。”   “嗯,晚上咱们把这些书整理一下,做个分类,从哪一类开始读,我听你的。”毕竟他媳妇比他有文化多了。   安六合依偎在他怀里,默默点头:“好。”   中午饭不算多丰盛,因为这是临时起意的,所以安六合没能来得及准备太多的菜蔬,不过好在这里离军部食堂不远,所以她赶紧去买了点食材过来。   今天她要做个贤内助,让那三个大老爷们儿谈他们的正事去。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葛长征从外面回来了。   他看着忙进忙出的女人,搓了搓被香味熏得差点流口水的腮帮子,随后默默收回视线,往自己家里去了。   华念君不在家里,葛强跟葛丽自己做的午饭,兄妹俩厨艺很不够看,饭是夹生的,菜里没有一滴油不说,还全给炒糊了。   葛长征叹了口气,一边认命地刷锅,一边不解地问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军部食堂已经交了你们的伙食费了,你俩到点去吃就行。”   “不去,那边的叔叔们都议论我们,我受不了这个气,再也不会去了!”葛丽气鼓鼓的,一把扔了炒黑的铲子,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南边的安阿姨家。   越看越觉得委屈。   她忍不住嘤嘤啼哭了起来:“都怪你,这么好的安阿姨不要,非要娶这个女人,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娶了她跟虐待我们有什么区别?”   葛长征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被亲闺女这么说出来,无疑于用刀子扎他的心啊,他脸上挂不住,一把扔了刷锅的丝瓜囊,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我怎么跟你们说的,忍着点,等她生了孩子就好了,你们听了吗?大小姐脾气谁受得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我不管,我不要这个妈,你赶紧跟她离了,重新娶一个,就算不能撬走周叔叔的墙脚,起码也要找个跟安阿姨差不多的,不然我跟我哥不如死了得了。”葛丽越哭越大声,压根不在乎被隔壁听见。   可安六合根本不想掺和他们家的破事,只当没听见。   她把最后一盘菜上完,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下吃饭。   苏继善毕竟是岛上的一把手,葛长征回来了他也不好当做没看见,便问了问安六合能不能卖他一个面子,让葛家的一起过来。   安六合知道他会开口,所以早有准备,道:“要喊你自己去喊,我不反对,但也不会委屈自己去邀请他们。”   苏继善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太年轻了,面场上的功夫总要做一做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做,你快去吧。”安六合有自己的打算,她要去把冬妮嫂子跟她家的三个皮猴子叫过来。   不然光是盯着葛家一家人的脸她都吃不下去。   苏继善起身,往葛长征家去了,安六合便也起身去了隔壁。   等这三家人全都坐下准备开饭的时候,在外面闲逛了一上午的华念君回来了。   她一看家里没人,便气得不轻。   再一看,好家伙,都在安六合那边呢,还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可把她恶心坏了,再一看,苏继善也在,只得压着怒火,厚着脸皮跑了过来:“苏叔叔,你怎么来了。”   是的,她得管苏继善喊一声叔叔,毕竟苏继善跟华江山是有交情的。   苏继善表面功夫一流,笑着问了问安六合:“介意再添一双筷子吗?”   安六合不说话,看向了葛长征:“葛副旅长,记得散席后给我伙食费啊。”   这等于是默许了,苏继善便让葛?????强去自己家再搬个凳子过来。   葛强一脸的不乐意,还是葛长征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最终不光是加了一个板凳,一双筷子一只碗,还干脆又加了一张桌子,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华念君坐在了最外面的那一边,除了苏继善,所有人都对她陌生而疏远。   她刚想伸筷子夹菜,就被葛长征用筷子摁住了,拿起公筷放在她面前:“用这个,听话。”   听话二字加重了语调,华念君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会儿不适合耍小性子,便深吸一口气,换了公筷,默默夹了筷子水煮鱼。   吃到嘴里,滋润在舌尖和胃里,她有那么一个瞬间,羡慕起了安六合的孩子。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样样精通?   她到底还是人吗?   华念君不信这个邪,又夹了一只粉蒸蟹,天哪,好吃到她想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不走了。   又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更是正宗到让她狂吃了两碗米饭。   众人看着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有些意外,这是饿死鬼投胎吧?   刘冬妮干脆打趣道:“呦,葛副旅长,等会你可得多给一份伙食费啊,你媳妇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份呢。”   “应该的,应该的。”葛长征讪讪的,很有些无地自容。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搞得好像他饿了她好几天没给饭似的。   不过他得承认,安六合的厨艺是真的好,他也想添第二碗饭。   可安六合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把他的念头掐灭了。   她看着准备起身添饭的葛长征,笑得灿烂:“不好意思,最后一碗是给我男人的,谁也不能碰。”   葛长征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厨房走:“我吃饱了,我就是倒点水喝。”   “水在我这,你回来吧。”安六合指了指她身后凉着的一海碗凉白开。   葛长征实在骑虎难下,却也只能强撑到底,回来倒了一点在自己碗里,坐下后借着谈论机场的事掩饰自己的尴尬。   安六合低头,继续喂蕾蕾,小妮子饭量大得很,已经跟她两个哥哥吃得差不多了。   小嘴叭叭的,一张开就连勺子一起吞进去。   一碗鸡蛋羹吃得连渣都不剩,一边吃一边指着安六合碗里的米饭:“米米,吃米米。”   安六合最终没吃几口,全喂给这小妮子了。   一旁的小杰看得眼馋,也闹着要她喂,她却没有惯着小杰,道:“你是当大哥的,自己吃,实在想偷懒,找你爸或者大舅喂,我又没长三头六臂。”   小杰一想也对,便把自己的碗推到了安一方面前:“大舅,米米,吃米米。”   安一方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故意学蕾蕾撒娇呢,便笨手笨脚地喂了一勺子,结果喂得小杰满脸都是。   周中擎看不下去,接过勺子亲自投喂起来。   小杰笑嘻嘻的:“还是我爸爸好。”   安一方表示强烈赞同,一个劲竖大拇指:“你爸可是世界第一好的爸爸,你将来长大了也得孝顺他哦。”   “我长大了开飞机带爸爸一起飞!”小杰兴奋地张了张“翅膀”,还想着大舅给他营造的飞翔梦呢。   周中擎恰到好处地把一勺鸡蛋羹塞他嘴里:“是嘛,我儿子真有本事,那老爸可得加把劲,多喂你几口,让你快点长高高了。”   “好,多吃几口,长高高!”小杰笑眯眯的,也把一碗鸡蛋羹吃了个精光。   他看着一旁细嚼慢咽的英招,很有孔融让梨的精神:“我吃饱了,英骏你也要爸爸喂吗,我把爸爸让给你。”   “不要,我自己吃。”英招摇摇头,小杰羞羞羞,这么大了还要爸爸喂,他才不学小杰。   他看了眼旁边闹着吃米米的蕾蕾,干脆挖了一勺自己碗里的鸡蛋羹,塞她嘴里去了。   蕾蕾咬住了他的勺子不肯撒嘴,显然对他不打招呼就投喂的行为有所不满。   英招想把勺子抢回来,蕾蕾却死活不肯松开,英招一急,小嘴一撇,差点哭起来。   安六合赶紧哄了哄,把蕾蕾的勺子让给了英招:“好好好,英骏乖,英骏用蕾蕾的。”   英招看着蕾蕾的勺子,再看看自己被霸占了要不回来的勺子,只好勉强接受了交换。   一旁的葛强跟葛丽羡慕死了,也看向葛长征:“爸,我也要吃米米,我也要你喂。”   葛长征都快气笑了:“你俩多大了,也好意思说这种话?自己吃。”   葛强是有点大了,可葛丽才六七岁,也是个宝宝呢,于是她不干了,哭着闹着要葛长征喂。   葛长征做不来这么仔细的事,只好往旁边坐了坐,把葛丽抱到自己跟华念君中间:“君君,你帮忙喂喂,丽丽从小没了妈,拜托你了。”   华念君盯着葛长征,心里有一万句你他娘的想骂,到底是看在苏继善的面上没有骂出口。   她拿起勺子,气鼓鼓地挖了一勺米饭,硬邦邦地怼到了葛丽嘴里,直接把小姑娘的牙龈怼得出了血,痛得葛丽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华念君委屈死了,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气得把勺子一摔,骂道:“哭哭哭,你多大了整天就知道哭?人家蕾蕾还不到一岁,要大人喂那是理所应当的,小杰也不到四岁,要大人喂那叫可爱。你呢?你六七岁的大孩子了,怎么好意思的?”   “君君!你别这样,会吓到丽丽的。”葛长征心疼坏了,照顾孩子他是没本事的,可指责别人不会照顾孩子他还是头头是道的。   可华念君压根不想照顾这两个拖油瓶,怪叫道:“我哪样了?你让我喂我喂了,是她自己矫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么都怪我你就没责任了是吧?那行,那你喂啊,别找我啊,又不是我的女儿,凭什么啊!”   眼看着华念君就要愤而离席,葛长征只好继续跟个唐僧念经似的,嘀咕道:“我说你什么了?我只是希望你温柔一点,别跟孩子大呼小叫的,丽丽从小没有妈,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她还是个孩子啊。”   “喂,你搞清楚好吧!我也从小没妈,你也没让着我啊。怎么了,她没妈就全世界都欠她的?我没妈我就活该是吗?葛长征你有病吧你!”华念君急了,抄起桌子上的碗就给砸了。   葛长征一看,也来劲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拽着华念君就往外面院子走去。   眼看着这夫妻俩就要打起来了,老好人苏继善只好也放下筷子,赶紧出去劝了劝。   安六合淡定地看着,时不时给一旁诸葛鸣的儿子们夹个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刘冬妮也没掺和那边的闲事,而是夹了筷子五花肉送到了蕾蕾嘴边:“好闺女,你还小,不能吃肉肉,就尝个味儿,啊。”   蕾蕾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唔,真香。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巴,想大吃一顿。   结果小嘴刚动了动,肉肉就飞走了。   急得蕾蕾奶声奶气地喊道:“肉肉,肉肉!”   刘冬妮笑着把肉给了小杰:“蕾蕾乖,等明年这时候啊,婶婶给你做,想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   “唔,哇——”蕾蕾嚎啕大哭,把刘冬妮心疼得不行,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去外面院子荡秋千去了。   不一会就传来小妮子咯咯大笑的声音。   安六合无奈地摇摇头:“冬妮嫂子要是真的生个女儿,搞不好要成个女儿奴哦。”   “哈哈,女儿奴好啊,你要是再生个女儿,也给她带,自己倒是省心了。”安一方看出来了,这刘冬妮是真心想要闺女,也是真心把蕾蕾当未来儿媳妇在哄了。   虽然现在言之尚早,可要是刘冬妮做蕾蕾的婆婆,其实也挺好的,这嫂子看着就是个实心肠的,面善,性格也好,是那种大大咧咧不记仇的性子。   而且她遇事拎得清,席上葛家闹成那样,她并没有做滥好人去劝和,而是站在了他六妹这边,只当没看见。   可见这个嫂子是有大智慧的。   于是安一方随口调侃了一句。   却闹得安六合红了脸,她还不一定能不能生呢,现在说这个,简直羞死人了。   可她也不好埋怨自己大哥,只好装没听见。   倒是周中擎应和了一句:“我看行。”   安一方哈哈笑着,起身倒水去了。   不一会苏继善回来了,这饭他还得吃,难得来一次,吃完再说。   于是安六合他们便陪坐在一旁,又聊了会。   直到去海上找诸葛鸣的小兵过来回话,说他马上就来,众人才起身,收拾收拾碗筷,准备去诸葛鸣家里再聊一会。   诸葛鸣姗姗来迟,因为他今天在海上放风。   光是留在岛上做将士们的思想工作也怪闷的,他会三不五时的去巡逻艇上看看,顺便找找手感,免得长时间担任文职,连看家的本事都给忘了。   所以他来得有些晚了。   他这一来,葛长征赶紧丢下华念君也赶了过来。   因为大家说到重头戏了,要去南市军区找秦瀚。   找秦瀚肯定少不了葛长?????征啊,他要是不去,秦瀚肯定怀疑他在岛上惹是生非了。   所以他很积极,主动请缨:“我陪你们一起过去吧,我舅这人是个臭棋篓子,你们去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行,那就趁我大哥没回沈阳,你们一起过去商量看看吧。”安六合瞅着现在才下午一点半,现在去南市也来得及,就直接坐船,不走连城了,从海上直奔通市,再从通市的入海口逆行江上,从长江航道上直奔南市而去。   全程水路,一只巡逻艇就可以搞定。   周中擎也是这么个想法,不过这么一来,海岛的安全就得留个人盯着。   谁比较合适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了诸葛鸣,诸葛鸣一脸哀怨:“凭什么?难得有机会出去溜达,也不带上我。”   “行了,你就别闹情绪了,下次需要外出办事就让你去。”周中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   下午两点,一行人分作三路。   诸葛鸣巡岛去了,跟别轲在海上汇合,决定今天不换班了,一直要坚持到周中擎他们回来。   安六合跟刘冬妮一起,照看三家的八个孩子。   周中擎,葛长征,苏继善,安一方,四个人出发,往南市去了。   南市是苏继善的老家,好久没回来了,他挺激动的。   他站在船头,意气风发,很想大喊一句:江东父老,我老苏回来啦!   周中擎看出来他很有些雀跃,明显不如平时沉得住气,不免有些好奇:“老苏这是想家了吧。”   苏继善老脸一红:“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周中擎信他个鬼,忽然问道:“你怎么不把老嫂子一起带来岛上?该不会是你擅自做主,老嫂子生气了吧?”   这话瞬间让苏继善炸毛了,他白了周中擎一眼:“你懂什么,去去去,陪你的大舅哥去。”   周中擎笑着回了船舱,他毫不怀疑,自己猜对了。   老苏这属于阔别了媳妇终于有机会能见上一面的激动和雀跃,所以沉不住气了。   看来他跟他媳妇感情应该不错,而他来海岛这事,估计他媳妇是反对的。   其实很好理解,当时的岛上一片荒芜,苏继善作为江省书记的秘书长,居然放弃了现有的一切,跑去海岛白手起家了,这在大多数人眼里属于妥妥的壮士断腕自毁前程了。   能被理解才怪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周中擎是佩服苏继善的魄力的。   他来海岛肯定夹杂了很多个人利益的考量,这不耽误他是个有眼光的有决断力的创业者。   毕竟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大公无私的呢,谁不想要名声权利金钱和地位。   说不屑的只有三种:一种是有了,觉得不过如此;一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最后一种是有比那更在乎的事情要追求,所以把权利地位放到了次要考量的位置。   周中擎就是最后这一种人。   他更在乎家庭,在乎老婆孩子,因为那是他从小就缺失的,他需要一个家,他渴望一个家。   如果其他的因素跟这个需求产生冲突,他肯定会放弃其他的因素,只守卫他的小家庭。   他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他不无自嘲的想着。   耳边传来大舅哥的惊叹,周中擎收回思绪跟着看去,但见通市的船舶厂从眼前的江面上徐徐后退,造了一半的大型船舶正在陆地上遥望着前方的海洋,鲜红的五星红旗在厂房上空飘扬,旁边是同样迎风招展的八一军旗。   是啊,建军节就是明天了,今天都七月三十一号了。   他也该准备点什么,不如就让岛上的将士们来一次内部大比武吧。   这么想着,周中擎收回了视线,好奇地看向了安一方:“大哥,做航空模型很费钱吗?”   “要看怎么做,如果只追求一个外表的形似,其实可以降低标准,花钱很少,如果想做到起码的起飞,并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那花的钱最起码要翻个十倍八倍的。”提到航空模型,安一方就想到了自己那个七妹夫,不免有些担心。   担心那小子为了航模忘了老婆。   还好现在还没有孩子。   周中擎问了问具体的花费,现在赶制怕是来不及了,但是可以等建军节之后再发放奖品嘛。   于是他还是做出了决定,道:“那行,我跟你定制一批,三个规格的,中看不中用的,中看也中用的,中看,中用,还能飞上一大段的。最好的定三架,中等的十架,光有样子的五十架。我要给岛上那帮小子一点甜头,不然光是练兵守岛的话,业余生活不够丰富啊。”   “行,这事交给我了,最迟八月十五号,肯定都给你送过来。到时候我就不来了,让鞍钢的船帮着带过来就行。”安一方没意见,他也希望航空模型可以激发更多人对航空事业的兴趣。   毕竟,咱们国家这方面还是零基础啊,一切都要仰人鼻息,日子难熬哦。   从无到有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兴趣为先,最容易吸引新生力量的加入。   周中擎豪情万丈,他觉得没问题的,别人不论,起码别轲就是个狂热分子,到时候真要是能专攻一个方向,岛上也可以努努力建造对应的加工厂嘛。   毕竟飞机的制造流程他还是清楚的——飞机并不是小打小闹的小机械,并不能做到在单独的一个厂家那里完成所有的零部件生产和组装工序,国外的成熟做法是,各做各的零部件,最后再到总装厂装机成型。   这其中,最关键的几个领域是飞机引擎,飞行控制系统,航空燃油,飞机结构系统,以及飞机的材料。   这几个领域每一个都是制约国内航空技术发展的重要因素,无论是专攻哪一个方向,只要能有所突破,都会给国内的航空事业带来质的飞跃。   所以,周中擎很想出一份力。   毕竟被西方国家卡脖子的日子太难受了。   而这样的领域如果让民企来,是承担不起早期的研发投入的,必定需要国家和军工企业来承担压力,所以,海岛上如果真的想有所作为,考虑航空工业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有个不情之请,他笑着看向安一方:“大哥反正明天晚上才走,不如明天就在岛上为将士们讲一讲当年你们空军飞行员的光荣事迹吧。”   “哎呦,好汉不提当年勇啦,还是算了。”别看安一方咋咋呼呼的,其实他并没有对着几千号人演讲的经历,所以他婉拒了周中擎的邀请。   可周中擎有他的金牌说客,等着吧,回去他就找小杰去跟大舅哥撒娇,他还真不信了,大舅哥舍得辜负大外甥的盛情。   一行人在天黑时分抵达了南市。   到底是六朝古都,繁华程度是通市所不能比的,连江北的扬城都逊色不少。   周中擎还是第一次踏上南市的土地,他一路听着苏继善滔滔不绝地介绍沿途的地名和奇闻异事,不免有些感慨,当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路边的老大爷看着都像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   他礼貌地跟那个老学究点点头,老学究笑着摆摆手,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   苏继善叹息着介绍道:“他啊,他是我们这有名的国学大师,央大没有拆分的时候他就是里面的教授了,现在央大拆了,也改换了门楣,国学课也不受待见了,可是老先生依旧坚持在那三尺讲台上,哪怕台下一个学生没有,他也会把课上完。哎,有空你可以来听听看,他讲的论语鞭辟入里,特别有深度。我没去海岛的时候,有空就会去听听。”   “不是学校的学生也可以进去?”周中擎非常意外,他还以为这样的高等学府会有“闲人免进”之类的规则。   苏继善理所应当地回道:“当然,大学大学,何谓大学?开放胸怀之谓大,兼容并包之谓大,老少不拘之谓大。活到老学到老,这才是大学的态度,也是每一个有追求的共和国建设者的态度嘛。”   说到学问,苏继善真是滔滔不绝,周中擎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羡慕也是有的,但是这样的情绪已经在儿时十多年的求而不得里慢慢变成了不服气,变成了想方设法制造机会也要学习。   但,不管他再怎么制造机会,他还是没有机会正正经经地坐在课堂上当个地地道道的学生。   后来去炮校进修,心态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愤世嫉俗的少年的心态了。   所以,周中擎的心情是复杂的,也是难以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的。   毕竟他现在成家立业了,年龄也大了,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不过,这样的遗憾也不是坏事,起码他可以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让孩子们也有那么一个充满遗憾的童年。   他一直注视着老先生的背影,直到拐进前面的路口,他才收回视线:“老苏你不当老师可惜了,我被你这么一说,都想抛开一切冲到学校里去听课?????了,哈哈哈。”   苏继善也乐了:“那我可不行,我没那个耐心,大学的老师往讲台上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我受不了。”   周中擎心情大好,不容易啊,老苏居然也会有承认自己不行的时候。   一群人说说笑笑,继续往军部驻地赶去。   葛长征在这边果然有面子,哨卡的士兵见着他就直接放行了,还主动提醒道:“葛副旅长,司令在赵政委家里下棋呢,您别找错地方了。”   葛长征高冷得不行,沉默地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这是苏继善同志,这是周中擎周旅长,这是沈飞的安一方同志,你在来访登记表上记一下。”   哨兵这才知道来的都是大人物,赶紧行礼记录,苏继善的大名他是知道的,毕竟是自己省里的名人,安一方听着也不会写错,到了写周中擎名字的时候,他特地问了问:“敢问周旅长,是哪个zhong,哪个qing?”   安一方代为解释了一句:“中国的中,顶天立地的那个擎。”   哨兵愣了一下,不会写。   周中擎笑着接过笔来,字迹遒劲,力透纸背,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哨兵拿起登记簿默默记了记这个字,道:“周旅长的父母肯定是文化人,这字还真不容易见着。”   周中擎笑笑,没有解释。   跟在葛长征后头,往赵政委的家属大院去了。   在他身后,哨兵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个名字到底是谁。   他忽然震惊地看向旁边的张铁律:“喂,江北佬,你说这个周旅长,是不是华夏岛的那个?”   江北佬是蔑称,关系不好的一听就会急眼,可面前这个却很淡然。   他刚才就认出来了,正是他在徐市见过的那个周团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升旅长了。   他点点头,应道:“是他,他媳妇就是咱们司令相中的那个安六合,葛副旅长眼瞎,看不上人家。”   张铁律说完,看戏一样盯着那几个人远去的背影:“我赌五毛钱,葛副旅长要挨骂了。”   “嗯?他犯错了?”哨兵一头雾水。   张铁律摇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错误估计谈不上,也就是自己笨了点蠢了点,什么好事都是别人先想到的,别人先提出来的,你说,他不挨骂谁挨骂?”   张铁律不屑地收回视线,这葛长征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要换了他去岛上,早就如鱼得水了,何必在这里当个看大门的小喽啰。   不过人比人气死人,他再看葛长征不顺眼,也没辙,谁叫他没有那么个司令舅舅呢。   这一刻,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等会再看到周中擎,他可要毛遂自荐,争取跟着去岛上发展发展。   顺便看看他那个没良心的老子的另外一个儿子,都是姓张的,凭什么张临渊衣食无忧,而他就要跟他妈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凭什么? 第103章 别人家妈妈(一更)   不同于周中擎这边的一帆风顺, 安六合这边的情况有些棘手。   简而言之一句话,葛家的孩子不好带。   华念君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吃完饭就没了影子, 留下葛强和葛丽在大院里头, 眼巴巴地看着安六合跟刘冬妮。   他们羡慕小杰蕾蕾和英招,也羡慕诸葛鸣家的三个儿子。   他们的心中反反复复盘旋着一句话:凭什么?凭什么别人有爸有妈, 没爸的也能找到那么好的后爸, 而他们自己呢?   亲爸不管他们,找来的后妈还像个讨债鬼,整天就知道跟他们闹。   都是一个大院的孩子, 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想到这些,葛强心里就特别的难受, 葛丽也眼泪汪汪的。   偏偏岛东的其他孩子们也不跟他们玩, 他们只能留在大院这边, 馋别人家的妈妈。   后来葛丽实在是羡慕得难受, 便蹲在门口呜呜地哭。   那气势, 简直惊天动地, 气冲云霄,把对门吕国豪家的媳妇和孩子都惊动了。   邹宁领着一双儿女过来看了看, 还没开口,就被葛强推了出去, 大门一关,不让进来了。   邹宁只好隔着门问道:“小安啊,你们要是太忙带不过来,我可以帮忙看一会的。”   安六合起身过去开门, 葛强本来还想拦着, 可等他跟安六合对视一眼, 不到两秒钟就败下阵来,乖乖让到一边去了。   安六合开了门,邹宁进来关心了一下,安六合倒是没意见,可架不住葛家的一双儿女不领情啊,一听说要去邹宁那边,兄妹俩立马调头进了屋,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态度强硬,不肯合作。   邹宁闹了个脸上无光,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临走时想起吕国豪念叨了两三天的事儿,问道:“小安,老吕送孩子们的小玩意儿,他们还喜欢吗?”   安六合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她跟周中擎办婚礼,别人都是随的礼金,就他家特殊,随了三只盒子,盒子里是啥,安六合还没空拆开看看呢。   不管怎么说,面子还是要顾一顾的,于是她应了一声,说孩子们喜欢得很呢。   邹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问上次他们两口子说要让老吕回去是不是开玩笑的。   安六合神色淡淡的,斟酌了一下再开口:“一次两次可能是气话,不过事不过三,以后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这话说得很委婉,也很官方。   邹宁琢磨了一下,明白了。   她松了口气,不是真的要赶老吕走就好。   毕竟这军官调动不是儿戏,军队的职务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这个走了那个就得上,要是真把吕国豪弄回去,大概率已经没有他待的位置了。   现在安六合这么说,那就是给邹宁吃了颗定心丸,但也算警醒了她,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她赶紧回去,就等吕国豪回来后跟他好好说说这事。   瞧着邹宁这么在意那个男人,安六合很是感慨。   婚姻就像饮水,冷暖自知。   有的人明知自己是在三九天里喝冰水,却仍然不肯放弃,那别人也没辙。   她把门关上,静静地看着攥着她衣摆的葛丽,不明白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说话,但葛丽有话说,小姑娘红着眼睛:“安阿姨,我可以去你们那边玩吗?”   安六合沉默了片刻。   从感情上来说,她并不想跟葛长征的孩子有多少交集,毕竟这个男人是瞧不起她的。   可从理智上来说,小孩子怪可怜的。   加之这次葛长征也是去为了海岛的事奔波,安六合又实在受不了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行,你过来吧。”   葛丽高兴坏了,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泡,吧嗒一下糊在了脸上。   明明是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却一下成了邋里邋遢的脏娃娃。   安六合无奈,叫葛强去拿毛巾和盆过来,打了井水掺了热水,给葛丽擦了擦脸。   葛丽乖乖地站在井台边上,让闭眼就闭眼,让抬头就抬头。   安六合这么一看,才发现小姑娘耳根子后面全是黑黢黢的污垢,脖子下面也是不像个样子。   不免有些好奇:“你平时都是自己洗澡的吗?”   “嗯,小妈不帮我洗,爸爸和哥哥都说我是女孩子,帮我洗不合适。”葛丽大概猜到了什么,羞红了脸,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安地绞着手指头。   安六合起身,去刘冬妮那边说了一声:“嫂子你帮忙看着点小杰他们,我给葛丽洗个澡。”   刘冬妮没意见,虽然她认的字不多,但是这本《魁本对相四言杂字》里的插图大多数都很好辨认,于是她当了回启蒙老师,怀里抱着蕾蕾,旁边坐着小杰跟英招,自家的三个儿子也老老实实在后面看着,六个孩子全都乖乖地听她讲课呢。   安六合放心了,去仓库找了个大红色的盆,转身生炉子烧水去了。   葛强还算有眼力见儿,见安阿姨要生炉子,赶紧去找了些干柴火过来,生煤球蛋子也夹了两块过来。   虽然他不能上手给妹妹洗澡,可他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六合静静地看着,心说这两个孩子也不是那种不可雕琢的朽木,起码兄妹之间还是挺关心维护彼此的,而且这葛强也算勤快,并没有傻愣着什么也不做。   再看葛丽,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知道自己身上脏,会背对着安六合,偷偷地舔一口唾沫星子,去搓自己的耳后根。   可她到底太小了,也看不清到底哪里不干净,搓来搓去也搓不出个名堂来。   安六合没说什么,烧了水就去自家屋里找香皂去了。   热水拌凉水,调好温度,她让葛强去刘冬妮那边玩,并没有叮嘱他把门关上。   她有意落了这么一句,结果葛强走过去的时候,主动地把门关上了,还把那边屋子的窗帘拉上,不让诸葛鸣家的三个小子看到外头什么情况。   这么为妹妹着想,确实是个好哥哥。   安六合对两个孩子的偏见也跟着有所改观。   她默默地看?????了眼葛丽,上手帮她脱了衣服。   小姑娘脸皮薄,衣服一脱手就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身体。   安六合没说什么,拿起水舀子,先在澡盆外头给她冲个头遍。   这一看,更是目瞪口呆,腋窝下面的污垢起码要搓三五遍,一层一层的,都快包浆了。   胳膊弯的,腿弯的,脚拐子的,前胸后背,脖子前后,耳根子,头皮,再到手腕……   腹股沟那边也是黑黢黢的污垢,这简直叫安六合大开眼界。   忽然觉得这男人带孩子要是都跟葛长征一样,还不如没他这个爸爸了。   就算他自己不方便,也可以找邻居帮忙嘛,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害孩子脏成这样,真是失职透顶。   安六合给葛丽搓了两遍冲了两遍之后,才让她进了澡盆。   水不够了再烧,正好给葛丽打一遍香皂。   葛丽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香香的东西,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低头嗅自己的手臂。   “安阿姨,这是什么呀,好香啊。”葛丽没忍住,问了一声。   安六合告诉她:“这是缴获的小鬼子的香皂,你周叔叔掏钱自己买下来的。”   “贵吗?”葛丽想了想,自己手里还有点舅爷爷给的零花钱,也许可以买一个。   安六合不知道这香皂具体多少钱,所以她摇了摇头:“不知道,等周叔叔回来你自己问吧。”   “哦。”葛丽乖乖地低头,让安六合给自己搓头发。   在下午三点的日光下,她像一只安逸的小猫咪,慢慢闭上了眼睛,差点被安阿姨温柔的搓揉给催眠了。   身后传来水壶呜呜呜的鸣叫声,安六合让葛丽起来,倒了这盆脏水,再洗一遍。   彻底洗完的时候,葛丽已经是个香喷喷的白净净的体面姑娘了。   不过她的衣服也是脏脏的,安六合实在是无奈,只好去邹宁那边借了一身过来。   至于葛丽自己的脏衣服……   安六合决定授人以渔。   她亲自示范了一遍,教导葛丽怎么从领口,衣襟洗起,再到袖口,衣摆……   葛丽居然没嫌辛苦,也没有撒娇发脾气。   平日里那个乖张胡闹的娇小姐,今天乖巧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葛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后面默默地学了学。   等安六合起身去照看小杰蕾蕾英招的时候,葛强默默擦了把眼泪,蹲在了葛丽旁边。   兄妹俩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搓洗着两人脏兮兮的衣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太阳下山后,华念君可算是回来了。   一看院子里,晾满了两个拖油瓶的衣服。   至于她自己换下来的,则依旧摆在屋里,一天下来,已经发馊了。   她很生气,刚想问问葛丽怎么不帮她也洗一下,就看到孩子拽着她哥哥的手,一言不发去了安六合那边。   华念君气死了要,跟过去一看,安六合正坐在屋里一笔一划地教小杰写字呢。   刘冬妮也在,怀里抱着蕾蕾,盯着面前的三个儿子,叫他们把今天的字写完才可以吃晚饭。   至于英招,则乖巧地坐在小杰旁边的小板凳上,伸长了脖子,看小杰写字。   两家人,六个孩子,两个当妈的,和谐,温馨,简直是华念君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那个画面。   她忽然鼻子一酸,眼睁睁看着葛丽跟葛强端了凳子加入其中,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却说不出一句发飙的话来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发现压根没人搭理自己,只好讪讪地转身,又是生气又是憋闷地跑开了。   晚上葛丽跟葛强又是在安六合那边蹭的饭,他们还算懂事,吃完了知道主动帮忙把碗筷刷了。   因为刷得不干净,安六合又返工一次,兄妹俩羞愧地站在井台旁,默默地看着,静静地学着。   安六合没有责怪他们,也默许了他们加入到了学习的行列。   八个孩子,两个家长,其乐融融。   后来屋子里还传出了欢笑声,因为小杰把自己的名字写成了雨田木灬,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葛丽晚上躺在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人家妈妈真好啊,她要换个妈妈。   而她现在的妈妈同样也没睡着,因为她今天去了趟卫生站,发现自己这婚恐怕是离不了了。 第104章 幼稚的父母,成熟的孩子(二更)   华念君怀孕了。   这事对于她而言, 真不知道是悲是喜。   要说葛长征这个男人,她是真的受够了,尤其是葛家的两个孩子, 那就是白眼狼, 宁可追在安六合屁股后面,像个哈巴狗似的, 都不愿意对自己有个好脸色。   可她也问过路峰了, 想要把这个孩子弄掉的话,风险比较大。   路峰原话是这么说的:“这是你的第一胎,你要想清楚再做决定。要是想弄掉, 少不得要损伤身体,万一以后生不了了, 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再说了, 就算你运气好, 以后还能生, 可目前流产的技术并不成熟, 岛上更是没有完善的清宫条件, 很有可能造成流产不完全的不良后果,一旦流产不完全, 你就会反反复复不断出血,稍有不慎, 会危及生命。总之,我不建议你拿掉这个孩子,就算你真的不想要,你也应该去大医院找正经的妇产科医生处理, 别来找我, 我不行的。”   现在她躺在床上, 满脑子都是路峰画给她看的一张图。   那是流产的原理图,如果用药物,就是活生生把孩子弄死了再排出来,如果用器械,那就是把三个月的胎儿在子宫里肢解成一块一块再弄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相当残忍,母体遭受的疼痛也都是难以承受的,对身体的损伤相当巨大。   可要是不拿掉这个孩子,难道她这辈子就必须跟葛长征绑定在一起了吗?   这个男人已经不装了,真面目非常可憎,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还待在这个家里,她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而一旦她真的生下孩子,到时候再想离开葛长征就难了。   她还年轻,她不想一辈子被套牢。   她想离开这个牢笼,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找不到周中擎这样完美的男人,起码也得是张临渊那样凡事让着她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默念道:对不住了孩子,我不能因为你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后半夜,华念君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并不知道葛长征在南市挨了一顿骂,更不知道葛长征答应了他舅舅,回来之后一定跟她好好过。   而这一切的原因,在于她那个哥哥华长征,虽然明面上说不管她的事了,却还是在回北大荒之前特地绕道南市,找秦瀚诚恳地谈了几个小时。   秦瀚是司令,要脸,知道自家外甥搞了那么多幺蛾子,自然要好好训他一训。   所以这次到访的四个人,其他三个早就跟他相谈甚欢,得了他的许诺连夜往回赶了,只有葛长征被留了下来。   他在秦瀚的办公室里罚跪,跪了一晚上不说,还写了一份检讨书和保证书。   等秦瀚跟葛长征约法三章,并且葛长征再三保证不会欺负华念君之后,秦瀚这才派了一辆车,把葛长征送去了海市,从海市搭渔船北上,返回海岛。   翌日上午,葛长征看着面前的汪洋大海,搓揉着自己酸痛的膝盖,一脸的疲惫。   即便此时一艘小船从海岛的码头开出来,他也没有留意。   接近中午的时候,渔船靠岸,葛长征登岸后第一时间往岛东赶去,想跟华念君好好谈谈。   结果到了大院一看,华念君并不在家。   至于他的两个孩子,则跟在安六合身后,学着炒菜做饭。   葛长征好奇问了一声,安六合头也不抬,把一把大蒜头全都拍碎丢到锅里,这才回了一句:“出去了,可能去打胎了。”   “什么?打胎?她怀孕了?怎么不跟我说呢?”葛长征急了,这不是胡闹嘛,他受了一晚上的罚,好不容易脱离了舅舅的魔爪,并且真心实意反思了自己,决定回来跟华念君好好过,结果这女人跑出去打胎了?   开什么玩笑!   他气得双肩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神色平静,她俯身舀了两舀子水加到锅里,盖上锅盖,提醒正在烧火的葛强:“大火烧开,炖三十分钟改小火。”   说着她又给葛丽指派了任务:“丽丽你仔细看着锅,每十分钟掀开一次,用铲子翻炒两下,我等会再来。”   交代完灶台这边的事,她才抬头看了葛长征一眼:“你跟我来。”   葛长征心急如焚,跟出去后追问道:“她去哪儿了?不会是你怂恿的吧?你可别啊,我是说过你的坏话,可我也没真对你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你不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吧?”   “姓葛的,你脑子没问题吧?”安六合简直大开眼界,世上怎么有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啊。   可见他跟华念君过得不好,也不纯粹是华念君?????一个人的责任。   她很生气,懒得跟他啰嗦,从裤兜里掏出早上路峰送来的病历单,摊开后抖了抖,怼到了葛长征面前:“看好了,这是你媳妇昨天看诊的记录,是我表弟知道我跟她在一个大院里,也知道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今天早上特地让他姐夫带过来的。”   葛长征从她手中抢过病历单,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才知道自己冤枉安六合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他要面子,并没有这个魄力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死鸭子嘴硬:“这个路医生真是的,也不早点说明情况。现在人去哪了?不会去他那里了吧?”   “你有病吧。我表弟欠你的?自己的女人自己不上心,还有脸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就你这种脾气,再娶十个女人也过不好这一生。”安六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生命。   葛长征被骂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低头再次看了一遍病历单,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孕妇有强烈的打胎欲望,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并反复询问了流产的相关事宜。出于海岛医疗条件的限制,我反复提醒她,如果真的不想留这个孩子,尽量去大医院,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直到孕妇离开卫生站,孕妇都没有改变心意的迹象。   葛长征深吸一口气,思来想去,去找两个孩子问了问:“你们小妈有没有跟你们说她去哪儿了?”   葛丽正踩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铲子,认真地盯着锅里的情况,闻言摇摇头,并不关心华念君的死活。   葛长征无奈,只好转身出去,准备去连城的医院找找。   在他身后,传来葛丽不满的嘀咕声:“爸你刚才好过分,这事跟安阿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冤枉人家还不道歉。”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葛长征拉下脸来,这倒霉孩子怎么回事,他才离开岛上一天,她就投敌了?   这要是赶上抗战,保不齐会成为二鬼子呢。   保住孩子要紧,所以他再气也懒得啰嗦,转身就往外走,葛丽却不依不饶,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追出去指责道:“那你别来问我啊。你就追着你的女人满世界跑好了,我和我哥根本不重要!我们有没有爸爸陪着有没有妈妈照顾也不重要。最好把我们都饿死,你就称心如意了!”   葛长征猛地回头,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葛丽的脸上。   葛丽捂着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满含怨愤,小小的年纪,心中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爸爸是指望不上了。   她只能靠自己。   她不哭,再疼也不哭。   她也不喊疼,她倔强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回了厨房。   葛强已经从灶膛那边冲出来了,原本想找葛长征理论两句,却被葛丽扯着,一起回去了。   葛强不明白:“你拦着我干什么,咱爸越来越过分了,他居然打你!他怎么可以这样!”   “哥,我没事。”葛丽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强行把葛强摁回小板凳上。   自己也踩回小板凳,掀开了锅盖:“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不要跟他哭,也不要跟他吵,没用的。”   “丽丽,你别这样想,咱爸一定是太着急了,所以才——”葛强还想给他爸找补一下,毕竟是自己的亲爸,真要是看到爸爸跟妹妹闹翻了,他这个当哥的夹在中间也难受。   葛丽不想听,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哥你看,安阿姨果然厉害,这五花肉按着她的方法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快添柴,我喜欢吃烂的,越烂越好!”   葛强张了张嘴,见妹妹压根不想再提爸爸的事,眼睛里只有锅里的肉,只好叹了口气,继续添柴烧锅。   不一会安六合走了过来,她刚刚去给蕾蕾把尿了,周中擎不在家,带着小杰给岛上的将士们过八一建军节去了。   大哥也被叫走了。   他们两个跟苏继善都是凌晨回来的,觉都没睡,又忙去了。   她只能默默地支持,照顾好孩子,准备好饭菜,等会再去实验室忙碌。   这会儿见锅里的肉已经快熟了,她便再次给葛丽师范起来。   她把煮好的鸡蛋从冷水里捞出来,拿着鸡蛋,教葛丽怎么剥出完整的鸡蛋,为了不出现被蛋壳黏走部分蛋清的情况,最好的做法就是把鸡蛋整个滚揉一遍,让全部的蛋壳都呈现碎裂的状态,然后再开剥。   葛丽照葫芦画瓢,第一个没成功,第二个好点,第三个才完全学会了。   剥坏的两个,安六合让她跟葛强分了吃掉。   没想到葛丽却把手举高,要把自己的这枚煮鸡蛋让给安六合吃。   安六合不无感慨地想着,这孩子是知道投桃报李的,只是投错了胎,没遇着懂事的家长。   世事总是这样荒唐,幼稚的父母往往会逼得孩子迅速长大,成为别人口中那个“早当家”的懂事的孩子。   而操心的父母,却容易溺爱出蛮横任性的孩子,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混世魔王。   所以,父母与孩子的相处,其实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操心的父母如果不想养出纨绔子弟来,只能把身边人身边事引以为戒,处处小心,时刻鞭策自己,督促孩子。   安六合俯身,轻轻咬了一口,算是成全了葛丽的一片心意。   葛丽笑了,还想让她再咬一口,安六合却摇摇头:“我饱了,你吃。”   葛丽没有坚持,乖乖地把鸡蛋吃了。   安六合叮嘱了葛强一声:“小强,里锅可以烧火了,火小一点,我煎蛋,煎虎皮蛋。”   葛强哦了一声,本想学妹妹分点鸡蛋给安阿姨,但一想到自己是个男孩子,不好跟安阿姨同吃一个,便干脆把鸡蛋掰开,留了一半在灶台上。   他认真地过了一把火去里面那口锅,安六合等锅一热,便倒了油,再稍微等油热一热,把几个剥好的煮鸡蛋丢了进去。   “煎鸡蛋之前,一定要把水分控干净,不然的话,水遇到热油就会四处飞溅,把你自己烫伤。所以千万要注意。”安六合认真地讲解着要点。   葛丽也认真地点头记在了心里,安六合让开一些,让葛丽站在小板凳上,手握着葛丽的手,一起拿着铲子,教她怎么翻炒。   “煎到整体金黄就可以了,再煎就要糊了,赶紧出锅。”安六合继续讲解着要点,一大一小,通力合作,把热油里的虎皮蛋捞起来,放在旁边的空碗里备用。   安六合又拿来洗好的青椒:“好了,煎虎皮椒,你自己来,下锅的时候,让青椒从锅沿慢慢滑下去,这样可以避免冷热相遇之后,溅起油花烫伤自己,你也可以顺势往后拉开距离,尽最大可能保护好自己。来,我在旁边看着。”   葛丽点点头,下锅之前检查了一下,篓子里已经没有水分了,青椒身上也控干了,这才小心翼翼把青椒倒在锅沿的位置,让青椒自己一点点滑到热油上头。   完美,一点油花都没有溅出来,葛丽紧绷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她拿起铲子翻炒了一下,一丝不苟地盯着热油里的青椒。   安六合在旁边提醒道:“五花肉应该差不多了,你掀开锅盖看看,记住我说的话,掀的时候脸不要贴上去,会被水蒸气烫伤。”   葛丽记着呢,她微微后仰身体,掀开锅盖的同时眯起了眼睛,等这一波水蒸气冲上屋顶的时候,她转身把锅盖放在了身后的水桶上,翻炒了两下五花肉。   翻炒完立马回头,看向了里锅的青椒。   该翻面了,安六合没有提醒她,但小姑娘悟性高,自己把青椒翻了个个儿。   安六合看了看五花肉里的汤汁,道:“差不多了,小强,换小火,再收汁十分钟就可以了。丽丽你尝尝味道,要是觉得淡了,等会出锅之前再加点盐。”   “好。”葛丽瞧着青椒差不多了,便指挥哥哥熄了里锅的火,把青椒也盛了出来。   安六合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走开了。   米饭是在煤球炉上煮的,已经好了。   这兄妹俩悟性都还可以,希望可以早点自力更生吧。   毕竟安六合还有一堆事要忙,今天抽空过来指导一番,已经是看在了两个孩子没妈可怜的份上。   她回到屋里,收拾收拾,准备带着蕾蕾跟英招去岛西。   刘冬妮走了过来,强行要走了蕾蕾,说的还挺理直气壮:“我不管,这是我儿媳妇,我乐意带,你不准跟我抢。”   安六合哭笑不得。   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在她那边,随后把饭菜盖上了罩子,锁了门准备带英招离开。   转身的时候,才看到葛丽来了。   手里举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执着地喊道:“安阿姨,你尝一口再走吧,就一口。”   安六合低头,满足了孩子的小小心愿,夸道:“真好吃,快去跟你哥哥吃饭吧,等晚上回来我再教你西红柿炒鸡蛋,那个简单。”   葛丽特别努?????力地点了点头,红着眼睛目送她离开。   等她背着背篓带着英招骑车离开了大院,葛丽才默默地擦了擦泪水,回去跟哥哥一起吃饭。   兄妹俩边吃边落泪,葛强一个劲夸好吃,葛丽则一个劲哭着想妈妈。   刘冬妮在对门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但她也没有多事,只是时不时出来看一眼,两个孩子别乱跑出事就行。   她盯着屋里的三个混世魔王,一脸的嫌弃:“看看人家丽丽,都会做饭了,就连葛强也会洗衣服了,你们呢?让你们写个作业都跟要你们的命似的!就这还好意思做安阿姨的女婿?做梦吧你们!”   老大小名叫大龙,非常不满:“洗衣服有什么难的,我也会。”   二虎倒是有点自知之明,道:“我是不会洗衣服,可是我会上树掏鸟蛋啊。”   三豹画风最是清奇,他盯着自己的鬼画符,忽然开始白日做梦:“我要是神笔马良就好了,我画个葛强给我洗衣服,画个葛丽给我做饭,蕾蕾肯定喜欢我,嘿嘿嘿。”   刘冬妮黑着脸,直接对着这三个兔崽子的屁股一人一下:“都给老娘闭嘴,写你们的作业去!”   一旁的蕾蕾手里抓着一瓣儿西瓜,啃得满脸都是汁水,边啃边笑。   啃完把皮一扔,精准地砸在了坐在床边的三豹头上,气得三豹一个劲地骂她小坏蛋,反倒是逗得蕾蕾更加乐不可支了。   刘冬妮拿着毛巾过来,给三豹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汁水,把西瓜皮丢去了门外的泔水桶里。   再进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惊奇的事儿。   这小妮子居然抱着三豹的脑袋瓜子,跟拍皮球似的拍着玩呢,还乐得不轻,露出两颗小奶牙,笑得跟兔子似的。   而她家大龙跟二虎,都是一肚子坏水,大龙在旁边数数,二虎在旁边打拍子伴奏。   给刘冬妮气得七窍生烟,又给了这俩小子一人一脚。   这边鸡飞狗跳,那边码头上的葛长征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本想搭乘巡逻艇去对岸找人,可将士们除了正在巡岛的都去过八一了,而他自己又不会开船,只好等岛西的货船或者小舢板过来。   这一等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等他火急火燎赶到连城人民医院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华念君的人。   他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找,连不知名的小卫生站都去打听了,还是没人。   正发愁呢,见到了来连城办事的张临渊,葛长征忽然愣住了。   他们两个的关系挺尴尬的,毕竟从实际情况来说,他娶了华念君,属于截胡行为,截的自然是张临渊的胡。   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可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葛长征也顾不得了,主动迎上来,问了问张临渊有没有看见华念君。   张临渊沉默地听完来龙去脉,问道:“你不知道吗?她不是连城人。”   “我知道啊,可这里不是离得近嘛。”葛长征像个没头苍蝇,已经快发疯了。   他本就是指望华念君生下孩子之后好好过日子的,现在自然不希望她把孩子拿掉。   可他对华念君的了解似乎还没有张临渊多。   张临渊只觉得他可笑。   本来不想多事,但还是仁慈了一把,提醒道:“她对连城一点都不熟悉,不可能来这里的。这么大的事,她要么去你们生活过的南市,要么就是回首都了。就算找的是不熟悉的地方,那也是去海市,而不是来连城,她看不上我们这个落后的小地方,你不知道吗?”   “那你说得准她到底去哪里了吗?”葛长征已经没有主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到底跑哪去了。   张临渊叹了口气,指了指北边:“首都的可能性最大,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什么都是最熟悉的。南边的话,你不在身边,对她来说自然没有首都方便。加上她爸已经回首都疗养了,所以我推测,她最有可能去她爸所在的医院。当然,我只是推测,要是错了,你别找我,不关我事。”   张临渊说完就走了,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从南市军区来的,可寄信的人他根本不认识。   没等他把信拆开,葛长征追了上来:“能麻烦你去岛上跟周中擎和安六合说一声吗,这几天拜托他们照顾一下葛强和葛丽。这是二百块钱,算两个孩子的伙食费,拜托了。”   张临渊真不想管这破事,可他看着葛长征那急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的样子,忽然对这件事的发展有了兴趣。   他把钱接过来,应下了葛长征的请求。   随后跟葛长征在路口分开,一个连孩子都顾不上了,毫不犹豫买了北上的火车票,一个盯着信封上落款的张铁律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第105章 除却巫山(一更)   安六合见着张临渊的时候还挺意外的。   她正在实验室里捣鼓她的花花草草, 这次她的主要目标集中在了抗寒能力较强的水生植物身上。   比如芦荟,水仙,野生茭白, 千屈菜等等。   英招还是哈欠连天的, 在里面的房间里打盹儿,她则继续尝试着杂交, 尝试着不一样的组合。   正忙着, 张临渊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安六合抬头一看,居然是他,不免有些好奇:“你不是休假了吗?”   “嗯, 遇到葛长征了,他让我送他孩子的伙食费过来。”张临渊的神色看起来比较平静, 抬腿进来的时候, 插在裤兜里的手从握拳的状态放松了下来。   因为安六合并不抵触他的出现。   他可以松口气了。   他走近一些, 把那二十张大团结拿出来, 递给了安六合:“他去首都追他媳妇去了, 不知道哪天能回来, 给。”   “嗯,好。”安六合没想到这葛长征还挺心大, 一双儿女说扔下就扔下了,实在是叫人咋舌。   她把钱接过来, 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坐。”   张临渊应了一声,坐下后却找不到话说,只管打量着那些花花草草,遇到不认识的, 会问上两句。   每到这时候, 安六合就会告诉他, 这是什么什么,哪个部位可以吃,吃了对身体有什么好处。   张临渊听得挺仔细的,就是可惜,今天没带记录的工作簿,也没带笔。   只能记在脑子里。   过了一会,沈芒种过来找安六合,没想到张临渊居然在这里,她打了声招呼,进来后跟安六合说道:“姐,今天不是建军节嘛,互助会那边有个活动,你看你晚上有空过来给大家伙表演一下吗?都说你弹的古筝可好听了,有几个姐妹想学呢。”   “嗯,行,几点?”安六合是乐意为互助会出力的,只要安排得过来就行,因为早上周中擎离开的时候跟她预约过了,说是晚上可能会有篝火晚会,邀请她给将士们表演几首。   她想着要是能岔开,就先把岛西这边的给安排上。   沈芒种也猜到了岛东那边会邀请安六合,便问道:“旅长那边是几点?我提前一个半小时能行不?”   “没定呢,他说定下来会让唐红军来通知我,要不你在这等会?”安六合正好要沈芒种帮个忙,再者,张临渊在这里,她也实在找不到话跟他说了。   赶他走也不合适,毕竟他后来做的几件事还算仗义。   只好由着他在这里坐着。   沈芒种没意见,坐下后掏出自己的纸和笔,搁旁边刷刷记录起来。   今天又见着几个稀罕的植物,她好学得很,一边问一边记,搞得张临渊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也不急,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半个小时后唐红军果然来了,说那边安排了晚上八点,问她能不能腾出时间来。   安六合没意见,于是互助会这边的表演就敲定在了六点半。   刚好六点吃个饭。   约好时间,沈芒种就走了,起身的时候起太猛了,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张临渊离得近,本来不想管的,犹豫了一个瞬间,想想还是扶了一把。   沈芒种歪歪扭扭地倒在他身上,等这阵眩晕过去了,才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张临渊松开手,客气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安六合却把沈芒种叫了过去:“你来,我给你把个脉,你这气色看着不太好啊。”   刚刚她在忙着搞杂交,没太留意沈芒种的脸色,现在看来,这姑娘的嘴唇确实没什么血色,眼睛一圈也有些发黑。   把了把脉,才发现沈芒种身体虚脱得厉害,安六合不免有些担心:“最近没睡好?”   沈芒种羞愧地点点头:“嗯。”   “还想着不该想的人呢?”安六合有些唏嘘,“要不你休息两天吧,可别把身体拖垮了。”   “我不想休息,要不你随便给我介绍个好的,兴许我结婚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沈芒种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她受不了了,每天都想着那个不该想的人。   世事无常,总是喜欢捉弄人,她要是早知他有了老婆孩子,怎么也不会允许自己妄自?????心动的。   而现在,越是提醒自己不可能,越是警告自己不要做那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她就越是忍不住去想。   她会想,要是她先遇上的他多好,那个男人,她一眼就看上了,她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先遇上了他,一定会成为特别幸福特别恩爱的一对。   因为她相信一见钟情,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可是,这世上最叫人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她只能让自己不断地东奔西跑,忙得脚不沾地,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四下里此起彼伏的蝉鸣蛙叫,还是忍不住去想,想那个根本不可能跟她有交集的男人。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道理都懂,可自己却控制不了当下的情绪,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不想成为笑话,思来想去,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结婚。   安六合看着她那病急乱投医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结婚?你以为结了婚就可以不想了?这反而是给自己添麻烦,也是对你自己不负责,对你选上的那个男人不负责。你还是听我的,好好休息几天吧。等今晚的活动结束之后,你就给自己放个假。你要实在不知道去哪散心,那就去七星那边看看吧,看看学校那些孩子,有些没妈了,有些没爸了,看完你要是不怕将来自己的孩子也那样遭罪,你就随便吧。”   安六合尽力了,毕竟她跟沈芒种也不是什么亲戚关系,只能算是工作上比较投缘的伙伴。   她能做的有限。   沈芒种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听从她的建议:“好,那我今晚把互助会的事跟刘嫂子交接一下。”   “去吧。”安六合叹了口气,痴男怨女,世上最无解的谜题,哎。   沈芒种走后,张临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知道张铁律这个人吗?”   “啊?”安六合听着一愣,她正搬花盆呢,闻言松了手,直起腰来擦了把汗,“微山湖那边遇到过,怎么,你亲戚?”   毕竟张是个大姓,当时安六合并没有多想。   张临渊点点头,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安六合:“你帮我参考参考,这信我该怎么回。”   安六合好奇,接过来看了看,这一看,傻眼了。   这都什么事儿。   原来张临渊的老子是个不安于室的男人,娶了他妈妈之后可能心理不平衡,在他妈妈坐月子的时候,跟别的女人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那段孽缘很快就结束了,但是两人的故事并没结束,因为他们有了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就是张铁律。   张铁律在信中说道,前段时间他被安排去调查一批失踪的军火,那批军火是从沈阳军区装备部运出来送往南市的,到了徐市地界被截。   而张铁律是南市这边负责接应的人员之一,所以这事自然需要他们负责。   但是三个月的期限之内,事情并没有任何进展,导致他们这群人全都受到了牵连,他也从南市装备部的一个小干部降级成了一个哨兵。   后来他的上司不服气,便破釜沉舟,领着他们这群人主动请缨,去徐市当卧底了。   现在问题是,他回来了,他那几个战友和他的上司还不知道在哪。   所以他依旧是个哨兵,没法论功行赏。   久而久之,他心里不服气,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憋屈。   尤其是想到那个葛长征,因为有个司令舅舅就可以平步青云。   所以他就恨上了葛长征,更是恨上了张临渊这个传说中同父异母的哥哥。   安六合看罢,很是震惊:“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葛长征的作风问题确实不太好,可他是靠自己的军功爬上来的,并不是一个酒囊饭袋啊。他这……他思想有问题。”   “他这个人怎么样?你还有印象吗?”张临渊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尤其是他那个妈,要是知道他爸在外头有私生子,恐怕这个家也完蛋了。   他只能来找安六合参谋参谋,先看看这个张铁律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再说。   安六合神色严肃地把信还给了张临渊,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他这个人应该挺有眼力见的,卧底的时候知道什么时候反水,什么时候跳出来站在正义的这边。其他的话,我说不好,我跟他也就见了两面,一是在山洞里解救人质的时候,一是后来庆功宴的时候。不过从这封信可以看出来,他这个人的想法挺偏激的,把自己的不得志归咎在自己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老子身上,而不是去思考自己的问题,我觉得,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嗯,我再琢磨一下。”张临渊心里大概有点数了,但也不是特别有谱。   他把信收好,又掏出两张大团结:“本来想让银凤帮我随礼的,不过她闹脾气没肯来,给,祝你新婚大吉,美满幸福。”   安六合与他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把钱接过来:“行,等你结婚可别忘了我的那杯酒。”   “一定。”张临渊说完就出去了。   他看着头顶的晚霞,很是松了口气。   他给出去的哪里是礼金啊,他给出去的,是自己终于决定放弃的一段感情。   他该向前看了,不然他就是下一个他爸他妈。 第106章 是我主动的(二更)   张临渊并没有直接离开海岛, 反正现在休假,他便干脆到处转了转。   其实他是不知道回家后怎么面对那对离谱的父母,索性在岛上散散心。   今天的天气不错, 万里霞光, 璀璨夺目,岛东的气氛一片沸腾。   张临渊到了那里才知道, 周中擎组织了一场岛内军队的大比武。   项目众多, 奖品也很诱人,作为岛东的一把手,周中擎并没有参与到比武当中去, 而是把小杰抗在肩膀上,到处给将士们呐喊助威。   他们父子俩时不时穿梭在不同的项目场地之间, 满脸都洋溢着喜色。   张临渊站在外围默默地看着, 有羡慕, 也有担心。   凭心而论, 他未必能做到周中擎这个程度, 即便他跟小杰有点血缘关系, 也不见得可以这么毫无芥蒂,视如己出。   怎么面对继子继女, 向来是半路夫妻需要面对的难题。   他的爸妈在这方面就交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答卷。   他毫不怀疑,他爸出轨多半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亲生的, 他更不怀疑,他爸要是没有出轨,他们这个家并不能像现在这么和睦。   在他爸心里,养活他这么一个别的男人的孩子, 无疑于是一种耻辱, 所以他要把这种痛苦转嫁出去, 让别的女人在家庭之外养育一个私生子,来平衡他扭曲的心理。   张临渊不无担心地想着,真不知道周中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他爸。   别看现在周中擎跟小杰父慈子孝,那不过是因为小杰还小,等小杰长大了,到时候周围的人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目的,少不得要提醒他生父和后爸的区别,到时候,孩子的心也许会被尘世的污浊沾染,再也不复眼下的心境了。   而周中擎,也许会在短暂的新鲜感之后,也会因为养育两个非亲生子女而心理扭曲,走上一条歧途。   鉴于此,他决定跟周中擎谈谈。   如果他真的有这种迹象,不如趁早放手,免得害人害己。   是的,他虽然决定放弃自己无望的感情,但他不想看到小杰和蕾蕾成长在一个跟他一样扭曲的家庭里面。   他希望孩子们可以幸福,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   毕竟,他还是孩子们的表叔,这份亲情使得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周中擎提出一些劝诫之言,防患于未然。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带着微笑的,他走过去,喊了声周中擎:“旅长,兴致这么好。”   周中擎正扛着小杰观看将士们比赛射击,闻言他回头看了眼,发现来的是张临渊,便客气地点点头:“你回来了。”   “葛长征跑去首都了,让我把两个孩子的伙食费交给你们。”张临渊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几公分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更有男人气概。   孔武有力的体格,小麦色的皮肤,眉目周正,自带浩然正气,毫无疑问,他不光体力在他之上,他的人品也比自己高贵不少。   除此之外,这个男人对孩子也是真的疼爱,起码现在是的。   至于将来,谁也不知道。   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移开了视线:“我有事找你,能过来一下吗?”   周中擎把小杰从肩上摘下来抱在怀里,转身交给了不远处的安一方:“大哥,帮忙看一会孩子,我马上来。”   安一方点点头,提醒了一声:“别太晚,我马上要走了。”   “知道了大哥,最多十分钟。”周中擎摆摆手,大步流星往回走,他指了指旁边的山丘,让张临渊过去说话。   张临渊跟上去后,直接把那封信递给了周中擎。   周中擎接过信抖开看了看,忽然笑了:“你是想提醒我,别跟你爸?????一样害人害己。”   “你果然很了解我。”张临渊没有否认,虽然他的用意很明显,但也不是随随便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周中擎把信还给他:“我没必要跟你做保证,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只需要对我自己负责,对我的老婆孩子负责就好。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愿意把这么难听的话说出来的人不多,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用谢。”张临渊把信收起来,言尽于此,他尽力了。   周中擎看向山坡下的比赛场地,提了下张铁律这个人:“这个张铁律我见过,很激烈,但他的想法太偏激。这世道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这种把一切责任都推卸给其他人的人,搞不好人前伪君子,人后真小人,很难对付。总之,尽量别让他到你妈面前蹦跶吧。”   “嗯。”张临渊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往山丘下走去。   周中擎看着他孑然离去的背影,还是喊了一声:“晚上有篝火晚会,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过来。”   “好。”张临渊摆了摆手,就这么走了。   周中擎回到比赛场的时候,安一方问了问什么事,他也没瞒着。   安一方听罢,一改嘻嘻哈哈的嘴脸,把小杰交给了别轲,随后领着周中擎也往远处走了走。   两人沿着海滩一路向北,走到那片荒芜的没有人烟气的预留地上。   安一方这才开了口:“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了,小张担心的我也很担心。我希望你给我个准话,你心里是真的一点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没有吗?”   周中擎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远处波澜起伏的海洋,晚霞在海平面上留下旖旎的色彩,远处水天相接,像是炫目的彩虹,铺天盖地。   他伸出手,试图触摸那些绚丽的云霞:“大哥你知道吗?跟她在一起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片灰色的,可是现在,我的世界就像这漫天的晚霞,美得让人沉醉。人跟人的际遇不同,我没必要跟别人比,我只要珍惜眼下珍惜现在的一起就好。至于你们担心的什么心理扭曲,要找别的女人弥补回来,那是想多了。我这人一根筋,认准的事就不会回头。我要是真有什么想法,我为什么不干脆找个大姑娘?”   “我倒也不是勉强你保证一定不会移情别恋,我只是希望,要是有一天你真的觉得心里不舒服,真的需要别的温暖,你不如直接大方地跟我六妹提出来。她不会勉强你留在她身边,她会放手,祝你奔赴新生。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不要欺骗她,不要背叛她。你可以中途离开,但你要体面地离开,而不是把她当猴耍。因为她跟你一路走到现在,什么都没有隐瞒你欺骗你,她结过婚有过孩子,这些都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是你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她厚颜无耻非要黏着你求着你。你跟她的结合,她问心无愧,她对得起任何人。”安一方很少说这么重的话。   但是他即将启航回到他的沈飞,临走之前,确实需要好好跟这位妹夫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他并不是一个憨头憨脑的傻大哥,他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的。   他只是用他嘻嘻哈哈的方式,化解可能存在的压力和矛盾而已。   周中擎自然明白他是什么类型的人。   他也知道大哥的玩世不恭只是表象,其实大哥比谁都通透,也比谁都护着这个家。   他笑着收回视线,认真地跟安一方交了底:“是我厚颜无耻黏着她求着她,也是我不顾一切非要跟她走到一起,这段感情是我主动的,我会对得起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那我可得努力加餐长命百岁,我等着喝你们的金婚喜酒。”安一方笑了,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准备出发了。   周中擎开的摩托,跟小杰一起把安一方送去了岛西。   别轲也跟着了,安家的人全都在码头那边等着,一起送别安一方。   安一方搭乘鞍钢返航的货船,在霞光粼粼的海面上乘风破浪,带着对亲人们的不舍,和对航空事业无穷的热爱,奔赴属于他的岗位去了。   等那艘巨大的货轮不见了踪影,安家人才齐齐收回了视线。   安两岸准备领着何香芹和孩子们回家,安宇宙也收拾好了东西,就等岛西运输队的船启航。   上船之前,何香芹特地把安六合拉去旁边说话:“六妹,过几天你何叔就来,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安六合笑笑:“好,嫂你记得再给安平涂两天药,不要让孩子留疤,路上小心。”   何香芹点点头,抱着安乐,招呼上安平,一起上了船。   宁华夏也走了,已经八月了,玉米快成熟了,他们老两口要帮着老二一家,回去忙生产队的活了。   毕竟家里那边还有七星八荒九州的田亩,等秋播之后,生产队才会重新分配。   不一会,小船也驶离了码头,一路向西,回大陆去了。   送走了爸妈大哥和二哥一家,安六合心头涌起无尽的惆怅,真不知道下次再见大哥要几年之后了。   好在爸妈和二哥一家可以随时过来。   就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肩头搭上来一只宽大热乎的手掌,安六合摁住周中擎的手背,回眸一笑:“你送我去互助会吧,我有个表演。”   “那走。”周中擎跟别轲兵分两路,别轲带着七星和三个孩子先去岛东,帮忙准备篝火晚会的事宜,他则亲自送安六合去互助会。   临上车的时候,周中擎特地留意了一下五哥五嫂,见两人居然双手紧握,腻歪地肩靠着肩,他笑了。   摩托车开出去,夏风送来周中擎笃定的一句预言:“我琢磨着,无哥五嫂明年这会肯定添丁进口了。” 第107章 曾经那个少年(三更)   安六合不明白为什么周中擎会这么说。   她回头看了眼, 五哥五嫂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两个黑点,刚刚她的注意力都在大哥身上了,倒是没有留意五哥五嫂。   只得问了问怎么回事。   周中擎笑而不语, 非要安六合着急了, 一个劲捏他腰间的软肉,他才乐呵呵地把事情说了。   安六合听罢, 臊得满脸通红:“什么呀, 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我那也是为你分忧解难嘛。”周中擎笑嘻嘻的,又提了张铁律这个人, 他没说张临渊找他的事,只说自己从南市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哨兵, 居然想跟他套近乎跟他回岛上来。   安六合意外得很:“谁啊, 认识你?你也没这个权限动那边的人啊,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倒也不是绝对没有权限, 你忘了, 秋季征兵马上开始了, 到时候会混一批老兵跟新兵一起过来。他之前跟咱们有点交集,真要是想过来估计还是挺有希望的。”周中擎想起张铁律这个人, 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沾染。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他满脸都写着想攀附权贵。   这种人目的明确, 不难猜透他的心思,可正因为目的明确,所以可以想见,这人必定会挖空心思钻营打洞。   他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人做自己的手下, 所以本能地拒绝了。   拒绝的方式倒也简单, 张铁律不是提微山湖的事套关系吗, 周中擎直接来了个不认识,不记得,没印象。   把张铁律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所以他把这事跟安六合说了说。   安六合听罢,很是震惊:“他居然是南市军区的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万一扩编的人员里还是有他呢?你总不能把他撵出去吧?”   “我不撵他,我过几天找个机会给秦瀚写封信,断了他过来的机会就是了。”周中擎还是没提张临渊的事,不愉快的话题还是别拿出来惹自己媳妇不高兴了。   安六合恍然,原来她男人早就准备后手了,好事,她还担心他得罪了小人,回头被小人惦记上呢。   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笑着揽住周中擎的腰:“说起来,今天也有个人跟我提过这个张铁律。”   “谁啊。”周中擎猜到了,因为张临渊之前说要送葛长征两个孩子的生活费过来,但他却没有给周中擎半毛钱。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张临渊去岛东之前见了安六合。   周中擎本来不想过问这件事的,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媳妇,不过既然他媳妇自己提了,他也不介意听一听。   安六合没想到他猜到了,只是客观陈述了一下张临渊过来找她所为何事,还把那两百块拿出来给周中擎看了看。   周中擎故意冷下脸来:“这小子什么意思,找你不找我?回头有他好看。”   “我说他了,让他以后有事直接找你,你们都在岛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话更方便些。”安六合又把那二十块拿了出来,“喏,这是他给咱们的礼金,等他什么时候结婚了,咱再随回去。”   “行,晚上回去在人情往来的账本上记下?????来。正好咱也该对一对账了,回头把咱爸妈跟在后头花的钱找个由头塞回去吧。”周中擎心情大好,媳妇什么都没有瞒着自己,真好。   安六合也有这个打算,心里过了一遍账是不够的,还是得真切地核对几遍才行。   虽然苏继善说组织上主办的婚礼算是对他们夫妻的奖励之一,并不需要他们支付那些花销,但那些将士们的礼金是要一笔一笔记上的。   今后都要还回去,不然堂堂一个海军大校,还要占手下将士们的便宜吗?   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他们也不差这点钱。   夫妻俩一路谈论着,到了互助会门口,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六点二十九。   安六合卡点到了会场,沈芒种已经把气氛预热起来了。   因为今天来的人多,所以活动室里挤不下,全都到院子外面来了。   里里外外,围了五六百个妇女。   场地中间还搭了一座高台,安六合被邀请上去,连奏了五个曲子。   掌声雷动,安六合笑着看向台下的女同志们,道:“我还得去岛东助个兴,下次一定多留点时间给大家。有想学的也可以找芒种报名,我尽量抽时间,隔三差五找个晚上过来随便教点基础的。”   妇女们自然欢呼不已,脸上全都是雀跃的光。   安六合走后,沈芒种等人也上台表演了节目,算是丰富大家劳作之余的生活时光。   岛西这边一片热闹,岛东更是人声鼎沸。   白天的比武结果出来了,赢得比赛的杰出将士们,正被那些跟自己关系好的战友们围着,有的被抛接在空中,留下阵阵欢呼;有的在侃侃而谈,引起阵阵笑声;还有的在讲抗美援朝的故事,讲周中擎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做过的那些事。   这人不用问,肯定是诸葛鸣。   安六合一来,就听诸葛鸣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当年咱们旅长,那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非要拽着我去当志愿军。我当时就问他了,我说大旺啊,兄弟陪你赴汤蹈火,死不足惜,可你家就你一个独苗,你要是就这么牺牲了,将来你家这一支传不下去怎么办?结果他气鼓鼓地甩开我的手,骂道‘传什么传?难道你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要是朝鲜被美国佬占领了,咱们国家就离完蛋不远了。到时候我就算传了一百个一千个子孙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美国佬一个原子弹轰成灰烬的命?’你们听听,咱旅长这觉悟,他不当旅长,谁当旅长啊!”   将士们被说得群情激昂,一个个全都对周中擎肃然起敬。   是的,这种靠着军功拼杀出来的将领,在军队中拥有绝对的向心力。   诸葛鸣没说这段话之前,大家对周中擎的履历只有那泛泛而谈的几句空话——“抗美援朝的少年志愿军”、“功勋卓著的战斗英雄”。   而现在,大家对周旅长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有了更加亲切的了解。   是啊,唇亡齿寒啊,当年国家为什么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去支援朝鲜,难道是吃饱了撑的吗?   不,是为了自保,是为了化被动为主动。   将士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为诸葛鸣精彩的回忆,也为他跟周中擎战火中历练出来的波澜壮阔的人生。   说到兴头上,诸葛鸣忽然看到将士们齐刷刷移开了视线,他也跟着回头,这才看到周中擎回来了。   身边站着一个满脸崇拜的女人,正是他苦苦求索用真心娶来的媳妇,安六合。   也许是他说的话触动了女人家的慕强情怀,也许是这女人心疼自己的男人,总之,诸葛鸣震惊地发现,安六合的眼里闪着泪光,脸上却满是笑意。   这是被感动到了吧?   诸葛鸣这么想着,笑着站了起来,扬声道:“看,说曹操曹操到,让咱们热烈欢迎咱们旅长和夫人安六合同志!”   诸葛鸣说着,露出身后早就准备好的几坛子酒。   周中擎挽着安六合的腰,笑着加入进去。   篝火热烈地燃烧,火舌在众人视线里起舞,夏夜的海边,风里带着燥热的浪潮,一下一下拍打着这座年轻的海岛。   周中擎在将士们的盛情邀约之下,不得不追忆了一下当年朝鲜战场上的惊险战斗。   讲到引人入胜的情节时,安六合会紧张得浑身紧绷,好像穿过这簇炽热的火光,看到了那个浴血奋斗的少年。   他英勇无畏,他大义凌然,他架着机枪,独自坚守在阵地上,原以为弹尽粮绝,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死亡。   可天空出现第一缕光芒的时候,援军来了。   死里逃生的年轻军人,顶着一张被硝烟熏黑的花脸,笑着汇入到新一轮的战斗之中。   故事讲完,曾经的少年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将领,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有了挚爱他的妻子,和依赖他的孩子。   纵然孩子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   那些牺牲的军人们,也是为了这个国家才留下了不能陪伴妻小的遗憾。   像周中擎这样的后爸肯定不止一个,不止两个。   他们会用他们的肩膀,承担起故去之人未能完成的责任。   在日渐和平的年代,不畏风雨,携手与共。   这就够了。   可以预见,未来并不会一帆风顺,可只要真心相待,只要同心一意,过去的一切只会让他们更加懂得珍惜,更加不舍放开彼此的手。   执子之手,不只是对对方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周中擎笑着揽住安六合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亲了她一口:“首长夫人,给大家弹首应景的曲子吧。”   安六合笑着点头,她接过古筝,思绪万千,低头,垂眸,十指如葱,抚动琴弦,即兴发挥了一首《向着朝阳》。   古典的乐器,却流淌着欢快的曲调,充满了希望,斗志昂扬。   曲到一半,周中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琴,挑了个合适的段落插了进去。   虽然吹得五音不全,啼笑皆非,却是用他的方式,给将士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欢乐。   喧嚣声中,张临渊站在不远处的另一堆篝火前,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   真好,她一定会很幸福的。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多事了。   他转身,提着一壶酒,融入了夜色。   回到岛西,准备去妹妹张银凤的房子那边图个清静。   一人饮酒醉,是散心,也是最后一次的发泄。   正喝得开心,张银凤回来了,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嘴里一个劲嚷嚷着:“我不能做坏女人,快,银凤你给我介绍个好的,我要结婚。” 第108章 总要对他负责的(一更)   张临渊要结婚的消息传来时, 安六合正在实验室里忙。   自打上次在建军节时见过他,安六合就忘了这个人了,晚上回到大院那边, 跟周中擎一起哄了孩子睡觉, 然后夫妻俩一个对账,一个去隔壁葛家帮忙照看了一下那对兄妹。   西红柿炒鸡蛋是隔了一天才教的, 安六合太忙, 只能临时调整时间,好在葛家兄妹还算听话,对她的安排总是百依百顺, 不像跟华念君相处的时候,总是两个炸毛的刺猬。   后面几天, 这兄妹俩实在是无事可做, 便干脆跟着安六合到实验室这边来了。   周中擎也不好每天带着小杰去军营, 这么一来, 葛强和葛丽便在这边帮着照看一下小杰和英招, 至于蕾蕾, 则依旧被刘冬妮要过去,白天跟她三个儿子一起待着, 晚上才会回到安六合身边。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这期间张临渊有了什么不一样的际遇, 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安六合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沈芒种进来给她送结婚请柬的时候, 她完全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她看着请柬上的名字, 很是好奇:“你跟张营长?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沈芒种低着头, 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摆,沉默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开口:“有天晚上我喝醉了,我把他给那个了。”   啊?安六合目瞪口呆。   她消化了一下这句听起来平平无奇的话,随即站了起来,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叮嘱了葛强葛丽一声:“小强,丽丽,我出去有点事,你们看好小杰和英骏哦。”   “放心吧安阿姨,我们不会乱跑的。”小姑娘声音脆脆的,回答得格外及时。   安六合这才搂着沈芒种的肩膀出去了。   走到离实验室一段距离的一处试验田附近,安六合才开口问道:“你没开玩笑吧?想好了?”   “我总要对他负责的。”沈芒种叹了口气,左手揪住了安六合的衬衫下摆,心里很是不安,“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明明你提醒过我,不能这样乱来的。”   “我不生气,你是成年人了,我的话也只能给你做参考。你们两家的家长都知道了吧?这事不是儿戏,只要你自己想好了,我肯定支持你。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结合的,既然真的打算结婚了,以前的那些人和事就不能再想了。要是做不到这一点,那我还是劝你再考虑考虑,不然的话,结婚之后也只能是一地鸡毛。”安六合本来不想说这些话,可这姑娘她很是看重,实在是不想看她做出错误的决定。   思来想去,还是得再劝一劝。   沈芒种也挺犹豫的,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家里没意见,我嫁给他算是高攀了,所以他家里意见挺大的。不过他这人挺狠的,丢了封信给他妈,他妈就闹他爸去了,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那天之前他妈还跑过来骂我不要脸,那天之后,他妈就不见踪影了,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总之……总之他还是挺护着我的。”   沈芒种说着,有些忐忑地依偎在了安六合怀里:“姐,怎么办,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回头好像也来不及了,我家里都开始通知亲戚了,我……我好像回不了头了。”   “我也说不好,既然他挺护着你的,那你就放下对那个人的心思,好好跟他过吧。其实他这人还是可以的,冲动的时候是做过错事,可人谁无过呢,关键还是在于他知错能改。这样的人只要日后不走上歪路,假以时日,肯定也是有一番作为的,不会比那个人差。你自己想好吧,总之,我觉得嫁给他不亏。但是你得好好经营你们的婚姻,别再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伤神,到时候破坏了夫妻感情,不值当。”安六合大概能猜到这两个人结婚的动机,所以,她其实挺担心的,总觉得他们今后会成为一对怨偶。   不过,她也只能提醒到这个份上了,至于这两人婚后到底过成什么样,她也说不好。   沈芒种靠在她肩头,很是惆怅了一会,脑子里想着的是一个名字,可闭上眼,浮现在面前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她完蛋了,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退路了,又黏糊在安六合身边感慨了一会,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她刚走,张银凤就过来了,眼睛红红的,六神无主地站在实验室门口盯着安六合,不肯进来。   安六合正在捣鼓芦荟,发觉面前的光线有些暗淡,这才抬头看了眼。   她这一抬头,张银凤就气鼓鼓地跑了。   搞得安六合一头雾水,可过了一会,她又跑了回来。   冲到安六合面前蹲下,抱着膝盖呜呜地哭。   安六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问了问:“谁惹你了?”   总不能是她吧,她可好些日子没见到这位大小姐了。   张银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屋里的四个孩子都给吸引出来了,等她意识到自己被围观了的时候,她的哭声才戛然而止。   她站起来擦了把眼泪,憋憋屈屈地看着安六合:“我想跟你谈谈。”   安六合擦了把手,再次叮嘱了葛强葛丽一声,这才出去了。   依旧是来到郁郁葱葱的试验田旁,依旧是晒着大太阳,而安六合,依旧成了一个迷途羔羊最后的引路星。   她听完张银凤时不时抽泣一声的倾诉,叹了口气:“那是父母的糊涂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妈说了,要不是为了我,她早就离婚了,我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更可怕的是,那个张铁律带着他妈妈到家里来闹,现在我家……我家简直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做我家的儿媳妇了,这么一个乱糟糟的人家,都被公社的人笑话死了,你要是嫁过去,肯定也抬不起头来。”张银凤也知道自己前段时间对安六合的态度有点过分,可她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了,心里的苦涩几乎将她淹没,只好厚着脸皮过来了。   她想着,既然安六合能开办妇女互助会,应该不会不理她的,这位表嫂,有着一颗兼济天下的心,得到她帮助的妇女同志,似乎每一个都拥抱了全新的人生。   不信看看刘嫂子,最近春风得意,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头领;那个曾经意外怀孕的小红,也打掉了孩子,有了新的奋斗目标,前几天刚刚凭借上个月的生产标兵的身份,领到了自己的房子。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再比如秦红袖,虽然依旧是个老姑娘,可听说最近想追求她的人不少呢,只是她铁了心了,不谈,只想好好忙事业。   现在,张银凤走投无路,她看着日渐疯魔的父母,想想自己那个抽身事外的哥哥,再看看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只觉得窒息,充满了绝望。   心灰意冷的时候,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到了安六合这边。   好像安六合的身上有某种魔力,会让深陷泥淖的人自发地靠近,寻求一线生机。   她有些羞愧地看着安六合,希望她帮帮自己。   安六合还能怎么帮?   她就一句话:“学你哥,置身事外。你父母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派,你趁早离远点,起码不会耽误你嫁人。不然的话,将来人家男方一打听你家的事,你就完蛋了。好在你父母不在海岛的开荒名单上,你可以跟你哥哥商量一下,把他们从访客名单里也抹去吧,免得他们有事没事到岛上来找你们闹。”   “这样真的可以吗?不会被人骂我不孝顺吗?”张银凤其实也想跟家里划清界限的,可她到底是没有这个魄力。   安六合叹了口气:“不然呢?你总不能等到自己被拖到深渊爬不上来的时候再远离他们吧?还是你哥聪明,直接快刀斩乱麻,准备结婚了。要是拖上个两三年,还真不好说了。”   “我哥要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呢?”张银凤惊呆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回家了一趟,回来就天翻地覆了?   关键是,女方是谁啊?   安六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干脆让她等会:“马上天黑了,你跟我去岛东自己问你哥吧。”   “哦。”张银凤擦了擦眼泪,主动去实验室帮了会忙。   安六合看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娇小姐,忽然变得谨小慎微,变得唯唯诺诺,不免有些唏嘘。   她不禁发问,什么样的父母才是合格的父母?   显然,不能是张家那样的父母,各自藏着一段风流韵事,害人害己,给儿女留下了擦不完的屎屁股。   更不能是葛长征和华念君这样的父母,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负责任,一个比一个像长不大的孩子。   安六合审视了周围的人一大圈,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爸妈最好,有过拌嘴,有过小别扭,但是从不把矛盾留到第二天。   每次吵架,爸爸再怎么不服气,也都会主动跟妈妈低头,当然,妈妈这人也是个奇女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不会在事后翻旧账。   所以,他们家的家庭氛围很好,以至于此时此刻的安六合,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才是这群开荒人里家庭最幸福的一个。   比她家世好的,诸如华念君,只有老子没有妈;比她兄弟姐妹少的,看起来享受了父母更多的爱,却忽然被父母的陈年旧事偷袭,闹得不得安生。   所以,她得努力,让自己的孩子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   于是她回到岛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孩子们的面,用力地抱了抱她家踏着暮色归来的周旅长。   她环着他的腰,在张银凤震惊的目光里问道:“一白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   “想了,不信你摸摸这里。”周中擎脸皮厚得很,无视了张银凤的眼神,握着自家媳妇的手,贴在了心口。   夫妻俩正黏糊着,收到消息赶来的张临渊便出现在了门口,他默默地看了眼,随后把第一次来岛东的张银凤叫走了,去了他分到的大院那边。 第109章 要滚你滚!(二更)   张家兄妹走后, 安六合又抱着小杰跟英招,让两个孩子都给周中擎送上了香喷喷的亲吻。   周中擎美得不行,一手接过来一个, 抗回了家里, 安六合转身去刘冬妮那边接蕾蕾,抱着蕾蕾出来的时候, 才发现葛强和葛丽正站在院子门口, 紧张兮兮地看着远方。   这几天她都习惯了,这兄妹俩每天回来都要当一会“望父石”,总要等天黑得透透的, 才会垂头丧气地进来。   安六合还以为今天跟往常一样,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回屋收拾收拾, 跟周中擎一起做饭去了。   生炉子的活因为刘冬妮的帮忙而变得简单, 只要拿上煤球钳子去她那边夹一块烧着的过来就行, 加上两块生煤球蛋子, 通风口开到最大, 稍微扇几下风就行。   接着便是洗菜切菜。   买菜这事其实是最麻烦的,因为夫妻俩都是大忙人, 所以只能每天拜托刘冬妮帮忙捎带一些回来。   放上?????一白天,绿叶蔬菜一般都蔫吧了, 倒是茄子西红柿黄瓜什么的依旧水灵。   所以为了防止蔬菜蔫吧,刘冬妮会把青菜泡在井水里。   安六合俯身把青菜捞出来,这才发现下面还有条胖乎乎的大鳊鱼,便扬声问了葛丽一句:“丽丽, 今天做鱼, 你要学吗?”   “不学了安阿姨。”葛丽破天荒地拒绝了安六合, 说话间已经抬腿往远处跑去了。   安六合以为孩子玩心重,赶紧提醒了葛强一句:“小强你跟着点丽丽,马上天黑了,别跑远了。”   没想到,葛强今天也很反常,居然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也跑了。   安六合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跟出去一看,但见远处的路上走来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的,时不时就停下来互相拍打一番。   太阳早就沉到海平面以下了,这会儿天空稀稀落落的已经有了星星的踪迹,所以暮色苍茫,看不清那两个人的正脸。   但是直觉告诉安六合,应该是葛长征跟华念君回来了。   既然是他们回来了,她就没必要再盯着葛家兄妹俩了,便转身做饭去了。   刚把鳊鱼收拾干净扔到锅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哭闹的声音,葛丽不满自己跟哥哥被亲爸丢在岛上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正闹着要葛长征做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葛强也很不满,非常坚定地站在了妹妹这边。   而葛长征显然有些心猿意马,嘴上敷衍着好好好,眼睛却还是盯着面前不情不愿的女人,哄道:“君君,别闹了,你看,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拉着个脸干什么?”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不是说你从今往后都听我的吗?那好,把这两个拖油瓶都送你老家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华念君仗着这半个多月来葛长征伏低做小,又飘了。   一回来就给葛强和葛丽一记当头棒喝。   兄妹俩都听傻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华念君,葛丽率先爆发出哭喊声:“凭什么啊,这是我爸,这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无耻啊,滚啊!”   葛丽说着就去搡华念君,不想却被葛长征扯着袖子搡到了葛强身上,严厉地呵斥道:“葛丽你胡闹什么?没看到你们妈怀孕了?葛强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哄一哄你妹妹!”   葛强都傻了,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啊,站在他面前的是他亲爸吧?   怎么这么不待见他们兄妹俩啊,满脸都写着不耐烦,开玩笑呢吧?   葛强愣怔了好一会,直到葛长征又呵斥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扯住了想去撕扯华念君的葛丽。   葛丽不甘心,说什么今天都要给华念君好看,即便是她哥哥拽着她也不好使,她的双手不断刨动着空气,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两腿也不断交替着在地上努力向前迈进。   葛强从没见过妹妹这么疯狂的样子,手上一滑,就让妹妹跑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一头撞在了华念君的肚子上。   华念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摁在一块尖锐的石子上出了血,顾不上心疼右手,赶紧捂着肚子,痛得满脸煞白,冷汗直下,一声声地喊着“我的孩子”。   情急之下,葛长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扇在了葛丽的脸上,随即俯身抱起华念君,直奔卫生站而去。   医疗兵里并没有懂妇产科的,葛长征只好吭哧吭哧又把人往岛西那边送去。   到了岛西,才发现路峰这边也是一摊子的糊涂官司,他妈妈正在哭着闹着逼他结婚,他呢,跟个强项令似的,就是死活不答应。   被逼得急了,他才彻底失去了耐心,咆哮道:“那种主动往男人床上爬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你是生怕我戴不上绿帽子是不是?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她,你自己娶她去,别来烦我!”   这一嗓子吼得范敏耳朵发麻,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等她消停了,路峰才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葛长征,赶紧掰开了范敏的手,扯回自己白大褂的衣摆,过来问了问怎么回事。   准备检查的时候,葛长征忽然拦住了他,问道:“你们这没有女医生吗?”   “只有刚培训了几天的女护理,没有证,只懂一点扎针看点滴的皮毛,你要吗?”路峰冷着脸,大概猜到了这个男人在顾忌什么。   他也不是什么活菩萨,给人看病还要被嫌弃不是女人,简直过分。   加上他本来就在气头上,便直接说了重话,问道:“你以为我稀罕看你老婆?你要是不放心你赶紧把人带走,别死在我这里,晦气。”   葛长征被骂得心梗,思来想去,还是咬咬牙,把华念君抱去了内诊的房间。   路峰见他似乎不大放心的样子,冷笑一声:“行,我不给她检查了,你自己来吧,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葛长征松了口气,在路峰的指挥下,该扒的扒,该摸的摸,最后把手伸出来一看,真见红了。   吓得他脸色煞白,控制不住地手抖:“见红了,见红了!怎么办?你快救救我孩子!”   “你没病吧,你看我像是妇产科的吗?我没法救,这岛上只有九州或者我六姐能救,你自己去求他们吧。”路峰尽力了,直接赶客。   视线一扫,看到内诊台上的血手印,嫌弃得不行。   这要是别的女同志,他肯定半点想法都没有,可这对夫妻他就是嫌弃,嫌弃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折寿。   等葛长征带着华念君磨磨唧唧地走了,他赶紧拿毛巾和热水把内诊台擦了擦,洗了好几遍才罢休。   范敏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水和毛巾,问道:“儿子,你没跟妈开玩笑吧,她真的……她跟别的男人?”   “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个女人我不要,我也没碰过她,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小伙子,你能不能别给我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了?我求你了行吗?你要是实在不想收手,那我死给你看行不行?我这里正好有一捆秧绳,哎,我现在就把它甩横梁上去,我死给你看!”路峰也是豁出去了,转身就去取秧绳。   这秧绳还是沈芒种腹泻来看诊的时候落在这里的,好几天了也没来取。   范敏一看,急了,赶紧抱住他的腿,哭着喊着,说自己不逼他了,让他不要寻短见。   嘿,路峰乐了,没想到这招还真好使,这叫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打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看来这个法子治他妈还真行。   他不得不为周中擎出的这个主意点赞。   等范敏消停地离开了,路峰才叹了口气,一边把扯乱的秧绳卷起来,一边自言自语:“姐夫啊,姐夫,你这个人精,我还能说什么呢,佩服,佩服啊。”   这话让刚刚吃完晚饭过来帮他看门的周聪听见了,不由得嘿嘿一笑,凑过来问道:“我家老三做什么了,你这么夸他?”   路峰白了周聪一眼:“关你屁事!”   骂完就走,弄得周聪一头雾水,不过路峰刚走,卫生站就来了几个女同志要求输液,一个非要大太阳下去拔稗草,中暑了,一个是昨天的急性肠炎,今天巩固一下。   周聪虽然人是懒了点,但学东西还算快,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替病患扎针了。   忙完这一切,他去路峰的门诊室看了看,发现今天一样,他又写了一堆笔记,真是勤奋到了极点。   周聪不由得感叹,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当初老三没脸没皮地去学校蹭课,他还笑话老三呢。   现在好了,他开始后悔了,开始羡慕这些有文化的人了。   正好他听外头两个挂水的女同志议论什么安六合抄录的《魁本对相四言杂字》,便好奇问了问。   这一问,他心动了,等这边一挂完水,他就锁了门去岛东找老三夫妻俩了。   他来的时候,葛长征正在厚着脸皮求安六合帮忙看病。   他是真不知道安六合还懂妇产科,又是激动又是欣喜的,可他没想到安六合狮子大开口,看诊一次要价两百块,把他给心疼得不行。   可他特别想要这个孩子,只好咬咬牙,掏出二十张大团结,递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这才松口:“行了,你出去吧。”   “你真的能看好吗?孩子能保住吧?保不住的话,钱能退吗?”葛长征平时并没有这么吝啬,现在这么抠抠搜搜的,原因很简单,他没钱了。   这两百块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家当了。   安六合才懒得惯着他,问就是一句话:“不保证看好,不退钱。你到底要不要我看,不要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葛长征又要心梗了,看着在那哼哼唧唧的华念君,摆了摆手:“行行行,不退就不退,我也尽力了。”   安六合白了他一眼,摔上了他们屋子的门。   她看着华念君,平静地问道:“演完了吗?演完了起来吧,我也看完了。”   “你胡说什么,我明明疼得要死,?????我——”华念君还在装。   安六合直接捉住她的手腕,掰开了她死死蜷着的手指头,果然,里面的伤口还没有结痂,热乎的。   她早在葛长征把华念君送出大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院子里有血迹,可华念君的衣服上裙子上什么也没有。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她先兆流产,而是她趁机演一出先兆流产。   她把华念君的手松开,冷笑道:“想逼人家亲生骨肉回乡下?华念君,你可真是贼心不死。这两个孩子其实挺乖的,是你自己态度恶劣,逼得孩子跟你一直对抗到底。当初可没人逼你当这个后妈,路是你自己选的,男人是你自己挑的,你现在借着怀孕胡作非为,未免也太嚣张了点。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我好心提醒你,你爸的下场在那呢,要不是他费尽心思想害我男人,他自己就不会慌不择路撞上暗礁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安六合说完就出去了。   掩上门,告诉葛长征这孩子没事,保住了。   葛长征很是松了口气,终于觉得这两百块花的值了。   等他进了屋去,华念君是半句不敢再说自己肚子疼了,她怕安六合拆穿自己,只好佯装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了。我刚气头上要你送走孩子,你别当真啊。”   “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知道你是在闹脾气嘛,放心,两个孩子都跟着我们,我不会让别人有借口说你是恶毒后妈的。”葛长征很是松了口气,华念君能自己回心转意最好了。   他虽然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也不能把葛强葛丽送回老家,不然老家的人光是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安心了。   结果他刚出门想把两个孩子叫回来睡觉,就看到诸葛鸣来了。   诸葛鸣早就跟周中擎打过招呼了,坏人他来做,原因很简单——葛长征擅离职守,没有打报告,也没有请假,要记大过,还得去南市那边反应情况,通报批评。   这事诸葛鸣已经给秦瀚拍过电报了,为了把周中擎摘出去,诸葛鸣把所有事情都用“我看到”,“我接到举报”这样的说辞进行了陈述。   秦瀚那边发话了,罚没葛长征三个月津贴,记大过一次,还得要他回南市写检讨。   这会儿诸葛鸣就是来告诉葛长征这个“好”消息的。   葛长征听罢,脸都黑了。   他参军这么多年,可从来没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相信别轲的那句“衰夫命”了,他真绝望,也只能认命地睡下,天亮就启程。   他迷迷瞪瞪快睡着的时候,两个孩子才回来了,手里攥着安六合塞给他们的两百块钱,决定偷偷藏起来,不告诉任何人。 第110章 别人家夫妻(三更)   夜里下了一场雨, 安六合被雷声惊醒,起来关窗。   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周中擎没睡, 正坐在旁边的桌子那里, 就着煤油灯抄书呢。   安六合好奇,凑过去看了眼, 原来他还在钻研那本认字的书, 因为是繁体字,所以写起来比较费劲,他正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录着。   安六合去孩子们那边关了窗户回来, 周中擎还在学,这刻苦劲儿, 真是让她动容, 便不睡了, 端了个板凳, 坐在旁边陪着他。   虽然新中国推广的都是简体字, 但她从小到大看了不少九州淘来的旧书, 所以认得不少繁体字,属于会认不会写的程度。   她也拿了纸笔, 打着哈欠跟着练。   周中擎学习的时候特别认真,直到这一页写完了, 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哈欠连天的,快点去睡吧。”   “没事,看到你我就不困了。”安六合笑着托腮看他,她男人可真好看, 眉峰冷峻, 山根周正, 不苟言笑的时候,真的叫人望而生畏。   不过这会儿他并不是很严肃,学习时的专注劲儿反而让他平添了几分特别的魅力。   安六合捏了捏他耳垂上的软肉,笑着趴下,继续痴痴傻傻地看着他。   周中擎一开始还一身浩然正气不为所动,可他坚持了没一会就笑了。   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干嘛这样看我,回头看出事来,你负责啊。”   “看看怎么了,看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安六合干脆把脑袋搁到他胳膊上,黏黏糊糊的,没个正形。   周中擎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看吧,我还有一页就写完了,周聪闹着要我抄一份给他,我答应他了,总得说话算数。”   说到周聪,安六合也很意外,她想到今晚这位二哥的举动,相当感慨:“他居然想学习哎,看来咱们岛上的氛围不错嘛。”   “那还不是因为我老婆能耐?抄录了那么多本,那些女同志学得热火朝天的,周聪这才动了心思。”周中擎想到这事就特别的自豪,他媳妇真了不起,区区一个互助会,居然会有这么春风化雨的神奇力量,真是没想到。   安六合不敢居功自傲,谦虚道:“那还是因为那些老姐姐老嫂子们肯学,我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本书而已。这么说来,其实该感谢邵政委啊。也不知道他到了罗布泊没有,三姐那边也没给我回信。”   “太远了,中途少不得要耽误些时间,那边荒漠又多,别着急,再等等吧。”周中擎安慰了她一声,回头继续抄录去了。   他一想到今晚周聪那火急火燎要书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这个二哥真是长进了,说不定待上个两年就能变成一个好学上进的知识分子了,比留在老家祸害他的名声好多了。   所以他得赶紧把这书抄录出来,不能打击周聪的积极性。   抄完,他伸了个懒腰,回头发现他媳妇还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忽然老脸一红:“干嘛,三十岁的老男人了,有这么好看吗?”   “有啊。”安六合凑近点,脑袋枕在他肩上,“我男人认真起来最好看了,我能看一辈子不嫌腻。”   “完了,我这辈子栽在你这张嘴上了,哪儿学来的甜言蜜语,也不怕把我齁着了!”周中擎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很诚实,不但没有齁着,还很愉快地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汗水淋漓间,安六合震惊地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学了新的花样,差点让她扭了腰,可他偏偏精明得很,每次都恰到好处地托着她,以至于这场惊心动魄的腻歪结束,安六合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忽然一个翻身,趴在了周中擎身上:“你从哪学来的?”   “不告诉你。”周中擎闭上眼睛,就是不说,说了就没有神秘感了。   安六合挠他痒痒肉:“你说不说?你不说可别想睡觉!”   周中擎边笑边躲,拒不配合:“那就不睡了,再来。”   这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隔壁的葛长征起来蹲茅坑的时候发现那边还亮着灯,好奇探过身子想看一眼,却被跟过来的大黄汪了一声,差点把尿都给吓回去了。   大黄这一吠,安六合臊得不轻,蜷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煤油灯:“去把那灭了吧。”   “不行,灭了我看不见你的脸。”周中擎不喜欢黑灯瞎火的办事儿,煞风景。   他喜欢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媳妇为他意乱情迷的样子,那娇滴滴的脸蛋儿,那含着薄雾的眸子,那红艳艳的仿佛索吻一般的嘴唇,那因为呼吸而不断起伏的颈部线条……   每一处都让他着迷。   他不光要亮着煤油灯,还想继续没羞没臊地折腾。   反正他媳妇也没有生理周期,风雨无阻,美得很呢。   葛长征蹲完茅坑回来再一看,好家伙,还亮着灯呢,不过没等他有什么好奇打量的动作,便对上了大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葛长征赶紧调头,回屋去了。   转身的时候才注意到,对门的诸葛鸣家也没熄灯,动静还不小,好像是诸葛鸣在哼唧什么行行好吧。   葛长征赶紧关上门,看着屋里睡得跟猪一样的华念君,唉声叹气地走过去躺下了。   人比人气死人,一个大院三个家庭,别人家都夫妻恩爱,忙着造娃,他呢?   娃是造出来了,可这女人也不让自己碰了,这才几个月,难不成要他素到明年这时候吗?   他越想越是不痛快,躺下后手脚不听使唤,贴上去乱摸起来。   华念君睁开眼,才发现男人正在胡作非为,她很想把他踹下去,可她一想到今天自己的诡计差点被识破,只好忍了。   可这种事情她一点都不觉得是享受,每次都跟受刑似的,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怎么还没完。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搞得葛长征很憋闷,他不满地嘀咕道:“你倒是动两下啊,不行你叫两声也好啊。”   “累,不会叫。”华念君死猪不怕开水烫,就那么干躺着,故意恶心了他一句,“你就当我是死人好了,随?????便你。”   葛长征直接萎了。   他起身去门外抽烟,看着走廊外的暴雨,再看看对门和南边亮着的灯,总觉得这操蛋的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最难受的是,明天还得去南市挨他舅舅的训,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后悔。   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什么不选安六合呢?   这女人确实是嫁过人生过孩子,可这女人会持家过日子啊,他这一双儿女都跟在她后面不愿意回来了。   他啊,可算是养了一对白眼狼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吧,华念君怀了,本身也不会照顾孩子,这段时间就让葛强葛丽跟着安六合混吧,也挺好的其实,他还省心了呢。   这么想着,葛长征把烟蒂碾灭了,起身看着那苍茫的雨幕,再看看依旧亮着的两盏灯,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回到房间里,华念君已经背对着他睡了,他也背对着躺下,该释放的没释放,只能憋着。   后来他又起来了一次,发现南边的灯灭了,不过诸葛鸣家的灯依旧亮着,这夫妻俩兴致挺高,都转移了阵地,到窗户这里野了。   煤油灯把两人的身影打在窗帘上,明显看出来是女人掌握了主动权。   葛长征心里忍不住骂了诸葛鸣一句废物,又蹲着抽了十几根烟,一直熬到天亮,才一声不响地走了。   再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眼神里透着一种无处排解的绝望和颓丧,让迎面走来的周中擎见了,只觉得他活该。   周中擎没有正眼瞧他,站在那里伸手问他要处理他的公函。   他把公函递过去,叹了口气:“你是得意了,今后可劲看我笑话吧。”   “何必呢,家宅不宁,你自己就没有责任吗?行了,废话少说,过来开会,全军大比武的事你知道吧,你不想扬眉吐气一把,让你舅舅对你刮目相看吗?”周中擎不想掺和他的家事,点到即止。   但是公事他还得认真对待。   全军大比武是对建国15周年的一次致敬与贺礼,这是他们军人特有的方式,当然要慎重对待。   虽然明年才比,但现在也该准备起来了。   所以,这次开会的重点,在于怎么把岛东的常规巡岛,日常训练,军队设施建设,以及全军大比武的训练安排统筹规划一下。   这会一开就是一下午,散会后,愿意吃食堂的去食堂,不愿意去的自己回家吃。   葛长征自然去了食堂,他走到前面路口,回头看着已经往大院赶去的周中擎,羡慕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端着餐盘,沮丧地坐下。   不一会吕国豪过来了,坐在他旁边,低头闷声不响地吃饭。   他好奇,问道:“怎么,嫂子不管你的饭?”   “以前管的,这两天不知道中邪了还是怎么,天天往那个妇女互助会跑,还说要跟安六合学什么乐器。要我说,就她那榆木疙瘩的脑子,能学会才有鬼了。”吕国豪并不看好邹宁的举动,在他眼中,他的这位糟糠之妻始终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是个胸中没有墨水的无趣的女人。   葛长征更好奇了:“安六合弹的古筝是不错,可她居然有时间去教那些女人?那今天她家的饭谁做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吕国豪想了想,“可能是找刘冬妮带饭吧,诸葛鸣跟周中擎是发小,带个饭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葛长征一想也是,可等他吃完了回到院子里一看,嘿,做饭的居然是周中擎。   而他的一双儿女,正周叔叔长周叔叔短的跟在周中擎屁股后头打下手呢,葛强烧火,葛丽剥蒜,啧,猛地一看,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葛长征憋闷得慌,刚一抬腿进门,就听华念君在屋里喊道:“葛丽!你是不是偷我钱了?我钱呢?”   葛长征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女人又要发疯了。   赶紧调头就走,没想到诸葛鸣正好带着一个人过来了,两人一前一后,把他堵在了大院门口。   他只好一脸怨恨地折返回来,正好对上了华念君气呼呼的一张脸,恨不得变成土行孙,消失不见才好。   华念君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伸手就管他要饭:“我的晚饭呢?”   要让她做,那是不可能的,她可是孕妇!   葛长征黑着脸,看向正在做饭的周中擎,掏出身上最后三十几块钱,抽了一张五块的出来,抬腿走了过去:“旅长,能带我媳妇一顿饭吗?”   周中擎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了:“说晚了,带不了了,一口多的都没有。”   葛长征只好忍气吞声,自己做去,因为厨艺堪忧,最后只做了一顿没有什么姿色的清汤白面,端给了华念君。   咔嚓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时,大院门口刚好过来一个女人。   她狐疑地打量着这座院子,好奇问道:“你们好,请问华念君是住在这里吗?” 第111章 想想孩子的名字(一更)   这个女人跟华念君长得很像, 一身客家女的打扮,显得跟整个海岛的穿衣习惯格格不入。   周中擎刚把一道爆炒黄鳝装盆,闻言出去看了眼, 刚说了句是啊, 就被这女人激动地走过来打量了一遍,问道:“你就是我妹夫吧?”   周中擎赶紧后退几步, 开什么玩笑, 这人一看就是华念君的亲人,他可跟华念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指了指隔壁:“你妹妹在那边,你妹夫也在那边, 你认错人了。”   华东筝一脸羞愧,连声道歉, 周中擎摆摆手, 不想啰嗦, 转身进自己家去了。   华东筝赶紧去隔壁看了眼, 刚掀开门帘, 就被迎面飞来的一只搪瓷茶缸砸中了额头, 一时头昏眼花,耳鸣阵阵, 歪歪扭扭倒在了门槛那边。   吓得华念君第一时间冲出来看了眼,哭着喊道:“姐, 姐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啊,姐!”   见她姐姐晕晕乎乎的可能伤到脑子了,华念君彻底吓傻了,转身冲葛长征吼道:“愣着干什么, 送我姐去卫生站啊!”   夫妻俩一通折腾, 再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华念君扶着虚弱的姐姐,眼睛红红的,一个劲埋怨葛长征:“都怪你,非要惹我,要是我姐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葛长征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没办法,华东筝的男人是广市军区司令的小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不敢惹。   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窝囊气,把自己当个哑巴。   抬头一看,嘿,他的一双儿女,正围在周中擎和安六合两口子那里吃晚饭呢,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阿姨的,别提多热乎了。   听到他开门的动静,头不带回一下的,真是有奶就是娘,地地道道的白眼狼。   葛长征拿华念君姐俩没办法,还能拿自己的儿女没办法?   当即吼了一嗓子:“葛强,葛丽,你们姨妈来了,还不过来见长辈?”   葛强倒是一个激灵,丢下筷子跑过来了,葛丽却一动不动的,继续低头吃她的晚饭。   反正她给了钱的,总得吃饱了再说。   安六合见她不动,并没有劝她过去,反倒是给她夹了段黄鳝:“多吃点,长身体呢。”   葛丽呜呜地说着谢谢安阿姨,还给小杰夹了筷肉:“弟弟也吃。”   小杰抬头看了眼隔壁那边,葛强一回去就挨了一脚狠踹,不免有些后怕,奶声奶气地说道:“葛伯伯坏,姐姐你别去。”   葛丽本来还能坚强一会的,却被这童真的一声关怀戳中了最脆弱的那一面,哇的一下哭了。   弄得小杰手足无措的,赶紧丢下筷子,吧嗒吧嗒跑回屋里,找来手帕,去给她擦眼泪:“姐姐不哭,让我爸爸打他!”   原本伤心不已的葛丽,又噗嗤一声笑了,吹了好大一个鼻涕泡泡,她意识到自己丢人了,赶紧别过身去擦擦干净,想到自己弄脏了手帕,又赶紧去水井那边打上硫磺皂洗洗干净。   安六合没有掺和两个孩子的相处,她见小杰也跟了出去,笑着跟周中擎调侃道:“这小东西,年纪轻轻都会哄女孩子了,将来可不得了。”   “好事啊,将来不愁找不到对象,咱俩省心了。”周中擎笑着看向水井那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还挺投缘,这个搓手帕,那个在舀水,配合默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弟呢。   他收回视线,看着安六合只吃了一小半的米饭,很是不满:“你多吃点啊,怎么,我做的不合你胃口?”   “没有,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累得慌,腰还酸,肚子涨涨的,等会你去把九州叫过来吧,让他给我看看。”安六合其实很想多吃点,她这身体太瘦了,春秋冬穿的多看不出来,夏天一下子就暴露出问题了。   她隐约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瘦了,所以不来月经。   照这么下去,基本上可以永久告别怀孕的可能性了,而她内心深处是特别想再要个孩子的,?????所以多吃是她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   可她这两天实在是没胃口,她不是一个讳疾忌医的人,自己有什么毛病也看不真切,只能找九州号脉看看。   周中擎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体温正常,这才松了口气:“行,我现在就去。”   “你吃完再去。”安六合扯住了他的胳膊,男人这么体贴,军营里忙了一天还主动回来张罗了晚饭,她心里是很感动的。   所以怎么着也要等他吃完再说。   周中擎不想让她担心,想想还是坐回桌子旁,三两口吃完了才动身。   经过葛家门口的时候,坐在窗口休息的华东筝看到了他,忙招呼了一声:“这位同志,你过来一下。”   周中擎可没时间应付葛家的事,他也不感兴趣,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搞得华东筝非常下不来台,她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很是生气:“什么人啊这是,还跟我甩脸子。”   葛长征也想甩脸子,他觉得这大姨子脑子有点问题,强忍着不满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把你们旅长和政委喊过来啊,你们两个闹成这样,他们也有责任的嘛。”华东筝一脸的不忿,这要是搁她男人部队,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的,谁家敢闹得摔锅砸碗,早就被顶头上司叫过去一通训斥了,还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看笑话吗?   所以她觉得是这边的旅长和政委不负责任。   葛长征听了简直头疼,这大姨子果然脑子有问题,他们旅长和政委不管他就对了,他还不想被管着呢。   闻言立马拉下脸来,不装了。   结果他还没开口,院子里的葛丽就冲了过来,质问道:“你谁啊,凭什么对周叔叔指手画脚的?他跟安阿姨天天带我们的饭,不知道比我这个后妈好多少倍,你不去问问你的好妹妹怎么欺负我和我哥的,反倒是挑别人的毛病,你以为你是谁啊你!”   稚嫩的童音,却带着大人一般老成的口吻,呛得华东筝无话可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葛丽:“你就是那个拖油瓶?呦,脾气还不小嘛,要换了是我,早就把你扔乡下去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对长辈出言不逊?”   说着她一拍桌案,试图从气势上镇住葛丽,偏偏葛丽早就对自己亲爸和后妈寒了心,又怎么可能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姨妈”的面子?   便冷笑一声,转身看向葛长征:“这就是你找的好老婆,这就是她的好姐姐。你要是继续跟她们纠缠下去,我等着看你哭的时候!”   葛丽说完就跑了,她知道再留下来会被葛长征打,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直接躲起来了。   又不想给安六合惹麻烦,所以干脆跑到了对面的吕国豪家里,嚷嚷着要邹宁婶婶和吕伯伯保护自己。   吕国豪毕竟是从南市过来的,之前就跟葛长征有交情在,两个孩子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所以他没劝葛丽回去,反倒是把孩子留在家里,问了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完葛丽的哭诉,吕国豪叹了口气,告诫道:“虽然吕伯伯对你那个后妈也不满意,可有些话不是你一个做晚辈的能说的,你答应吕伯伯,以后不能再那样说你爸爸了,他也要面子的嘛。”   “吕伯伯,你为什么不说他们,光挑我的毛病啊?”葛丽到底还是个孩子,想不到大人世界复杂的利益考量。   吕国豪自己都郁郁不得志,哪里有胆量去挑衅葛长征,再说了,毕竟也不是他的孩子他的亲眷,他能留葛丽在家里过夜已经算是看在老熟人的份上了。   所以他也没跟葛丽解释什么,只说她还小,等她长大了就懂了。   葛丽不懂,只觉得自己所托非人,错把吕伯伯当好人了。   一气之下,又跑了出来,黑暗中看不清路,一头撞在张银凤身上,哇的一声哭着跌坐在地上。   张银凤被撞得也差点摔倒,还好张临渊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稳了,张临渊才调转手电,照了照地上痛哭不已的小孩,见是葛长征的女儿,他还挺意外的,走过去把她扶起来问了问,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张临渊不免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娶那个女人。   他掸了掸葛丽身上的灰土,问道:“要去我那里住一晚吗?别担心,我叫你银凤阿姨也留下来,让她跟你住一个屋,这样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毕竟他是一个成年男人了,留一个小姑娘在家里睡觉不太合适。   要是他妹妹在的话,就可以说是银凤留的,免得别人浮想联翩。   葛丽点点头,鼻音里满是委屈:“好,谢谢张叔叔。”   事情定下来了,张临渊叮嘱张银凤别回岛西了,在这边陪葛丽一晚上,他去葛长征那边说一声。   他来到这边大院的时候,发现九州也来了,正在南边房子里给安六合号脉。   他还以为安六合生病了,叮嘱完葛长征之后,便去那边问了问:“怎么了这是?”   九州心里有个猜测,不过他不好当着张临渊的面说出来,便扯了个谎:“我姐有点中暑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芒种跟我说最近岛西好多妇女都犯了急性肠炎,你们饮食上也要注意点。”张临渊客客气气地说完就走了,没有留下来打搅人家姐弟说话。   等他走开了,九州这才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周中擎。   有些话他觉得跟自家姐姐说不太合适,便把周中擎叫出了院子。   到了外面,他抓过周中擎的手腕也号了号脉,发现他的脉象当真是生龙活虎,强大有力。   他乐了:“姐夫,我姐可能要来那个了。”   “咦,她不是说她斩赤龙了吗?”周中擎纳闷了,难不成她的修为要衰减了?   九州也不清楚,只能大胆推测,是他姐夫居功至伟,给他姐把赤龙又给续上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多少有点不恭敬,于是他干脆装糊涂,道:“我哪知道啊,总归来了是好事呗,说不定明年这会我又多个大外甥或者外甥女了。你现在开始就可以想想孩子的名字了,免得到时候临时抱佛脚。”   这不是扯淡吗?哪就那么快了,再说了,斩赤龙的修士,到底能不能再续上赤龙还真不好说。   可能只是累着了,九州猜错了。   总之,周中擎决定只当来例假准备,至于怀孕生子的事暂时不做考虑。   但是例假要准备什么他一点经验都没有,只好虚心问道:“那你说,我要准备点什么?”   “你明天去供销社转转,那边应该有卖的,叫月经带,不过那东西漏得厉害,你最好多准备点卫生纸什么的,让我姐垫着。这几天就别让她睡凉席了,要是第一次受凉了,以后就容易肚子疼,这玩意儿疼起来不得了呢,我七姐每次都要死要活的,后来还是我给她弄了益母草才好点的。总之,我回去也准备准备,这益母草不管肚子疼不疼,来例假时喝点总是没有坏处的。”九州看看时候不早了,准备回去。   周中擎把他送到哨卡那里,两人分别的时候,九州又叮嘱了一句:“对了,你再找找有没有那种热水袋啊,要是我姐真来那个了,热水袋捂捂肚子也是好的,还有红糖,你也多准备一点,没事冲一杯给她,暖暖身子。”   “哎,好,知道了。”周中擎本来想送他一直回到岛西的,不过他坚称自己要去见个人,又不想让他知道,他只好折返了。   到了大院这边,安六合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管掀了凉席,换上了被褥,还特地去隔壁诸葛鸣那边找了个什么东西。   安六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她把三个孩子哄睡着了,刚进房间,就看到周中擎拿出一包没用过的月经带,塞到了她怀里。 第112章 咱离婚吧(二更)   安六合懂了, 什么都懂了。   脸上火辣辣的,扭过身去,把月经带放在了床头柜里。   她也不知道哪天会来, 总之, 有备无患。   不管怎么说,这事对她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导致她的心态也跟着产生了变化。   夜里周中擎折腾她的时候, 她也有些疯,以至于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掌握了主动权,让周中擎很是上头, 故意羞答答地趴在她肩上:“老婆,你好威风, 我好爱。”   安六合捶他, 他笑着把人搂在怀里, 吻她细细密密的汗珠, 吻她迷迷蒙蒙的眼睛, 吻她喘息不定的颈部……   后半夜下起雨来, 风声呼啸,电闪雷鸣, 屋里的煤油灯不一会就被窗口涌进的风扑灭了。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周中擎觉得气氛格外的美妙, 也不让她下地关窗,就这么胡闹了个彻底。   第二天雨势稍微小了些,风向时而向北时而向南,显然是有一股爆发性的强大对流在高空拉扯, 导致周围海域波涛汹涌。   周中擎一早就起来了。   做好了早饭, 精神抖擞地去把收到?????的航空模型分发给建军节那天表现出色的将士们。   刚把东西发完, 就听一个哨兵吭哧吭哧地过来求助,说是码头那边被风浪拍沉了一艘船,请求部队支援帮忙打捞。   周中擎赶紧安排了一个连队的人过去帮忙。   整齐划一的队伍从安六合身边经过,她撑着雨伞靠边让让,战士们目不斜视地喊了声夫人好,尽量放轻了脚步,不让路上的雨水溅到她和孩子身上。   安六合笑着招呼了一声,因为好奇,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到了哨卡那里才知道,他们是去帮忙打捞沉船的。   她挺不理解的,这么大的风雨谁会坐船来岛上啊,不等天晴再来吗?   唐红军抬手遮住糊脸的雨水,眯着眼睛告诉她:“说是家里催得急,叫他无论如何也要今天过来,不得已这才找渔民捎带了一程,本想趁着风雨小了赶过来的,没想到快靠岸的时候遇到了水龙卷,直接把船卷起来拍到了水里,好在人没事,已经救上来了。”   安六合一听,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催得急?   正好岛上最后一批民宅要交付了,不会是何香芹催她后爸过来当技术支援,好抢一套房子吧?   她赶紧把孩子们拜托给了唐红军:“劳烦你帮我把他们送到大院,让冬妮嫂子帮忙照看一会,孩子的舅舅马上就来,不会耽误太久的。”   唐红军没意见,就是不太会抱孩子,所以他只带走了小杰和英招,蕾蕾还是由安六合抱着,撑着雨伞往岛西赶去。   她找到八荒,让他赶紧去大院那边帮忙看会孩子,至于八荒今天的工分,安六合自然会补偿他的。   八荒本来就没跟自家姐姐计较这些,听她说要补偿自己,直接臭着个脸:“怎么这么见外啊,今天大雨,本来也上不了工。”   不想,安六合直接告诉他:“是吗?看来你是对《果老星宗》不感兴趣了?我好不容易抄录了一本,哎,看来要落灰咯。”   八荒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什么?《果老星宗》?你可真是我亲姐!快,钥匙给我,我接受你的糖衣炮弹!”   安六合笑着把钥匙拿出来,看着八弟抱着蕾蕾撒丫子狂奔的身影,满是宠溺的笑。   安排好看孩子的,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匆忙往码头赶去。   到了那里一看,果然是何叔,人是救上来了,可也差点没了半条命,说是码头这边戍守的将士摁压了好久才把他肚子里的海水给逼出来。   肋骨都断了几根。   安六合走过去把人扶起来:“何叔,你跟我来。”   何贵阳看到安六合,可算是看到了救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小六,是你啊。”   “何叔,来,我扶你去疗伤。”安六合实在是心疼,一把年纪的人了,要为了继女的那一点贪心的要求而这么折腾。   要不是岸边有人戍守,要不是白焰生正好回来换班,后果不堪设想。   她把人搀着,一路往四哥那边送去。   白焰生交代完打捞的事宜,跟上来扶着何贵阳,几次想跟安六合搭话,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好闭嘴,听她跟何贵阳寒暄。   安六合看着老爷子白了一半的头发,不免有些感叹:“何叔,是二嫂催你来的吧?其实我给你留名额了,不用这么着急的,她没跟你说吗?”   “说了,她说还是亲自过来一下比较好,哎,我也不想她总是回去哭,这孩子从小受人白眼,喜欢把事情往复杂了去想,回头让你婶子也跟着上火着急,不值当。”何贵阳哪里不知道风雨天出来不安全呢。   可他这是没办法,厂子那边请假难,好不容易请下来假,家里又忙着收玉米,他不忍心看他媳妇一个人操劳,便留在家里帮了两天忙,正好今天下雨,下不了地,便来岛上报个到。   没想到,反倒是出了意外。   他这船还是借的老乡的,也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他不心疼自己的肋骨,他心疼钱啊。   可这些他说不出口,只能埋怨自己运气不好。   安六合听罢,很是唏嘘。   这就是后妈后爸难做人的地方吧,对继子继女稍微懈怠一点,别人就会议论:看,到底不是亲生的,不一样。   可要是对继子继女太上心呢,就容易让对方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何香芹这次,太过分了。   安六合有些生气,更是无尽的后怕。   她回去得好好说说周中擎,不要因为他是个后爸就对孩子们失去原则地宠溺下去,反而会养成一个又一个何香芹。   她叹了口气:“何叔你辛苦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答应二嫂留名额了,你这一把年纪断了三根肋骨,我没发跟广厦哥交代啊。”   “没事,咱不告诉他,他在河南忙着建红旗渠呢,都三年没着家了,我估计啊,得再过个五六年,等竣工了才能回来。我这肋骨到时候肯定好了,他不会知道的。”何贵阳笑着安慰安六合。   却反而让安六合鼻子一酸,格外地怜悯起这位叔叔来。   做后爸做到这个份上,不知道何香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亲爸那个鬼样子,要不是何叔,她们母女早就活不下去了,还整天折腾何叔,真是叫人气恼。   可人家到底是父女,她不好说这些话,免得成了挑拨离间的,只能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要教导好小杰和蕾蕾,不能无休止地问爸爸索要这索要那。   父母也有年迈的那一天,做子女要有一颗反哺之心,而不是一味地伸手,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把何贵阳送到四嫂那边的时候,李秀华正在做襁褓,因为下雨,光线不好,所以点了盏煤油灯,安福和安康都乖乖地坐在旁边读书认字,很温馨的母子三个。   安六合招呼了一声,李秀华抬起头来,看到何叔的时候满是震惊,赶紧丢下手里的绣绷和针线,抄起墙角的雨伞,出来接应,还叮嘱两个孩子赶紧把桌椅挪开。   等姑嫂两个七手八脚地把何叔抬到了西屋的床上,李秀华才转身打量了白焰生一眼,说了声谢谢。   白焰生跟刘秀华不熟,但他最近跟安四海特别熟,因为护海大堤从码头附近修起的,所以他换岗的时候总能见着安四海。   他礼貌地点点头,有话跟安六合说,所以虽然出去了,但还是没走。   安六合想给何叔接骨,可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叫李秀华去请路峰过来,她就不上手了。   要问为什么,很简单,她虽然佩服何叔也尊敬何叔,但她到底跟何叔不是至亲,她的秘密,只能在至亲受伤的时候不做隐藏,除此之外,还是要藏着点。   路峰很快过来了,给何贵阳收拾了一番,缠了绷带,叮嘱他最近几天都躺着,别乱跑了。   何贵阳满是唏嘘:“那我厂子那边怕是要开除我啊。”   “你还有几天假?”安六合好奇,何叔不会是卡在最后一天过来的吧?   没想到,还真是。   安六合无奈,思来想去,叫路峰出了个受伤证明,随后撑着伞出去了,找苏继善盖公章,给何贵阳请病假。   白焰生追了出来,安六合好奇:“你有事跟我说?”   “送你的八音盒喜欢吗?”白焰生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很期待安六合看到八音盒时的惊喜表情,因为安六合就是他心中最值得敬佩的女英雄,她,是他的毕生为之努力的榜样!   安六合愣了一下,随即笑笑:“你说那个啊,被小杰摔坏了。”   “啊?”白焰生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特别喜欢呢。”   “我喜欢啊,不过小杰更喜欢,抢过去摔坏了。是你自己做的吗?我正打算哪天给你送过来,请你帮忙修一下呢。”安六合确实喜欢那个八音盒,这半个多月夫妻俩把堆积如山的礼物都拆开了,有的送的香烟,有的送的是布料子,还有些给孩子的小玩意儿之类的。   总之,送礼金的还是占大头,送礼物的比例很低,不过因为基数大,所以堆起来还真不少。   白焰生一听,又高兴了,没扔了就好。   他憨笑着挠挠后脑勺:“行,那你给我吧,我修好了再给你,这次可别摔坏了哦。”   “好,我收起来,放高点。”安六合笑笑,在前面的路口跟白焰生分开,往苏继善那边去了。   苏继善却拒绝了安六合的要求。   安六合不明白,她看着苏继善面带微笑的表情,敏锐地捕获到了一丝狡黠的意味。   不免有些震惊:“老苏,你不会是想故意让他被辞退,好安心到岛上来援建吧?”   苏继善笑:“我可没说,是你说的。”   “不行,绝对不行!何叔这人可要强了,要是知道被辞退了,指不定就一蹶不振了。咱好好给他们厂子发公函聘请他来是一样的,何必这样作践人!”安六合这次是真生气了,对于这种技术人员,她是非常尊重的,不支持苏继善这么算计。   可苏继?????善有他的道理:“何工可是他们电厂的金字招牌,你想,我能要得来吗?除非动动脑筋,让他们厂子自己放弃他。”   “你也说了,是金字招牌,既然这样,怎么会因为请假的事就辞退他?不行,我不赞成!”安六合态度坚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哎?你……你的意思是说,岛上可以建电厂了?”   “是啊,刚收到的电报,秦司令亲自去了首都,不但给咱们申请了军用机场,还申请了电厂,信号站,以及——”苏继善卖了个关子,想急一急安六合。   安六合又不笨,周中擎那边有什么打算她门儿清,岛西的计划她也一清二楚,于是她立马就猜到了。   她兴奋地坐下来:“你是说,要给咱们盖个工厂?”   “没错,徐工和青市重工各抽调一部分骨干过来,首都那边的军工企业也抽调一部分骨干出来,沈飞和哈飞和西飞的骨干也会抽调一批,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单位,叫华夏联合工业,属于军工企业,内设重型机械,民用机械,船舶厂和飞机厂四个部门。最迟十月初,所有的人员都会到位。现在争议不下的是这个军工厂的厂长交给谁来担任。秦瀚有私心嘛,想推荐他外甥葛长征,不过葛长征自己作,刚刚记了大过,所以这事他是没戏了。”苏继善不得不对葛长征的遭遇表示同情。   可是军法无情,他自己不打招呼就跑了,怪谁?   这还是看在秦瀚和华江山共同的面子上,不然的话,可不是一个记大过就可以揭过去的。   苏继善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把可能的人选告诉了安六合:“邵政委不在,不过东省军区的司令推荐了周旅长,可周旅长已经身兼数职,忙不过来了,所以这肥差,只有可能是首都那边直接派人过来。目前最有可能的是第二机械工业部的部长亲自过来接任这个重担,不过也不好说,来这里无疑于是降级了,人家不一定愿意呢。所以也有可能从现任的高级军官里面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能镇场子的过来。依我看,要是邵政委在嘛,很有可能就让他来了,可他不在啊,所以还是首都那边的海军部门可能派人过来。总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老何诓过来了吧?”   安六合能不知道吗?   这军工厂抽调过来的技术骨干和坐镇军工厂的高级军官对于苏继善来说是第三方势力,之前他想的是岛东岛西平衡,可现在,要成三足鼎立了,他当然要在关键部门安插自己的人。   那么,什么部门关键呢?   电厂自然是最好下手的首选,也是重中之重,毕竟军工厂没电就搞不起来嘛。   安六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劝一劝苏继善:“这样,你要是真有这个打算,不如直接跟我何叔谈谈,他要是同意,你们可以一起给电厂那边做个圈套,让电厂自己放手,可要是他不同意,我还是不赞成你这么做。何叔这个人心气高,他受不得这个屈辱,回头跟你拼命都是有可能的。”   “那行,我听你的。”苏继善斟酌再三,决定放弃自己先斩后奏的计划。   毕竟,安六合说得没错,有些人是把尊严看得大过天的,到时候来个宁为玉碎就糟糕了。   苏继善两手准备,还是把那份受伤证明加盖了公章。   随后撑着伞,跟安六合一起过去了。   最终的结果,何贵阳同意了苏继善的安排,他是这么想的,既然海岛需要,那他自然愿意过来帮忙,加上苏继善是征求了他的意见在先,所以他自然感念于这份看重,稍加斟酌就答应了。   苏继善出来的时候很是感慨,幸亏听了安六合的。   看来以后这些事,还是要多跟她商量商量。   他离开后,安六合也走了,她找到九州,让他请个假去给二嫂送信,无论如何,何叔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才遭了这样的劫难,她有责任来照顾何叔一阵子。   李秀华自己有两个孩子,没有这个义务帮她。   至于七星,则在学校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八荒九州也都有各自的事情,谁也帮不了何香芹。   下午的时候风雨停了,何香芹刚到岛上不久,她妈妈就收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到了安四海这边,她妈妈直接甩了她一个大耳刮子,骂道:“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爸这是没出事,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都没法跟你弟弟交代!”   何香芹捂着脸,很是无地自容,尤其是安平安乐都跟过来了,当着孩子的面,她这个当妈的一点尊严都没了。   可她又不敢跟她妈妈犟嘴,只好哭着跑了出去。   安平抱着安乐,走进屋里跟何贵阳道歉:“外公,都怪我没劝住我妈,你好好养伤,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找四婶学着做,我伺候你。”   何贵阳不免有些唏嘘,冲安平招招手:“好孩子,你不用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是外公自己不小心,不怪你,啊。”   安平委屈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妹妹不说话。   何贵阳无奈,只好让他媳妇劝劝。   晚上一大家子全都过来了,把安四海家里围得水泄不通。   安六合无奈,只好去找苏继善提前给何贵阳批个住宅。   苏继善下午离开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他把钥匙递给安六合:“本来想让小蒋给你送过去的,没想到你自己来了。给,离你们那是有点远,不过你可以找你四哥对门的问问愿不愿意换一换。那家是个鳏夫,带着两个孩子,你四嫂经常帮忙照看的,应该能通融一下。实在不行,我去帮忙劝一劝也行。”   “不用了,我让我四嫂去说吧。”安六合感激地收下钥匙,趁着夜色往四哥那边赶去。   刚到半路,就遇到了特地赶来的二哥。   他站在路口,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女人,很是烦躁:“香芹,你能不能别闹了,你这么疑神疑鬼的,我真的很累。我相信何叔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故意留在岛上不把宅子给你的,只是岛上需要他,他正好留下来支援建设而已。”   “可是,可是我们怎么办呢?你又不愿意过来,我跟孩子很喜欢这里啊。”何香芹不明白,她男人为什么就是不懂她呢?   安两岸耐心用尽,忽然撒开了她的手,后退几步,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她。   他看看天空的繁星,再看看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忽然做了个决定:“你要是实在想来,咱离婚吧。” 第113章 假离婚?不,真离(一更)   何香芹并不想离婚, 可她也不想放弃来海岛的机会。   不过安两岸的话倒是给了她全新的思路,短暂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后,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忽然兴奋地上前, 抱住了安两岸的胳膊:“哎呀, 还是你聪明,要不这样, 咱们把手续办了, 这样我和孩子们就算单独的一个户头,等我跟孩子在岛上扎根了咱再复婚。到时候你愿意守着老家就守着,愿意跟我们母子一起过来就过来!”   她真的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高兴, 更是觉得自己这个绝妙的点子一定会得到安两岸的同意。   可是安两岸居然掰开了她的手,一步后退, 两步转身, 坚定地选择了离开。   丢下一句话, 让她独自在夜风中发傻。   他说:“不可能的, 我早就告诉过你, 只要我提出离婚, 就绝对不会再改变主意了。你回家收拾收拾吧,你要什么都可以带走, 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安两岸走后,何香芹待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才哭出声来。   她不相信,不相信他真的不要自己和孩子了,她忽然站了起来,拔足狂奔, 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可安两岸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互相折磨了, 再次甩开了她的手, 大步流星地走了。   安六合站在路边,看着哥嫂一个沉默地离开,一个哭喊着追赶,有种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利益面前,夫妻可以反目,可以陌路,人性在二哥二嫂这里,并没有能够经受住考验。   不管怎么说,这点她是支持二哥的,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出去了,总得有人留下来照顾年迈的父母,而二哥一向看重孝道,这些年大哥不在家,二哥一直把自己当家里的顶梁柱看待的。   二嫂这么逼他,其实是在让他放弃父母子女的情分,只为了他们这个小家考虑。   可二哥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人,他愿意守着那一座老宅,守着世世代代的根基,哪怕沧海桑田,哪怕被时代的浪潮抛弃,他也不改其志。   传统的落叶归根的那个根,没有他这样的人守着,是不会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所以,二嫂不理解二哥,二哥也不愿意为了二嫂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他们的婚姻,确实走到了死胡同,离婚似乎成为了唯一的办法,就好像有个人抡起了铁锤,把这胡同砸出了一?????个口子,但这口子只有一个人能通过,所以夫妻俩注定要各自上路,走向不同的人生了。   安六合太了解自己的二哥了,她没想去劝何香芹,因为她知道,正如二哥所说,他要么不动离婚的心思,要么就不会反悔。   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劝也不好使。   叹了口气,她缓了缓心神准备跟上去,却听身后传来了爸妈的呼唤声。   安六合大吃一惊,转身一看,她爸妈也来了。   想必是跟二哥一起的,二哥年轻,走得快,所以赶在了前头来看何叔。   她赶紧走过去扶着腿脚不太好的爸:“爸妈,你们都来了啊。”   “不放心你何叔啊,你爸跟他可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怎么能不来看看呢。”宁华夏很是懊恼,到底是没能劝住老二媳妇,从她整天往娘家跑就看出来要出事。   没想到,倒是把亲家公给折腾出了意外,宁华夏心里自责得很,早知道就拿出点婆婆的架子,好好训训老二媳妇了。   现在后悔也是晚了,只能先想办法几家人凑钱把渔船的损失赔偿一下了。   安六合也愁这个事,上次周中擎借船赔了一千多,幸亏后来组织给报销了,不然他们的日子也难熬。   现在何叔翻了船,二哥肯定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他一个种地的,虽然大小是个生产队长,可手头肯定没多少钱。   想到这里,她就不免有些担心:“妈,我瞧着这事怕是难办,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要我们弟弟妹妹的钱的,这可怎么办呢。”   “实在不行,叫他给老四老五他们打欠条,总归先把欠外人的钱还上,咱们自家骨肉,不计较那些。至于你,你自己要养三个孩子呢,你别出钱,出了我也不准你二哥要。”宁华夏觉得自己这不是偏心,毕竟六姑娘情况特殊,自己是个二婚家庭,本来就比别的家庭容易起摩擦,她不想牵连六姑娘。   可安六合不这么想,二哥要是真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她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的。   便坚持道:“你担心我干嘛?你们女婿现在是海军大校,一个月津贴227块,我呢,上次表彰大会之后正式定位为岛西二把手,待遇等同于副县长,行政十三级,一个月工资155块5毛。加上我们手里还有点余钱,怎么着也能帮忙把老乡渔船的钱给补偿一下的。你要是怕你女婿不答应,我可以现在就去问他。”   “不准去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升大校也就个把月的事,之前可没这么多。你也是,你之前只能算正科级,行政十六级,一个月一百块出头还要养三个孩子,你能存多少钱?再者,我可是听孔庆详说了,岛西经费紧张,所以前面几个月都是按三十块的温饱线给你发的,就算是这个月也只能给你发五十,剩下的要等上头再一次拨款下来才能给你,你真当我不知道?也就是小周那边,是走的部队的军费,一分钱没少过。这么说来,你们夫妻俩一个月实际到手也就二百多块钱,你们可是要养三个孩子呢,你可别跟我胡闹。”宁华夏头头是道,连安六合的工资定级都门儿清。   可把安六合给佩服坏了,她抱着自家妈妈的胳膊,脑袋枕上去撒娇:“哎呦,你连我是十六级还是十三级都知道啊。看来你的耳报神孔同志没少跟你打我小报告嘛。那你应该知道,你女婿每个月还能领米面粮油呢,我们吃饭除了自己想改善伙食,其他时候花钱很少的。你就别拦着我了,让我为二哥做点什么吧,我当初读卫校还是二哥跟大哥供的呢。”   “哎呀,不行,说什么都不行。除非上头把前几个月拖欠你的一次都发了,不然我就不答应。”宁华夏算准了这事没戏,因为岛西缺钱缺得厉害着呢,连苏继善自己,每个月都只领了五十块。   不用问她都知道,他家里肯定意见很大。   所以宁华夏是佩服苏继善的魄力的,虽然这海岛实际上是个特区,行政级别等同于省级,可名头上却是挂在连城下面的县级行政单位,发工资也都按照县级来的。   他一个正厅级的原本是行政九级,一个月253,一来工资就减了小一半不说,实际到手的却只有五十块,家里不闹翻天就算他老婆贤惠了。   这么一对比,她闺女的起码发了三分之一呢,比苏继善不知道好了多少。   想想宁华夏就忍不住感叹,这老苏啊,真是牺牲很大啊。   这要换了是她家老二这么自降等级,老二媳妇肯定哭天抢地闹个鸡犬不宁了。   不免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安六合劝了劝:“二哥二嫂的事我也插不上话,反正我就一句话,二哥那边我得帮。”   “哎呀,真不要你帮!你大哥今年研究员转正了,工资提到技术人员的一级标准了,一个月三百多呢,他又被东北工学院请了去当客座教授,一个月讲一次课,一次五十块钱,这么一来他一个月收入四百多呢!他又没老婆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之前给我和你爸留了不少钱呢。实在不行我们把那钱拿出来帮你二哥一把,只要你们几个做弟弟妹妹的别觉得爸妈偏心就行。”宁华夏见六姑娘不听劝,急了,只好把家底都抖出来了。   安六合一听,乐了:“呦,我大哥那么有钱吗?”   “对啊,他又不在我跟你爸面前尽孝,只能用钱补偿了。哎,其实他有这份心就行了,没想到他一下给了——”宁华夏贴在安六合耳边,小声报了个数字。   安六合沉默了。   还是知识分子阔气啊,这年头国家对知识分子是真大方啊。   说出去谁信,大哥居然给爸妈留了八千块。   什么概念?   大概就是他不吃不喝三年的工资吧,但他其实已经工作十来年了,这么一算,估计他手头的钱还真不少。   既然这样,她也不说什么了。反正父母是二哥照顾的,贴补二哥也是合情合理的。   便默默地跟上,回去把钥匙拿给了何贵阳,随后找到四哥四嫂说明了情况。   四嫂犹豫了一下,毕竟前头那家在这住了几个月了,搬迁一次不容易。   不过她还是咬咬牙去了,只为了顾全自己跟二嫂的妯娌情分。   可等她从前头当完说客回来,却发现何叔臭着个脸不说话了。   她好奇地看向安四海:“四海,这是怎么了?”   安四海把她扯着往院子外面去,他指了指蹲在院门口哭泣的何香芹:“二哥要跟她离婚,你去劝劝吧,现在趁着两家长辈都在,叫二嫂认个错服个软,这事兴许还能回转一下。要是过了今天,依着二哥这倔驴一样的性子,他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李秀华吓了一跳,怪不得刚才看二哥回来一句话都不说,怪不得何香芹哭着不肯进来,她还以为二哥只是训了二嫂几句,没想到,居然严重到要离婚的地步了。   她赶紧出去劝,怕自己说话不够分量,还叫上了安六合。   安六合去是去了,却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   李秀华苦口婆心地劝,可何香芹就是听不进去,一直哭着坚持自己的道理:“我就是想给孩子们挣点家产怎么了?这么好的机会,六妹又是岛上管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都不懂吗?他这么清高,有本事一辈子别离开那里。”   “二嫂!”李秀华急了,“你怎么不听人劝呢?咱女人家就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不知道吗?当然,你要是能独当一面,跟六妹一样本事通天,当我没说。你要觉得六妹是特殊的例子,那咱就看看普通的,人家流芳公社的书记是女同志,肯定是男人追着她跑。可你是吗?你除了会种地你还会干啥?就这你还想自立门户呢?我看二哥这些年真是把你惯出毛病来了,你怎么头重脚轻的,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李秀华也是为了她好,这才说了这么重的话,不然的话,打死她都不会说的。   可何香芹不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好啊,我早知道你瞧不起我是个农民,今天你可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好,我何香芹没本事,我窝囊废,可我就不信了,我离了婚我自立门户我能饿死!”   说完,她就转身跑去了屋里,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控诉安两岸的种种不是,抢占道德的高地,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处处为家庭着想却不被丈夫理解的贤妻良母。   安两岸一句都没有辩解,最后只说了一句:“那看来果然是我配不上你,所以我们离婚吧,你去找个好的,我这座小庙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   说完,安两岸跪下给何贵阳磕了三个头:“爸,今后我还管你叫何叔,咱爷俩打小的情分,不会因为我跟香芹离婚就不作数?????了。广厦离家远,照顾不到你,你就还把我当半个儿,今后但凡需要我的,尽管开口,两岸不会说半个不字。谢谢你把闺女嫁给我,是我没用,没把家庭照顾好,请你原谅我。”   磕完头,安两岸便红着眼睛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六十年代部队的津贴,我查出来好几个不同的版本,按军衔津贴+军龄工资的方式,男主1950年就参军了,军龄妥妥的10+,按封顶50块计算,军衔补贴按177算(真的是查出来好多不同的版本,从177-237都有,我没辙了,就按177+50=227算吧)   其实我查出来军官津贴还有职位津贴,但是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叠加的,毕竟以前的算法跟现在的不一样,就很头疼。   东北工学院就是东北大学,那会不叫东北大学。   总之那时候头把交椅的大人物一个月也才四百多,所以我觉得海军大校二百多是比较合适的。 第114章 不然你也走人(二更)   安四海这边一片寂静, 两家人谁也不说话,气氛一度陷入了凝固。   直到周中擎过来了,众人才稍微有了点动作。   他好奇地看着安六合:“媳妇儿, 这是怎么了, 我刚遇到二哥,喊他他跟没听见似的。”   安六合回过神来, 先给何叔和周中擎互相介绍了一下, 这才领着周中擎出去了。   周中擎瞧着气氛不对,再看那何香芹气鼓鼓不说话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什么。   去了外面一问, 果然是在闹离婚呢。   周中擎没什么想法,前因后果都了解了一下, 只觉得二哥的爆发是情理之中的。   安六合也是这么想的, 夫妻俩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叹息着抱在了一起。   安六合心里思绪万千, 她觉得何香芹的种种行为都是前车之鉴, 所以一肚子的话想跟周中擎说。   周中擎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这里不方便, 便折回屋里,跟何贵阳告罪一声:“何叔, 蕾蕾闹着要妈妈呢,我先接六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歇着啊。”   何贵阳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周旅长, 他就一个想法:这小子是个人物, 五官周正, 英气非常。   他挣扎着坐起来,跟周中擎挥了挥手,叮嘱他路上慢点。   等这两口子出去了,他才重重地倒在枕头上,唉声叹气,不想说话。   他在等,等何香芹服软认错,等她主动提一句“爸我不想离婚你帮帮我”,可这姑娘可能真的是被他惯坏了,梗着个脖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   总不能他这个当老子的求她不要离吧?   他这张老脸还想要啊。   父女俩就这么僵着,谁也不肯打破沉默。   宁华夏跟安宇宙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他们也不能开这个口。   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二家就这么妻离子散。   思来想去,老两口决定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   于是宁华夏说道:“呦,老头子,蕾蕾闹着要妈妈呢,要不我去帮着带一会?”   安宇宙故意摆了个臭脸,骂道:“去什么去,没看到安乐快没妈了吗?蕾蕾是你的宝贝,安乐就不是宝贝了?不准去!以后乐乐就是你的责任了,都是你惯的老二,你自己遭着吧。”   宁华夏抹了抹泪:“哎,我可怜的乐乐,只能早点给她断奶了。”   “断了好,奶断了大人就自由了。”安宇宙特地看了看即将自由的老二媳妇,发现她居然无动于衷,不免有些气馁了。   宁华夏也很失望,不看何香芹了,只管念叨孩子的事:“说起来蕾蕾一口奶都没吃过,也长这么大了。等乐乐断了奶之后啊,就跟蕾蕾一样,熬点小米粥捣点蛋黄进去,想来也不会差的。”   “你看着办吧,地里还有活,天气预报说三天后开始有一波强降雨,我跟老二得赶紧把地里的玉米抢收完,不然雨一来全烂地里了。”安宇宙气得脸都黑了,气何香芹死不悔改,气她好好一个家非要闹到一拍两散。   更气她一个屁都不放,好像要他们做长辈的求着她似的。   他们可不惯她这个毛病。   老两口念叨完就去看安福和安康了,再多看何香芹一眼,怕是要气到折寿。   没想到何香芹居然还是不吭声。   她在琢磨,琢磨安两岸到底是在故意拿捏她,好让她以后不那么自作主张,还是在动真格的。   她想过了,他们可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他从没这么对自己无情过,说不定真就只是吓唬吓唬她,让她打消那个念头,让她别带着孩子离开他。   所以,她还是决定先把岛上的房子抢下来一套再说,至于她男人,等以后哭一哭认个错撒个娇,应该也就可以了。   她看村里的小媳妇都是那么哄男人的,她以前觉得那些狐媚子功夫丢人现眼,现在却觉得可以拿来应应急。   总之,她生了一对儿女,对他们老安家是有功劳的,她就不信,真要是她回头求和,安家会无动于衷?   到时候再让她爸帮忙说个情,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毕竟他爸也要来岛上援建了,到时候自然跟六妹变得熟络起来,她要找机会多的是。   这么想着,她咬咬牙,去堂屋找宁华夏:“妈,乐乐就拜托你了,安平我带着,孩子在岛上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说不定还能分到他五叔班上呢。我就不让他回社办小学念书了。”   这也是她权衡之后的决定,留个孩子在安两岸身边,看到孩子,男人总会想到孩子妈,只要他还在乎孩子,就不可能彻底绝情。   加上安乐还小,带着不利于她出来挣工分,所以她选了安平。   再说了,安平可是儿子,农村男人有几个不重视儿子的?只要儿子在她手里,她就多了一份胜算。   就算到时候安两岸真的不肯复婚,她有个儿子也算是有个依靠,说不定这孩子能给她争口气,也去当个兵做个军官,到时候只有她看安两岸笑话的份!   他年纪大了,身上还有伤,又带个女儿,也没什么大本事,哪个女人肯嫁给他?   她这样安排,简直就是掌控了全局,进可攻退可守啊!   她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英明睿智,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两家长辈面面相觑。   全程没开口的安五湖,这时候也没什么想说的,见二哥二嫂都走了,便也转身准备回去。   不过他还得问问沉船的事,便看向了宁华夏:“妈,那船要赔多少钱?你问问吧,我虽然穷了点,但是百儿八十的还是可以凑一凑的。秋收之后公社就要换届选举了,别让二哥因小失大。”   安五湖虽然好多年不在家里,但对家里的事情还是一清二楚的,因为安六合每个月都会给他写信,家里哪个兄弟姐妹有了什么事,她都会简略得当地说一说。   所以安五湖知道二哥有参选的打算不足为奇。   宁华夏知道老五家没钱,之前跟六姑娘说让老二找老四老五借钱不过是安抚六姑娘,其实当妈的心里门儿清,压根就没想要老五帮忙。   所以她豪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事我跟你六妹妹商量过了,你大哥给我和你爸留了养老的钱,我们拿出来贴补你二哥,这事你们兄弟姐妹就不用管了。当然,你们要是有意见,趁早提出来,可别过上几年跟我翻旧账,说我偏心。”   “妈,这怎么行呢?大哥给你们的是他的心意,二哥肯定不会要的。你还是听我的吧,就让我们几个凑一凑,实在不行,我去找人借。”安五湖虽然跟其他兄弟姐妹的感情比较淡薄,但他对二哥的了解还是很全面的。   要是搁汉代,那种讲究“举孝廉”的时期,二哥绝对会被推荐去当官。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孝顺啊。   这些年大哥不在家,三姐远嫁,他跟四哥也是天南海北的离家万里,壮年的兄弟姐妹只有二哥留在家里。   至于六妹妹以及其他几个,那都太小了,跟他们差好些岁数呢,他们也从没觉得孝顺父母是弟弟妹妹的责任。   所以,是因为二哥的负重前行,才有了他们四个海阔天空的机会。   现如今二哥有事,他们为二哥做点什么那不是应该的嘛。   可宁华夏不这么想,她并不是一个偏心的妈,她觉得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家庭,都要过日子的,反正老大给他们的钱他们拿着也没处花,不如贴补给老二了。   何必让其他的子女全都跟着过上紧巴巴的日子呢?   宁华夏的坚持,让安五湖很是为难。   他思来想去,建议道:“不如这样,钱你照拿,但别说是大哥给你们的,就说是海岛体恤何叔来支援,组织上给他报销了赔偿的钱款。不过这么一来,你得找管事的帮你撒个谎。”   “哎,这主意不错,正好有你六妹夫的例子在前,想必你二哥不会怀疑的。行,你们都给我嘴巴紧点,可?????别走漏了消息!”宁华夏很是欣慰,老五不但没有跟老二计较这笔钱,还帮着出主意,看到他们兄弟这么和睦,当妈的自然高兴。   她转身看着屋里其他的几个孩子。   安四海赶紧表态:“老五的法子很妙,我举双手赞成。”   李秀华也没意见,七星和九州更是不会干预哥哥们的决定。   就剩安六合一家和帮着她看孩子的八荒不知情。   九州自告奋勇:“我现在就去跟六姐说一声,免得她那边说露馅儿了。”   “行,路上慢点。”宁华夏把小儿子送到门口,看他跨上自行车走了,这才折返回来。   没想到何贵阳也跟他媳妇吵起来了,一问才知道,何贵阳想自己把这钱出了,可他媳妇不同意。   理由很简单:她女儿都要离婚了,能讹安家一点是一点。   这话让宁华夏听见了,不免有些想笑:“我家出这个钱不过是念在她生了两个孩子,真要是论起来,又不是我家两岸让她把老何逼成这样的,祸是她闯的,钱该你出啊。你不出钱就算了,还在这挑拨?你是巴不得两家斗起来好显摆你的能耐是吗?难怪香芹这么爱折腾,你这个当妈的肯定也没少在背后出主意!”   老何媳妇急了,反问道:“关我什么事啊?是我让你儿子急赤白脸地跟我闺女闹离婚的?我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你好意思来说我。要我说,这事只能怪两岸自己没出息,兄弟姐妹全都飞出去了,就他一个人守着那个破地方有什么用?他就不想为孩子挣点家产?他就不想也做个威风的援建干部?自己窝囊就算了,还不让我闺女争一争,眼皮子这么浅,我看他以后能混成什么鬼样子!”   “老嫂子,原来我家两岸在你眼里是这么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啊!可笑,你自己还是个农民呢,搁这瞧不起谁啊。再说了,我家两岸虽然扎根在老家,但也想有一番作为。就凭他这一份对故土的热爱,凭他这一片对父母的孝心,他就比你女儿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婚离了可就真离了,我们安家的子女不吃回头草,也不要搅家精!”   宁华夏说完,直接领着安宇宙出去了。   何贵阳看着他媳妇,叹了口气:“这下开心了?非要闹什么?这事听我的,我自己出!养不教父之过,这钱要是老安家出,传出去你要别人怎么议论我?”   他媳妇急死了,她还想攒钱娶儿媳妇呢!干嘛便宜了老安家?   她男人是不缺钱,可她也不舍得一下子给出去几大百上千的啊。   她哭丧着脸还想再磨一磨,结果何贵阳气得直接摔了她递过来的杯子,骂道:“你要是还想跟我过就别掺和这事,不然你也走人!”   他媳妇这才闭嘴了。   *   宁华夏不想留在这里看老何家的人生气,便去了安六合的小院儿,跟老五他们凑合一晚上。   安五湖就猜到他爸妈会来,已经烧好了洗澡水,准备好了毛巾,也把东房收拾好了,因为按照农村的规矩,东边的屋子就是要给长者或者一家之主住的。   爸妈没来,他们两口子就住在西屋,并没有占了六妹妹的婚房,现在爸妈来了,住自己闺女房间那也是顺理成章的。   宁华夏对他的安排没意见,但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有老人味儿,所以洗澡的时候格外仔细了些,还准备拿硫磺皂打一遍。   没想到溪云赶紧把硫磺皂抢走了,进屋去拿了块用了一半的香皂过来:“妈,用这个,这个专门洗澡用的。”   宁华夏没想到老五两口子虽然没钱但却舍得买香皂,她想了想,没说什么。   到了床上,安宇宙嘀咕道:“那香皂不便宜吧,老五也真舍得。”   “你管他呢,小夫妻俩能回来好好过日子就行,其他的咱就别掺和了。我瞧着溪云态度变了不少,比第一次来对五湖黏糊多了。说不定啊,明年这会咱们两个老东西又有得忙咯。”宁华夏其实是很疼老五的。   这孩子娘胎里就弱,刚生下来,他那个娘就投河自尽随他早逝的爹一起去了。   乡亲们帮着打捞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尸首,估摸着是下雨河水暴涨,给冲到下游哪个地方去了。   宁华夏和安宇宙作为孩子的伯母和大伯,自然第一时间把他接过来抚养,连带着他亲哥安两岸一起。   所以,宁华夏一点都不意外,老五会对老二的性格了如指掌,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跟其他几个姐妹兄弟还是远了一点的。   不过这孩子至今还不知道这事呢。   整个大家庭九个孩子,也就老大老二老三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其他六个都以为自家是亲兄弟亲姐妹。   宁华夏一早跟安宇宙说好了,瞒着,不说。   为啥呢,没必要,反正孩子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出来白白惹他们惆怅,惦记那早逝的爹妈,何苦来哉。   这些年老五不肯回家,宁华夏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毕竟当初谁都说这孩子养不活。   她为了这个小生命,付出了很多很多。   也正是因为照顾他太耗费精力,以至于她隔了好几年才怀上了六姑娘。   总之老五是她自己千辛万苦拉扯大的,是不是亲生的都不重要了。   现在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其他的她全都不在乎了,她不指望他们大富大贵,也不指望他们怎么反哺,只要他跟他媳妇好好的,一家子健康平安,就比什么都好。   安宇宙一听就闭嘴了。   他这个人虽然有些观念陈旧落后,但他有个好处,他听他媳妇的劝。   媳妇说不要挑儿媳妇的毛病,他就不会再提了。   他翻了个身,老两个搂在一起说话。   他们年纪虽然大了,但是感情却越发真挚深厚了。   安宇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自家媳妇的脸,伸手摸了摸,笑道:“可别说,这香皂就是好,洗过之后滑不留手的,感觉你这小老太婆都年轻了十岁不止。”   宁华夏狠狠捶了他几拳头,直到他求饶才松手。   她正色道:“哎,你说,老五媳妇的爸妈到底是谁啊,这都多久了还没打听出来?”   “我叫九州找小六问了,小六也不知道。老五神秘着呢,不肯说。”安宇宙心里隐约有个不好的猜测,其实他从溪云那娇滴滴的做派也看出来一点了,他估摸着溪云的成分不好,是资本家的小姐之类的。   宁华夏也想到了这点,不免有些担心:“哎,不肯说就算了,咱就当不知道。孩子稀罕她,能怎么办呢?大不了有事一起扛吧。”   “我看不至于,有咱小六在呢,真要是有什么动作,估计也得看她的面子睁只眼闭只眼了。”安宇宙其实不想让六姑娘来给老五家遮风挡雨,可偏偏这兄妹俩关系好得不得了。   他就是有心也挡不住啊。   他叹了口气:“哎,谁叫小六生下来咱俩没顾上呢,都是老五带大的,她肯定跟他亲。要是咱拦着不让她插手老五的事,她非得跟咱们急。算了,就当是老五的福报吧,总归小六身份特殊,不会有人把她怎么样的。”   “哎,也只能这样了。”宁华夏何尝不知道呢,像他们这种子女多的家庭,做父母的肯定没办法全都亲力亲为,所以哥哥姐姐带弟弟妹妹那都是常态。   而那时候老大到老四都能下地干活了,自然不会留在家里照顾小六,这担子便落在了老五身上。   所以小六跟老五虽然实际上只是堂兄妹,却跟亲的一样。   宁华夏一想到当年每次回家,等待他们的都是老五张罗好的饭菜,和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小六,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唏嘘。   老五懂事啊,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给安排得妥妥贴贴,俨然就是一个小大人。   其实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她琢磨着,等老五和他媳妇有孩子了,她宁可辛苦一点,也要把儿媳妇的月子亲自照顾好了。   也算是对老五的一点点弥补吧。   老两口长吁短叹,就这么睡着了。   而一山之隔的岛东,安六合彻夜难眠,她生怕蕾蕾成为第二个何香芹,干脆不睡了。   点了煤油灯,坐在灯光下拿出纸和笔,一条一条地定规矩。   比如孩子撒娇,合理的要求可以满足,不合理的坚决不予理会。   比如孩子犯错,知错能改是最好的,要是不肯改,绝对要及时纠正,哪怕揍两下屁股,也要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再比如孩子的学习……   比如孩子跟别人家孩子闹矛盾……   比如孩子眼馋别人的东西……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周中擎忙了一天有点困,见她不肯上床睡觉,干脆把她抱到床上,把她圈在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写。   写到后半夜,周中擎都睡了一觉了,安六合还在那下笔如有神呢。   周中擎乐了,坐直了把工作簿拿来一看,忽然不高兴了。   “这条我?????不答应!”开玩笑吧!居然想限制他跟她亲热的次数,还美其名曰:不能教坏小孩子。   他不乐意,他可以小点声嘛!   于是他赶紧示范了一下。   安六合哭笑不得,眼睁睁看着工作簿被颠到了地上,只好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天亮的时候,她被岛上的唢呐声吵醒了,迷迷瞪瞪的很是不满。   还是周中擎说了一声,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张临渊结婚的日子。 第115章 亲爹捧场(一更)   安六合起来收拾收拾, 还是先去岛西忙她的事情去了。   至于喝喜酒的事,等快到时间她再过来吧,礼金她也准备好了, 二十块, 有来有回。   周中擎也忙,没去现场, 反倒是叮嘱了诸葛鸣一声, 让他休息一天,去给张临渊充充门面。   为什么呢,因为张家父母一个没来。   听码头的船工议论, 这夫妻俩忙着在家里上演全武行呢,根本顾不上来出席婚礼。   张临渊好像并不在意, 婚礼日子定下来就没改过, 依旧在今天举办了。   不过, 这没了长辈出席的婚礼多少有点寒酸, 组织上自然要表示一下关怀, 所以诸葛鸣没意见, 一大早就给张临渊捧场去了。   结果快到中午的时候,岛上来了个稀客。   周中擎接到消息的时候意外极了, 赶紧丢下手里的事情,跨上摩托去接人。   到了码头那里, 才发现安六合已经在迎接贵客了,苏继善等人也都在,正客客气气地跟秦瀚说话呢。   周中擎目前只知道张临渊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知道张临渊不是他爸亲生的, 可他不知道张临渊的生父就是面前的秦司令啊, 所以他还挺意外的。   行了军礼打个招呼, 他只当秦瀚是来岛上考察给军工厂预留的用地的,还特别贴心地要带秦瀚去四处转转。   结果秦瀚并不想转,故作震惊地问道:“呦,今天岛上有喜事?”   “对,一个姓张的营长结婚,首长要去喝杯喜酒热闹热闹吗?”周中擎也就是客气一下,顺嘴一说。   毕竟营长的级别跟大区司令还是隔着千山万水的。   结果秦瀚居然跟他说好啊。   他咂摸着这句“好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不过他作为秦瀚名义上的部下,也只能恭敬地把秦瀚请去岛东。   转身的时候跟他媳妇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的困惑差不多有眉目了。   难不成秦瀚跟张临渊是……   这个大胆的念头刚冒出来,周中擎就听苏继善说道:“小安啊,你也去热闹热闹吧,秦司令这么关心属下,说不定也会去你们那边转转的,你今天就别捣鼓你的花花草草了。”   这是在给秦瀚遮掩呢。   想想也是,一个大区司令,既然给了一个营长脸面,自然也要对别的将领有所表示。   不然其他人肯定要怀疑,这个司令是不是跟那个营长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安六合应了一声:“那你也去吧老苏,你跟秦司令是熟人了,一起叙个旧吧。”   苏继善也是这么打算的,人越多越显得秦瀚的行为不是那么明显嘛。   便乐呵呵地应下了。   苏继善跟秦瀚上了车,安六合赶紧叮嘱码头的哨兵帮忙去给九州递消息,让他把小杰和英招送岛东来,至于蕾蕾,还在刘冬妮那里,已经乐不思蜀了。   一群人刚出现在张临渊婚礼上,葛长征便吭哧吭哧领着老婆孩子和大姨子过来了。   见着他舅,吓得脸色煞白,还以为是来训他的,赶紧先上去认个错。   至于错哪儿了,他也不知道。   秦瀚便顺水推舟,借着军工厂的事骂了他一通,听得葛长征整个人都傻眼了。什么?要建军工厂?本来推荐了他来负责,结果他因为记大过的事落选了?   糟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没把握住啊。   这军工厂一听就是国家的重点项目,要是他能当上一把手,别说以后功劳多多,就是平日里也会比当这个副旅长体面多了啊。   他越想越是难受,越想越是华念君怕是真的有衰夫命。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唢呐班子的喧嚣声像是对他最好的嘲讽。   葛长征难受得快要窒息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站在那里唉声叹气,悔不当初。   不管怎么说,他的出现也算是给了秦瀚一个名正言顺来岛上的理由,所以秦瀚见好就收,不骂他了。   视线一转,调转话头,要给张临渊主持婚礼,换换心情。   葛长征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把路让开,随后眼睁睁看着他舅舅熟络地走上前去,揽住了张临渊的肩膀,两人低头小声商量着什么。   期间张临渊几次想推开他,不过都被秦瀚巧妙地化解了,反手一拉一扯,又把人揽在怀里了。   张临渊很别扭,对于他这个亲生的老子,他是一点都不想承认也不想接受。   这得谢谢安六合两口子那晚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关于生恩和养恩,关于亲爸和后爸。   他想通了,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是张红星养育他教导他的,不管生病受伤,不管头痛脑热,都是张红星风里来雨里去地照顾着他,而不是眼前这个出工不出力的风流浪子。   所以他在心里认的始终是张红星,而不是这位忽然出现的高高在上的秦司令。   可他架不住这里人多眼杂,很多事情不好摊开了明说,只能半推半就的,由着秦瀚把他往院子里带。   本来他还能敷衍一下,可秦瀚居然想要坐上高堂的位置,让他跟新娘子叩拜,这可把他吓得不轻。   这是要干什么?让岛上的人都怀疑他的出生?   向他老子张红星宣战?看,你不来我儿子的婚礼又怎么样,老子亲自来!   是这样吗?可张临渊压根没想过认秦瀚啊。   再说了,这事要是被张红星知道了,无疑会让脆弱的父子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他绝不做这样白眼狼的事!张临渊铁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事情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旁的张银凤冲了上来,把她哥哥扯到自己身后:“哎呀这位首长,你看,马上就是吉时了,再不行礼的话也不合适了。你们俩到底在争论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你是首长,我哥应该听你的,你就快点安排吧。”   张银凤这么一掺和,秦瀚就乐不可支了起来。   直接往高堂的位子上一坐:“来,拜堂吧。”   张临渊臭着个脸,不情不愿地站在那里,身体紧绷,写满了抗拒和不满。   就在这时,华念君忽然冲葛长征咦了一声:“你舅舅跟张临渊长得好像啊。”   有吗?葛长征还真没注意,不过他媳妇这么一说,他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可能是秦瀚久经沙场,所以整个人给人一种铁血上将的威严和不可冒犯的感觉,而张临渊细皮嫩肉的,像个温润谦和的读书人,身上一点没有秦瀚的那种气质,所以一开始葛长征压根没有多想。   可现在,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个人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尤其是那鼻子那眼睛,那紧紧抿着的嘴巴,连左边腮边的一个浅浅的酒窝都是一样的,右边却是没有的。   葛长征如遭雷击,震惊地抬头,他想起来了,上次回去的时候,他舅舅偷摸在翻看什么相册来着,看到他进去就把相册扣起来了。   当时掉出来一张照片,他想去捡却直接被骂了出去。   等他再进去的时候,不光照片不见了,相册也收起来了。   换言之,他舅舅有秘密,大秘密!   再看他舅舅这故意骂了他一通转身却又心情愉悦地给别人主持婚礼的样子,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感情他就是个冤大头,帮他舅舅遮掩真实的目的来了是吧?   他好气啊,可又不敢怎么样。   干脆应了一声:“是啊,是挺像的,舅舅你觉得呢?”   秦瀚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张临渊,张临渊瞧着再僵持下去迟早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要被翻出来,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只得赶紧扯着沈芒种的手,拜堂去了。   等小两口进了洞房,秦瀚才有了动作。   他看向了旁边的安六合,再看看她身边的周中擎,不免有些感慨,他外甥瞎了眼了,这么好的女人不要,白白便宜了姓周的小子。   倒是他儿子眼光不错,只可惜这个安六合也瞎了眼,不知道他儿子其实出身不一般呢。   这小媳妇看着是个聪明人,大概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后悔,不过就算她后悔也晚了。   他就是过来告诉这岛上的人,张家父母不给他儿子面子没关系,他给!   大不了就公开嘛,他正好让他儿子改个姓,认祖归宗,多好。   他的算盘打得不错,可安六合并没有后悔,更没有羡慕张临渊有他这么一个老子。   她察觉到秦瀚的目光,当即挽住了周中擎的胳膊,笑着回眸,不卑不亢,她不眼红别人,态度再清晰不过,她只认周中?????擎,别的男人就算有通天的家世她也不在乎。   周中擎也笑了笑:“司令第一次来,我们也没什么准备,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如让葛副旅长去准备点合你胃口的菜,我们两口子也去帮个忙。”   他已经看出来了,秦瀚对他媳妇有意见,留在这里会委屈了他媳妇。   秦瀚没意见,摆摆手让他们两对夫妻离开了,倒是一个女人留了下来。   华东筝看着这位威风凛凛的秦司令,主动走上前来,伸出手自报家门:“秦司令你好,我是君君的姐姐,我叫华东筝。”   “哦,老华的大女儿。”秦瀚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他外甥的大姨子,华江山的女儿啊。   穿着客家人的衣服,想必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向她婆家表忠心呢。   秦瀚招呼了一声让她坐,酒席马上就开始,连带着苏继善等人,围了一桌,其他人往旁边坐,往外面坐,并没有人过来攀附权贵。   秦瀚打量着华东筝,好奇道:“你这是过来玩玩的?”   “不是,我妹妹怀孕了,我来照顾她,直到她坐完月子我再走。当然,要是秦司令另有安排,我可以等她快生的时候再来。”华东筝留在酒席上是有目的的。   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她妹妹怀孕了,这么一来,看葛长征以后还怎么欺负她妹妹。   秦瀚恍然,琢磨了一下,道:“那行,就辛苦你了。我和长征的舅妈都比较忙,顾不上这边。”   “行,既然这样,我可要跟秦司令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来照顾我妹妹的,我妹妹怀的是你外甥家的种,所以,我要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还请担待。我是为了孩子好,也是为了我妹夫后继有人嘛,对吧。”华东筝这就给秦瀚做起心理建设来了。   苏继善听了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小妮子想什么呢?   这是要在秦瀚面前耍威风?   也罢,谁叫人家有个司令公公,也是有这个底气的。   苏继善到底是没插嘴。   不想,秦瀚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家长征现在后继无人?”   华东筝笑了笑:“当然,他前头那个老婆生的孩子,我看都是朽木之材,不可雕也。尤其是他的女儿葛丽,没大没小,一点教养都没有。我跟你说一声,我准备把他们送回乡下去了。反正他们姥姥姥爷还活着,不至于照顾不了他们吧?等我妹妹出了月子,要是他们改过自新了,我再把他们接过来。”   华东筝胸有成竹,因为她收到消息,虽然他老子没醒,可上次护航跃进号的事,组织上考虑再三还是打算给她老子一点点奖励。   她老子一把年纪了,又昏迷不醒,还能奖励什么?   无非就是加官进爵呗,到时候说不定就升中将了,她还怕秦瀚不给这个面子吗?   没想到,秦瀚直接一拍桌子,拒绝了这个提议,还呵斥道:“做梦!谁敢把两个孩子送走,我跟谁没完!” 第116章 做我干妈好不好(二更)   安六合收到消息的时候, 正在跟周中擎一起做饭。   葛丽哭着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安阿姨,救救我吧, 我那个后妈带来的姨跟我舅爷爷吵起来了, 她要把我跟哥哥送乡下去呢。安阿姨,我真的不想回乡下, 我哪怕就留在岛上帮你看弟弟我也不想走, 安阿姨呜呜呜——”   小姑娘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委屈得不行。   安六合放下锅铲,叮嘱了周中擎一声, 便领着葛丽去了院子里说话。   她去找来专门留给葛丽的手帕,沾了点水给她擦了擦脸, 让她慢点说。   葛丽一抽一抽地说了说怎么回事, 安六合听罢, 只觉得头疼。   这个华东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居然帮着华念君来欺负这对兄妹俩。   实在是叫人火大, 可华长征走的时候不是叮嘱了华念君, 说不让她姐姐过来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不成……难不成华长征的话对华东筝没用?或者说,华念君也给华东筝去了电报, 添油加醋连她哥哥一起告了黑状?   所以华东筝才不分青红皂白,一味的袒护华念君?   不不不, 不应该啊,华东筝既然能做广市军区司令的儿媳妇,应该不至于没有头脑才对。   难不成……难不成她没几天日子了,所以才火急火燎地帮她妹子铺路?   这么想着, 安六合站了起来, 她叫葛丽去帮周中擎烧锅, 自己则去了葛长征那边,先问问他到底咋想的。   毕竟不管是孩子的去留还是那对姐妹花的问题,都得看他的态度。   葛长征还能怎么想?送走孩子绝对不可能,可他也实在应付不了华家姐俩了,他现在就想装死。   他明显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把刚刚点燃的烟给掐了,不然等会又要被周中擎教训,他可受不了。   他抬头看着安六合,盛夏的阳光从窗楞的缝隙里一缕一缕地闯进房间,照在女人纤瘦单薄的肩膀上。   她明明长得温良无害,像个娇柔可爱的小白兔,却总喜欢行侠仗义,跟个女侠客似的,实在是叫人咋舌。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闭上眼,不去看安六合:“我在想,我要是娶的是你就好了。我好羡慕周旅长,真的,要是能时光倒流,我宁愿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   “少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上次她见红那事,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装的?”安六合必须搞清楚这个问题,这关系到她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他看出来了却装傻,那这个男人就彻底没救了。   她站在窗楞旁边,遮住了几缕光线,导致葛长征的脸半明半暗的,看不真切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她的质问让葛长征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她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他才开口:“我当时没看出来。后来路峰找我了,他跟我说了那天的事,我才知道她是装的。但是紧接着她姐来了,你也看到了,她姐跟她一个鼻孔出气,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那你不管你儿子女儿死活了?”安六合真没见过这么没用的男人,她越发瞧不上葛长征了,该狠的时候不狠,不该狠的时候他比谁都来劲,这人怕是脑子不太灵光,也就是运气好,赶上了战争年代挣了军功在身,不然指不定现在在哪里沉沦呢。   她也没这么多时间掺和他家的事,过来问问不过是看孩子可怜。   要是他真的再这么混账下去,她不介意做个恶人,让秦瀚把孩子带走得了。   她想,她在秦瀚那里应该还是能说上话的,毕竟她的本事在这呢,谁不得卖她几分面子。   听到她语气不善,葛长征终于坐直了,睁开了双眼,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他真的为她着迷,他错了,错大发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去撬墙角的,只能叹了口气:“我想管,但是大姨子太凶悍了,要是你能帮我,我感激不尽。”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你心里还有你的孩子,我这就去把秦司令请过来,还有你那个大姨子,包括部队的正副政委,我们全都做个见证,让你跟华念君立个协议,每个月的津贴,三分之一专门留给葛强葛丽开销,三分之一用于你们的家庭生活,剩下三分之一用来养你的老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是不乐意趁早告诉我,我就帮你这一次,今后我可不管了!”安六合尽力了,不然这边整天鸡飞狗跳的,也影响他们小家庭的生活质量。   谁愿意吃饭的时候听着斜对门的在那摔锅砸盆呢,回头吓着孩子还不知道算谁的呢。   为这,她愿意豁出去她这张脸,当一回和事佬。   葛长征是真没想到她愿意做到这个份上,他站了起来,逆着光,再次认真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长得好看极了,要不是当初他猪油蒙了心嫌弃她有过婚史,现在他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她这么会持家,还富有正义感,有同情心,即便他得罪了她,她却并不会因此牵连他的孩子,在他不负责任地离开的那半个多月里,葛丽葛强不但好好活着,还长胖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面前的女人是他失之交臂的珍宝,即便他余生努力去改变自己,也不会再拥有这么一个妙人儿了。   他很遗憾,很难过。   可他没得选。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么一个本事通天的女人,并不是华念君那样邪恶的女人。   这不光是他的幸事,不光是葛丽葛强的幸事,也是整个海岛的幸事,是千千万万得到了她救济的百姓的幸事。   他忽然有些自惭形秽,跟她比起来,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羞愧万分,斟酌再三,做出了决定:“好,我听你的。”   既然这样,安六合就好办多了。   她没再说什么,掀开门帘往张临渊所在的大院去了。   她还系着围裙,头发上也挂了两根烧火的枯草,看起来毫?????无形象可言,可她往那里一站,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华念君忽然就卡壳了。   她站了起来,看着安六合那一脸的冰霜气息,不安地攥住了衣摆。   她有把柄在安六合手里,她不敢惹安六合。   她从安六合的眼神里,看到了火山爆发前的宁静。   她不理解,葛丽和葛强跟安六合有半毛钱关系吗?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护着他们?   安六合也不理解她,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去当这个后妈,现在又逼着人家儿女离开,她是杜鹃鸟成精了吗?   安六合沉住气,她到底是有身份的人了,海岛的援建还得指望秦瀚帮忙,她要给秦瀚这份面子,不能毁了他儿子的婚礼。   所以安六合走过来,挤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秦司令,麻烦你过来一下,葛副旅长找你有事。“   其实这边已经开席了,秦瀚还等着张临渊带着新娘子过来给他敬酒呢。   是的,他虽然在跟华东筝吵架,可也没耽误他吃喝,他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长征结束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努力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他把筷子里的粉蒸狮子头送到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才站了起来。   放下筷子,看着安六合那浮于表面的笑:“不介意稍微等我五分钟吧?”   “不介意。”安六合知道他在等什么。   干脆站在这边喊了张临渊一声:“张营长,芒种还在害羞吗?叫她快点出来敬酒了,秦司令难得过来,还要他老人家等晚辈吗?”   这话已经给张临渊留足了面子:不是张临渊在矫情,而是新娘子在害羞。   这么一来宾客们就不会多想,毕竟每个新娘子都会害羞,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女人家清越动听的声音就这么传了进来,张临渊隔着一扇门,思绪翻涌。   安六合在催他,他曾经最在意的那个女人,在催他带着别的女人出去敬酒。   他深吸一口气,苦涩地笑笑,起来掀开了沈芒种的盖头,随后挽着她的胳膊,吱呀一声开了门。   敬酒很快,他尽量挤出一个微笑,不在她面前失态。   等秦瀚喝了酒,跟在安六合身后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脸上的笑才垮了下来。   他放下了酒杯,借口自己醉了,回了婚房。   婚宴少了新郎新娘就少了许多的乐趣,可这群将士们自己就能闹腾起来。   所以没人去勉强张临渊,尤其是白焰生,瞧着张临渊心事重重的样子,当即拦住了那个想去敲门的同僚,揽着对方的肩膀,回到酒席上,直接玩起了行酒令。   喧闹的欢庆声里,张临渊跟沈芒种相对无言,就那么坐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直到沈芒种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响,张临渊才动了动。   他把床头柜上的一个食盒打开:“给。”   沈芒种抓起喜糕吃了起来,她很意外:“没想到你还想着我,谢了。”   “不是我想到的。”张临渊移开了视线,盯着那食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思来想去,他还是开口了:“是九州送来的,他说你腹泻刚好,尽量不要吃荤腥的。”   “难为他还记着我。”沈芒种跟九州拜把子了,平时都称兄道弟的。   结婚之前,九州特地找到她,叫她不要意气用事。   她没听。   她知道九州是好意,可她只想找个男人斩断自己对华长征的思念。   她承认,她是个卑鄙的人。   九州拿她没办法,只好祝她幸福。   那天晚上,她曾经有过刹那的犹豫,她总觉得九州可能是对自己有点意思,可第二天她就打消了这个疑虑。   因为她发现九州对别的女人也是这么嘘寒问暖的。   她笑了,这九州真是个老好人,特别喜欢找她们这些身体有隐疾的女同志套近乎。   然后抱着个本子,在那唰唰唰地记录。   所以,其实九州是把她当成了一个病人在关心,仅此而已。   想通这一点,她心里仅有的那一点遗憾也就烟消云散了。   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对华长征动了情,也许日子久了,她会被九州吸引的吧。   他是那么一个善良的人,他又很活泼,很健谈,他长得也帅气,虽然刚刚成年,个头还在长,但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假以时日,一定也是不少女孩子的春闺梦中人吧。   沈芒种吃着喜饼,不由得嘴角上扬:“不愧是我兄弟,等我学上两道菜,也给他做好吃的。”   “随便你。今天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我跟你结婚,只是为了自立门户脱离我爸妈的控制。还有,男人酒后是做不了什么的,你那晚趴在我身上一通乱啃,其实什么也没做成。你还是大姑娘,我还是大小伙子。我们婚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可以找你中意的,我不会干涉,只要你不弄出孩子让我下不来台就行。”张临渊说完起身掏出床底下的行军床。   折叠的行军床,很容易就拉开了。   他把床铺在旁边,躺上去休息。   沈芒种看着他,一脸的茫然:“你说什么?那我……我跟你其实没有那种关系?”   “嗯。”不是张临渊不厚道,是因为他知道沈芒种也在利用他。   既然都是利用,谁又比谁清高到哪里去呢。   沈芒种乐了:“艾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怀孕呢。那这么说来,我不用担心这个了?”   “嗯。”张临渊枕着双手,看着天窗出神。   外面的人还在闹腾,他心里却一片平静。   闭上眼,二十几年的岁月如白驹过隙,他的人生已经不再是别人眼中的完美人生,他的人生,变得满目疮痍,伤痕累累。   可他不在乎。   俱往矣,往后就这么戴着面具,活在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吧。   不一会,他就睡着了。   沈芒种吃完九州做的喜糕,下地给张临渊肚子上盖了条毛巾。   又不能出去,只能坐在床上盯着张临渊出神,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果然是喝断片儿了。   她懊恼地躺下,不想了,总之这张营长对自己还算客气,先过过看吧,她也不是没有道德感的人,她不会乱来的。   总之,她有家了,再也不用被爸妈逼着把工资上交了,嘿嘿。   *   大院这边一片肃静。   安六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华念君可闹心了,本打算找华东筝替她出头。   可是她没想到,安六合居然把她姐姐死死拿捏住了。   但见安六合反锁了院子门,走到华东筝身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扯到自己面前,一言不发地开始把脉。   华东筝原本还想反抗,不想,安六合立马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她直接撒开华东筝的手,冷笑着坐下了:“这位大姐,这么急不可耐地替你妹妹铲除异己,是因为你没几年可以活了吧?”   什么?   华念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震惊地看着自家姐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心神。   缓了缓,她质问安六合:“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姐还这么年轻,我姐——”   “闭嘴,跟你说话了吗?”安六合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吓得华念君直接脖子一缩,躲到了华东筝身后。   华东筝的表情更加精彩,短暂的震惊和愤怒之后,她那嚣张的气焰瞬间就偃旗息鼓了,紧接着便是悲伤和绝望的神色,有几许不甘,有几许失落。   虽然她死鸭子嘴硬不想承认,可安六合还是无情地拆穿了她:“你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疾病,你最多还有三年可以活。你可以骗你妹妹,你骗不了我。当然,华念君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带你姐姐去首都找最好的医生看看。”   华念君紧紧地攥着华东筝的胳膊,眼泪哗哗地往外冒:“姐,姐你跟我说实话,这是真的吗?姐你不要骗我,咱有病就去治。姐——”   华东筝鼻子一酸,伸手把华念君护在了身后:“是又怎么样?你管我几年可以活,总之这事我不答应!我妹夫一个月津贴198块,三分之一就是66块钱!你知不知道一个城镇的普通职工一个月才30块钱?葛丽葛强不过是小孩子,一个月用得了那么多吗?”   安六合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反问道:“你这样对待你妹妹的继子继女,有没有想过你死之后,你丈夫还会再找,到时候别的女人也会这么对待你的儿子女儿?”   “你!”华东筝心梗了,她哑口无言。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所以她才换上了客家的衣服,想让婆家看到她的诚心。   想哄着点老人,就算她没了,孙子孙女还是亲骨肉,一定不要放任后妈欺负他们。   可是,可是这事换到自己妹妹身上,她怎么就想让妹妹当个恶毒后妈了呢?   她终于意识到了安六合的用意,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六合不惯着她,继续质问道:“将心比心,要是你男人娶了个新老婆,现在有人想给你的孩子争取每个月三分之一的津贴当防身的钱,?????你还会这么抗拒吗?”   “我——”华东筝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捂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安六合见好就收,把她临时拟定的协议拿了出来:“行了,哭有什么用。来,帮你妹妹拿个主意吧。把这协议签了,跟葛副旅长的日子还能过。要是不签,今后他们就算闹出人命来我都不会再过问了。你也不想你走之后你妹妹众叛亲离吧?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长姐如母,想必你也会为你妹妹好好计较一下未来的日子吧?”   华东筝猛地抬头,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心情复杂。   当她知道安六合就是那个跟她妹妹抢男人的女人时,她是有些生气的,她甚至瞧不上她是个寡妇。   还在信里嘲笑过一个寡妇带两个孩子改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谁想到呢,当时的那个周团长,居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个女人,而不是她的宝贝妹妹。   她一直不理解,那个周团长是瞎了吗?   直到现在,她才切身领教到了这个女人的不简单。   她接过协议,把条款仔仔细细地看了,忽然好奇:“如果我妹妹都做到了,葛长征和两个孩子还是欺负她呢?”   “正如你所说,部队还有政委,他们是抓思想建设和生活作风的,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安六合掏出第二份协议,递给了华东筝,“怕你不信口头的承诺,所以我也准备了条款,你看看吧。趁着秦司令在,你还有什么不满,尽管提出来。”   华东筝看完协议,无话可说。   人家把她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她没想到的也想到了。   甚至还许诺,不会允许葛长征对华念君动粗,但也不会任由华念君对葛长征动粗。   还要怎么样呢?   仁至义尽了吧,也就是在部队才有这待遇了,搁普通的居委会,谁管你们打不打架,别死在自己家门口就行。   华东筝叹了口气,在五方签字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五方为:男方,女方,女方娘家,男方长辈,部队政委。   一式六份,五份各自保管,第六份送到诸葛鸣那里存档。   葛丽看着刷刷签字的长辈们,扑上来抱住了安六合的胳膊,趴在她肩上呜呜的哭:“安阿姨,我认你做我干妈好不好?谢谢你为我和哥哥做的这些,你虽然不是我们的妈妈,却跟妈妈一样操心,我们真的很感激你。”   安六合没想到这孩子这么知恩图报呢,她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葛丽的老子怎么想。   葛长征还能怎么想,赶紧顺水推舟:“那我明天去买点礼物,带你们兄妹俩正式认了干爹干妈,不然跟过家家似的,像个什么样子。”   安六合抬头,跟周中擎交换了一个眼神,答应了。   秦瀚乐见其成,在男方长辈那边签了字,起身的时候,被葛长征叫住了。   “大舅,你罚了我三个月津贴,我没钱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葛长征脸皮薄,把他舅舅叫到屋里关上门才硬着头皮开的口,不然这个月揭不开锅了可怎么办。   他兜里就那点钱了,今天还随礼随出去了二十块。   华念君怀孕了还得补身子,到处都要花钱。   更让他无奈的是,按照安六合拟定的协议,每个月归葛丽和葛强的那66块钱,要过明路,要在诸葛鸣那边登记备案。   钱有没有给孩子,花哪儿了,都要说清楚。   也就是说,这66块钱他跟华念君谁也别想惦记。   秦瀚也知道他这日子难过,拍了拍他的肩膀,掏出三百:“没带多,这个月先对付一下,等我下个月再给你寄过来。”   “谢谢大舅。”葛长征无地自容,拿着钱低下头,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秦瀚叹了口气,他其实身上还有些钱,他藏了私心,大头要给他儿子。   不过他拿出三百也算可以了,毕竟只是外甥嘛。   他想了想,还是敲打了葛长征一句:“你啊,今后好好跟着周中擎混吧,他娶了那么一个女人,以后夫妻俩肯定是不断互相帮衬,互相助力,好日子在后头呢。你虽然娶了个搅家精,但你只要听他们的,日子不会太差的。我去小张那边看看,你别跟着了。”   葛长征应了一声,转身去开门,手握着门把手,想想还是问了一句:“大舅,小张他……他不会是我表弟吧?”   作者有话说:   杜鹃:不爱自己筑巢,喜欢进行巢寄生,会把蛋下在其他鸟类的鸟巢里,还会啄坏人家自己的蛋,或者直接叼出去扔了。 第117章 风流债(一更)   秦瀚迟疑了一下, 点点头,出去了。   葛长征有点憋屈,他可以肯定, 从今往后他就不是他大舅最重视的后辈了。   他躲在屋里抽了根烟, 排解一下突如其来的苦闷。   他是真没想到他舅还有一段风流债呢,他舅妈要是知道了, 估计得气出病来。   他从小跟舅舅舅妈长大, 对舅妈的感情比亲妈还亲,想到这里他就无比的烦躁。   手里的三百块钱也变得烫手起来。   后来院子里传来葛丽跟喊他吃饭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掐了烟出去了。   安六合跟周中擎在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夫妻俩正在上菜, 香气四溢, 菜色.诱人。   而他的一双儿女, 跟在后头跟两个店小二一样, 勤快得不行。   尤其是葛丽, 刚才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会儿已经笑得比花儿还灿烂了。   小姑娘亲手给她舅爷爷盛的饭,又特别孝顺地把凳子往后拉了点, 让她干爹干妈赶紧坐下,她去拿筷子。   秦瀚没想到这孩子变得这么懂事了, 再一想葛长征之前不负责任地离开了半个多月,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起安六合来,问道:“这俩孩子居然能帮着长辈做事了,这些都是你教导的吧?”   “嗯, 古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俩都是大孩子了, 学会照顾自己的话,以后就不用再担心谁跑了谁不见了。”安六合坐下,没有阻止葛丽努力表现孝心。   葛丽兴奋极了,拿了筷子过来给长辈们分了分,随后如数家珍,把自己这段时间学会的菜式都跟秦瀚说了说。   秦瀚听完简直不敢相信:“是吗?会做这么多菜了!”   “都是我干妈干爹教的!”葛丽自豪得不行,还畅想起了未来,“等我长大了,我就当个厨师,开个大饭店,天天做好吃的给他们吃!对了舅爷爷,你知道吧,我干妈上次——”   葛丽趴在秦瀚耳朵边上,把安六合借口给华念君看诊,结果讹了她爸两百块却又转身塞给了他们兄妹俩的事给说了。   秦瀚听完目瞪口呆。   原来这个安六合不是临时起意让他外甥签的这个协议,她早就琢磨着帮这两个孩子弄防身的钱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不是头脑发热简单地当个和事佬,而是有规划有目的有想法,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在给两个孩子留后路呢。   换句话说,这个女人大概看出来华念君不会就此罢休做个安分过日子的人,所以什么后手都准备好了。   哎,这么好的女人,要是嫁给他儿子多好。   秦瀚想到这里,不免有些遗憾。   他看了看周中擎,故意刁难了一句:“小周啊,可不能再让我家长征随便乱跑啦,这次是给他记大过,下次我可得连你一起训!”   周中擎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得意忘形嘛,毕竟他现在真的是全岛最风光最被人羡慕的男人了。   他笑着应了一声:“行,今后我一定抓好岛上的纪律,绝不再让将士们出现擅离职守的情况。”   秦瀚叹了口气,这小周是有脑子的,居然没上他的当。   要是换个蠢的,少不得要狡辩几句葛长征的行为跟他无关。   难怪能被小安看上了,这夫妻俩大概真的是在茫茫人海中,选择了那个最正确的人。   吃完饭秦瀚又去张临渊那边转了转,发现这小子不肯出来,便把沈芒种叫到跟前,塞了两千块钱过去:“不要声张,这钱你们夫妻俩知道就行了。”   沈芒种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收还是不收,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张临渊打开了房门,一把抄起这厚厚的一摞大团结,还给了秦瀚:“我有钱,你请回吧。”   秦瀚有点生气,正打算拿出长辈的威严说一说这小子,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催命一样的声音。   秦瀚没有回头,直到张临渊震惊万分地喊了声妈,他才一言不发直接走了。   钱也没拿,又塞给了沈芒种。   跟李月娥擦肩而过的时候,秦瀚出了一额头的汗,幸好,他刚刚背对着这个女人,转身的时候也被张临渊挡住了。   等他到了院子外头,李月娥才注意到有个人出去了,她正打算回头看看,就被张临渊拽去了婚房,转身的时候给沈芒种递了个眼?????神,让她赶紧把钱收起来,不然等会被他妈看到就不好解释了。   他不想让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相认,因为他不想认秦瀚。   沈芒种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云里雾里的,收好钱之后才去了婚房。   她这个婆婆很嫌弃她,都不拿正眼瞧她,只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托着张临渊的手,哭道:“你爸不肯来,我来晚了,你没生气吧?”   “你不用来的。”张临渊轻轻挣脱了她,反手搂住了沈芒种,“我结婚了,过两天我会请假回去把户口迁出来,家里的一切都留给银凤,我什么也不要。你该回去了,对我爸客气点。”   “儿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要你妈了吗?”李月娥傻眼啦,这怎么回事啊,不会是这个儿媳妇挑拨的吧!   她正准备发作,就被张临渊直接推了出去,关上房门,不想再见她。   李月娥苦口婆心劝了好一会,见她儿子不为所动,这才大动肝火地离开了。   边走边骂,骂沈芒种不安好心,跟她抢儿子。   到了码头,忽然看到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身影,她愣住了。   正在送秦瀚上船的安六合,注意到了李月娥的出现,她不想掺和老一辈的恩怨,所以只是看了眼,什么也没说。   倒是苏继善,客客气气地招呼了她一声:“呦,这不是小张的妈妈吗,你也来喝喜酒的?”   这一声小张的妈妈,让秦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跳板上踩空掉下去。   周中擎赶紧扶了一把,秦瀚撑着他的肩膀站稳,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回头。   儿子他认,风流债他就不认了。   其实这事不怪他,当初他以为他媳妇死了,老家的人都这么说的,所以他才跟李月娥好上了。   结果等抗战大反攻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他才发现他的发妻还活着,只不过是被鬼子抓走了当人质威胁他呢。   他不能做抛弃糟糠之妻的事,只能辜负了李月娥。   当时也不知道李月娥怀孕了,后来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   这一错过就是二十几年啊。   他红着眼睛,松开了周中擎:“就送到这里吧小周,回去吧,好好跟小安过,我看好你们俩。再努努力,多生几个孩子,把你们的血脉传承下去。”   说了点客套的话,秦瀚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就这么走了。   留下李月娥在码头仿佛灵魂出窍,傻站了一个多小时才走。   走的时候,码头只剩戍守的哨兵了。   渡船船工见只有她一个人,说再等等。   不一会果然有了一群人过来,一看,居然是安家一大家子。   李月娥几个月前被宁华夏骂过,这会儿还记仇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谁也不理。   安六合瞥了她一眼,心说这种小肚鸡肠的女人,要是做了司令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别人呢。   可见老天有时候还是开了眼的,没给这种人上位作天作地的机会。   她扶着腿脚不好的安宇宙:“爸,回去后悠着点,我给你配的药记得吃。妈,你也别太操劳了,沉船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回头给你写信。”   宁华夏留了两千块放老四那里了,让他回头给老二把这钱出了,多下来的也不用拿给他们老两口了,就当给几个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零花钱。   安四海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拒绝了没用,等父母跟二哥上船离开了,他才提了一嘴,问安五湖和安六合怎么处理这笔钱。   安六合正打算让九州找个机会把这笔钱再送回去,就听身后传来了何贵阳的声音。   他肋骨附近一片都疼得厉害,所以走得慢,没赶上亲自送一程他的亲家。   他满是羞愧,道:“好孩子,这沉船的事你们别管,你们爸妈一辈子不容易,我哪里忍心让他们出这个钱?再说了,你们可别小瞧了你们何叔啊,我手里不缺钱!”   “何叔,要不这样吧,咱两家一家一半,免得谁都过意不去。”安四海不想再为这事操心,干脆快刀斩乱麻。   何贵阳斟酌了一下,同意了:“那好吧,省下的那一半,我就给你们二嫂吧,她离了婚还要养安平,不能没有钱,我这个做爹的替她谢谢你们了。”   安四海搂了搂何贵阳的肩膀:“何叔,我跟我二哥一个态度,咱爷俩单论咱的,他们离婚也好不离也好,咱都是亲人!”   何贵阳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老安有你们这些孩子,一辈子也值了。”   这事过了三天才有了结论,何贵阳坐的那艘船用的是老式的柴油机,拆的还是一辆报废的拖拉机上的,已经快不行了,所以不值多少钱。   船体本身也没有大的破损,赔个柴油机的钱就行了。   买个全新的也才五百来块钱,所以那老乡厚道得很,只要了三百。   两家人争来争去,你为我考虑,我为你打算,结果最后一家就出了一百五。   两家人都傻眼了,只有何香芹在气恼,怎么只要了这么一点,不然她爸还能多给她点钱呢。 第118章 爸爸说听妈妈的(二更)   八月的下旬酷热难当, 二哥离婚的风波过去了,葛长征跟那对姐妹花也相安无事了几天。   何贵阳到底是被电厂辞退了,正经来了岛上援建, 整天忙着跟施工队的人跑来跑去, 要在岛西选一个合适的地址。   因为要建的是火力发电厂,肯定要考虑排放的问题, 所以要建在下风口, 不然的话,必定吹得满岛都是烟灰,所以他忙得脚不沾地。   以至于何香芹去办离婚手续的那天, 他连问都没问一声。   何香芹终于得偿所愿,来到岛上加入了开荒队, 因为目前没有贡献分不到房子, 所以只能厚着脸皮去八荒那边住着, 八荒把院子腾给了她, 跟九州挤到了一块。   总之,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圆满,只有安两岸除外, 本就不爱说话的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这天秦红袖回老家奔丧, 回来后找到安六合,好一阵长吁短叹:“二哥是真的不容易,又要忙生产队的事,又要撑着那个家, 我瞧着他憔悴了不少, 要喊他好几声他才能注意到我, 走路都恍恍惚惚的。”   “十几年的夫妻了,他心里肯定也是难受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二嫂太固执了,还瞧不起他,我也不好昧着良心去劝和。”安六合曾经质问自己,如果她也开口帮着劝一劝会不会好点?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二哥跟五哥一样,一根筋,认死理,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天塌下来都不管,可真要是决定放手的时候,十头牛也拉不回。   当初二哥那个发小闯了祸,二哥宁可自己背上骂名,也要护着发小一家老小,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家婶子曾经在二哥刚有了安平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带了一家子两个月的饭。   那两个月爸爸生病住院了,妈妈顾不上二哥,何香芹在坐月子,安平又小,八荒九州自己还是孩子,除了砍柴放牛啥也做不明白,也就安六合大了点,可她考上了县中离家几十里地,七星正值豆蔻年华,小身板也没多少力气,只能帮忙洗个尿戒子带带安平,做饭是压根忙不过来的。   那两个月,二哥对那婶子的恩情铭记在心。   所以知道发小闯祸的时候,他自己掏钱赔偿了人家。   其实当时就能看出来二嫂跟二哥不是一路人了,因为二嫂为这事跟二哥吵了好久的架。   二哥有他自己的坚持,直到那发小动了歪心思,撺掇他把七星卖了换钱养家,他才跟那发小翻了脸。   现如今,二哥跟那一大家子都不来往了,只是见到那婶子还是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逢年过节也会送点吃的表表心意。   他恩怨分明,他有属于他的那一套道德观和坚持,他虽然古板了点,可他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他不过是恋家了一点,乡土情结浓烈了一点,这难道真的是他的罪过吗?   这样的念头反复折磨着安六合,直到她看到神采奕奕的何香芹,直到她看到沉默寡言的安平。   她终于意识到,她没错,她不劝就对了。   何香芹要的二哥给不了,二哥要的她不稀罕,夫妻俩的矛盾已经积攒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神仙难劝。   为此,安六合也难过了好几天,她不忍心看到安平那个样子,把他叫过来安慰了好几天。   安平不说话,只坐在弟弟妹妹身边,看着蕾蕾,红着眼睛咬着嘴唇,把所有的心事隐藏。   安六合知道,他那是想安乐了,那是他亲妹妹,生下来第一个就是给他抱的,他心里肯定割舍不下。   虽然只是隔了一片海,可对安平来说,自己跟妹妹从今往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这猝不及防的变化,让他那个小小世界的天都塌了,可他的妈妈似乎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如鱼得水,跟岛上的其他?????妇女每天都开开心心地早出晚归。   安六合心情复杂,连带着好几天都没了胃口。   今天更是严重,小腹酸胀,浑身无力,加上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她总觉得有一口闷气郁结在心,释放不出来,难受到隐约有点想呕吐。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一瞬间天旋地转,头昏眼花,又歪歪扭扭倒回了床上。   她看向周中擎,满是无奈:“你帮我请个假吧,我今天实在是不舒服。”   说完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周中擎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不过他媳妇这个样子,他很不放心,愁得连早饭都顾不得做了,只弄了几个水煮鸡蛋勉强让孩子们填一下肚子。   他叫来葛丽葛强帮忙盯着小杰他们,随后跨上摩托,风驰电掣地往岛东去了。   不一会九州跟了过来,正好他今天休息,便挎上大包小兜的中药,过来给安六合把了把脉。   把完脉他出来到堂屋说话,他笑着安抚周中擎:“好事啊姐夫,我姐就是快来那个了,我给她熬两副益母汤,等经血排出来人就没事了。”   周中擎可算是松了口气,不是大问题就好,不然他什么事都没心思处理了。   等九州出去了,他便赶紧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月经带拿了出来。   随后扶着安六合,笨手笨脚地要帮她戴上。   “我自己来吧。”安六合浑身无力,但也不至于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她挣扎着靠在周中擎怀里,硬着头皮把那玩意穿上了。   哎,怎么说呢,心里明白夫妻之间没什么好害羞的,可真到了这时候,多少还是有点放不开。   周中擎本想提醒她再垫点卫生纸,可他见她有气无力的,也就没吭声,等她重新躺下了,他直接出去用硫磺皂洗了把手,拿了一袋没拆封的卫生纸过来,拆开后数了十张,卷了三卷,成了一个细细长长的条状,递给了安六合。   “我问过诸葛鸣了,现在都这么用的。你垫着吧,免得湿了裤子不好换。”周中擎非常周到,已经提前囤了十几包卫生纸了,都是那种老式的大包装,普通的四口之家一个月估计也就用个一包左右。   安六合接过他卷好的纸:“你快去忙你的吧,我没事。”   “你要是起不来,我帮你。”周中擎不惯着她,上次他宿醉吐酒她说什么来着,结果到她自己又矫情起来了。   干脆长臂一揽,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搞得安六合耳根子滚烫,赶紧坐直了推开他,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躲床尾跟山墙间的帘子后面去了。   那里平时是用来放马桶的地方,空间不大,一米的宽度,白天马桶提出去晾晒地方就会空下来。   为了合理利用空间,周中擎在那里摆了个小柜子,正好放点卫生纸什么的。   安六合放下帘子自己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她故意不理会周中擎,背过身去躺下,装睡。   周中擎知道她脸皮薄害羞了,有点想笑,又满是心疼。   他贴在她身后亲了亲她滚烫的耳根子:“老婆,接下来几天我要当和尚了,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安六合捂着脸,转身蜷缩到他怀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捶了他两拳头,“那你好好撞钟,我会突击检查的。”   “撞不了嘛,你这个钟不能撞。”周中擎坏笑着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   听得安六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在说什么,气得又捶了他一通,还咬了他两口。   正闹着,九州敲了敲门:“姐夫,有人找。”   周中擎依依不舍地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特地把领子竖起来挡住他媳妇留下的印记,随即人模人样地出去了。   临走时他问了问九州:“这药还有多久能好?”   “起码两个钟头吧。”九州刚把药材烧开,接下来就是小火慢炖,中医在这方面一向比较讲究,不过现如今西医大行其道,人们都不爱慢慢钻研耐心熬药了。   路峰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周中擎对中医并没有偏见,相反,他觉得老祖宗能传承几千年的文明,要是没有中医,那岂不是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要把百姓折腾个人仰马翻?   只要去伪存真,取其精华,就可以做到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必一味地吹捧西医,数典忘祖。   所以他听九州说还有两个钟头,并没有着急上火,只是叮嘱了九州一声:“时间长,你难免无聊,西屋箱子里的书你尽管拿来看。这药闻着就苦得厉害,我尽量赶回来喂你姐吃药,你可以稍微等我一会。”   “行,姐夫你快去吧,我听说是军工厂的负责人来了,喊你去接待呢。”九州手里捧着八荒强塞给他的《果老星宗》,正看得不亦乐乎。   可能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吧,他居然觉得里面不少东西挺有道理的。   等周中擎走了,他瞧了瞧炉子上的火,把出风口的煤渣子勾出来,封了出风口只留下一个小缝隙便进屋去了。   这一翻找,果然像是进了大观园,可把他高兴坏了。   拿起一本《针灸甲乙经》,如获至宝,跑到东屋想跟安六合说一声,进去一看,他姐睡着了,也就没吭声,招呼着小杰他们一起到院子里玩,别吵着妈妈睡觉。   小杰跟在蕾蕾后面,手里拿着九州剥好壳的水煮鸡蛋,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要喂蕾蕾,结果蕾蕾跟个小猴子似的,一下就爬出去好远,压根不在乎院子里的泥巴地有多脏。   小杰急坏了,直接告状:“小舅舅,你看蕾蕾好调皮啊,我都追不上她!”   九州笑着抬头,直接吓了一跳,赶紧扑上去,赶在蕾蕾摸到炉子之前把她抄起来夹在了腋下。   呼,九州擦了把汗,赶紧把书放回去,再把蕾蕾拘到站桶里面,防止她到处乱爬,转身抄起毛巾把熬药的瓦罐移开,炉子提到厨房里,再重新把瓦罐放上去。   随后打开厨房的窗户,留下足够的视野,再把门拴插上,免得蕾蕾爬进去烫伤。   这么一折腾,九州终于又想起那本《针灸甲乙经》,一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蕾蕾抓在了手里,小妮子正咧着小嘴儿露出上下四颗牙齿,笑嘻嘻地准备给他撕了。   吓得他赶紧扑上去,掏出兜里的糖,把书换了回来。   看到九州拿糖,小杰也馋了,不过他自己有。   他跑回西屋翻了一通,不一会就出来了,手上抓了一大把:“小舅舅,不够我还有。”   九州很是意外:“呦,小杰有这么多糖糖呢!”   “嗯!我还有97块钱呢!”小杰已经识数了,虽然只能数到20,但他知道97是个很大很大很多很多的数字。   九州乐了:“那你把钱收好,要是弄丢了,爸爸妈妈要心疼钱钱的哦。”   “嘘,嘘!小舅舅,妈妈不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哦。”小杰神秘兮兮的,还回头看了眼安六合睡觉的东屋。   九州有些意外,赶紧把小杰抱着去院子外头问了问。   英招跟了过来,没等小杰开口就把小杰给卖了。   九州沉默了:“是你们二舅妈让你们拿着的?”   “是啊,小姨也知道的。”小杰很是不解,难道这钱不能拿吗?   九州觉得不该拿,可他注意到小杰只说了“妈妈不知道”,没说“爸爸不知道”,便问了问小杰:“你跟爸爸说过吗?”   “说过啊,爸爸说听妈妈的,等他抽空问一下妈妈再说。”小杰还记得爸爸说的话呢,歪着脑袋一脸的好奇,“小舅舅,你说,我应该告诉妈妈吗?”   九州也不知道,这事得看姐夫怎么想,毕竟天晴天朗之前也是应征过组织上的相亲的。   要说他们对他姐姐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压根不信。   所以姐夫的态度至关重要,但是姐夫最近太忙了,军工厂是大事,负责人到来之前是姐夫操心着准备工作,估计没顾上说呢。   所以这事只能等等再说。   他摇了摇头:“听你爸爸的吧,等我中午问问。”   他思考了一下,既然这么多天都没人管孩子把钱要回去,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姐夫说了,姐姐不在意,也同意孩子要这个钱;要么就是姐夫没说,姐姐也没发现,毕竟姐姐也忙得焦头烂额,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明察秋毫。   不管怎么说,这事他都不太适合多嘴,便叮嘱小杰一定把钱收好,97不是小数目,赶上三个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小杰认真地点头,还剥了一块糖塞九州嘴里去了。   下地的时候也给英招剥了一颗,以至于站桶里的蕾蕾很是不满,奶声奶气地喊着:“糖糖!糖糖!”   小杰赶紧回去给蕾蕾也剥了一颗。   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他妈妈出来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虚弱得好像风一吹就倒。   正扶着门槛,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手里的糖?????。   小杰想起二舅妈说的话,赶紧攥紧了手里的糖,把手别到了身后。 第119章 爸爸妈妈不差钱(三更)   小杰这样子一看就是有事瞒着她。   安六合有点伤心, 她自认对孩子挺温柔的,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所以她不明白, 为什么小杰会这样防着她。   她叹了口气, 抬腿往门外走去,斜对门的葛丽见到她摇摇欲坠的, 赶紧跑过来端了个小板凳放在了院子里, 随后扶着她坐下了。   天气很热,她又浑身不得劲,坐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 嗓子冒烟,葛丽看她气色不好, 赶紧回去倒了杯热水过来:“干妈, 干爹说了, 你不能喝凉的, 给, 我试过了, 不烫也不凉,刚好。”   她欣慰地接过来, 小口抿了几口:“谢谢丽丽。”   她看着站在太阳下的小杰,真希望他可以对自己坦白一下到底藏了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孩子用忌惮和惶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种眼神太伤人了,以至于她心里不受控制地质问自己,到底对孩子做了什么,至于把孩子吓成这样?   她想不通, 求助一般看向九州, 九州看出了她的失落和伤心, 赶紧把小杰抱着,也搬了个板凳,坐到了她面前。   九州提醒了小杰一声:“小杰,你刚刚不是问小舅舅应不应该告诉妈妈吗?小舅舅觉得,你可以自己问妈妈哦。”   “可是妈妈要是知道了,就会把钱收走了。”小杰不安地攥着手里的糖,低着头看着九州的脚。   安六合无奈,只能问他:“这话是谁说的?”   “二舅妈说的。”小杰喜欢钱,有钱就可以买好多糖,可以哄英招和蕾蕾,让他很有当大哥的派头,他可喜欢弟弟妹妹追着自己要糖时的样子了。   他不想把钱交出去。   所以,不是他把二舅妈的话当做圣旨,而是二舅妈的话戳到了他内心真正的渴望。   安六合气笑了:“二舅妈说的?那小杰有没有想过,二舅妈说的对吗?”   “不对吗?”小杰一脸的迷惘,“不是妈妈说的要听长辈的话吗?二舅妈不是长辈吗?长辈说的话不对吗?”   “妈妈让你听长辈的话,是让你听正确的话,听对小杰和弟弟妹妹有好处的话,可如果是错误的话,是对你们没好处的话,那就千万不能听,知道吗?”安六合叹了口气,孩子还是太小了,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只能先哄着。   小杰歪着脑袋,很是努力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他很好奇:“那妈妈你会把我的钱拿走吗?钱拿走了对我没好处,所以我才听了二舅妈的话。”   “那妈妈要看你这钱是怎么来的,要是应该拿的那就留着,要是不属于咱们的,那就不能拿。你要是实在想要零花钱,可以找爸爸妈妈要,可以找舅舅姨妈要,但是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知道吗?”安六合实在是没想到小杰这么喜欢钱。   她反省了一下自己,自从来了岛上,确实都在忙东忙西,可能对孩子的关注不如以前多了。   所以她应该每天都抽空跟孩子谈谈心聊聊天,了解了解他们每天的喜怒哀乐。   不然的话,随随便便一个谁,就很容易把小孩带歪了。   小孩就是一张白纸,她不允许别人乱涂乱抹,尤其是何香芹这样的行为,她更是不能容忍。   她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不想让小杰感到害怕。   也许是她看起来真的没有生气,也不像是要把钱抢走的样子,小杰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摊开掌心,把糖剥开一粒,塞到了安六合嘴里:“知道了妈妈。那叔叔是别人吗?”   “……”安六合这下知道为什么要瞒着她了,原来是雷家兄弟给的吗?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   于情于理,亲叔叔给孩子零花钱是天经地义的,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该说什么。   可是她并不想跟雷家的人牵扯不清。   她决定把这一百还回去,但也要给小杰留零花钱。   她蹲下来,握住小杰的肩膀,试图找个小杰可以理解的借口。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叔叔很忙,还要照顾爷爷奶奶,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所以不能要叔叔的钱知道吗?再说了,爸爸妈妈不差钱啊,可以养活你们三个的,要是你们拿叔叔的钱,外面的人会以为爸爸妈妈是笨蛋,养不活你们三个哦。小杰想想,这样是不是对爸爸妈妈很不好呢?”   “哦,我懂了。那我把这钱还给叔叔吧。可是我花掉三块了……”小杰虽然在乎钱,可他更在乎爸爸妈妈,一听说要了叔叔的钱会对爸爸妈妈不好,他就不要了。   就是不知道缺的那三块怎么办。   安六合搓了搓他的小脑瓜:“没事,花掉的妈妈还,以后可不能再随便要别人的钱了。还有,糖糖不能吃太多,对牙齿不好哦,你看诸葛伯伯家的二虎哥哥,牙齿都焦了,小杰可不能那样哦。回头弟弟妹妹都跟你学,万一也蛀牙了怎么办?”   “那我不吃了。”小杰赶紧把糖果全都塞给了九州,连糖纸都没留。   九州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小家伙还挺逗的,刚开始藏得严严实实的,现在却又抛弃得干脆果断。   还是他姐有办法,顺着孩子的脾气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安六合并不是想让他一个都不吃,她从九州手里拿了八颗出来:“傻瓜,妈妈也没说一点都不能吃啊。以后每天就吃两颗好不好?吃完记得漱口,不让虫虫咬牙齿,行不行?”   “好。”小杰还是馋的,但他盯着糖果,却没有伸手。   安六合把这八颗糖拿给了他:“知道为什么妈妈拿了这么多吗?”   “要给哥哥和姐姐们。”这一点不用安六合教,小杰平时也没有吝啬。   不过她还是再叮嘱一遍,小杰拿着糖,吧嗒吧嗒跑到两边隔壁,东边三颗,西边一颗。   送完糖回来,拿着剩下的四颗,分给了站桶里的蕾蕾,身边的英招和葛丽,还有自己。   剥开糖纸,小杰心满意足,得到了妈妈许可的糖糖吃着就是踏实,比偷偷摸摸地好多了。   小小的娃娃,心里已经有了强烈的对比,往后余生,他都会感谢今天妈妈及时把自己引上了正道。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他就一个念头,糖糖好吃,妈妈好温柔,小杰要做弟弟妹妹的榜样,这样才可以一起吃糖糖。   安六合搓了搓他的脑袋瓜,叫他去把钱取出来,随后用十张簇新的大团结,换走了小杰的97块钱:“呐,现在开始,这钱就是妈妈给的,叔叔给的妈妈这就还回去。”   “好。”小杰知道100比97大,他开心坏了,抱着安六合的脖子亲了她一脸口水。   安六合拿着钱,强撑着往岛西去了,九州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就导致周中擎踩着时间回来的时候,安六合还没回来,他急得不行,赶紧找去了岛西。   安六合不知道是孩子的哪个叔叔给的,所以她下意识地找到了天晴,结果天晴说不是他给的。   安六合很意外:“难不成是天朗给的?”   “肯定是他。”天晴想想还是把钱接了过来,“我帮你还给他吧,你别去找他了,他最近忙。”   “行,那就拜托你了。”安六合没多想,并不知道这兄弟俩吵架了。   等她走了,天晴丢下手里的稗草,从水田里上岸,气鼓鼓地往天朗分到的院子那边去了。   到那一看,天朗果然又在捣鼓那个八音盒。   他气得把那八音盒抢过来直接摔了,随即把那一百块扔在了天朗面前的工作台上。   他不理解:“你在做什么?变相跟她表白心意是吗?你不是说不需要她知道的呢?结果你倒好,偷偷摸摸做了个八音盒?再借白焰生的手送出去?我还纳闷了,白焰生跟我说你要了他一百块,咱妈生病怎么没见你拿出来,原来你借花献佛送给小杰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挑拨孩子跟嫂子的关系?你到底想怎么样?”   “谁说我挑拨了?周中擎毕竟只是后爸,我给孩子多弄点钱怎么了?”天朗也恼了,“我做我的事,犯得着被你雷天晴管着吗?真当自己早出来半个小时就可以摆个哥哥的架子了?”   “我凭什么不能管你?有本事你早出来半个小时啊?大哥没了,爸妈不在,我管你天经地义!”雷天晴也是前两天看到白焰生来找天朗修八音盒才知道了这件事。   但他不知道一百块给了小杰。   现在他真是怒火中烧,觉得天朗不过是在假清高,在借着关心小杰的名义破坏别人的家庭。   可天朗压根不是这样想的,他就是一个修机器的,技术工种一个月只有三十块,因为岛西经费紧张,这几个月每个月到手只有十块,靠他这点微薄的工资,他想帮侄子侄女攒点家产难如登天。   他只能开动脑筋到?????处挣外快,他错哪儿了?他凭自己的技术吃饭的,他问心无愧!   他把钱收起来,八音盒也捡了起来,低头忙忙碌碌,嘴里嘀咕着:“真把自己当我哥了?也不问问我认不认。我今天跟你把话说清楚,我就一个哥,叫雷凯,他死了!你不配跟他相提并论!滚开!”   “雷天朗,你疯了!你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只会害了小杰!哪怕你是无心的,可你这样做就是在提醒他,这边的叔叔才是亲的,那边的爸爸是假的!你不能这样你知道吗?是,我也气嫂子没选我,气嫂子跟咱妈闹成那样,可她已经很对得起我们老雷家了!你知不知道别人都在撺掇周旅长让他给孩子改姓?你知不知道别人巴不得他们那一家子鸡飞狗跳?一大群红眼病盯着他们呢,你就不能消停点,让她安安静静地重新开始吗?是,大哥死了,得亏大哥死了,要是大哥活着知道你这么不听劝,肯定一拳揍你丫的!”天晴瞧着天朗油盐不进,干脆连他的桌子一起掀了。   天朗瞅着咕噜噜滚出去的工具和零件,恼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说了我不是那样想的你不信是不是?行啊雷天晴,你不听老子的解释就算了,你还掀老子赚钱的家伙,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天朗怒吼着,跟天晴打了起来。   叫路过的周中擎见了,赶紧过来把两人架开了。   他没找到安六合,又被军工厂的负责人催着来岛西选址,只好等会再抽空回去看看。   新来的负责人不想把军工厂放在岛东,理由很简单:岛东直面小鬼子和南朝鲜,没有缓冲,岛西有山脉阻挡,可以有效防止一些来自海面上的偷窥。   所以周中擎没意见,没想到从门口路过的时候,听到这兄弟俩吵起来了。   不用问,他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提了个建议:“这样,你们有你们的打算,我管不着,但既然我媳妇把钱送回来了,你们也该尊重她的意见。如果你们真心想为两个孩子做点什么,不如把钱攒在自己手里,等孩子将来读书或者成家的时候,你们再拿出来表表心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成家了,你们媳妇不答应,希望你们自己解决好,别给我媳妇添乱!” 第120章 孩子有孝心(一更)   周中擎再次回到大院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午休时间,热浪阵阵,无处不在的酷暑叫人提不起精神。   夏蝉在四周咏叹, 门口刚种下的小树打着哈欠, 垂头丧气,慵懒的狸花猫蜷在树荫下, 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耳朵, 敏锐地捕捉到了军人归来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周中擎推开了院门,大院里的三户人家, 全都一片寂静,只有厨房的火炉子依旧咕嘟咕嘟响着, 除此之外, 葛丽还在井台那边忙碌着, 不知道在洗什么, 这么大的太阳, 也不怕晒伤。   周中擎提醒了一声:“丽丽, 别晒中暑了,等凉快了再洗。”   葛丽抬手擦了擦汗, 笑着抬头看向他:“干爹回来啦?我没事,这会儿太阳好, 洗完晾了晚上就干了。”   周中擎见她这么坚持,也就没说什么,加之他的一颗心都悬在他媳妇身上,所以并没有走近看看葛丽到底在洗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中药的苦涩味道, 他快步走近家里一看, 床头柜上摆着一碗黑里透红的中药, 应该是只喝了一口,碗口那里有汤汁滑落的痕迹。   而面前的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正捂着肚子,蜷缩成了一团,像一个无辜的小兔子,叫人心生怜悯。   他稍加思索,转身去储物柜里找出热水袋,到厨房灌了一袋热水过来,又怕直接贴在肚子上把她娇嫩的皮肤烫伤,所以特地包了条干净的毛巾,绕了两圈,才把热水袋塞到了她小腹那里。   随后将她捞在怀里,嗓音压低,柔声细语地问道:“药太苦了?不想喝?”   “嗯……你回来了?”安六合从岛西回来,到了半路的时候就感觉身体一热,到家一看,果然是来例假了。   还好周中擎细心,早上闹着要她多垫了些卫生纸,不然的话可能不等她回来就要闹笑话了。   这会儿她已经换了两次月经带了,量太大,基本上两个小时就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替换,脏了的月经带泡在盆里,她还没顾上洗。   她躺在周中擎怀里,汗水湿透了长发,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脆弱和无助,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飘。   周中擎是真没想到女人家来例假会这么受罪,他第一次见,深受触动,他甚至不敢有幅度大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拿来枕头靠在床头,又一点点把安六合托着让她靠上去。   转身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凉了,你等我一下。”   他去厨房一看,不知道上面炖的是什么药,便去西屋找到九州问了问。   九州刚把三个孩子哄睡着,闻言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看是周中擎回来了,赶紧出来说话。   “姐夫,那是我给五哥熬的药,等会五嫂会过来取。”九州还在给他五哥调理身体呢,男人家想要女人死心塌地,身体不行那就缺了说服力,所以他虽然过来照顾六姐,但也没忘了五哥的事。   周中擎恍然,幸好自己没有想当然地把碗里的药倒进去混成温的。   他回到厨房,经九州提醒,才发现旁边还有一只瓦罐:“这才是我姐的,姐夫,你别看我姐像个女强人,事事处处都能独当一面,可她怕喝中药,越苦越娇气,我都哄了半天了,小杰跟英招也撒娇哄她,连蕾蕾都喊妈妈药药喝喝,可她就是不肯喝,只抿了一口就放那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看看,你能劝劝她不?”   “嗯,我猜到了。”自己的媳妇,周中擎还是有数的,他抄起毛巾,把正在炖的药拿下,稍微温了温安六合的药。   端上药碗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葛丽正踩在小板凳上晾东西。   原本他只扫了一眼没留意具体晾的是什么,可他眼角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两根随风飘动的带子。   他脚下一顿,扭头看了眼。   居然是月经带?不对啊,葛丽才多大?   洗的华念君的?她不是怀孕了吗?难道是华东筝的?   嗯,看着也像华东筝的做派,这女人虽然被迫签了协议,也没再闹出大的动静来,但她每天都变着法子要葛强葛丽帮忙干活。   所以让葛丽洗衣服也算是常规操作了。   周中擎想到这里便收回了视线,回屋哄他媳妇喝药去。   安六合不肯喝,抓起被子捂着脑袋:“不要,太苦了,我忍忍就好了。”   “我给你带了糖。”周中擎趴在她身边,笑着哄了哄,可别说,她这娇气的样子可爱得很,让他又是心疼又是不受控制地嘴角上扬。   他的小媳妇又白净又美貌,武能提刀砍鬼子,文能妙手济苍生,在外叱诧风云,在家娇柔可人,尤其是这耍无赖的样子,实在是太叫人着迷了。   不过他的糖衣炮弹也不管用,他媳妇只有一句话回他:“不喝,坚决不喝。”   苦死啦,舌头都要苦麻啦!   安六合虽然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医生,虽然也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可她就是喝不下去嘛。   周中擎见她这么不听劝,很是苦恼,只好舍命陪君子:“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喝?”   “什么啊,你可别乱喝,回头喝出问题来了算谁的?”安六合急了,赶紧掀开被子看了眼,见他果然端着药碗低着头准备喝药,吓得她赶紧把药抢了过来,五官扭曲着一口闷了。   那么大一海碗,那么苦涩的汤药,苦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但是为了不让她男人乱来,她居然咬咬牙全给干了。   喝完忍不住捏着嗓子,扶着床帮在那作呕。   周中擎感动得不行,也担心得不行,赶紧拍打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缓了好一会,安六合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气鼓鼓地看着周中擎:“你故意的!”   “我没有。”周中擎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英勇,直接一饮而尽,但他一想到她是怕自己乱喝药伤了身体,就更是被满满的爱意所包围,忍不住搂着她,回馈她这石破天惊的示爱行为。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安六合无处可逃,折腾了一会笑着推开他:“别闹,我身上全是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咸口的。”周中擎不肯停下来,干脆解开她的扣子,就算不能撞钟,起码可以蹭蹭。   这一蹭可不得了,要不是安六合来了例假,可能真要撞钟了。   直到院子里响起华东筝阴阳怪气的声音,周中擎才直起腰来,他看着喘息连连的女人,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你好好休息。”   出去后一看,才知道在骂葛丽,骂得可难听了,什么“给人家做奴隶”,“那么脏?????的血都敢碰也不嫌晦气”,“他们家大人死绝了吗要你一个孩子来洗”……   周中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回到屋里问了问安六合:“媳妇,你换下来的月经带呢?”   “泡盆里了,我还没洗呢。”安六合有气无力地翻过身来,她也听到华东筝骂的话了,她想起葛丽之前来过,赶紧坐起来,“不会是丽丽给我洗了吧?你快去看看,我放帘子后头的,她之前过来看我,我迷迷糊糊的没注意。”   周中擎走回放马桶的帘子后头,果然没看到泡月经带的盆子。   他什么都明白了,赶紧出去把葛丽叫了过来:“丽丽,你洗的是你干妈的月经带?”   “是啊干爹。”葛丽并不在乎这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大姨怎么骂自己,她在乎的反倒是干爹干妈这边,她早就看清楚了,跟着干爹干妈她和哥哥才有活路。   她是个知道投桃报李的孩子,她觉得自己为干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所以她笑着看向周中擎:“干爹,我洗得很干净的,你放心吧。”   “丽丽,你进来。”周中擎有些话不方便说,还是交给安六合比较合适。   葛丽到了安六合面前,依旧是这个态度。   安六合自然是欣慰的,这孩子有眼力见,有孝心,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但是有一点,孩子确实太小了,才六七岁,让她洗月经带不合适。   安六合招招手,让她走到自己面前,抬手把她凌乱的刘海别到耳朵后面:“丽丽,你有空帮干妈带带弟弟妹妹就很好了,其他的事你不用管。你要是实在想帮忙,可以跟小杰一起认字一起读书嘛,回头干妈再给你们准备一点花花草草的种子,你们也可以种着玩玩。你还是孩子,别给自己太多负担,干妈并没有说一定要你回报什么。”   “我知道干妈,是我自己想做的,不关你的事。”葛丽沉思了一会儿,心里有个想法,“你是嫌我那个姨妈骂得太难听了是吗?咱不理她,我就喜欢看她生气,反正我不帮她洗,她再怎么骂我也不帮。”   安六合哭笑不得,只好换了个思路:“我会怕她?我是觉得,你跟你哥哥学着做做饭洗洗自己的衣服就可以了,那是照顾自己的本事,学会了不亏。可干妈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丽丽来洗月经带。再说了,你要是把这时间用来学习,说不定还可以多学会几个字呢,等到九月开学的时候,同学们一看,哇,葛丽会认这么多字呢,真了不起。你想想,那多风光啊。”   葛丽有些困惑:“真的吗?我要是会认很多字,同学会很喜欢我吗?”   他们到现在都不乐意跟她玩呢。   安六合认真地点头:“当然,我们葛丽这么优秀,谁不喜欢呢?他们现在跟你还不熟,所以你要好好准备,等到了开学的时候,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好不好?”   “好,那我现在就去看书!”葛丽这下高兴了,攥着两根辫子一蹦一跳出去了。   安六合松了口气,正好身上的又饱和了,干脆下地重换了一条。   正准备自己去洗,就被周中擎抢了过去:“好好躺着,我来。”   周中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出去了,不一会华东筝到井边看了看,再次阴阳怪气起来:“啧,有些女人就是命好,来个例假跟怀了龙种似的,要么让我大侄女洗,要么让她男人洗,自己躲在屋里生金子呢。”   周中擎没跟她客气,直接把一盆血水泼在了她裤子上:“知道你为什么活不长了吗?口业造了太多,该!”   “就是,与其在这里眼红我姐,不如让你男人也给你洗洗?”九州看不下去了,过来挖苦道,“我看你男人肯定连碗都没帮你洗过吧?哎,没办法,生产队的驴也觉得两条腿的人命好呢,可那又怎么样,驴就是驴,不会因为自己鬼叫几声就不用拉磨了,你说是吧,这位老大姐。”   “你!”华东筝气死了,一跺脚一扭头,回去了,重重地把门摔上,气得半天都没出来。   九州不惯着她,故意跑过去说道:“哎呦,我本来还想着,看在你跟我姐要当邻居的份上,帮你看看病呢,没想到你对我姐意见这么大。我看还是算了,有这功夫我不如多给别人看看诊,免得你活太久了把我姐气出个好歹来。” 第121章 报警吧(二更)   华东筝对九州的话嗤之以鼻, 她只当这小伙子吹牛呢,她的病连广市军医院都没辙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治什么治。   她也顾不上跟九州吵架, 她得先把脏了的裤子换下来。   正好葛丽从诸葛鸣家借了书回来, 一推开门,华东筝就把这条被血水打湿的脏裤子扔到了她身上。   差点把她手里的书都给弄脏了, 气得葛丽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有病滚出我家, 这里不欢迎你!”   “呦,脾气不小嘛!今天可是你先骂我的,等会你诸葛伯伯回来, 我就找他来评理!”华东筝原本不想再跟这两个孩子作对了,可她经不住别人挑拨。   三言两语, 就把她哄得疑神疑鬼, 怀疑之前的事是安六合故意跟这两个孩子联手给她妹妹做的套。   尤其是一个月66块钱的事, 保不齐是安六合想私吞呢?   毕竟两个小孩一个月怎么着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她现在可后悔了, 后悔葛长征拿钱出来的时候, 她居然痛快地让她妹妹数了66块钱交给了葛丽。   这个小蹄子, 拿着她妹夫的钱,却不管她妹妹的死活, 反倒是跑到安六合那边整天鞍前马后的,跟个哈巴狗似的, 她越想越是生气,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尤其是今天看到葛丽给安六合洗月经带,更是气得她失去了理智。   她都快三十的人了,这辈子都没让别人给自己洗过月经带, 那东西那么脏, 还晦气, 安六合是真的不怕给孩子和她男人带来霉运吗?   她真是觉得这个女人嚣张过头了,不就是搞了点稻种吗,不就是弄了点救济粮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可是听说了,北大荒那边本来都打算把存粮全部运过来了,结果安六合横插一手,抢走了北大荒的功劳。   这个女人真是心机深沉,抢她妹妹的男人不说,还抢她兄弟的功劳。   现在连她妹妹的继女都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她要是再不管管,以后这葛家难不成要做她安六合的家奴了?   想到这里,华东筝就觉得自己使唤葛丽是理直气壮的。   见葛丽把她的裤子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她气得直接冲过来抽了葛丽一个大嘴巴子。   强大的惯性,让小姑娘的身体像是风中飘落的叶子,被这股邪风一吹,不受控制地扑到了身后的桌子上。   嘭的一下,磕到了太阳穴上,直接痛得小姑娘昏死过去了。   华东筝还以为她在骗人,站在那里骂道:“呦呵,居然学会装死来吓唬人了?你给我起来,今天你要是不把这裤子洗了,你就别想吃晚饭!”   正在里屋写作业的葛强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吓得赶紧冲过去把葛丽抱了起来。   他晃了晃妹妹瘦小的身躯,再看她太阳穴上蜿蜒而下的血迹,一颗心不住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他顾不得跟华东筝吵嘴,赶紧抱着葛丽出去了:“干爹,干爹救命啊,丽丽是不是要死了,干爹快!”   周中擎刚把月经带洗完晾好,闻言三两步走过来,把葛丽接到了怀里:“九州,快进来。”   九州赶紧跟着进了屋里,先把脉,确定孩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这才转身处理起了伤口,不过他没带消毒水绷带之类的东西,还是建议周中擎带他去岛东的卫生站再说。   周中擎没有意见,叮嘱了安六合一声,便跟九州一起把葛丽送去了卫生站。   葛强哭着跟了上去,刚到院门口,就听安六合在身后喊道:“小强,你去通知你爸,让你爸报警,快去。”   “报警?”葛强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他不太理解这么做的用意,但既然是干妈让报的警,想来是有道理的。   他便赶紧往校场去了。   今天爸爸在训练手下的将士,有一个近战项目的参赛班是他负责的。   为了训练出更优秀更出色的近战士兵,葛长征最近起早贪黑,很是上心。   他舅舅说的没错,他已经错失了好多次机会了,眼下能抓住的就是即将到来的全军大比武。   光是他自己出色还不行,因为比赛里面还有团体项目。   他得带着一整个队伍走上赛场,去角逐那军中的至高荣耀。   所以他连吃饭和午休的时候都没回来。   葛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张临渊摔跤。   他俩本就是一个军区的,跟周中擎原先的团部合并成加强团之后,周中擎并没有动他们这边原有的配置,扩编之后也没动,说是要等秋季征兵之后再重新整顿队伍。   所以?????张临渊那一个营队原先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只有几个军官进行了调整。   这就导致葛长征对这群人更有亲切感,也更愿意教导他们。   至于周中擎那边的人手,则被吕国豪挑挑拣拣选走了。   他看着张临渊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很是轻敌。   没想到过招的时候,居然迟迟分不出胜负,甚至因为葛强的一声哭喊分了神,下一秒就直接被张临渊一个过肩摔摁地上去了。   疼倒是次要的,丢人才是关键的,他扭头看着葛强,气得目眦尽裂:“鬼叫什么?没看到我忙着呢?”   “爸,丽丽出事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爸,你快跟我回去吧。”葛强很少被他爸爸用这种眼神瞪着,他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往后退缩了几步,可妹妹现在性命攸关,他还是硬着头皮重新走上前来。   他看着张临渊,道:“张叔叔,这次不算我爸输给你好不好?我妹妹真的出事了,她头上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   张临渊赶紧松开葛长征,还好心地把他拽了起来。   他这位表哥他还没相认,但军事上的素养他还是认可的。   至于人品和私生活……   虽然他不想掺和,但也不能无视人家女儿的死活,他推了葛长征一把:“快去吧葛副旅长,孩子要紧。”   葛长征大喘着气,满是戾气的目光逐渐温和下来。   他擦了把汗,把毛巾一扔,大步流星往回走去,葛强追了上去:“爸,爸你往哪儿啊?干妈叫你去报警呢,派出所在这边。”   “报什么警,还不够丢人的吗?”葛长征不赞成这么做。   他不太相信华东筝那么没有分寸,这几天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温和的,以至于他以为她改过自新了。   也许是孩子夸大其词了,毕竟葛丽对她这个大姨一点都不客气。   他这么想着,没有理会葛强的呼喊,继续往大院那边赶去。   葛强追不上他,只好在他身后提醒道:“干爹送丽丽去卫生站了,爸你别走错路了。”   葛长征赶紧在前面路口向东,依旧没等葛强。   葛强实在是追不上了,扶着膝盖停在路边,吭哧吭哧喘气。   张临渊拿着水壶走了上来:“喝点水。”   “谢谢张叔叔。”葛强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叔叔其实跟他爸爸是表兄弟,所以他并没有指望张临渊能帮自己。   他只是嘀咕了一句:“怎么办,干妈让报警,我爸不让,哎,真是烦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临渊知道葛强认了安六合当干妈,所以他还是插了句嘴:“你干妈对你好吗?”   “好啊。”葛强一股脑儿喝了一大半。   拧上盖子,把水壶还给了张临渊。   张临渊又问:“那你干妈有错话说给你听过吗?”   “没有。”葛强说完就明白张临渊是什么意思了。   他盯着张临渊,有些许的犹豫,张临渊却已经转身走了:“你慢慢考虑吧,反正差点没命的是你妹妹,你自己看着办。”   这句“差点没命”瞬间戳痛了葛强的软肋,他猛地抬头,看了眼他爸消失的方向,随后坚定地朝哨卡那里的岗亭跑了过去。   岛上的派出所在岛西,岛东归军队管,但是岛东也有不属于军队的其他人员,所以派出所在岛东哨岗这边是设立了一个岗亭的。   如果岛东有除了军人之外的人违法乱纪,警察得管,就近跟哨卡的士兵沟通一下,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葛强一路狂奔着过来,在半路遇上了刚从岛西回来的别轲。   别轲一脸的喜色,正准备去找安六合跟周中擎报喜呢,没想到看到了葛强,这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狂奔着,脸晒得通红都没有停下。   他赶紧停下摩托,看着擦肩而过的葛强问了一声:“小强,出什么事了?”   “别伯伯。”葛强的老子没别轲年纪大,所以他管别轲叫伯伯是应该的。   可别轲是安六合的妹夫,安六合又是葛强的干妈,别轲感觉自己应该跟着七星和安六合的关系来认葛家的亲属关系,所以他纠正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喊姨夫。”   “啊?”葛强愣了下,是哦,前几天正式买了礼物磕头认干妈干爹的时候,别伯伯是这样说过的。   因为七星阿姨是干妈的妹妹,别伯伯是七星阿姨的丈夫,所以他应该管别伯伯叫姨夫。   理清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葛强抹了把泪:“姨夫,我家丽丽差点被那个坏姨妈打死了,干妈让我去报警,你能送我过去吗?”   “报警?”别轲有些意外,随即明白过来了,岛上的纠察连是管部队纪律的,但是华东筝属于外来人员,只能找警察管。   他赶紧把葛强捞起来,一蹬摩托,调头往岗亭那边去了。   岗亭这边的警察,正好是刚来岛上时被安六合救下的那个海警队长彭飞。   所以,这事要是换了别人,还真没有这个胆子去抓一个旅长夫人,可彭飞不一样,他对安六合那是千恩万谢铭记于心的。   既然是安六合让他去抓人,他还犹豫什么?   赶紧招呼他的搭档小黄,一起跟着别轲往岛东去了。   一群人围在卫生站里,等着九州跟医疗兵秦浩救人。   这边的卫生站比岛西的大多了,之所以不叫卫生院,是因为主体建筑还没有施工完成。   所以凑合一下,先叫卫生站。   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就算挤几百个人也不成问题,所以安六合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周中擎。   周中擎蹙眉,一言不发走过来,扶着她去院子外头:“你身体不舒服,乱跑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老躺着也难受的,我都热出痱子来了。”安六合无奈得很,周中擎听了九州的话,把凉席撤了,最近天天睡在被褥上,热死她了。   她抬起脖子,给周中擎看了看:“没骗你吧?再说了,我不喝了药了嘛,好多了我。你快跟我说说,丽丽怎么样了?”   “不知道。”周中擎实话实说,因为秦浩跟九州都没说话。   一个沉默地在缝针,一个严肃地在把脉。   两个人都不说话,他再好奇也没用。   安六合靠在他身上,叹了口气:“我叫葛强报警,也不知道报了没有。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周中擎明白,这事要是交给部队来处理,估计只能和稀泥了。   因为华东筝婆家地位高,一般人还真不敢把她怎么样。   可一旦报警,那就不是部队的家务事了,而是正经的违法犯罪行为。   严重一点的话,可以直接扣人的。   不过这么一来,也许会跟广市的司令结仇。   安六合其实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但如果不报警,鬼知道华东筝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反正这女人没几年可以活了,大不了拉上两个垫背的,还能给她妹子扫清障碍呢。   到时候真要是出了人命……   安六合不敢想。   周中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把她摁在心口:“我要是怕什么司令,我当初连拒婚的胆子都不会有了。我说过的,只要是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你就可以做。至于我,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指哪我打哪,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你不知道吗?”   “讨厌,说事就说事,干嘛总贬低自己。”安六合知道他不会怪自己,只是心里多少有点愧疚,自己招呼不打就给他拉了个仇恨,也不知道广市的司令会不会大动肝火来保人。   周中擎其实不想贬低自己,他觉得自己挺有出息的,最大的出息就是把老婆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他还是用主流的观点来自嘲,目的只有一个:只要他抢在别人前头把自己踩低了,别人就踩不了他了。   他这招看似在防守,其实是为了进攻。   真要是有人上了他的当,跟着他贬低自己,他就可以放大招了。   不过他没跟安六合解释自己的想法,而是笑着搓了搓安六合的脑袋,换了个说辞:“总之,我也想报警的,你让葛强报警就对了。咱不跟她废话,直接叫警察把她抓走,图个耳根清净,多好。”   “骗人。”安六合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她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发个电报给广市的司令。   周中擎好奇,问她准备发什么。   她笑着抬起头来,回答了他一句话:“春秋笔法,抢在华东筝前头告状!”   于是她拽着周中擎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已经开始打腹稿了。   葛长征一路赶来,还没看到葛丽怎么样了,先看到了这夫妻两个勾肩搭背恩爱非常的背影,一口气直接松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在场,他就觉得葛丽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种想法毫无道理可言,但他真是这么想的。   可等他走到处置室一问,秦浩居然摇了摇头:“孩子一直没醒,可能有脑出血的症状,葛副旅长,你还是请个假,送她去大医院看看吧,我这边没有设备,?????无能为力。要是真的脑出血了……总之,你做最坏的打算吧。”   什么?   葛长征被这晴天霹雳震得直接跌坐在门槛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痛苦地扶着门框,转身看着安六合,他不确定她能不能救,但是他舅舅前几天过来,多少跟他透露过一点她的本事。   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她身上,毕竟他的探亲假用完了,就算他强行请假去了大医院,万一治不好也是白搭。   他不敢去抓她的衣摆,只好攥住了周中擎的衬衫下摆:“旅长,可以帮我求个情,让你媳妇给孩子看一看吗?”   周中擎看着他,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葛长征有今天,都是自找的。   当然,孩子是无辜的,所以他也不想看到孩子出事。   他盯着葛长征的手,不过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葛长征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把手松开了。   周中擎满意了,转身搂着他媳妇的肩膀:“老婆,你要是不舒服,咱就回去。”   他不劝,用意非常明显,要葛长征自己找安六合开口,而不是通过他来做中间人。   为什么?因为意义不一样。   他媳妇是正经的有身份的人,不是依附于他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藤蔓,既然葛长征想求助,那就该正经地去拜他媳妇的山头,而不是找他帮忙说情。   葛长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夫妻俩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他赶紧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安六合的腿:“安副,求你,看看孩子能救吗?”   这一声安副,是安六合目前一堆头衔里的最高级别,海岛行政副长官。   可见他还是拎得清的,知道眼前的女人不该被轻视。   他见安六合停下了脚步,赶紧再次恳求道:“不管怎么说,孩子都管你叫了几天的干妈,你就看在孩子真心喜欢你的份上……”   “我没说不帮,只是我不能在这里施救。你去把丽丽抱回大院吧,送到你家屋里。我今天不舒服走得慢,等会就到。你回去后准备好热水和毛巾,我有用。”安六合平静地看着这个失了形象的男人,要说同情,那是半点都没有。   她只同情无辜的孩子。   说完,她就抽出自己的腿,依偎在周中擎身上,往大院走去。   葛长征赶紧站了起来,冲进去把葛丽抱起来,一阵风似的回去了。   到了家里,他才发现华东筝正忙着清洗桌角和地上的血迹,而华念君,原本是在对门邹宁那边学习育儿经的,这会儿也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帮着她姐姐在处理现场。   葛长征把葛丽放下,随后便黑着脸出来了,一把夺走了这姐妹俩手里的毛巾和水盆,一人给了一个大嘴巴子。   打完还没解恨,又把盆里的脏水兜头盖脸地浇了华东筝一身,随后把她搡了出去:“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华东筝本来想骂人,可她看到张临渊过来了,只好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   不为别的,只为这个男人是拒绝过跟她妹妹复合的,区区一个营长,也太轻狂了点。   这种给脸不要脸的男人,她当然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爬在她妹妹头上撒野呢。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去井边打水清洗衣服上的脏污,眼神傲慢,充满了不屑。   看得张临渊一头雾水。   他转身招呼诸葛鸣等人进来:“葛副旅长好像在里头,你们都进来吧,我去找凳子。”   诸葛鸣应声而入,紧接着吕国豪也来了,岛上其他的有名有的军官也来了。   不一会就把院子里挤得没了下脚的地方。   安六合回来一看,懵了,她跟周中擎对视一眼,还没开口问问怎么回事,就听张临渊说道:“葛副旅长,原谅我擅自做主已经叫我手下去岗亭那边报警了。这事已经涉及到了故意伤害,要是你女儿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没法跟秦司令交代啊。只能先下手为强,让警察同志过来调查清楚。如果这事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一定主动跟秦司令请罪,如果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也请你不要姑息养奸,请你把凶手交出来,还大家一个安心。”   “就是嘛,要是岛东有安全隐患,以后谁敢把孩子留在家里?”吕国豪已经明白了张临渊的用意,他要把这件事的纠纷等级降下来。   毕竟,一个不长眼的营长去报警,想必广市司令是不会正儿八经地把他当个威胁的,级别太低了,不值当。   可要是报警的人是海岛最高戍守长官的妻子,那少不得要提高警惕,把这边当成了威胁。   所以,吕国豪没意见,诸葛鸣更是对张临渊急中生智的安排感到欣慰。   这个小张,指挥作战的本事没有,可对人心的把握,那还是有点水平的。   再加上周中擎跟他透露过张临渊的身世,诸葛鸣甚至怀疑这小子是想拿他那个司令老子当挡箭牌了。   于是他很是配合地说道,“可不是吗?要是只是普通的家庭纠纷还好,要是来了内奸来了敌特分子,故意伤害战斗英雄的子女,故意把祖国的花朵扼杀在摇篮里,那我们全岛的将士都难辞其咎啊。葛副旅长,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快出来说话吧。凶手是谁啊,跑了没有?” 第122章 抢男人?(一更)   葛长征没想到, 等着他的居然是这么一个骑虎难下的困局。   他要是不把华东筝供出来,他女儿不是白白挨了一顿打?   可他要是把华东筝供出来,必然会跟南边的势力结仇。   虽然问题可以得到彻底的解决, 可他却承担不起对应的代价。   他只能赌, 赌华东筝的婆家讲不讲理,运气好的话, 他可以借警察的手明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把华东筝赶走。   可万一呢, 万一对方不讲理呢?   要是搁以前,他还能仗着他舅舅的宠爱和维护,不计代价地任性一把, 可现在,他舅舅有了亲生儿子, 还会把他这个外甥当个宝贝吗?   显然不太可能了。   犹豫间, 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难以抉择。   张临渊见他这么优柔寡断, 可算是明白他为什么离了婚又再找, 却依然没办法把日子过好了。   当断不断的男人, 是女人最大的灾难。   张临渊决定敲醒他,他扯了扯诸葛鸣, 故意问道:“诸葛政委,我听说葛副旅长的前妻还没嫁人, 你说,她要是知道她的两个孩子被人这样欺负,会不会来闹啊?哎呀,得赶紧封锁消息啊, 不然岛西的人去县城运个货的功夫, 消息就扩散出去了。”   诸葛鸣知道他什么意思, 也故作震惊地说道:“哎呀呀,你不说我还真就百密一疏了,快快快,老吕你去安排一下。”   吕国豪觉得没必要啊,还一本正经地提议道:“安排什么啊?扩散了才好呢,这样老百姓都知道,是他广市司令的儿媳妇欺负了咱们南市司令外甥的孩子,算起来,是他们理亏啊。这叫发动群众的力量知道吧?”   对啊,是华东筝理亏啊,且不说孩子到底是懂事还是调皮,她一个做长辈的,把孩子揍得生死未卜,怎么着都是她的不对。   真要是扩散开来,就算是广市司令想报复这边,也得顶得住众人的怒火才行啊。   到时候要是孩子的亲妈再闹上一闹,那位司令不得赶紧上门装孙子赔礼道歉?   想到这里,葛长征终于做了决定,他看向井边背对着自己的华东筝,伸出了手指:“是她,我的大姨姐。正好大家都在,我想问问大姨姐,我家丽丽到底哪里冒犯了你,你要下这样的狠手?”   华东筝一听,赶紧抵赖:“你胡说什么?你都不在家,可别听别人挑唆!”   “我是不在家,可葛强不在家吗?你当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瞎了吗?”葛长征走过去,扯住了华东筝的手腕,“快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说你照顾我媳妇,可她这两天吃饭都在老吕家那边,你说你照顾孩子,可葛强葛丽都是自己做的饭洗的衣服。你来了这么些天,你到底做什么了?”   华东筝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她不断用力,想挣脱葛长征的钳制,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   她手腕都勒得通红了,还是受制于人。   只得骂道:“我做什么了你不知道吗?你忘了上次我妹妹都被你女儿推倒在地上见红了?我要是不盯着他们,说不定现在生死未卜的就是我妹妹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葛长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他折返屋里,把路峰送过来的病例找出来,狠狠摔在了华东筝脸上:“见红?要是手上擦破了皮就叫见红,那我也可以见红,在座的各位男同志都可以见红。”   华东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骂骂咧咧地拿着病例,一看,傻了。   路峰在病例里清楚地记录着所?????谓的“见红”其实是掌心在出血,问诊台上小腹的位置是干干净净的。   葛长征摸到的血,是华念君自己抹在腿上的。   至于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路峰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假设,但他说,他后来问过华念君了,华念君说是他表姐安六合治好了她,所以路峰认为,那晚华念君到底是真见红还是假见红,需要安六合进行进一步的佐证。   华东筝看着反复出现的安六合三个字,气得把那病例撕成了碎屑。   她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证词,绝不!   她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安六合,种种怀疑涌上心头,夹杂着这些天别人挑唆拱火引来的仇恨,华东筝现在就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安六合在搞鬼!   她走到安六合面前,质问道:“你肯定会说我妹妹是装的,对不对?”   “她确实是装的。”安六合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个疯女人,“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问她。要是她不承认,没关系,反正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没影响,等会警察来了,带走的也是你不是她。”   安六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把这姐妹俩给挑拨了一把。   华东筝震惊极了,她不信真的有人报警了,她更不信有人敢抓她!再说了,她为了她妹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真要是有警察来,她不信她妹妹会坐视不理。   她忽然笑了起来:“报警?笑话!这里可是部队大院儿,警察管得着吗?别说是你们没有证据,就算有,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   “呦,听你这话,是承认丽丽是被你打伤的了?不承认也没关系,小孩子皮薄肉嫩,你那一巴掌我在我家都听见了,孩子脸上能没有证据吗?葛副旅长,麻烦你把丽丽抱出来,看看她脸上的巴掌印子跟你这位好心的大姨姐对不对得上。”安六合坐下了,她不舒服,站久了难受。   当然,九州的药还是有点效果的,起码她现在没有那么酸胀憋闷了。   就是太阳太大了,晒得有点昏昏欲睡。   周中擎站在她旁边,手搭在她肩上,他到现在都没说话,不过是在纵观全局。   他这里还掌握了一个信息,一个可以证明华东筝“蓄意加害”的信息。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他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张银凤。   这姑娘对他一向仇视,都不会正眼瞧他,可昨天却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告诉他一个事情——张银凤从她哥哥那里过来的时候,听到他家大院门外有两个女人在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就是华东筝。   原本张银凤只知道这个女人护短,为了她妹妹有些不择手段,但是张银凤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竟然会那么狠毒。   当时华东筝攥着另外一个面生小媳妇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断埋怨着什么。   说到咬牙切齿的地方,华东筝嘴里蹦出来两句话——   “这两个拖油瓶死了才好呢,这样就没人跟我妹妹抢那66块钱了。”   “反正我活不了几年了,真要是能把他们两个带到地底下,我妹妹就可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   当时张银凤就吓了一跳,又不想被这两个女人发现自己,便绕道从校场那边走的。   半路遇到周中擎,稍加琢磨,便把这事告诉了他。   她虽然不想跟周中擎说话,可也不想看到无辜的小孩子枉送了性命,所以她提醒了周中擎一声,希望他好好盯着点那个华东筝,别让她真的对孩子下黑手。   等周中擎回来,却发现安六合气色不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斜靠在椅子上,虽然是在看着孩子,但其实眼神都没有聚焦,他便先去照顾他媳妇和孩子了。   原打算等他媳妇身体好点再告诉她的,没想到今天她的情况更严重了,这一忙又没顾上。   他低估了人心的险恶,原以为华东筝再怎么着也要顾忌一点,不至于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现实给他好好上了一课——只有他想不到的恶,没有别人做不出的恶。   现在葛长征把葛丽抱出来,给大家看了看她脸上的指头印子,那的确是肉手的巴掌印,在场的女人只有华东筝的手符合这个情况。   众人惊讶纷纷,唏嘘不已。   周中擎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淡淡地看向张临渊:“去把你家银凤叫过来吧,她可以证明,华东筝对葛丽是蓄意谋害。”   张临渊听着一愣,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他妹妹?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转身,叫白焰生去找张银凤过来。   张银凤来后知道了葛丽的情况,当即一五一十把自己听来的话说了。   她还提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跟华东筝谈心的女人,她不认识,但她提供了那个女人的特征:长得斯斯文文的,扎两条麻花辫,肩上抗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里面应该都是衣服。   女人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白色的衬衫,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裤子,脚上的胶鞋开了个口子,大脚趾都露出来了。   诸葛鸣一听:“你说的不会是我小姨子多芬吧?她昨天来拿大龙他们兄弟三个的旧衣服,回去给她儿子穿,这样省点是点。”   他又提了几个相貌特征,居然跟张银凤看到的都对上了。   诸葛鸣沉默了,他媳妇怎么没告诉他呢?是觉得这事不重要吗?   不过他媳妇好像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没顾上。   “多芬嫁到了连城,我尽量天黑之前回来。”他跟周中擎招呼了一声,随即转身出去了。   周中擎点点头,他并不打算饶了华东筝,这样一个坏心思的女人在大院里待着,总归是个祸害。   她今天想着弄死葛强葛丽不亏,还理直气壮说是为了她妹妹,那她明天就可以弄死他的老婆孩子,毕竟她妹妹对他贼心不死,她要是想让她妹妹称心如意,肯定要算计到他头上来。   所以,他很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他可不想跟一个活不长的破罐子破摔的女人比道德,比修养,比人品。   他不介意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这个女人。   总之,今天这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善了了,既然这样,不如让大家都看清楚,这位司令儿媳,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诸葛鸣本来都出去了,想想还是不放心,把刘冬妮叫出来问了问:“你知不知道多芬说了什么?不会是她撺掇的吧?”   “爸,小姨说她觉得东筝阿姨面相不善,所以想去套一套她的真心话。后来小姨又趁着东筝阿姨去了对门,跑回来把事情都说给我妈听了。”大龙围观到现在,终于开了口。   他扶着他妈,很有些着急,他妈妈也不舒服,吐了一天了。   刘冬妮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现在看来,是必须跟着蹚这趟浑水了。   她点了点头:“你也知道多芬是在妇联工作的,没少跟这些心思歹毒的女人打交道,她第一眼就觉得这女人不是个善茬,跟我说明了她的打算之后,她才出去套话的。”   “什么?她不是想跟你抢男人的吗?”一旁的华东筝惊呆了。   昨天那个女人跟她很是投缘,拉着她说了很多贬损刘冬妮的话,她真以为那个多芬是对诸葛鸣旧情未了,所以才会找机会过来看上一眼,她甚至用“要是没有刘冬妮和三个孩子就好了”来诱导自己说出弄死葛强葛丽的话。   她还天真地相信了那个多芬的说辞,说她跟刘冬妮是死对头,是情敌。   结果……   人家是姐妹?   看着也不像啊,这个刘冬妮又村又土,大大咧咧的像个傻大姐,而那个多芬则看着有水平多了,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温柔得不像话,看起来跟诸葛鸣更登对一些。   所以她才以为这两个女人真的不对付,没想到……   刘冬妮看着她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脑子里,除了抢男人还有别的吗?我妹妹说得没错,你有那么一个婆家,真是你高攀了,所以你的福气用尽了,你就要撒手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劝你临死前还是多做点善事,给你两个孩子积点德吧。不然的话——”   刘冬妮指了指昏睡不醒的葛丽:“将来你的女儿也会被人打成这样吧?做父母的不做人事,指不定就报应在子女身上了,你就造孽吧你。” 第123章 蜜枣的甜(二更)   刘冬妮和张银凤的指正, 坐实了华东筝对两个孩子属于“蓄意谋害”,而不是简单的冲突和争执。   这让华东筝彻底成为了众矢之的。   稚子何辜?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让年幼的生命付出代价?   没人理解这对姐妹花到底怎么想的, 也没人赞同她们的做法。   大家议论纷纷, 各执己见,有的觉得要严惩, 有的认为内部处理一下就好, 至于上升到两个军区的冲突,实在是没必要。   不过说来说去,没人任何人征求华东筝的意见, 好像她已经被定罪了一样。   大家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那一道道目光, 像是无形的荆条, 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身上, 叫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交头接耳间, 这个说赶紧去看看警察来了没有, 那个说要一起写联名信, 请求大区司令过来协调解决,早点把这个祸害送走。   不管是采取哪一种办法, 总之她在这个岛上一刻也待下去了。   她看着众人激愤的面庞,忽然深刻地意识到, 这座海岛上的将士们,竟然团结到了一个让她无力反抗的地步。   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睁睁看着诸葛鸣走了,只能把翻身的希望放在了她妹妹华念君身上。   她原以为自己为了妹妹这么费心费力, 妹妹起码也要维护一下自己, 可她妹妹在干什么?   居然瞧着情形不对, 抱着葛丽的脑袋在那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装无辜:“丽丽,丽丽你醒醒,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出去串门,你就不会出事了。丽丽你听话,你马上就要当姐姐了,你不能就这么抛下父母兄弟不管了啊,你快睁开眼看看妈,你看看妈妈啊。”   这一通哭诉,直接把华东筝听傻了。   她妹子到底在干什么?看似在自责,实际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用怀孕来装可怜,想提醒在场的其他人都不要牵连于她是吗?   真没看出来啊,她这妹子的聪明劲儿都用在自保上头了。   平时跟葛丽葛强吵架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嘴脸,现在挤出那几滴猫尿也不知道能骗得了谁。   更可气的是,这都半天了,她这妹子是一句争辩的话没替她说过,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替她想过。   好像她做的这一切跟她这个最大受益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   华东筝的一颗心,慢慢地从期待变成了失望,再从失望跌到冰冷的谷底。   尤其是警察过来的那一瞬间,华念君居然直接哭晕过去了,一看就是装的,可她架不住葛长征愿意信啊。   毕竟是他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只要给他留点体面,他怎么着不能跟她床头吵架床位和呢?   于是他把华念君抱去了屋里,关上门,只留下华东筝独自面对警察的到来。   葛强和张银凤都做了证人,刘冬妮的供词也是跟刚开始的分毫不差,现在就等她妹子多芬过来,等葛丽醒来。   警察敲响了房门,要进去勘察现场。   葛长征非常配合,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华东筝来了之后一直对他们的生活指手画脚,他女人是家里的老幺,没有主见,加上怀了孕更是上吐下泻,所以她对今天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彭飞点点头,去对门的邹宁那里确认了一下华念君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案件了解得差不多了,彭飞瞧着太阳也快下山了,决定先带华东筝回岛西的拘留所。   华东筝原本还维持着一份体面,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可等到彭飞挽着她的胳膊准备把她押走时,她来劲了。   她眼中带泪,怨恨地看着西边半掩的房门,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安六合说的那句“等会警察来了,带走的也是你不是她”。   是啊,带走的是她,她的妹妹早已经龟缩在男人的怀抱里,当了个纯洁无辜的小可怜。   而她,则是张牙舞爪的怪兽,狰狞可怕,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刻,华东筝彻底明白了华长征为什么连拍了三个电报阻止她来看妹妹了。   是的,正如大哥说的那样,不值得。   她这个妹妹,不值得她这么豁出去脸面,放下做人的底线和尊严,这么恶形恶状地去为她争取什么。   她根本不需要哥哥姐姐,她可以在男人面前及时示弱,利用自己最大的优势来获得庇护。   真好,她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哪怕她死了,想必妹妹也可以活得不错吧。   妹妹在电报里的哭诉,也许真的只是一种发泄,一个种宣泄,仅此而已。   她太高估了姐妹情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买卖是划不来的。   她猛地搡开了彭飞,眼中跳跃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呵斥道:“别碰我!我丈夫是广市军区第42军126师装甲旅的旅长吴国雄,请周旅长现在就给他拍电报,让他来接我回去!”   说着,她直接把葛丽抢到怀里抱着,不肯交给其他任何人。   周中擎见状,冲彭飞抬了抬手:“彭队等一下,我去联络看看。”   周中擎离开之前,特地把安六合扶着送到了屋里,随后招呼了一声九州:“照顾好你姐,我去去就回。”   说完,周中擎就招呼着别轲,一起往巡逻艇去了。   至于大院这里的一切,就交给吕国豪把控了。   周中擎刚跨上摩托,张临渊就追了出来:“旅长,等等我。”   周中擎应声回头,热到晃眼的阳光下,这位细皮嫩肉的张营长,第一次给了他一种可靠的感觉。   他勾了勾嘴角:“要给那个人拍电报?”   张临渊笑笑:“嗯,他想弥补我,只要我说是我报的警,他会尽量帮忙平息事态的,你不反对就好。你放心,我结婚了,我只是不想海岛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因为这里也是我的家园。”   周中擎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知道,张临渊把户口迁过来了,彻底放弃了老家的社会关系和家产。   也算是个有魄力的人了。   他点点头:“上来吧。”   摩托疾驰在海岸线上,迎着海风,留下蜿蜒的车印。   晚霞铺满天的时候,他们回来了。   周中擎看着一院子等候的将士们,把发言的机会留给了张临渊。   张临渊条理清晰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因为广市离得太远,正常拍电报要十个小时左右才到,所以我采用了迂回的战术。电报拍给了秦司令,由他帮忙,向广市军区致电说明情况。那边很快给了回复,吴国雄旅长将在三天后出发,约莫十天到半个月后抵达。这段时间,华东筝同志交由彭队长代为管理。虽然我方决定息事宁人,但鉴于华东筝同志的行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现,初步决定对其进行以下劝诫性处罚:在等待吴国雄同志的这段时间里,限制她每天的活动范围,从岛西的一号试验田,到一百零九号试验田中间,期间,请彭队长监督华东筝同志进行保质保量的生产劳动,否则,我方将追究华东筝同志的刑事责任。好了,我说完了,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   众人交头接耳,都觉得这个处罚已经狠狠地扇了华东筝一个耳光。   说是劝诫性处罚,其实就是拘留了,只是不留案底,维持场面上的体面而已。   至于吴国雄会不会受到牵连,以后的升迁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那谁也不好说。   总而言之,鉴于吴国雄的妻子有这么一段不光彩的经历,起码的军队内部通报和处罚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就看广市的司令是徇私舞弊,还是深明大义了。   这都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   众人意见一致后,齐齐看向了华东筝。   这个女人从三点多开始就自发转移到了阴凉的地方,这会儿却依旧蔫巴巴的,像是被暴晒过的茄子,失去了光泽。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终于站了起来,看了眼安六合家的方向,在等一个结果。   就在周中擎等人去拍电报的时候,安六合出来把葛丽要走了。   原本华东筝还想把葛丽强行留在身边自保,不想,安六合直接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把她扇懵了。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安六合把孩子抱走,带回屋里治疗去了。   九州冷笑着提醒了华东筝一句:“你脑子怎么这么不灵光呢?葛丽要是死了,你就完蛋了,你还不让我姐救人,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被你妹妹气糊涂了吧?还是你哥聪明,及时回头,没被你妹妹坑太惨。你啊,好好想想吧。”   华东筝这一想就是几个小时。   现在,她想明白了,葛丽确实不能死。   不然的话,不光是她完蛋了,她男人也完蛋了。   部队不同于普通的组织机构和单位,军官的家属也需要有良好的口碑和风评,不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葛丽千万要活过来啊!   可这都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连多芬都来了又走了,安六合到底行不行啊?   就在她急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九州推门出来了,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姐今天实在是虚弱得厉害,无能为力,只是帮忙阻止了淤血压迫孩子的脑神经,其他的,还是得靠脑科专家亲自会诊了。葛副旅长,我现在就给你开孩子的病危通知书,你找诸葛政委请假,赶紧把孩子送去大医院抢救吧。”   什么?   葛长征彻底傻眼了,他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只能先找在场的将士们凑一凑。   就在众人准备起身回去拿钱的时候,张临渊阻止了大家:“都别去了,我手里?????有钱。”   他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两千块。   葛长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握着张临渊的手,拍了拍张临渊的肩膀:“好兄弟,谢了!”   等葛长征带着葛丽连夜赶赴南市的大医院时,众人也都散了。   华东筝像个提线木偶,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嚣张和得意,虽然还是不让彭飞扭送自己,却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了彭飞身后,往岛西拘留所去了。   高高在上的旅长夫人,一朝沦为阶下囚,其实满讽刺的。   派出所目前都是男警察,彭飞为了方便一点,特地找了两个女同志过来帮忙。   一个给华东筝送饭,一个留在拘留所,近距离看着华东筝,免得她跟男警察同处一室,瓜田李下。   夜里躺在床上,安六合翻来覆去睡不着:“你说丽丽会不会有事?”   “别想了,你尽力了,身体虚弱也是没办法的事。”周中擎抱着她,很是安慰了一会。   安六合钻进他怀里,明明气温高得可怕,心中却一片寒凉。   人性的恶,她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之前在周中擎老家,听他说那些陈年往事,她只能靠想象来还原周中擎四面楚歌的境地,但那跟她自身的经历不符合,毕竟她父母□□爱了,哥哥姐姐也把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很难有具体的切身的感受,可是现在,她有了。   她很同情葛丽的遭遇,要是换了是她,遇到这些恶人该怎么办呢?   只能把自己武装起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如果当下的实力不允许,那就只能先隐藏锋芒,卧薪尝胆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周中擎遍布胡茬的下巴:“我总觉得我的身体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来例假的时候都能修为大减,那怀孕的时候估计也会受到影响的。要是到时候再有葛丽这样的突发情况,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办?”   “放心,我在。”大不了他休假,休大长假,天天盯着她和三个孩子,他宁可这辈子都只是小小的旅长,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母子几个出事。   安六合在他的宽慰下,终于不再悲观。   她想起别轲走之前说的什么喜事,好奇问了问。   周中擎笑了,低头啄了一口她的额头:“五嫂怀孕了,七星也怀孕了,对了,刘冬妮也怀了。明年这会儿估计要人仰马翻了。”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喜事啊。   安六合有些懊恼:“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当时忙着救葛丽,别轲没好意思打扰你。”等葛丽被葛长征带走了,安六合又红着眼睛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别轲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便没有跟她说那两桩喜事,只是把周中擎叫出去,叮嘱他抽空提醒一下安六合。   七星那边没有表示无所谓,毕竟是亲姐妹,可五嫂那边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自古以来姑嫂的相处就跟婆媳的相处一样充满了高深莫测的学问,虽然别轲不太擅长这些,但是礼多人不怪的古话总归是没错的。   周中擎也是这么想的,便打算等安六合情绪稳定一点了跟她商量看看,给五嫂送点什么。   这会儿正好问问。   安六合思考了一会儿,从五哥的上百封信件里归纳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五嫂喜欢花。   越是红艳硕大越是芬芳的越喜欢。   安六合知道该送什么了,她又往周中擎怀里贴了贴,抱着他的胳膊睡了:“牡丹,浓香牡丹,五嫂一定喜欢。”   这天晚上,张临渊也睡得很晚。   他给秦瀚写了一封信,内容很长,很长,很长。   前前后后加起来十几页纸。   写完困意全无便爬上了屋顶看星星。   他在信中把华东筝的所作所为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并附上了对应的日期和目击证人。   他还在信里提到,孩子宁可认安六合做干妈,也不认她的后妈。   他还提到,报警是他安排的,他已经在岛上落户了,他成家了,未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不能纵容这种女人带坏了岛上的风气,教坏小孩子。   他又在最后提到,谢谢秦瀚送他的两千块新婚贺礼,他把钱拿给葛长征去救葛丽了,跟秦瀚算是两清了。   要是秦瀚想要回这笔钱,记得去找他外甥葛长征。   总之,电报里说不清楚的,他全都在信里说了,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就等天一亮,让李兴邦开快艇送过去,免得秦瀚情报滞后,影响了判断。   他看着头顶璀璨的银河,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   见他迟迟不肯下来睡觉,沈芒种也爬了上来:“你干嘛呢?喂蚊子呢?”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张临渊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很是客气。   更让他刮目相看的是,他回来找沈芒种要那两千块的时候,这个女人居然毫不犹豫地把钱拿了出来。   连问都没问。   这要是换了是个算计心重的女人,早就把钱藏起来了。   可她没有。   她身上还是有优点的,难怪路峰说她像安六合。   确实是有点像,性格上起码有六分像吧。   但是,她毕竟不是安六合。   张临渊收回视线,继续看他的星辰和月海。   沈芒种没听他的,在他旁边坐下后,抱着膝盖也盯着天空发呆:“你说,秦司令到底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呢?你跟他是亲戚吗?”   “不是。”张临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脸上那层随和淡然的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坐直了身体,转身盯着沈芒种:“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察觉到他忽然冷下来的语气,沈芒种愣怔了片刻,随即笑笑:“好,不问。你慢慢看,我睡觉去了。”   等沈芒种走了,张临渊那浑身紧绷的状态才松弛了下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盯着女人掀开门帘进屋的身影,心情复杂。   他对她没有感情,这些天都是各睡各的。   他的内心世界有道门,闲人勿入。   他重新打量起这片天空,决定找个机会跟沈芒种好好谈谈。   他们是利用关系,不是婚姻关系,他希望她明白。   如果她看上了别人,他可以放手离婚,他已经落户了,婚姻关系保持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可以补偿她,只要他给得起。   第二天一早,沈芒种顶着黑眼圈去找安六合。   她有些苦恼,这场婚是她自己要结的,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她就是担心张临渊,他总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屋顶上待着,他不会是想不开要自杀吧?   她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安六合正端着九州熬好的药,一脸的抗拒。   等她看到周中擎走了过来准备抢她的药碗,她才赶紧别过身去,一口闷了。   刚把碗放下,嘴里就多了一颗蜜枣。   唔,好甜,来势汹汹的甜,很快就把那满嘴弥漫的苦涩给压了下去。   安六合感激不已,抱着周中擎的脖子就是一口,看得沈芒种目瞪口呆,赶紧转过身去,嘀咕道:“妈呀,周旅长好幸福啊。”   周中擎哈哈笑着,起身把药碗拿去井台上洗了。   洗完回来,发现沈芒种还在念叨张临渊:“他上次休假我就觉得他受到什么刺激了,没想到是他爸爸在外面欠了风流债,他爸妈整天斗死闹活的,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吧?姐,你说我怎么帮帮他才好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寻短见啊。”   周中擎一听乐了:“寻短见?他不会的,你想多了。”   安六合也是这么劝的,可沈芒种总是觉得这对夫妻太乐观了。   她举了几个例子:“家里藏了好几瓶酒,他还总把自己关在东房里不出来,他可能真的会想不开的。”   周中擎不笑了,正色道:“他不会的。他被毒蛇咬过,险死还生,他知道生命的宝贵。小沈,你别杞人忧天了,他其实是在修正自己的人生,在跌下悬崖之前勒住了脱缰的野马。你可能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没有我了解他,而我跟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寻短见的。你回去吧,有空琢磨他的事,不如多忙忙你的互助会。”   “唔,我可是听说,邹宁嫂子已经认得一百多个字了,你功不可没啊芒种。”安六合把枣核吐出来,扭头看着周中擎,直接张开了嘴巴,等投喂。   周中擎笑着又塞了她一颗蜜枣,她心满意足地挠了挠周中擎的手心:“快去忙军工厂那边的事吧,我再劝劝芒种。”   “嗯,我去了老婆,身体不舒服就少做点事,我给九州开工资了,这两天你尽管使唤他,别心疼。”周中擎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根本不在乎被沈芒种瞪着大眼睛围观。   等他走了,沈芒种过了好久耳根子才冷却下来,她是真没想到周旅长这么放得开。   他那几颗蜜枣,好像把安六合甜到快融化了,脸上全是缱绻情深的桃色。   她好奇道:“姐,周旅长居然这么黏糊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嗯?你想让谁黏糊你??????”安六合乐了,收拾着孩子们吃喝拉撒的东西,一一叮嘱给九州。   沈芒种低着头,盯着屋里来来去去的脚,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不用别人黏糊我,是我想黏糊张营长,虽然你们说他不会想不开,可我还是很担心。我想,要是我黏糊黏糊他,是不是他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第124章 舅舅带娃   安六合看得出来, 沈芒种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姑娘。   所以她才担心张临渊的安危,她不是听不进去周中擎的劝说,她只是想做个万无一失的打算。   可安六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沉思良久, 才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他最喜欢做什么吗?”   沈芒种被问住了,虽然她跟张临渊结婚了, 可她其实对这个男人陌生得很。   他有什么喜怒哀乐, 他喜好和厌恶的人或事是什么,他爸的风流债到底是哪个女人?他家里斗得鸡飞狗跳真的只是因为他爸爸有个私生子吗?   种种的种种,都让沈芒种一头雾水。   安六合见状, 提议道:“你不妨再观察观察,你现在是他最亲近的人, 机会多得是。等你观察出结果了, 你再投其所好, 我想, 这么一来, 你们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慢慢的,就会互相黏糊了, 你觉得呢?”   这个提议非常不错。   沈芒种认真点头:“好,我试试。对了姐, 我昨天听说天晴跟天朗打架了,是周旅长劝开的。”   “他俩居然打架了?”安六合很是意外,记忆中,这兄弟俩友爱得很, 没想到居然会有动手打架的这一天。   沈芒种同样不能理解:“我怀疑问题出在天晴身上, 因为天朗话少嘛, 也不爱跟人打交道,整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捣鼓机器和零件。而天晴就不一样了,他人缘可好了,岛上没出嫁的姑娘,少说有十来个对他有想法呢。上次有个叫小兰的姑娘跟他抛媚眼,还主动帮他擦汗,都被他躲开了。你说说他,到底想啥呢,小兰可是我们开荒队数得上号的美人了,他这都看不上?眼光也太高了。”   “缘分没到吧。”安六合并不想置喙那兄弟俩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很好奇,这哥俩到底是为了什么动的手。   她犹豫了片刻,叮嘱道:“回头你打听看看,他俩到底只是闹着玩的还是真的翻脸了。咱们岛上水稻种得晚,最近开始扬花了,稻子需求的水量会进一步增加,病虫害的防治也格外严峻,加上施肥什么的,地里的活会变得特别繁重,扬花期可是关键期,把握好了的话,生产标兵就有希望了,他俩可别这时候掉链子。他们要是不听劝,你就拿两把刀给他们,问问他们是不是要砍死对方才满意。”   “啊?万一真砍呢?”沈芒种没想到安六合会提出这么暴力的解决方法,她愣住了。   安六合却笃定地说道:“他们不会的,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沈芒种走后,安六合叹了口气,挎上放了月经带和卫生纸的小包,叮嘱了九州一声:“我去岛西了,小杰他们辛苦你了。”   “不辛苦,姐你去吧,等下个礼拜学校开学了就好了。”九州指的是岛上的育儿班和托儿班。   育儿班里是断奶之后到三岁之前的小娃娃,托儿班里是三岁到五岁的小娃娃,五岁开始就上幼儿园了,而这时候的幼儿园跟小学其实是没什么明确的区分的,很多学校的幼儿园教的跟小学一年级的内容一样,所以幼儿园上不上无所谓,也可以继续在托儿班多待一年,到了年纪直接上一年级。   总之,九月一号之后,孩子们的生活就要步入正轨了。   还剩几天,随便怎么都能凑合一下。   安六合刚走,华念君就起来了,因为葛丽生死未卜,所以她今天格外的低调隐忍,见着九州,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九医生。   因为九州在路峰那里挂名弄了个中医科室,所以岛西的人现在看到九州都喊九医生。   其实一开始人们是想喊安医生的,可是安家的兄弟姐妹太多了,安六合又会看诊把脉,为了明确到底喊的是哪个安医生,人们喊着喊着就成了九医生。   九州淡淡地扫了华念君一眼,发现她顶着一圈浓浓的黑眼圈,印堂也有些发黑,便问了一声:“你熬夜了吧?哭了一晚上?怀孕了还是别太情绪激动,不然孩子长不好,你自己也受罪。”   “……”华念君沉默了,安九州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秘密都没有了,她对这姐弟俩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去了。   葛强出来洗漱的时候,特地跑过来看了看小杰他们,经过别轲的提醒,他已经决定把安家的亲眷全都按着干妈的关系来喊了,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开口喊道:“小舅,你不是要看书熬药吗?小杰我可以帮着带一会。”   “行啊,你先吃了早饭再过来吧。”九州瞅了眼葛强,心说这孩子虽然瘦了点,可是气色不错,便随手抓着他的手腕搭了搭脉,唔脉象不错,是个生龙活虎的小男生。   医者父母心,看到病弱之人会本能地担忧,看到健康的躯壳也会由衷的高兴。   所以他的嘴角下意识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葛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笑,好奇道:“小舅舅,我的身体是不是很棒?”   “非常棒。”九州笑着撒手,他看着满脸好奇的孩子,忽然心血来潮,问道,“你想学中医吗?想学的话,等你中学毕业了要是没考上好学校,可以拜我为师跟我学学。”   “真的吗?”葛强乐了,兴奋地跑了回去,“小舅舅你等我,我吃完早饭就来看弟弟,你好好看书。”   九州看了眼葛强的背影,笑着翻向下一页。   过了一会,葛强果然领着小杰满院子撒欢去了,至于英招,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看他比看个小猫小狗还简单,而蕾蕾很快就被刘冬妮要了过去,说是要蹭蹭女儿气。   九州看着安静的屋子,再看看闹哄哄的院子,心说给六姐看孩子简直省心省力,两个最闹腾的都有别人负责了,倒显得他有点名不副实了,既然这样,那就认真看书吧。   姐夫这里这么多书,很多都是他没见过的,他可得好好啃一啃。   尤其是这本《针灸甲乙经》,看着看着,他忽然有个想法,决定等六姐回来给她针灸试试。   也许是经血影响了她丹田附近的血脉通行,所以修为才降低了,真要是这样,他或者可以成为六姐的福星。   中午的时候,邹宁领着她的孩子过来玩,院子里更吵了。   九州出来看了眼,发现邹宁钻进屋里去了,不知道跟华念君在说着什么。   他无意打探别人的私密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个华念君和华东筝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脑子,难道真的全都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吗?   会不会有谁挑拨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邹宁到底是拱火的还是灭火的?   他不知道。   但是他注意到一个点,邹宁最近气色不错,神采奕奕的走路都带着风。   六姐说是互助会的功劳,可九州并不这么觉得。   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关爱,怎么会仅仅因为认了几个字就看开了变爽朗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其他的因素?   比如……   比如她可以帮她丈夫扫清什么障碍,让她丈夫晋升一步,到时候她就是功臣,她丈夫必然对她改观,她那岌岌可危的婚姻也就有了一线生机。   而吕国豪最大的障碍是谁?   九州不知道,毕竟他不清楚部队这边的恩恩怨怨,但他知道,吕国豪原本是住在这边大院的,这边的朝向好,规格也是按照高级军官的规格来的,每一个朝向的屋子,都比其他大院多了两间。   而吕国豪搬去的对面,明显低了一个等级。   那么是谁的到来让吕国豪被迫搬去了对面?   是葛长征!这算不算障碍?   当然算。   可九州又觉得,只从住宅上着眼的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很多男人不是很在乎这个,他们更在乎的是事业。   那事业上葛长征是吕国豪的障碍吗?   他们两个,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官,定位根本就不冲突。   这么一来障碍一说便站不住脚了。   九州想到这里,院子里传来了邹宁笑呵呵的声音:“行了,你好好养着吧,我去看看小刘。”   说着邹宁就往刘冬妮那边去了。   毕竟刘冬妮也怀孕了,邹宁关心了华念君却不问候刘冬妮说不过去。   这么一看,好像邹宁已经不再受离婚风波的影响,成了个交际花一般的副政委夫人了。   可她这么热心,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睦邻友好吗?   九州越想越头疼,索性不想了。   他果然只揣测得明白自家姐姐的心思,对于其他的女人他真是一窍不通。   他?????的厨艺算不上多好,在厨房忙着做午饭的时候,周聪吭哧吭哧跑了过来,见他一手捧着个书一手抄着炒菜铲子,赶紧过来把铲子抢走:“我来我来,你烧锅吧。”   “嗯?你会做饭?”九州惊呆了,不会吧,周聪真的为了一口吃的逼自己学会了做饭?奇迹啊!   周聪气鼓鼓地看着他:“怎么?不行?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家老三踹了我几脚,我才懒得过来帮你做饭。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厨艺不好啊,刚学了几道菜,味道一般般。”   “哦,熟的就行。”九州对吃的没有什么追求,饿不死就行。   他喜欢吃的是书,精神食粮比什么都管用。   所以他很配合地去灶膛那边坐下了,一边添柴,一边在空气里比划着经络的走向,琢磨着下针的位置。   周聪时不时瞄他一眼,忽然有些不高兴:“你可真会偷懒,我家老三还说怕你一个看三个孩子忙不过来呢,结果你倒好,一个没看,只顾着看书了。”   “没办法,我姐姐姐夫人缘太好,大院里的邻居都抢着带他们的孩子呢。”九州没抬头,差点把袖子给燎了。   赶紧甩了甩手上的火星子,拉了拉风箱,继续比划。   周聪气得无话可说:“那我等会就去跟我家老三说,说你根本不用我帮忙,也不会忙到饿死。”   “行啊。”九州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张嘴敷衍着答应就是。   周聪无奈,赌气一般用力翻炒着锅里的菜,却越炒越觉得不对劲。   他忽然打断了九州:“哎,我说,你知不知道这口锅多久没有刮过锅灰了?我瞧着这火不够来劲儿啊。”   “哦,那我真不知道,要不你等会把锅起开看看?”九州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毕竟他的注意力都在书上。   不过周聪这么一说,他还真察觉到了不对。   但是哪有把菜炒到一半盛出来刮锅灰的道理,索性炒完再说吧。   今天做的是芋头炖大骨,需要大火烧开,所以对火力的要求很高,这就导致,这哥俩折腾了个把多小时,才把大骨炖烂了。   盛起来一看,果然锅灰厚得跟什么似的。   周聪虽然看着不学无术,但是铲锅灰还是在行的。   刚铲了一下子,就被院子里撒欢的小杰看到了,吭哧吭哧跑过来要帮忙。   周聪无奈,拿了吧小铁铲给他:“轻点哦。”   小杰信誓旦旦:“好!”   然后咔的一下,给锅铲了个大窟窿。   周聪的脸刷的一下黑了,吓得小杰丢了铲子躲到了九州身后:“小舅舅,大葱伯伯好可怕。”   “大……大葱伯伯?谁叫你这么喊我的?”周聪服了,这什么孩子,怎么胡乱给长辈起诨名呢?   小杰攥着九州的衣摆,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爸爸教的。”   好……好吧……   周聪沉默了,要是别人教的他还能抗议一下,老三教的嘛……老三不踹他就是好的了,他可没有胆子去反抗。   老三害我不浅啊!   大葱伯伯叹了口气,举着锅看了看漏光的地方:“等着,我去找天朗补一补再回来。你们不准偷吃啊,我辛辛苦苦做的。”   九州跟小杰同时点头,舅甥两个信誓旦旦:“放心吧。”   放心吧,等你一走就吃。   大葱伯伯并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扛着锅骑着车就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院子里安静得不像话。   他懵了,到了屋里一看,好家伙,那么一大锅芋头炖大骨,全给他吃完了,就留了两根没啃干净的骨头给他。   呜呜呜,周聪一边抓起大骨,啃着最后那点肉渣子,一边痛骂九州是个没良心的。   正伤心呢,眼前便多了一个碗,碗里飘着碧绿的葱花。   九州淡淡地看着他:“你再骂这碗也不给你了。”   “别别别,你当我放屁。”周聪没想到九州给他留了饭菜,顿时眼前一亮,他赶紧抱着碗不让九州端走。   刚吃了两口,发现九州又端了一碗爆炒田螺,一碗虾婆饼过来。   唔,好吃。   这么一算,他也不亏。   周聪边吃边问:“你用里面那口大锅做的?”   “嗯,那锅太大了,废柴,但是总比没有的好。”九州只能将就了一下,这里的土灶都是一大一小两口锅,外面的锅炒菜做饭,里面的锅一般用来烧水煮粥。   烧水量大管够,煮粥不怕外溢。   所以平时做饭炒菜一般不用里面的锅。   周聪越吃越香,尤其是那虾婆饼,他还是头一次吃,他好奇问了问做法,乐了:“原来是跟你姐学的啊,回头你也教教我呗。”   “没空。”九州说完就进屋看书去了,小杰跟英招都在午睡,蕾蕾还在刘冬妮那边。   盛夏的午后,时光悠闲而惬意。   人一惬意,就容易胡思乱想,九州在藤椅上躺下,把书盖在脸上,又在琢磨邹宁到底在东奔西走地做什么。   这一想,就睡着了。   后来还是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吵醒的。   九州赶紧把书收起来,跳下藤椅出去看了眼,这一看,九州愣住了。   这个女人长得好有书卷气啊。   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土布花衬衫,挎着一只军绿色的帆布包,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笑,安静温婉,简直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就是气色太差了,好像那种劳作不休的苦出身。   这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以至于九州愣怔了好半天才开口。   不过,第一次见面就说人家有病很不礼貌,所以九州没提这事,而是好奇地问了一声:“你找谁?”   “你好,我是李旦娃的养女,我听说她来岛上支援建设了,所以想过来看看她。带路的哨兵跟我说这里是岛上最高长官的住址,所以我过来问问,我母亲在哪间屋,我怎么没找着她呢?”李巾帼礼貌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对了,我叫李巾帼,巾帼英雄的巾帼。目前嫁在连城,刚刚收到消息我就赶来了。”   “你认错地方了,这里确实是岛东最高戍守长官的住址,但这位长官是个叫周中擎的旅长,并不是你母亲李旦娃。”九州知道她说的李旦娃是谁。   这是55年授勋时唯一的女将军,大名李贞。   但是,她并不是岛上的最高长官。   李巾帼很是意外,她回头看着院子外头,已经看不到带她过来的哨兵了,她很有些气馁:“那么请问,我母亲是住在这附近吗?”   “我不知道,这里是我姐姐姐夫的家。我可以带你去问问我姐夫,啊,对了,我姐夫就是我跟你说的周旅长。”九州瞧着小杰他们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去把周聪叫醒,叮嘱了一番,这才领着李巾帼往外走去。   “你从哪收到的消息?我只知道,目前负责军工厂建设的是个男同志,级别也不是很高,只是一个工兵团的团长,他这几天都跟我姐夫在东奔西走地选地方。”九州说着,在前面路口东转,往校场去了,“我也不知道我姐夫现在在哪里忙,总之,我先带你去找岛东上能说上话的人。”   李巾帼点点头,跟在九州身后,一路小跑。   她很健谈,九州问什么说什么。   两人交谈了一路,九州得到了这么几个信息:她是李贞战友的遗孤,从小都是李贞养大的,所以跟李贞姓。   她的养父叫甘泗淇,是她养母的第三任丈夫,养父母并没有亲生子女,但她还有很多的兄弟姐妹,都是这对夫妻收养的。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像她这样成家立业了,年纪小的还在上学。   九州不觉肃然起劲,收养战友的遗孤是件很值得尊敬的事情。   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到了前面校场,九州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   他喊了一声,张临渊好奇回头,一看来的是九州,赶紧丢下手下的兵跑了过来了。   他擦了把汗,打量了一眼九州身边的女人,随即看向九州:“什么事?”   “张营长,她说她是李贞少将的养女,来找李少将的,可是我没听说岛上有少将过来啊。”九州开门见山,说话的时候发现张临渊气色很差,望闻问切四个环节,第一环就能看出来张临渊身体出问题了。   他琢磨着,等晚上也帮张临渊把把脉吧,这会儿人多倒是不太合适。   张临渊恍然:“原来是这样,是有这么回事。”   这还是他从秦瀚的电报里得到的消息,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李少将应该还在路上,这位同志消息倒是挺快,请问是谁跟你说的?”   这很重要,因为这年头消息传递的速度不快,能赶在人到之前就知道的,起码有内部的渠道。   李巾帼倒是不介意张临渊这么问她,毕竟她的消息确实太灵通了,她翻开自己的挎包,找出一份电报:“我大哥在北京,他给我发的电报。”   张临渊接过电报看了看,是一个叫李忠华的军官发来的。   看来李巾帼的消息?????渠道合情合理也非常及时可靠,不过张临渊还是带着李巾帼去了趟孔庆详那边,做了个登记。   孔庆详见着李巾帼,笑着主动站起来抱了抱她:“是你啊小巾帼,都长这么大了!”   “孔叔叔,我早就听说你来了,但是婆家那边太忙走不开,我就没来岛上支援,你别生我气啊。”李巾帼眼睛红红的,见到亲生爹妈的老战友,那肯定是有些激动的。   孔庆详也噙着泪花,老男人也有柔情时,他热情地邀请李巾帼坐下:“好孩子,知道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怎么会生气呢。是这样的,你父亲那边走不开,只有你母亲一个人过来,临走时要交接一下手里的工作,所以耽误了两天。我估摸着,最迟明天也该到了。你不如就留在岛上等等吧,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先到我这边来。”   “好嘞孔叔叔,那就太谢谢你了。这是我的信息表,你收好,我就不走了,等我妈来了我跟她大干一场。”李巾帼笑着说道。   孔庆详很是看好她,叫她努力报效国家。   客套了一番,李巾帼这才出来了,张临渊带她去岛上转转。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李巾帼落在了后头,张临渊好奇,回头问了问,才知道她肚子疼。   张临渊赶紧扶着她,因为离安六合的实验室近,就把人送她那边去了。   安六合这两天修为受限,但是不影响她做基础的植物杂交,所以这一忙就忘了时间。   听到敲门声才想起自己忘换月经带了,赶紧应了一声:“稍等一下。”   她丢下手里的花花草草,躲到里面的屋里捯饬捯饬自己。   拿出九叶菩提里的替换衣服,连带着月经带什么的全都换了一套新的。   整理好仪容,她才亲自走过去开了门:“请进。”   张临渊没有进来,在外面等着,隔着门介绍了一下患者的名字。   安六合点点头,走到李巾帼身边,给她把了把脉,眉头紧蹙,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她撒开手,沉默地打量着李巾帼,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去里屋躺下,让她摁压一下内部的脏器。   片刻后,安六合直起身来:“你没好好坐月子吧?”   “……嗯。”李巾帼不以为然,农村女人都这样,生了孩子就下地干活了,不然抢工分抢不过别人家啊。   可安六合却不这么想。   她觉得李巾帼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转身拿起纸笔,唰唰唰写了一堆的病症给她看,每一条都能对上,她总结道:“你现在好好修养一下调理调理说不定还能补回来,可要是你继续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我估计你可能不到四十岁就要卧床不起了。”   “哪有这么娇气了,我们村的妇女都这样。”李巾帼笑笑,不准备修养调理。   她只想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尽的奋斗中去,每顿好好吃饭,每天好好干活,这就行了。   至于生老病死,谁不会遇到呢,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安六合拿她没办法,只好给她开了几副应急的药,让她去找九医生抓药。   “九医生?谁啊。”李巾帼好奇,原来面前这个女同志只管看病不管抓药的吗?   安六合叹了口气,道:“我弟弟,今天在大院那边,你让张营长带你去吧,他认得。”   “嗯,好,多谢了。”李巾帼说完就出去了,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病有多可怕。   她甚至觉得安六合可能在夸大其词,毕竟她这几天除了肚子疼,并没有别的不适。   张临渊见她出来后又不疼了,没说什么。   倒是听她质疑安六合的医术时,他立马回怼了一句:“你懂什么?她比神医都神,你以后就知道了。”   “神医?不,我相信科学,其实我这个肚子疼我看过了,也打过B超,看不出来什么毛病。我怀疑我可能只是累着了。”李巾帼对中医持怀疑态度,她看的都是西医。   既然这样,张临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把人带回大院,路上遇到了刚刚选完工厂地址回来的周中擎。   摩托从身后呼啸而过,张临渊喊了他一声:“旅长,有客人。”   周中擎刹车,停在了前面路口。   他回头看着张临渊,再看看他身侧站着的女人,两相对比之下,张临渊虽然气色不好,但起码皮肤白皙,像个大姑娘一样秀气,而李巾帼则面色发黄,眼泡浮肿,气色差多了。   周中擎耐心地等这两个人走近,张临渊主动介绍了一下两边的姓名和身份。   周中擎点点头:“原来是李少将的女儿,她老人家确实还没到。至于那个九医生,是我的妻弟,走吧,我带你过去。”   但他的摩托从来没有带过别的女人,所以他下来走路,把钥匙丢给了张临渊:“你开回去吧。”   “行。”张临渊还要忙全军大比武的事,便直接走了。   周中擎一路无话,他之所以亲自带李巾帼过去,不过是出于对唯一一位女将军的敬意,所以善待她的女儿。   但是,等到了大院那边,他才意识到,这位李巾帼似乎有点太巾帼了,只想着建设和生产,一点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他管不着这些事,只得提醒了九州一声:“尽力就好,病人自己讳疾忌医,谁也没有办法的。”   九州叹了口气,但他有个大胆的想法:“姐夫,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骂我。”   周中擎好奇,到了院子外面跟九州说了会悄悄话,这才知道,他想拿李巾帼练手,反正失败了也没有损失。   周中擎无所谓:“你是医生,你自己看着办,你只要不让她的身体更差就行。”   “这当然不会,我起码可以让她腹痛的频率降低,但要是她不肯配合我也没办法,到时候我就只能直接在我姐身上试了,你没意见吧?”九州也是没办法了,毕竟他之前没有接触过针灸。   至于岛西的其他妇女,他不是不想练手,但是有她姐姐这种情况的真不多。   不巧,这个李巾帼一身的毛病,其中一个就跟她姐姐症状类似。   周中擎沉默了片刻,道:“你问你姐吧,你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好嘞,姐夫你忙你的去吧,对了,我跟周聪做饭的时候把锅弄坏了,周聪送去天朗那里修了,还没修好呢,要不晚上我去把我那边的锅起一个送过来?”反正他跟八荒随便凑合吃点啥都行。   而且他们大多数时候更愿意去吃大锅饭,给钱就行,省心省力。   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四哥那边蹭饭。   周中擎没意见:“那行,回头我把修锅的钱给你。”   “不用了姐夫!”九州不想要钱,可周中擎没理会他,直接走了。   九州无奈,回到院子里看着蹲在井边喝凉水的李巾帼,吓得赶紧冲上去夺走了她的水舀子:“大姐你不能喝冷的啊,你知道这井水有多冰吗?”   “热死了,喝冰的才痛快。”李巾帼又把水舀子抢了回来,咕咚咕咚,牛饮一般。   九州看傻了,他忽然不想治这个病人了。   这么霍霍自己的身体,神仙难救啊。   可他毕竟是个医生,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了劝。   李巾帼根本不在意,丢了水舀子就去阴凉处坐下了。   翻开挎包,掏出她的毛线和织针,织毛衣去。   九州无奈,连劝也懒得再劝了,有这功夫不如多看点书。   下午三点左右,午睡的孩子们接连醒来,院子里又是一派喧嚣热闹。   李巾帼抬头看了眼,孩子们玩得真开心啊。   她笑了笑,收起毛线和织针,起身去问了问九州:“九医生,听说岛上有学校?知道怎么才能报名吗?”   “简单,家长双方只要有一个是来支援海岛建设的,学校就免费上,只收课本费。”九州忙着抄书呢,头都没抬。   李巾帼放心了,她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九州写的字,忽然好奇道:“你学这个有用吗?现在医学院都是西医,你这压根没有用武之地啊。”   “谁说的,要不你躺下,让我给你扎一针,我保证你这肚子三天之内一次都不会疼。”九州终于舍得看她一眼了。   要说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九州心里还有过一丝丝单纯的对异性的欣赏,可现在,他看这个女人就跟普通的患者没什么两样了。   还是个质疑中医的患者,最讨厌的一种患者。   不过,谁叫这个患者跟她姐有类似的症状呢?   他还是压着自己的性子,没有甩脸子,还哄她躺下,让自己扎针呢。   结果这个女人不领情不说,还嗤笑道:“你这人真逗,我这肚子本来就是有时疼有时不疼的,别说是三天,十来天不疼都是有过的,你扎不扎针有什么区别?行了,你姐开的药你也别给我抓了,我感觉你们姐弟俩就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真是奇了怪了,周旅长怎么说你是他的妻弟,难不成你还有个姐姐?希望你这个姐姐不?????是个中医骗子吧,不然周旅长娶个骗子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吗?”   这说的什么鬼话?   九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直接黑了。   他不客气地盯着这个女人,质问道:“你说谁骗子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姐指手画脚?我姐救过的人少说上百了,难不成都是骗来的?你这人真可笑,自己不信就觉得别人是骗子,那我还觉得你是骗子呢,堂堂少将的养女,这么非黑即白,连起码的尊重都不会,你母亲有你这么一个养女才要被人笑掉大牙呢!”   作者有话说:   名字错了,改一下,是甘泗淇不是张启龙 第125章 恶人先告状(一更)   李巾帼跟九州不欢而散, 她扛着她的挎包,气鼓鼓地走了。   安六合回来没见着这个女人,好奇问了一声, 九州可不服气了, 把李巾帼的谬论全都跟安六合学了一遍。   安六合无奈,安慰道:“目前西医大行其道, 是战争年代带来的结果, 毕竟中医在战场上也救不了几个人。不过日子久了百姓们会重新认识到中医的好处的。反正爸妈现在不缺钱花,你先好好钻研,一朝扬名, 替咱中医争口气。”   “姐你说得对,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九州被姐姐这么一说, 心里好受多了。   他瞅着周聪已经在生火做饭了, 再看孩子们在院子里撒欢得开心, 便拽着安六合进了里屋:“姐, 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的是要给她针灸的事, 安六合乐了:“你真会了?不过针灸的针跟普通的针不一样哦, 我送你一套吧。”   安六合并不精通针灸的学问,她在异世学的都是跟花草相关的, 循脉问诊都是顺手学的,之所以带着一套针灸的针, 那是因为一个医修的朋友飞升前送她的。   她珍藏着没有送人,现在正好给九州用用。   她把针囊拿出来,摊开后铺平在了床上:“一共九种针:大针、长针、毫针、锋针、圆针、镵针、鍉针、铍针、圆利针,我不是很懂, 给, 你慢慢研究吧。”   九州如获至宝, 看着针头各异的九种针,短暂的惊喜之后陷入了沉思。   给姐姐针灸用哪种呢?   他得再琢磨琢磨。   安六合不急,让他慢慢想,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回来之前我去了趟五嫂那边,两边都是滑脉,我估摸着,可能怀的是双胞胎,不过我暂时没告诉五哥,等你抽空了也去看看,要是你的看法跟我一致,咱再跟五哥说。”   “呦,那我还真没注意,我就搭了搭她右手的脉,那我等会回去就去找五嫂。”九州乐了,双胞胎好啊,五哥五嫂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九州说着又捉住了安六合的手腕,片刻后说道:“今天不那么酸胀了吧,我给你把药熬好了,快来喝了。”   安六合是真不想喝,可那短暂的苦涩可以换取身体的一点点舒适,也算值得,所以这一次,没等周中擎回来,她就咬咬牙喝了。   葛强倒是懂事,知道她怕苦,赶紧拽着小杰回来了,让小杰去给她拿糖。   等安六合脖子一仰把一海碗的药给干了,刚低下头来,唇边就多了一颗糖。   小杰亲手剥的,比什么都甜。   她笑着搓了搓小杰的脑袋瓜,又看了眼一脸欣慰的葛强,道:“小强今天就在这边吃吧,咱们等会你干爹,你先看会书。”   “好。”葛强跑回去把书拿过来,坐在九州旁边,就着一盏煤油灯,安静地学习。   周中擎今天回来得特别晚,都到晚上七点半了还没见人。   安六合站了起来,叫周聪出去看看。   周聪都快饿死了,盯着一桌子好吃的却下不了筷子,比谁都着急,赶紧跨上车出去了。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摩托的轰鸣声,还以为周中擎回来了,结果他停下一看,来的居然是张临渊。   周聪纳闷了:“我三弟呢?”   “旅长接待李少将去了,叫我过来知会一声,你们先吃,不用等他了,他晚点再回来。”张临渊还是抽空才跑过来的。   这李少将不是来参观的,也不是来游玩的,而是作为军工厂的一把手,被上头直接指派过来的。   她可是总政治部的人,虽然只是个顾问,但是考虑到她开国唯一女将军的身份,可见上头对军工厂是高度重视的。   周中擎自然要亲自去接待,这一接待,就耽误了回来吃饭的时间。   安六合得到消息,便叫孩子们跟周聪九州先吃了。   “那你呢姐?”九州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毕竟她最近虚弱得很,再不好好吃饭的话,万一倒下了怎么办。   安六合不饿,摆了摆手:“我等你姐夫回来,你们快吃吧。”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此时的码头上人头攒动,都是被临时叫过来接待少将的。   这事不怪周中擎他们没有准备,因为上头只说了“近日抵达”,没说具体哪天。   按着寻常货船的航速,怎么着也得到明天,可他们不知道李贞坐的是跃进号,这船劲儿大,速度快,船上还携带了大量的物资和用品。   当这艘巨无霸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岛上才收到了消息,说是李贞少将特地不让首都那边说出具体的时间,就是为了来了个突击检查,看看岛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突击,才发现全岛秩序井然,分工明确。   老远就看到岛上炊烟袅袅,巡逻艇在周围小心地戒备着。   李贞下得船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百姓和将士们,忽然好奇:“哪个是安六合同志?”   周中擎上前一步,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我媳妇不知道您来,正常下工回家了,鉴于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就没叫人接她过来。”   “原来是这样。”李贞点点头,不苟言笑的脸上,是饱经风霜的肃然。   她跟苏继善握了握手,又跟孔庆详等人一一照了面,随即决定先去岛西看看,毕竟厂址都选好了,她不能一点数没有。   至于什么接风宴她都不准操办,还指责周中擎这叫铺张浪费。   周中擎笑笑,没说什么。   一行人去了岛西圈下来的军工厂厂址,又在附近的试验田和普通水稻田全都转了转,这才往岛东走去。   诸葛鸣被留在码头那里负责卸货和清点登记存放,别轲被诸葛鸣留下一起帮忙。   最后陪着周中擎回到岛东招待李贞的,是吕国豪、张临渊等人。   刚到岛东哨卡,就听远处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一个女人大声呼喊道:“妈,妈我是巾帼啊,你等等我呀。”   李贞回头,并没有因为见到女儿而露出笑颜,月光下这对母女客气得仿佛是教导主任和学生一般。   李贞看着扶着膝盖大喘气的李巾帼,只说了一句话:“慢点跑,我走得不快。”   李巾帼抬头笑了笑:“妈,你可算是来了,我想死你了。来,我扶着你。”   结果她还没直起腰来,就痛苦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额头冷汗直下,嗓子里不受控制地哼唧了起来。   李贞叹了口气,本打算亲自扶她起来,不想吕国豪赶紧过来托着她:“李少将,我来吧。”   李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就这么踏着月色往军部招待所去了。   半路遇上准备回岛西的九州,九州不认识李贞,但认识李巾帼啊,他乐了:“呦,大姐你肚子疼了啊,我怎么跟你说来着,你还不信,既然你这瞧不起中医,希望你这辈子都别找中医给你看。”   说着九州跟周中擎招呼了一声:“姐夫,我姐好多了,但我刚拿到针灸的针,还不知道用哪一种,你今晚再给她热敷一下肚子,我明天再来给她针灸。”   “九州,这是李贞李少将。”周中擎点点头,客气地介绍了一下。   九州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得罪人了,他赶紧给李贞行了个军礼:“少将好!我不是故意笑话你女儿的,是她先骂我跟我姐是骗子,所以我才反击的,我跟我姐好心给她看诊开药,她半句不提诊金的事不说,还出言不逊,实在是太气人了,希望少将您明察秋毫,不要迁怒我姐姐。”   周中擎没想到还有这出呢,他转身打量着这个李巾帼,面若寒霜:“这位大姐既然觉得我的家人都是骗子,想必以后也不需要找他们帮忙了,但愿西医可以治好你的腹痛,免得李少将牵挂吧。”   说着,他往道旁让了让,恭敬地展开手臂:“少将您请。”   李贞沉默地打量着九州,再仔细看了看她养女的气色,随即重重叹了口气:“你们私底下的冲突我不管,我只管我的军工厂。走吧。”   这是明确表示不插手她女儿惹出来的麻烦了。   九州松了口气,虽然他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可那李巾帼不是更可恶吗?   他问心无愧。   不一会,张临渊从招待所追了出来,他转述了一下周中擎的话:“你姐夫跟你说不要怕,这事是?????他们不占理,还夸你维护你姐是对的,要是他在,直接就把那李巾帼轰出院门了。”   “嘿,我知道我姐夫护着我姐。”九州笑笑,正好他打算给张临渊号个脉,便扯着他的手腕沉默地感知了片刻。   不一会,九州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他盯着张临渊,斟酌再三才开口:“你……你学过《念奴娇·赤壁怀古》吗?”   张临渊一愣,默默回忆了一下原文内容,随即红着脸别过头去:“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你还要去招待所那边吗?”九州服了,这人真是,把自己身体当儿戏呢。   张临渊摇摇头:“我级别低,不重要,去不去无所谓。”   “那你跟我去岛西,我给你熬药。哎呀,你跟我五哥还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弱症,体虚多病没办法,你这……你这属于自己作践自己知道吗?你还喝酒是不是?哎不对,我摸着你的脉怎么不像是……”九州再次捉住了他的手腕,闭目沉思。   良久,他困惑地看着张临渊:“你没圆房啊?”   张临渊张了张嘴,无话可说,直接把手抽回来,不理九州了。   九州赶紧拽着他:“你要是跟那个李巾帼一样讳疾忌医,回头你想圆也圆不了了。你赶紧的,跟我去岛西,正好我要给我五哥试一味药,你给我当小白鼠去。”   “喂,你不是吧?就算你真这么想的,就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吗?”张临渊气死了,他长得白净,所以就成小白鼠了是吗?   真气人。   九州一脸的赞许:“对啊,我说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不是我吹,现在岛上能看男科的就我一个,你要是找路峰,保不齐给你彻底治废了。”   张临渊被堵得无话可说,黑着脸跟了上去:“废不废的也没区别,我跟沈芒种本来就是假结婚的。”   “我管你真的假的,反正有赚钱的机会我就要抓住,我跟你说啊,要给钱的,不便宜哦,你可别想耍赖。”九州才不肯放弃到手的肥猪,跟赶羊入圈似的,把张临渊撵岛西去了。 第126章 他也要离婚(二更)   周中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安六合早就困了, 把藤椅摆在堂屋门口的走廊下,旁边点上球序香蒲驱赶蚊虫,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农历七月十二的月色温馨皎洁, 柔和的光芒倾泄下来, 犹如给院子里的女人披上了一层隐隐绰绰的细纱,衬得她那浅浅睡去的容颜格外的温婉安宁。   吱呀一声, 木门转动着吵醒了墙外树下的狸花猫, 也惊动了走廊下的女人。   她猛地坐了起来,迷蒙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眉眼周正, 一身正气,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 而是她等待了一晚上的夜归人。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这么松了下来。   安六合重新倒回藤椅上, 困意再度袭来, 她强撑着不让眼皮合上, 等他走近了才小声说道:“我怕饭菜馊了, 都吊在了井里, 你拎上来热一热再吃。”   “吃过了。”周中擎其实没吃,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随口扯了个善意的谎言。   安六合本来打算睡了,闻言又坐了起来, 伸手环着他的腰,微微用力摁了摁他的小腹:“骗人,赶紧去吃,我等你。”   好吧, 瞒不过她。   周中擎笑着去把饭菜提上来, 去厨房热热, 再端到堂屋喊她一起吃。   安六合确实也没吃,但她不想动弹,便张开双臂,撒了个娇:“你抱我过去。”   “好。”周中擎眼中荡漾着蜜糖般的笑意,走过来把她抱到凳子上,再把筷子递给她。   她却摇了摇头:“你喂我。”   “好。”周中擎笑得更灿烂了,这就是他一天没怎么见着的小媳妇,想他了。   他又何尝不是呢?比隔了三秋还想。   于是他一口喂老婆,一口喂自己。   一顿饭吃出了双倍的忙碌,却甘之如饴。   收拾完躺在床上,周中擎问了问那个李巾帼的事,安六合跟自己男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详细地聊了下那个女人的症状,断言道:“我跟九州都是一个想法,她最多撑不到四十,肯定就躺下起不来了。可她不听,不听就算了,还说我们姐弟俩是骗子。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便她去吧。对了,那个李少将怎么样?好相处吗?”   “不爱说话,不苟言笑,是个比较严肃古板的老革命。不过这种老阿姨其实挺好相处的,一是一,二是二,她明确表示了不会干涉李巾帼跟九州的恩怨,你就别操心了。”周中擎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上头能派这位少将过来,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一是要有过硬的履历,二是要有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第三就是为人处世,要刚正不阿,不受外面的纷扰所动,缺一不可。   不然这么关键的机构,要是领头羊是个沉不住气的冲动之人,不得带着一厂子的人倒霉吗?   这么一来,安六合确实就放心了。   最怕那种护短护到是非不分的家长,看来这位李少将还可以。   周中擎想起码头上的事,提醒安六合道:“这位李少将没下船的时候就问你了,我说你不舒服,明天你要是好点了,就去拜访一下吧,毕竟是老前辈,咱们做晚辈的要主动点。”   “嗯,她是在招待所那边吗?”安六合也是这么打算的。   今天情况特殊,一是李少将来得突然,二是她身体真的不舒服,家里也没人看着孩子了,走不开。   但是明天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去主动拜访一下的。   说难听点,人家好歹是个少将,就算不干涉岛东的军务,不会压在她男人头上,可军衔摆在那里,她怎么着也不能无视人家。   再说了,军工厂的厂址在岛西,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少不得要打交道,还是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比较好。   小两口又聊了聊七星和五嫂怀孕的事,周中擎还没顾上去看望她们,闻言琢磨了一下明天的安排,道:“这样吧,明天把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叫过来吃顿饭,我再把李少将和苏继善喊过来,就当是给她接风了,虽然她说不准大操大办,但是吃顿家宴总是可以的吧。你觉得呢?”   “也好,那你别忘了那个李巾帼,我跟九州虽然不待见她,但面场上还是要敷衍一下,不然李少将这边不好看。”安六合是有大局观的,讨厌一个人并不等于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中国社会更是讲究乡土人情。   所以该走的形式还是走一下,她跟那个女人少说话就是了。   夫妻俩商量妥当,第二天便忙碌了起来。   因为两人都有事要做,所以便把采买菜蔬和准备的工作拜托给了周聪,周聪一个人忙不过来,去岛西把谷雨和霜降叫了过来。   这姐妹俩来了岛上之后,一直形影不离,忙着干活攒工分换房子,这个月刚有了住所,所以对于周中擎带她们来岛上的事情那是非常感念于心的。   听说他这边要办家宴,谷雨和霜降自然不会推脱,两人请了假,早早地就过来了。   顺便帮忙看着三个孩子。   九州也在,他姐的身体就靠他调理了,他当然特别上心。   今天又跟往常一样,给姐姐熬药的时候,另起炉灶,再给五哥煎个药,不过今天还多了一个人的,那就是张临渊的。   谷雨好奇过来看了眼:“九医生,你怎么要熬这么多药啊?都是我嫂子的吗?”   “不是,我姐的是最小的那个瓦罐。”九州指了指已经端开的那罐药,叮嘱道,“等会你们洗菜切菜的时候小心点,我姐的药最难熬,也相当名贵,要是打翻了我可是要找你们赔的。”   “九医生,那我把它端到橱子上吧。”谷雨倒是好心,厨房里人来人往,万一碰到就不好了。   九州一想也行,便答应了。   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   事情是这样的,邹宁最近忙着到处交际,今天看到这边忙忙碌碌的,便好奇进来看了眼。   这一看,就被华念君扯到屋里说话去了。   当妈的不在,她的三个孩子就跟院子里的孩子们疯玩起来,玩着玩着,她的大儿子吕冲提议大家玩捉迷藏。   第一轮吕冲倒是躲去了院门后面,并没有制造出什么混乱,第二轮的时候,吕冲琢磨着不能再被轻易找出来了,便往厨房这边摸索过来。   趁着没人钻到了厨房里。   此时的九州在堂屋那边看书顺便投喂英招,谷雨在井上拆龙虾的虾线,周聪在劈柴,霜降在做卤料,压根没人注意到他进去了。   而他胆子也不小,瞧着橱子尺寸挺大,便躲了进去。   等他妹妹吕冰找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从橱子里跳了出来,吓得吕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吕冲急了,没注意到因为自己的动作,害得橱?????子上面的瓦罐已经摇摇欲坠了,等他摔上橱子门准备去哄妹妹的时候,那瓦罐直接倾倒了下来,咣当一声,连带着里面的汤药,全都招呼在了吕冲的头上。   幸亏这会儿汤药已经凉了,吕冲只是额头上擦破了点皮,并没有大碍,不然的话,起码要给他烫个毁容出来。   九州听到动静冲进来一看,脸都黑了。   周聪也吓得不轻,过来一看才发现人没大碍,是九州给安六合熬的药全都白瞎了。   周聪知道里面都是名贵药材,花了不少钱呢。   不等九州发怒,他赶紧扯着吕冲去找邹宁:“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邹宁一脸的后怕,更是愤怒和不解,她质问道:“你把我儿子弄破相了还来指责我?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你搞搞清楚好吧,这是我三弟的家,这是他们的大院儿,你儿子女儿不打招呼在他家厨房闯了祸,你还想推卸责任?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当的?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跟你一样整天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根,那还带什么孩子,全都完蛋算了!”周聪骂人那可真不是盖的,骂完把手一伸,“赔钱,这罐子药,光是藏红花就不少钱了,你可别想耍赖!”   说着,周聪喊九州过来:“九州,这药多少钱,你算一下,要是这位嫂子不肯赔,我就拿着价目表去找吕副政委,我就不信了,他们吕家没有讲理的人!”   邹宁简直要气死了,明明她儿子受了伤,结果呢,这周聪一句关心的话没有,还要问她要钱。   她脖子一挺,问就是一句话:“没钱!”   既然没钱,周聪就不废话了,直接扯着他儿子,闹去了校场那边。   看门的一看来的是周聪,自然放行,放行后又有点头疼,因为周聪嗓门儿太大了,导致校场上一群人都围观了起来。   而吕国豪离得远,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等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大半个校场上的人都知道了。   “吕副政委,你儿子把九医生熬给安副的药给洒光了,周聪找你赔钱呢,我看了下价目表,嘶,总之,你要是没钱,我借你点。”同僚好心地过来通知了吕国豪。   吕国豪黑着脸赶过去一看,他儿子确实破相了,但那瓦罐是土窑烧的,不是很尖锐,所以只是刮破了一层表皮而已,他再看那价目表,只觉得窒息:“藏红花这么贵?一两就要八十了?”   “你以为呢?”周聪要气死了,九州告诉过他,这药是调理安六合身体,帮她备孕的。   换言之,他三弟能不能有后全靠这些药了,结果这个吕国豪居然养了那么几个没规矩的混世魔王,他可不得找吕国豪赔偿损失吗?   吕国豪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得硬着头皮,道:“行,我赔。”   那药不光有藏红花,还有其他几味名贵的药材,且都是特级的,最便宜的一两三十六块。   而那一瓦罐的用量都是有记载的,算下来一罐药得五十多块钱。   再加上煎药的瓦罐是九州特别定制的土窑瓦罐,四舍五入,要他赔六十块钱。   吕国豪身上只有十来块,可周聪说现在就要。   不得已,他只好这个借点那个凑点,把零零碎碎的钱凑起来,交给了周聪。   吕冲不服气,辩解道:“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周叔叔,我哪知道你在橱子上放了药啊。”   周聪没想到这小子还嘴硬,正打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就看到吕国豪一把将吕冲薅到怀里,就着校场旁边的大石墩子坐下,扒开裤子,直接啪啪啪开打。   杀猪一样的鬼叫声中,周聪心满意足:“吕副政委,你要是记恨我也没关系,自己不好好教育孩子,只能我们帮你教一教了,将来孩子才不至于误入歧途嘛。对了,忘了问你一句,你那个老婆怎么回事,整天往我三弟家大院那边跑,跑了就钻屋里跟华念君嘀嘀咕咕的,她俩不会是在琢磨什么坏点子对付我三弟妹吧?要我说,我三弟妹可是正经的岛西二把手,不是她们该算计的人,你可得敲打敲打你老婆,免得到时候给你捅出篓子来就不好了。”   周聪把话全都说在了明面上,吕国豪就算是想记恨他也得藏着掖着,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强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的:“知道了,多谢提醒。”   等周聪走了,吕国豪立马拎着吕冲去校场外问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邹宁最近确实跟华念君来往频繁。   吕国豪沉默了许久,临时改变了训练计划。   他把张临渊叫过来帮忙看着点他选来的人,随即领着吕冲回去了。   因为在这边大院吃了瘪,邹宁待不下去了,便带着华念君去了对门大院里聊天。   华念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嫂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姐连饭都吃不上?”   邹宁认真地点头:“她们是这么跟我说的,哎,要不你去求个情吧,你姐也是为了你好,总不能就这么把她饿死吧?”   “我找谁求情啊?”华念君像个没头苍蝇,除了在男人面前示弱,她似乎没了别的本事。   邹宁提醒道:“还能是谁啊,安六合呗,她本事那样大,居然治不好葛丽?明摆着就是要用葛丽的性命来拿捏你姐姐呢。你去求她,给她认个错道个歉,说不定她就消气了,到时候你姐就可以吃上一口热饭了。你也不用整天羞愧难安睡不着觉了。”   “那好吧,等晚上她回来了我去求她。”华念君很容易就被说服了,刚准备起身离开,就看到吕国豪的脸出现在了窗口。   她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被吕国豪那吃人一样的目光吓得脚下生根了似的,动都不敢动了。   邹宁则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才去给吕国豪开了门。   门刚打开,她就挨了吕国豪一个大嘴巴子,整个人原地旋转了一圈半,才踉跄着扑倒在了后面的华念君身上。   华念君扶着她,很有些惶恐地看着吕国豪:“老吕,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家的事不用你管!”吕国豪已经出离了愤怒,回来的路上他还想着,要是周聪撒谎的话,他就找周中擎告状,钱能不能要回来他就不想了,但是他不能容忍周聪那么污蔑他的女人。   他们是夫妻,他女人撺掇人家做坏事就等于他撺掇的,没区别的。   所以他必须还自己一个清白。   他本以为是周聪故意气他的,没想到他女人居然真的是个不安分的蠢东西。   气得他打了一巴掌不够,还想再打。   吕冲赶紧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爸,爸你干嘛打我妈啊,是我闯的祸,你打我好了!”   吕国豪直接掰开吕冲的手,把这小子提溜到门外扔了出去,随即关上门,回到屋里,又想动手,不想邹宁直接嚎啕大哭起来,他烦的不行,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华念君,转身一把卡主了她的下巴:“我警告你,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别打着我女人的旗号,听到了没有!”   华念君吓得花容失色,眼中噙着泪花,不住地点头。   吕国豪这才把她也撵出去了。   再次关上门,吕国豪坐在床边点燃了香烟。   他愁闷,他苦闷。   当初安六合的质问,让他有过短暂的良心发现。   可那毕竟不是长久的,他很快还是被邹宁的无知和愚昧折磨得动了离婚的念头。   再后来,又对别的小媳妇动了邪念,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到底是闹得风风雨雨的,他这才消停了一阵子。   可现在,他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再度动起了离婚的念头。   他受不了了。   强扭下去只会是一场灾难,她今天可以连累他被人索赔六十块,明天就能连累他被人索赔六百块,后天说不定就一起下地狱了。   他不忍了,他受够了。   他猛地站起来,徒手掐灭了最后一根烟。   他不烫吗?   烫的,十指连心,他烫得整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也正是这种切肤之痛,让他彻底的下定了决心。   他沉默地转身,去里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签字吧,申请我也写好了,现在就是孩子的问题,你想好,你要是不肯把孩子给我,那离婚之后每个月我就留三十块钱的津贴图个温饱,其他的都给你们母子。你要是把孩子给我,那我每个月津贴给你六十,剩下的我们父子四个开销。我们别再相互折磨了,离了,你好我也好。”   “你做梦!我不可能离的!绝对不可能!你要是敢把申请送上去,我就去找秦司令哭,找赵政委哭!不信走着瞧!”邹宁炸了。   面目狰狞,再也不复这几天的春风得意。   吕国豪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去吧,这婚我是离定了。对了,你弟弟在老家犯事了,我没告诉你是看在了孩子的份上。既?????然你油盐不进不肯离婚,那你弟弟的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去摆平吧。”   “什么?”邹宁懵了,直到吕国豪甩出一封信在她面前。   她吃力地读了一遍,因为认的字有限,所以读得云里雾里。   吕国豪开门,把吕冲叫了进来:“给你妈念一下信。”   吕冲接过信,把他舅舅怎么欺男霸女的事情讲了讲,信中最后提到,对方愿意私了,但是要赔偿三百块钱,求姐姐姐夫救济一下。   邹宁踉跄着跌坐在凳子上,她捧着信,泣不成声:“吕国豪你个没良心的,我挑唆她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吗?只要她彻底把安六合得罪完了,安六合就会把她赶出来,等她被赶出来,咱们就可以搬回去了。等咱们搬回去了,我借着互助会的由头多多接近她,给你说好话,怎么着不能帮你拉拢拉拢一下周旅长的关系啊。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   “你的一片苦心?我要你谋划什么?啊?你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你能谋划什么?邹宁啊邹宁,要我怎么说你才肯听呢?这里是部队大院,不是你们村!不是你们那山沟沟里!勾心斗角到最后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没跟你说过吗?你不听啊!算我求你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说了,你要孩子我给你,我只留三十块钱,你不用担心我给孩子找后妈,谁跟我啊?一个月就三十块,能干什么?不过是让我饿不死罢了。你慢慢考虑吧,这日子我没法过了。”吕国豪说完就出去了。   这事闹的,他赔了钱不说,还得去找周中擎赔礼道歉。   为啥?因为全岛的人都知道周中擎把安六合当个宝贝,他儿子弄翻了周中擎宝贝媳妇的药,周中擎不得跟他算账?   吕国豪不想得罪周中擎,也没有心思跟周中擎一较高下,原因很简单,他这个人毛病虽然多,但他有自知之明,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他比不过周中擎,安静做绿叶当个陪衬挺好。   周中擎刚从岛西回来,就看到吕国豪哭丧着脸等在了大院门口。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怎么了这是?谁欠你钱了?”   提到钱吕国豪就想哭。   他把前因后果说了说,把自己怎么处理的也说了。   周中擎听罢,沉默了许久,抬头的时候,一轮耀眼的骄阳从乌云下面挣脱出来,照在了吕国豪垂头丧气的脸上。   周中擎拍了拍他的肩膀:“钱的事我做不了主,毕竟那药都是我小舅子自己掏钱买的。至于你离婚的事……我会跟诸葛鸣说的,起码岛上不会卡你的,等申请送到南市那边,就看秦司令和赵政委怎么处理了。不过你可以去求张临渊帮个忙。”   吕国豪猛地抬头,他是个聪明人,瞬间领悟到了什么。   视线交汇,周中擎笑着点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晚上的家宴特别热闹。   安六合白天的时候去军工厂选址的地方拜见了李少将。   这位老阿姨精神特别好,干劲也很足,特地叫人把安四海叫了过去,在详细询问厂房盖成钢架结构行不行。   安六合一去便看到了自家四哥,还挺自豪的。   安四海给她们两个做了介绍,安六合伸出手跟李少将握了握,邀请她晚上来岛东吃一顿家宴,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这会儿人快到齐了,就差李巾帼和安七星以及别轲三个人。   安六合好奇,去院门口看了看,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等一轮即将圆满的月亮爬上天空时,她才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七星。   在别轲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   跟他们同行的还有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李巾帼。   安六合面带微笑,等着自家妹妹的到来,张开双臂,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迎面走来的李巾帼会错了意,还以为这个中医骗子要抱自己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不想就在这时,旁边的小媳妇热情地喊了声姐,像个花蝴蝶似的扑了上去。   叫李巾帼闹了个大红脸,只好装作没看见,盯着天上的月亮走路。   差点撞上门口的小树,还把树上的狸花猫吓得跳在了她头上。   狸花猫一甩尾巴,借力一蹬,踹着她的脑袋从她背上跳下来,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气得李巾帼捂着被猫爪蹬破皮的后脖颈,转身要追这罪魁祸首算账。   就在这时,别轲咳嗽了一声:“这位大嫂,你还进来吗?要是不进来的话,我关门了。”   李巾帼只得扭头瞪了别轲一眼:“催什么催,我不会关门吗?”   “那你关吧。”别轲冷着脸,转身进去了。   这么一来,李巾帼就成了最后一个到的,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关上了院门。   还没坐下,就听李少将责备道:“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你忙什么去了?”   “我听说岛上有个旅长夫人吃不上饭,好奇去看了看。”李巾帼讪笑着坐下,不想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有点不那么高兴。   她一头雾水,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就听旁边的葛强说道:“这位婶婶,那个坏女人把我妹妹打伤了,我爸送我妹妹去抢救到现在都没回来呢,你不会同情这种人吧?”   葛强说着,起身走到了安六合跟周中擎身后,一手搭着一边的肩膀,道:“我干爹是旅长,我干妈是旅长夫人,麻烦你下次说那个凶手的时候说名字,不要含糊其辞,坏了我干妈的名声。”   什么?   李巾帼震惊地看向安六合,这个中医骗子,居然就是周旅长的夫人? 第127章 有眼不识泰山(一更)   李巾帼落座后浑身不自在。   她的养母一向不苟言笑, 此时更是眉头紧锁,明显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这都是她没有仔细核实事情的起因经过,擅自被人怂恿的结果。   她知道自己理亏, 只得讪笑着看向安六合:“原来你就是周旅长的夫人, 幸会。”   安六合淡淡地笑笑:“幸会。”说着她转身看向身后的葛强,拍了拍他的手背, “小强, 不高兴的事先不说,吃饭。”   葛强听话地回到孩子那一桌,拿起小杰的饭碗, 主动帮忙盛了饭夹了菜,叫小杰过来吃饭。   可小杰正在追着三豹玩, 三豹比小杰大了两岁, 也是个玩性大发的年纪, 加上他妈妈怀孕了没空搭理他们兄弟三个, 便在院子里胡闹起来。   葛强还没起身, 就被三豹扑上来抱住了腰身, 哈哈笑着喊道:“小杰笨蛋,抓不到我, 略略略。”   说完便又撒手跑开了,导致葛强被狠狠一拽, 摔坐在了地上。   葛强哭笑不得,正想起来训一训三豹,就听他哥大龙喊道:“豹子,别闹了, 快去拿个盆接点水来, 咱妈又吐了。”   三豹哪里顾得上照顾妈妈, 正一门心思躲小杰呢。   无奈,葛强放下碗筷,主动过去帮刘冬妮收拾了一下。   李贞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对于华东筝与孩子们的是非她多少也听人议论了几声,这会儿她拿起公筷和一只空碗,夹了些荤菜放在了碗里,交给了一旁的李巾帼:“去给那个小强留着。”   免得其他孩子吃完了,到他就没了。   李巾帼接过一碗的荤菜,红着脸低着头,内心挣扎了片刻才起身,把碗里的菜摆在了葛强的位子上。   回到李贞身边的时候,虽然李贞还是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了什么都让她无地自容。   她也看出来了,葛强这孩子挺勤快懂事的,知道大人忙着应酬,会主动帮忙照顾干妈家的弟弟,隔壁的婶婶不舒服,也会主动过去帮忙。   这么一个孩子,他说出来的话能有多少虚假的成分呢?   可见华东筝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不然的话,这么好的孩子提到这个人会跟个刺猬一样想扎人?   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是华东筝不做人,华念君不做人。   李巾帼自己也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就算一时受人蒙蔽,现在她母亲这么一点拨,她要是还不能醒悟,那就愧对她母亲收养她一场的辛苦了。   她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饭菜,内心煎熬得很。   她母亲虽然不是一个严苛的人,但是对他们兄弟姐妹的教育还是抓得很严的,尤其是为人处世上面,更是有一套不能越界的标准。   比如做错了事,要主动承认错误。   比如偏听偏信,要及时纠正偏见,弥补对别人的伤害。   这些年她远嫁在外,其实早就把母亲的规训当做了耳边风。   可现在,她母亲就在她旁边坐着,她还是有些畏惧的。   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夹了筷子菜给李贞:“妈,我等会去看看葛强要不要辅导功课。”   “嗯。”李贞给了她几分面子,没有强迫她必须现在就跟葛强道歉,但她拒绝了李巾帼夹过来的菜。   态度很明显,什么时候跟那孩子和解了,什么时候再跟她套近乎。   再者,?????难道你李巾帼犯的错只有这一个吗?   李贞略有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李巾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只得又把菜夹了回来。   细嚼慢咽地跟海肠较劲了半天,最终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安六合:“周夫人,之前说你是中医骗子,实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你不要见怪。”   安六合笑笑,说了句不相干的:“吃菜,海鲜海鲜,吃的就是一个时鲜,放久了就不没那个滋味了。”   李巾帼嗯了一声,心道这个安六合什么意思,她都道歉了还不行?   正纳闷呢,便听见安六合冲院子那头喊道:“九州,别管小杰了,你让他野去吧,快过来吃饭。”   九州闻言放弃了追在小杰身后喂饭,走过来坐在了安六合身侧,拿起筷子,看着碗里满满的菜,笑着擦了把汗:“姐你真疼我,好的都给我留着了。”   “难为你每天过来给我熬药,我今天好多了。对了,那九套针研究明白了吗?”安六合不再理会李巾帼,只管跟九州聊天。   九州点点头,说待会找她试试。   李巾帼要是个聪明的,就该看出来安六合的态度了——你光跟我道歉就行了?你没骂我弟弟是中医骗子吗?什么,你说我弟弟不在桌上?那我给你把他叫回来。来吧,道歉吧。   可李巾帼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这个女人因为公开跟安六合道歉而觉得脸上无光,正借机跟苏继善聊天,掩饰自己的尴尬呢。   可苏继善是谁?   苏继善是老狐狸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安六合的意思呢。   于是他没接李巾帼关于军工厂的话茬,话锋一转,问起了九州:“九医生,你之前跟我说要开个中药堂,顺带坐诊教学的,我想问问你具体的打算,比如这中药堂,大概出售那些品类的中药,坐诊涉及哪些科室,教学容纳多少学员?你得全部跟我说清楚了,我才好跟上头申报立项。”   “哦,这个啊,我姐提醒过我了,具体的计划书我写好了,你等着,我给你拿。”九州吃了一口安六合剥好的龙虾,放下筷子跑屋里去了。   一旁的周中擎看着自家媳妇,有些不满:“老婆,我的呢?”   安六合笑着把手里的塞给了他,他低头直接从她手上叼了过去,反手把自己剥好的也塞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笑着拿起手帕擦了擦他唇边的油水,不满地嘀咕道:“哎呀,滴身上了。”   “没事,我洗。”周中擎笑着拿起手帕也给她擦了擦,擦完一脸的坦然,无视了李巾帼震惊的目光,继续剥虾去了。   李巾帼看得目瞪口呆,她真觉得这夫妻俩有伤风化,干嘛呢这是,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周中擎像是故意气她似的,剥好一个又往安六合嘴里塞。   李巾帼看不下去了,转身看向苏继善:“苏叔叔,你真信中医啊,有这个钱办个西医学校不好吗?”   “为什么不信?虽然我对中医一无所知,但我就一个想法,对未知的领域心怀敬畏,远比迫不及待地一棍子打死要好,你说呢?”苏继善都点拨到这个份上了,要是李巾帼还是执迷不悟,那真是没办法了。   李巾帼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她看出来了,苏继善在给安家姐弟站台,在给他们撑腰。   苏继善在提醒她给九州道歉。   可九州只是个平民老百姓,道歉不道歉又怎么样?   他又不是安六合,有个旅长丈夫,自己还是个岛西的二把手。   再说了,既然他们姐弟关系这么好,那她跟姐姐道歉了不就等于跟弟弟道歉了?   她还要脸,这么多人看着呢,没办法再张这个嘴了,所以等九州拿着计划书回来了,她只管低头吃菜。   即便苏继善在旁边大加赞赏,她还是充耳不闻。   最终苏继善直接无视了她,把九州的计划书拿走了,临走时邀请李贞同行。   安六合跟周中擎起身相送,结果他们刚把院门打开,就看到华念君从隔壁冲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要给安六合磕头。   她抱着安六合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柔弱无助,口口声声求安六合饶了她姐姐吧。   安六合看着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只觉得恶心。   她很想一脚踹开华念君,可这个场合不适合。   她只能强忍着怒火,准备跟华念君好好讲一讲道理。   结果她还没开口,李少将便说了句话,叫华念君灰溜溜地爬起来,躲屋里去了。   她说:“老苏啊,看来这岛西的劳改所还是建得太慢了,要是有个劳改所,何至于让那个华东筝被人围观,闹出这么多的乱子来?”   劳改所?华念君不敢想,她虽然很不甘心,可也听出来这个李少将是站在安六合那边的。   只得老老实实滚回去了。   周中擎一路把他们送到招待所才回来,半路遇着独自离开的李巾帼,李巾帼喊了他一声,却被他无视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巾帼嗤笑一声:“周旅长好大的官威,看不起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吗?居然爱答不理的,真是可笑。”   周中擎停下脚步,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你母亲,我媳妇,老苏,三个人都劝不动你,我何德何能敢跟你这尊大佛谈交情。好自为之吧。”   说完周中擎就走了,留下李巾帼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甘地冷哼一声。   刚准备离开,就看到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地往海边去了。   李巾帼本不想多事,可她今晚油盐不进,养母肯定不满,不然不会走的时候都没喊她。   思来想去,她决定救个人挽回一下出现危机的母女关系。   于是她追了上去,等到邹宁跳进海里,被海浪卷得快没影了,她才大声嚷嚷起来。   附近的巡逻艇听到了动静,她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今晚运气不错,月色皎洁,海面风浪很小,加上水温很高,所以入水后视野居然还挺好。   李巾帼折腾一番,赶在巡逻艇的人下水之前把邹宁救了上来。   把人摆在岸边,摁压着她腹中呛进去的海水。   巡逻艇上走下来一队人马,领队的李兴邦看出来这是吕国豪的妻子,赶紧叫人去通知吕国豪。   随后又派了两个人去找医疗兵过来救人,安排好一切,他才加入了抢救的行列。   等医疗兵秦浩过来的时候,邹宁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秦浩是个成年男人,力气比李巾帼大,几下就把邹宁肚子里的水给摁了出来。   见邹宁还是没有睁眼的迹象,秦浩又做起了心肺复苏,配合人工呼吸,忙得焦头烂额。   不一会吕国豪带着三个孩子赶了过来,邹宁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了最后一口海水,睁开了浮肿的双眼。   吕国豪吓得瘫软在地上,还是吕冲强撑着把他扶起来,他才有力气过去看了眼。   他哭了,不像邹宁那样喜欢哭天抢地,只是安静地,任由泪水肆意汹涌。   这婚怕是离不成了,他为自己的下半生感到无尽的绝望,无尽的悲哀。 第128章 财迷兄弟(二更)   邹宁自杀的消息, 惊动了大院里的很多人。   不少人拿起了手电筒,走出家门,纷纷往海边赶去。   安六合还不知道这事, 此时的她正躺在东屋床上, 让九州试着给她针灸。   至于其他的兄弟姐妹,则都跟周中擎在院子里吃饭说话呢。   刚才李贞苏继善他们在, 一家子说起话来不太方便, 这会儿关上门,都是亲骨肉,有什么说什么。   周中擎便把准备好的两份礼物交给了安五湖和别轲。   安五湖拿到的是一只钢笔盒子, 盒身写着英雄两个字,周中擎笑着解释道:“六合跟我说五嫂怀孕了, 我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好, 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文化人, 送支笔应该挺合适。”   “妹夫你破费了。其实我六妹妹送过东西了, 那两盆浓香牡丹安神静气, 你五嫂喜欢得很呢。”   “那不一样, 她送的是女人家的心思,我送的是咱们爷们儿的交情, 你回去让五嫂用用看,要是喜欢, 下次我再叫人带一支给你。”毕竟怀孕的不是安五湖,礼物当然不是给他的,周中擎找安五湖不过是更方便一点而已。   安五湖笑笑,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你小子还挺心细, 行, 我替你五嫂谢谢你了。”   说着安五湖便搂着溪云准备回去了, 时候不早了,幸亏今晚月色不错。   安四海一家瞧着他们要走,便也招呼着离开了。   七星今晚留在别轲大院这边,不回去了,把四哥一家五哥一家送走,她掩上门,好奇地看了眼别轲:“姐夫送什么了?”   别轲也纳闷呢,他手里也是个盒子,但盒身没字。   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本书,书名用繁体字写着《工农读写教学的实际经验》,作者是著名的红色教育家,程今吾同志。   七星是师专毕业的,当然知道这位鼎鼎大名的教育工作者,?????他可是陶行知先生的学生!   七星看到这本书,直接原地一蹦三尺高,抱住了别轲的脖子:“哇,快,替我去谢谢姐夫,我太喜欢这本书了!”   别轲摸了摸脸上的口水:“那个,里面还有张纸条,姐夫说这本书是六姐挑的,要谢也是谢六姐。”   “哎呀,都谢,都谢!估计这书是邵政委送给姐夫的那批书里的,就算是六姐挑的,也得姐夫舍得割爱才行啊。走走走,等会再回去。”七星扯着别轲的手,准备往里走。   结果刚走几步,就听有人敲响了院子,喊道:“旅长,政委,吕副政委家出事了!”   别轲赶紧打开门问了问这么回事,随后一起去屋里叫周中擎和诸葛鸣。   诸葛鸣正在偷着乐呢,他媳妇怀孕了,终于不用天天折腾他了,他可以好好睡几个月的安稳觉了。   结果他刚躺下就被叫起来了,他真是烦得不行。   至于周中擎,则更是一脸的不耐烦,他还想陪着他媳妇呢,毕竟九州第一次针灸,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他根本不想去管吕国豪的事。   干脆把别轲打发去海边了解一下情况。   到了外头,诸葛鸣还嘀咕呢:“真是的,他倒是好偷懒,我却逃不过。”   别轲乐了,安慰道:“你就别牢骚了,这事本来就归你这个政委管,不找你找谁?”   “我管个屁,你又不是不知道吕国豪不肯听我的,只听咱旅长的。旅长答应了他离婚的申请,所以他才有恃无恐。要我说,这事还是得找旅长算账,谁叫他答应的,也不想想邹宁那个撒泼劲儿,能不闹吗?这下麻烦了,都跳海自杀了,真要是死了,上头肯定要怪罪下来。”诸葛鸣想到这事就后怕。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部队这边也是以稳定为第一要务,并不会管你是不是三心二意,四心五意。   可周中擎居然同意了吕国豪离婚的申请,这跟稳定的大方针是背道而驰的。   可他又没有办法,其实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媳妇跟邹宁一样闹腾,他也受不了。   可吕国豪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不过这么一来,这对怨偶也确实是该离了放各自一条生路才好。   可是谁想到邹宁会跳海啊。   哎呀,诸葛鸣气死了,火急火燎赶过去一看,邹宁已经醒过来了。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好生劝慰了一番。   本以为邹宁还要闹死闹活地再折腾一下,没想到她居然神色平静地站了起来,推开了诸葛鸣。   她背对着大海,粼粼月色将她整个人衬托得仿佛一个梦幻一般的泡影。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是我糊涂了,请不要因为我跳海的事牵连其他任何人,我同意离婚,这就回去签字。”   她这反常的行为惹得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更无所适从的,是那个原本求着她离婚的吕国豪。   他看着这个女人,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她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   等到邹宁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去了,他才打了个激灵,跟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他拿着离婚协议来找周中擎,周中擎开了门,冷着脸打量着他:“又怎么了?”   “她……她跳了个海就答应我离婚了,会不会……”吕国豪来找周中擎是有原因的,毕竟岛上的人都知道,安六合的八弟是个狂热的玄学分子。   虽然他白天也会下地干活攒工分,但一到晚上,就满岛晃悠,说这里风水不错,说那里风水差点,时不时还会传出一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前几天打捞何贵阳的沉船时,就有人议论,说是水底下有个骷髅,被八荒要走了。   人们好奇得很,他要那玩意儿干嘛?   可八荒是个怪人,问他他也不说,后来还是从九医生口中得知,八荒说那骷髅是明朝郑和下西洋时船上的一个船夫。   众人都当做笑料一笑置之,可现在,吕国豪只能把这个神叨叨的安八荒当成了救星。   周中擎听明白了他的来意,转身叫了声正在院子里打盹儿的八荒:“八弟,你过来一下。”   八荒是在等九州一起回去,九州还在针灸,没出来呢。   听到动静,八荒打着哈欠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盯着吕国豪,吕国豪激动不已,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小同志,快,帮我看看我媳妇是不是见鬼了?”   八荒没说话,轻轻掰开了吕国豪的手,随即冲周中擎点了点头,跟着吕国豪出去了。   到了他家大院里面,八荒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邹宁,道:“没见鬼,见着自己上奈何桥后的事了。”   “什么?”吕国豪有点懵,没明白。   八荒换了个通俗的说法:“就是在濒死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身后事,觉得还是离了更好,所以不想跟你纠缠下去了。没事,没见鬼,她还是她,放心吧,你自由了。”   吕国豪不放心,看着调头就走的八荒,赶紧追了上去。   不想八荒直接回头,伸出手来:“对了,看一次十块钱,给我钱。”   ……吕国豪很想骂娘。   可他还有事没问清楚,只好黑着脸去屋里,把自己藏的私房钱拿出来,掏出皱巴巴的一张大团结,摊平了,连边角都捋直了,才递给了八荒:“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人还能看到自己的身后事?”   “不然呢?你要是不信我,干嘛来找我。”八荒没跟他客气,直接把钱拿了过来,叠好收在了兜里。   吕国豪没想到这一家子都是财迷,真是操蛋的一天。   他琢磨了一会,又问:“你的意思是,她可能知道以后发生什么事?”   “不是可能,是一定知道了,不然她会这么痛快跟你离婚吗?你要是好奇可以去问她,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再说可要加钱了。”八荒一板一眼,明码标价。   一般人找他看相看日子,他都不会说出超过三句话,今天已经是看在姐姐姐夫的面上,给吕国豪很大的优惠了。   吕国豪没想到说话还要加钱,他不理解。   直到八荒走了,对面传来大门插上门栓的声音,他才猛不丁回过神来。   回到屋里,看着依旧忙忙碌碌的邹宁,好奇道:“安八荒说你看到以后的事了,你看到什么了?”   邹宁没搭理他,收拾完直接扛着包袱走了,连三个孩子的哭求都没有理会。   吕国豪追到哨卡那里,她才回头看了眼吕国豪:“八先生泄露的都是天机,所以他很少说话,按字收费,价格公道。你别再去烦人家了,人家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还有,请你善待三个孩子,这个月到头了,下个月开始,记得每个月津贴给我六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完,邹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无以为家,便去妇女互助会借宿一晚上。   *   九州在给安六合拔针,安六合想起吕国豪赔钱的事,问了问九州,她这一罐子药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毕竟她不知道外面的中药流通价。   九州点点头:“嗯,有的药便宜,比如陈皮泽兰这些,有的就很贵,比如藏红花之类的。”   安六合恍然:“那我回头把钱给你。”   “不用,大哥每年过年和生日都给我寄一百块呢,加上其他哥嫂给的压岁钱,我手头零零总总还是有点钱的。再说了,你不也给我压岁钱的嘛,我除了买书就没舍得用过。之前我把大头存爸妈那里了,这次给你调理身子才要过来的。爸妈知道后还多给我塞了三百块,总之,姐,我手里有钱的,你不用管这些。”九州说着,把针一一插回针囊里。   安六合挣扎着坐起来,还是打开了三门橱,开了存钱的盒子上的锁,拿了三百出来:“一码归一码,你要是不收,这药我就不喝了。咱爸妈的钱以后也别要了,哪有做儿女的成家了还要父母养老钱的道理。”   九州坚决不要,卷起针囊直接撒丫子就跑,跑到院子里扯着八荒的手,兄弟俩直接一溜烟跑没影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看着院子里的周中擎叹了口气:“怎么办,九州这家伙越来越皮了,难怪小杰也变得淘气了。”   “外甥照舅嘛,哈哈。”周中擎站在院门口,目送那兄弟俩跑远了,这才回头把门插上,“要我说,你要真想把这钱给回去,不如赶紧给他介绍个对象,到时候算在礼金里面,还好看。”   “嗯,是这个理,可他还小呢,等等再说吧。实在不行我把钱给爸妈,让他们替九州存着。”不然的话,这药她喝着不踏实。   周中擎一想也行,便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听你的。对了,你答应了给李少将和苏继善球序香蒲,你这身体能行吗?”   毕竟这个季节不适合种植香蒲了,他媳妇要是想送人,只能是用灵力催熟的。   他心疼自己媳妇,不想让她过于劳累。   安六合也说不好,她试了试体内的灵力运转,果然比之前舒畅多了?????,便回道:“等会洗漱完了我试试吧。”   结果一试,还真行。   虽然经脉里多少还是有些阻塞,可比前两天好多了。   安六合不禁感叹:“九州在医学上的悟性是一流的,但可惜是的他只能算野路子出生,等以后医疗系统规范化起来,也不知道国家认不认可他的本事。”   “别急,等老苏那边看看能不能把中药堂申请下来吧,只要能批下来,慢慢再想办法就行。”周中擎去西屋看了看,八荒照顾孩子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三个小东西居然都被他哄睡着了。   至于周聪他们,也都回去了,临走时把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说是冰到井里,留着明天吃。   反正周中擎不吃隔夜的饭菜,也不允许家里人吃,周聪要他也就同意了。   这会儿整个大院都安静下来了,周中擎终于有时间好好跟自己媳妇说说话谈谈心了。   他灌了一个热水袋过来,跟前两天一样,把安六合搂在怀里,给她捂肚子。   “这样好点吗?今天没顾上帮你洗月经带,明天早上起来我就都给洗了。”周中擎今天在外面忙,回来又要应酬,确实没顾上。   安六合自己也没顾上,在实验室折腾了一天,回来后把月经带都泡在了盆里,藏在了床后面放马桶的地方。   没想到又被周中擎看到了。   她也没跟他争,只想着明天自己早点起来洗了就是,便点点头:“嗯,好多了。”   两人又谈了谈对李少将的看法,这才睡去了。   两人的意见一致:李少将是个黑白分明的老前辈,以后跟她相处,顺心而为就好。   老人家不喜欢那些花花肠子,也不喜欢勾心斗角,她喜欢干实事的人,脚踏实地才是最好的。   第二天一早,安六合果然早早醒来,她刚把一盆月经带端出去,周中擎就下床了。   他见安六合要去打井水,赶紧把盆从她手里抢了回来:“九州反复叮嘱,这几天你不能碰凉水,怎么不听呢?你去做饭,这边我来。”   安六合拗不过他,最后只好做饭去了。   早饭煮了一锅玉米糊糊粥,又在粥里卧了四枚鸡蛋,至于她自己,没胃口,就想喝粥。   周中擎见她不肯吃鸡蛋,非要把自己的那一枚夹成两半,最后愣是当着三个孩子的面,强行喂给了她。   连蕾蕾都抗议了起来:“妈妈,蛋蛋,吃。”   安六合臊得无地自容,只得张嘴把蛋吃了。   刚吃完,九州就精神抖擞地过来了,一看就是遇到好事了。   安六合好奇问了问,九州给她比了个三根手指头。   安六合乐了:“赚钱了?赚的谁的啊。”   “张临渊呗,他那药一副也就十块钱的本钱,我问他要了三十,他居然很痛快地给我了。我问他,你不怕被我宰吗?嘿,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去医院还要收挂号费呢,加上我每次都亲自给他熬好了,收三十不亏啊。其实确实不亏,他那一副药能吃三天,算下来一天也就十块钱,相当于我给他做牛做马地熬药,一天也就赚个六块多,也不算很黑心吧。”九州说着,又开始生炉子给安六合熬药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对岛西的百姓可别这样。”   “放心吧姐,我给他们用的都是最便宜最实惠的药,每副药我就赚个辛苦钱。比如这治疗腹泻的,一副药两块钱,成本就一块八毛了。再比如那治疗咳嗽的,一副药三块钱,成本就两块七毛了。我也就是在岛东宰了个张临渊嘛,哈哈。”   “行,你有数就好。”安六合放心了,毕竟张临渊这属于全程包给九州来处理了,熬药煎药再亲自给他送过去,确实比一般的看诊周到和辛苦。   她也就没说什么。   今天九月一号了,学校那边都要开学了,所以她叮嘱了九州一下,她把小杰带大院办的托儿班去了,蕾蕾也准备送去育儿班。   不过没等她把蕾蕾带走,刘冬妮就强忍着孕吐过来把蕾蕾抢到了身边,还理直气壮:“不行,育儿班孩子多多啊,要是育儿班的老师忙不过来怎么办?你把蕾蕾送过去我坚决不答应,这可是我儿媳妇,我自己带,不用你管。”   安六合无奈,想到刘冬妮家三个小子都去上学了,也就没跟她争,最后只留下了英招在家里陪着九州。   九州一看,都走了?干脆也不留下来了,趁着药材还没上炉子开熬,收拾收拾,带着英招去了岛西。   他这几天不在,看病的都要排成长龙了。   他便找了个背篓把英招背在肩上,悠哉悠哉,循脉问诊去了。   路峰过来一看,这个九州真是的,不来还好,一来就占了大半个院子,卫生站里十个有九个都是来找他看病的。   倒显得路峰这个正经医科大毕业的成了个半吊子了。   路峰无奈,一边指挥学徒的临时护工给腹泻的人补充生理盐水,一边挤兑九州:“我说,你连行医的资质都没有,你能不能别在这里烦人了?”   九州也挤兑他:“那你更得反省一下你自己了,我连资质都没有,别人却愿意找我看病而不是找你,说明你这西医不行啊。”   “你!”路峰气了个半死,两人很快为了中医好还是西医好吵了起来。   叫路过的沈芒种听了,特地进来看了眼,听完这表兄弟俩互相拆台的是非,沈芒种乐得不行,一蹦一跳去找安六合。   安六合刚好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看到沈芒种过来很是高兴。   她招了招手:“芒种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沈芒种走近一看,确实糊涂了:“姐,这是芦荟吗?”   “不算哦。”安六合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满是欣喜地看着盆中的植株。   沈芒种俯身,伸手摸了摸:“肉乎乎的,看这叶子确实像是芦荟,可它怎么长在了莲叶上面啊?”   “我瞎捣鼓的,你看看,这是它开的花,这是它在水下结的果。”安六合扒开莲叶,露出水面下的果实。   她大方地摘了一颗,剥了皮给沈芒种尝尝。   沈芒种本来还有点忐忑,等她一口咬下去,瞬间就被那饱满多汁的果肉和香甜脆爽的口感所俘虏了。   她震惊地看着安六合:“姐,这到底是啥啊?” 第129章 浑身是宝仙女莲(一更)   安六合看着面前的植物, 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   她这几天修为减弱,要是还按着以前直接给花草注入灵力的方式进行培育,效率很低。   所以她不得已, 拿出九叶菩提里的五行灵石进行了辅助。   因为她的目标是耐寒喜水的植物, 所以便将目光瞄准了金灵石。   五行木生火,火生土, 土生金, 金生水,水生木,这是一个闭合的循环体系, 而目前实验室里有木,有土, 有水, 差的只有金和火, 火从木来, 很是简单, 可金从土来的这一环节却出了问题。   原因在于变异盐角草吸附走了大量的盐分, 所以土壤中属于“金”的成分大大降低,这么一来, 金灵石的辅助就显得尤为重要。   她在水盆里注了刚打上来的井水,水中撒了一层土, 土中埋入金灵石,再催生出寻常的莲花,随后每半个小时换一次冰冷彻骨的井水,由着这花自由发挥。   结果, 这莲花长着长着, 趴在水面的叶子倒是没有什么改变, 而挺出水面的叶子却从大开大合的圆形,逐渐变得细长起来,最后成了较为窄瘦的条状披针形,安六合当时还挺高兴的,这叶子是向着耐寒在进化,好事啊。   结果又过了一会,叶子停止了纵向形状的改变,逐渐开始横向发展起来,最终成了这个肥肥胖胖的样子,乍一看确实像芦荟的叶子。   表面排布着密密麻麻的刺状物,其实摸上去一点也不扎人,反倒是水水嫩嫩的,很有种凝胶的感觉。   紧接着条状叶片中抽出一杆挺拔的花茎,花苞跟寻常的莲花形状类似,但却是鹅黄色的,等到绽放的时候,更是叫她目瞪口呆。   好像一个娇羞可爱的仙女,穿着那粉色镶边的嫩黄色霓裳羽衣,在风中翩翩起舞。   花谢时,花瓣并不会脱落,而是在顶部重新合拢,聚合,最终凝聚成了一个硕大的灯笼一样的果子,安六合剥开看过了,里面除了种子什么也没有,算是莲子的变异版本。   等这株莲花彻底成熟了,那刺状物便会逐渐凝聚成一粒粒黑色的小颗粒,从叶子上脱落下来。   安六合还不知道具体成分是什么,不过摸在手心感知了一下,应该是吸附了一些金属颗粒,她准备找杜肯拿走化验看看。   而她再看叶子下面,更是有了惊人发现。   不同于传统的莲花,这株变异的莲花将果实藏在了水下,果实外表包裹着一层绿色的果皮,果皮撕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浓郁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咬一口,唔,像是麦乳精冲泡之后又加入了浓香的牛?????奶,那味道,又甜又奶又香,果肉更是脆爽清冽,像是荸荠的口感,但比那个更多了回味无穷的脆爽和香甜。   安六合看着沈芒种那惊喜的样子,笑着问道:“好吃吧?再来一个?”   “好吃,到底叫啥啊,想好了吗?”沈芒种不客气了,这么好吃的水果,她可以吃一大盆不带停下的。   安六合摘下一个果子给她,拿起纸笔写写画画,视线停留在当时花开时的速写,琢磨了好一会才敲定了名字:“就叫仙女莲吧。”   “唔,这个名字好听。这就是你培育的耐寒植物吗?能在水里过冬吗?”沈芒种经常过来帮忙,所以她知道安六合的培育计划。   安六合点点头:“是啊,杜肯给我改造了一个温度计,最低可以测到零下十度,我试过了,这株仙女莲结果的温度在三点八度左右,而微山湖附近初冬的水温差不多就是这个温度。至于到了寒冬腊月的零下,那我也说不准。但至少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株仙女莲挺出水面的叶子已经完成了耐寒的进化,只有飘在水上的这几片还是老样子。我估计,等到了越冬的时候,水面的叶子会枯萎脱落,条状的叶子可以熬到霜降下雪之后。”   “那这个是几年生的啊姐。”沈芒种很快吃完了第二颗,本来还想再来一颗,不想居然打起了饱嗝。   安六合还没试验完,摇摇头:“不知道,我再催发看看。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的路上听到九州跟路峰在吵中医好还是西医好,我瞧着路峰好像吃瘪了,挺好玩的,过来说给你高兴高兴。”沈芒种馋啊,她拨开水面的叶子,再次看向了那茎秆上的果子。   安六合劝道:“别一次吃太多,等杜肯化验一下再说吧。”   “行,那我去忙了。”沈芒种走后,安六合在本子上记录下一行话:食用两颗果实后有饱腹感。   记录完,她继续换水催发。   半个小时后杜肯过来拿走了那些黑色的颗粒状小果子,连同绿色的可食用的果子,以及仙女莲各个部位的茎,叶,根系,盆中的水体也采集了样本,连同下面的土壤。   至于金灵石,他没敢要,也没敢问,这玩意看着像个夜明珠似的,在土中熠熠生辉,让他好奇得心痒痒。   安六合不怕他知道,反正签了保密协议的,干脆告诉他:“这是金灵石,你要刮一点测成分吗?没用的其实,它可以不断吸附周围环境里的金属,连空气里的都可以吸走,所以成分一直是变化的,而且刮了会有破损,我还得修复它,算了吧。”   “嗯,那我测测水体和土壤应该就知道了。”杜肯拿走了所有需要的样本,出去的时候,看了眼低头忙忙碌碌的女人,很是感慨,安副这么拼,连身体不舒服都要来,简直是我辈楷模啊。   出去后他便回到自己摆满了器具的实验室里,加班加点地忙碌起来。   因为化学反应需要时间,所以虽然他很想今天就全部搞出结果,但显然有些力所不逮。   安六合也不急,只等他弄清楚了再说。   傍晚时分,他把最先出来的几个报告拿了过来。   “安副,那个果子里面含有大量的钙,铁,锌和多钟维生素,都是人体必须的成分,其中钙是以液体状态存在的碳酸钙,我正在做小白鼠对液体钙的吸收实验,等我出结果了再告诉你。”杜肯把几分报告交给了安六合,因为实验室用的是小型发电机,所以电量有限,能省则省,这些报告都是他手写的。   安六合接过来看了看,好奇地盯着最后一份报告:“那些黑色的颗粒里面,都是对人体有害的重金属?”   “是啊安副,这仙女莲好像可以净化水质,我对比了你打水的那口井里的成分和水盆里水的成分,明显不见了很多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土壤里也是的,你采土的那边试验田,重金属含量比盆里的多了五倍不止。”杜肯说到这里格外的兴奋。   安副就是安副,搞出来的成品一个比一个惊人。   要是这仙女莲可以推广开来,哎呀,经济价值不敢想象。   安六合笑笑:“好事,你再去把后续的一些检测做完,顺便帮我把九州叫过来,我要让他试试果实和根茎的药性。”   毕竟中医的很多理论用西医的那套标准是没法检验的,只能用中医的法子来。   杜肯应声出去了,不一会九州跑了过来,刚尝了一个绿色的果子,便神采奕奕地看着安六合:“姐,这东西大补啊!”   “嗯,我也觉得,还能强身健体,我估摸着,生长期的小孩吃了最好。”毕竟人体生长最需要的金属就是钙啊。   九州认真地点头,补充道:“不止,这果子虽然是从寒冷的水温里长出来,但是性状温和,吃了肚子里还暖暖的,我感觉心包经好像有股暖流在流动,你多给我几个,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安六合没意见,顺手割了一块下面的块茎给他:“尝尝这个。”   九州咬了一口,一股清凉甘冽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   他更是惊喜不已:“吃着居然像是冰过的薄荷,姐,我怀疑这个可以治疗咳嗽,还能起到镇痛的作用。唔,你多给我点,我回去研究研究。”   安六合便又多给他准备了些,临走时问了问他跟路峰吵架的事。   九州乐了:“放心吧姐,我不跟他动手,他比我高,我打不过他,我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唔,说起来,我还长身体呢,你回头多给我弄点啊,等我长得比他高了,我在他面前就可以横着走了。”   安六合哈哈大笑,把最后几个果实都给了他:“一次少吃点,沈芒种说吃两个就撑了,你悠着点。”   “好嘞,我去了。”九州乐不可支地出去了,直到这时,安六合才发现他背上的背篓里背着英招呢。   安六合把他叫住,摘下背篓,把英招接了过来。   这傻小子这么沉睡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把仙女莲又催熟了三茬,发现这莲花还能继续长下一茬,便耐着性子又等了等。   一直长到第十茬,才出现了性状减弱的迹象。   安六合及时停止,在工作簿上记录道——   品名:仙女莲,十年生,草本,挺水   繁殖方式:块茎繁殖,种子繁殖   果实特征:顶部红色灯笼果为纯粹的种果;水下的绿色球状果为可使用的肉果,果肉汁水饱满,香脆爽口,富含大量人体必须的矿物质以及维生素;叶片上黑色小果吸附大量重金属,有毒,禁食   品种特性:耐寒,喜水,可净化水质   中药价值:待确定   重点推广地区:微山湖   待推广地区:华北平原黄河流域地带,北大荒农场近水地带(松花江流域,嫩江流域,三江平原),淮河流域,长江流域(备注:未测试耐热性,珠江流域暂时不做考虑)   忙完这些,安六合松了口气,准备带英招去温泉池下面做个疗浴。   就在她推门而出的时候,邮递局的小刘来了,一下带了好几封挂号信:“安副,给,罗布泊和新疆建设兵团的信。” 第130章 那是我爸爸(二更)   一共好几封信, 日期都不一样。   安六合不解:“怎么七月的信现在才送?”   “安副,当时发大水,县里支局被淹了, 这回重建才收拾出来的, 不然还不知道压了两封您的信没送出来呢。好在这信放得高没被淹了,您看, 就这一封湿了一个角。”小刘跟小冯都是从县城邮局调过来的。   起初来的时候还挺不情愿的, 现在就一个念头,岛上真好,安副真好。   他是个一颗红心向着党的年轻人, 虽然之前在县城上班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可安副这样的好人他是真没见过。   这些天他每天都能看到安副起早贪黑来研究植物, 心里是很佩服的。   所以一拿到县城清理出来的信就给送过来了。   安六合不想为难他一个小小的邮递员, 摆摆手算了:“行, 下次仔细点。”   小刘笑了笑, 顺带嘴的提了个事儿:“对了安副, 我瞧着信上的名字跟老家那边收到稻种时的名字不太一样呢, 您到底是哪个he啊?”   “就信上这个,合作的合, 六合是指代整个天地宇宙的意思,不是六条大河。”安六合已经习惯自己被人写错名字了, 无所谓地拆开了信封。   小刘恍然:“这样啊,那下次送种子过去,记得把名字写对啊,我听说明年要人口普查呢, 到时候要是再写错了, 户籍档案那边都要跟着出错的。”   “原来还有这事, 行,谢了小刘,下次我叮嘱他们仔细点。”安六合还真没想到这事,虽然她也很无奈,可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国家刚刚建立十来年,很多制度都没有完善,但日子一天天往前过,早晚?????都会走上正轨的,户籍制度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她也该重视一下这个问题了。   于是等小刘走后,她绕道去找了苏继善。   苏继善听说她要求开荒办修正名字,还挺意外的:“这点小事就没必要麻烦同志们跑一趟了吧?”   “不行,明年第二次人口普查,我可不想户籍档案上全是错的。老苏啊,你自己的名字有人写错吗?”安六合知道苏继善喜欢节约,不想特地安排一个人开船去县城办这个事,毕竟柴油挺贵的。   可小刘的提醒让她决定不再忽视这个问题。   苏继善被问住了,是的,他原来也不叫苏继善,他叫苏积善,他老爹信佛,老娘更是虔诚的信徒,对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行善积德,所以给他取名叫苏积善,可他入党的时候,材料几经辗转,就成了苏继善。   这些年他也习惯了,倒是被安六合这么一问,他才想起自己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他沉默了片刻,道:“这样吧,两天后柳蕙兰要去连城沟通一下后勤物资的事情,到时候我让她顺道给你办了吧。”   “行,你别忘了啊,上次有个奖状名字都是错的。”那是县开荒办看到上头对安六合大肆表彰,所以也给她评了个什么劳动模范的奖状,送过来的时候,名字写的是安六河。   苏继善怕她不放心,还特地打开工作簿把这条写在了待办的事情后面,安六合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本打算边走边把信拆开看看,可今天风大,回头要是给她吹跑了就糟了,便干脆留到大院那边再说。   经过妇女互助会的时候,看到邹宁蹲在门口,一手抓着大葱,一手往嘴里塞饼。   安六合本不想再多她的事,可她主动招呼了安六合一声:“安副,你过来一下。”   安六合把信揣好,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邹宁抬起头来,夕阳将万丈霞光化作绸缎挥舞在天边,橘色的光晕中,安六合的身影也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邹宁笑了:“你要去新疆了吧,我给你提个醒,路上不安全,你得带个身手好的陪你。周旅长是走不开了,要是葛长征回来了,你就既往不咎,把他给带上吧。至于张临渊,也可以考虑,他还为你守身如玉呢,你要是出了危险,他肯定第一个冲上去。不过我估计你不想瓜田李下,让周旅长担心。总之,你最起码要带葛长征这样的,老吕都不好使,他身手比不过周旅长和葛长征。哦对了,过阵子华长征也来,你要是实在不想带葛长征,那你稍微晚几天再走,华长征也不错的。”   安六合一头雾水地看着邹宁,她不理解。   这个老嫂子,怎么跳了个海之后变得神叨叨的。   她正想问问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新疆,就看到邹宁指了指自己存放信件的衣兜:“你回去就知道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拜八先生为师了,学费先欠着,等我可以开张看相了,赚了钱再还他,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   安六合消化了一下这句话里的信息量,随即一言不发,狐疑地转身离开了。   路过卫生站的时候,特地进去找了下九州:“你八哥呢?”   九州忙得跟个陀螺一样,闻言头也不抬:“去给那个曹豹看结婚的日子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怎么了姐,你要是有事找他,我叫他晚上过去岛东见你。”   “嗯,你叫他来一趟吧,我有事问他。”安六合本打算走了,可她想起曹豹跟张银凤的那些桃色新闻,好奇问了一声,“曹豹跟谁啊?”   “还能是谁,刘嫂子呗,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看对眼了,张银凤又坚持说自己跟曹豹是清白的,刘嫂子也就没说什么。再说了,她自己不也有过婚史嘛,就没挑那些。对了,刘嫂子还说了,要请你去喝喜酒呢,回头你问问八荒具体是哪天吧,我就不管这事了。”九州忙着抓药呢,直到安六合走了,他都没有停下来。   院子里还有十来个等他看病的,他估计得到晚上十点才能休息。   安六合看到这么多患者信任他,自然是高兴的,骑车往岛东去的时候,勉强帮他算了笔账。   他今天一天这么不停不歇地起码看了上百号病人了,就算一个病人抓一副药,一副药赚两毛,那也是二十块钱了。   小伙子,可以啊。   所以知识就是力量嘛,要建设新中国,就少不了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而这群新生代,必定要用知识把自己武装起来。   她现在二十来岁,勉强也可以算是新生代吧?那她可得加把劲了,不然怎么给下一代做榜样呢?   哈哈,这么想着,她加快了速度,过了哨卡,往大院去了。   到了院门口一看,小杰正站在院子里哭呢。   大院幼儿园的老师是个随军的军嫂,也是师专毕业的,被小杰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儿见着安六合,可算是看到了救星,赶紧跑过来问道:“您就是安副吧?您可能不认识我,我叫孙倩,是托儿班的老师,小杰哭了一下午了,说要找爸爸,可我男人跟我说,周旅长今天很忙,连中午饭都没吃,我就没敢去打扰他,一直到放学,小杰都不肯停下来。您看,要不,您亲自带他过去找一下旅长?”   安六合没想到小杰第一天上学就让老师这么头疼,还怪不好意思的,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停了车,走到小杰面前,好奇问道:“怎么了这是?想爸爸了?”   “妈妈,小朋友说爸爸不是我亲爸爸,还说爸爸以后会有小弟弟小妹妹,慢慢地就不要我跟蕾蕾了,是这样吗?”小杰越哭越伤心。   在他年幼的心里,那一坛骨灰已经渐渐模糊了,他现在就知道爸爸是周中擎,是这个每天跟妈妈睡在一起的男人。   可今天,小朋友说他爸爸不是亲的,以后还会抛弃他,他受不了这个委屈,所以从中午饭时就开始哭了,一直哭到了现在。   这话给安六合听懵了,刚走出院子的孙倩也很震惊,她猛地回头,来到小杰身边:“好孩子,你告诉老师,这话是谁说的?”   不是她故意瞒着安副,是小杰不肯说,她问了一下午他为什么哭,可这孩子就只说要找爸爸,半句不提小朋友碎嘴的事。   安六合也纳闷呢,哪家的孩子这么喜欢挑拨是非啊,肯定是做家长的平时没少诋毁他们。   小杰哭着搂住安六合的脖子,说不清楚那孩子叫什么,只知道他嘘嘘的时候,大腿那里有一颗大黑痣,有个小女生管他叫夯怂。   安六合无奈,只好问了问孙倩:“夯怂是哪里的方言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词儿?”   孙倩倒是听过,应道:“好像是兰州那边的,就是傻瓜的意思。这样吧安副,小杰说得模糊不清的,我也不好判断到底是哪个孩子,不如我明天早上带他指认一下?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安六合不想为难孙倩,人家也是第一天带这些孩子,未必都认全乎了。   便点点头:“行,明天问清楚了再说吧。”   孙倩走后,安六合神色凝重地牵着小杰的手,带他到屋里去说话。   安六合思来想去,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小杰还记得坐火车的事吗?”   小杰摇了摇头:“妈妈,我是不是犯错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小孩子果然忘性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然不记得了,那就不提了。   她把背篓放下,让英招平躺在床上继续睡觉,随即出来,蹲在小杰面前,手搭在他肩上,直视他的双眼:“小杰喜欢爸爸吗?”   “喜欢。”小杰哭了一下午了,眼睛都肿了。   他不知道妈妈问这个干什么,他要是不喜欢爸爸,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他歪着脑袋,一脸的迷惑。   安六合笑了笑,手背贴在他脸上,帮他把泪水擦汗:“既然喜欢爸爸,那你记住了,他永远都是你的爸爸,别人那样说,是因为他自己的爸爸是个废物,他羡慕小杰,想抢小杰的爸爸。小杰要是哭了,那就是上当了。”   “啊……”小杰恍然大悟,婴儿肥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愤怒和不满,“不行,那是我爸爸,我不给他!”   “嗯,不给他,那是小杰的爸爸,谁也抢不走。”安六合没办法跟孩子解释太复杂的事情,只能先这么哄着。   结果小杰又问:“那他们说你跟爸爸要生小弟弟小妹妹,是真的吗?有了小弟弟小妹妹,还会要我吗?”   “嗯,妈妈想试试能不能生一个。不管有没有小弟弟小妹妹,都会要小杰的啊,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你想想,妈妈有了蕾蕾之后有没有不管小杰啊?”安六合耐心地解释着,也不知道孩子能明白多少。   小杰沉思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着她:“那好吧,以后他们再说,我?????不哭了。”   “傻瓜,爸爸妈妈,英招蕾蕾,永远都是你最亲的亲人,谁也不会不要你的,以后可不能再上当了,知道吗?”安六合反省了一下,确实是自己太高估了那些人的品德,没有给小杰做好防范工作。   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际。   既然这样,那就让今天的事情成为契机,让她好好警惕周围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吧。   她抱了抱小杰,把他搂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直到周中擎回来,她才把小杰直接塞到了他怀里:“你们爷俩谈谈,我去做饭。”   “谈什么?”周中擎一头雾水。   安六合叮嘱小杰,一句都不要瞒着,便转身去了厨房。   今天刘冬妮帮忙买的是茄子,豇豆,还有一条大白鲢,一小块肥肉。   安六合准备把肥肉熬油,肉渣炒茄子,缸豆单独清炒,再做一道红烧白鲢。   正忙着,便听堂屋那边传来了小杰咯咯笑的声音,她就知道周中擎哄孩子有一套的。   她露出会心的笑,坐在灶膛前添柴,终于有功夫打开信件看一看了。   这一看,安六合傻了。   三姐那边出现了大旱,紧接着便是蝗灾。   幸亏她让邵政委带了些种子过去,尤其是那些小青菜,菜叶上的绿色小果子,简直就是及时雨,解决了他们的粮食危机,成功熬到了周边地区支援的救助粮送达。   同时,三姐还问她,有没有好的治虫的办法,传统的办法都试过了,收效甚微,再这么下去的话,兵团怕是要糟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还真被邹宁说中了。   难怪三姐这阵子都很少跟她联系,没顾上。   被压着的那两封信,一封是给她寄了结婚的礼金过来,一封是问她大哥好吗?   他们兄妹俩一个在祖国的大西北,一个在大东北,相隔万里,好些年没见着了。   还问大哥是不是带了嫂子回来,要是没带,让她劝劝大哥,马上四十的人了,还矫情啥呢?有合适的就结了吧,别让爸妈整天惦记着。   每封信的最后,三姐都提醒她,珍惜眼前人,早点跟过去的人和事彻底斩断联系,尤其是雷家那边,能不来往就不来往了。   男人到底是男人,就算妹夫开明不计较,她这个做媳妇的也不能恃宠而骄,不顾他的心情总跟前头婆家来往密切。   都是好意的提醒,安六合笑笑,把信合上。   添了把柴,继续炒菜去了。   装盘的时候,刘冬妮抱着蕾蕾过来:“妹子,葛强让我跟你说一声,今晚别带他的饭了,他放学回来就去码头等着了,说是他夜里做梦梦到爸爸带着妹妹回来了,他要去接他们。哎,没妈的孩子可怜啊,他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哭了,也不知道葛长征回来了没有。”   “那我给他留点冰在井里吧。”安六合这些天跟两个孩子还处出感情来了。   虽然她只是个干妈,但她看到两个孩子在夹缝里艰难求生,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知道葛强连做梦都想着爸爸和妹妹,更是无比的唏嘘。   是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那没爸的孩子呢?   要是她坚持拒绝周中擎,要是她没有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那么今天小杰同学的嘲笑,是不是就要变成“你没有爸爸,你没有人撑腰”了?   想到这里,安六合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她把饭菜端到堂屋那边,招呼周中擎吃饭,又去刘冬妮那边把蕾蕾抱了回来,顺便把英招叫醒。   一家五口,坐在煤油灯下,吃顿热乎的饭菜。   小杰可能多少还是受了影响,虽然被周中擎哄好了,却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了,还闹着要他喂。   至于蕾蕾,看到哥哥成了赖皮,也不干了,站在站桶里,双手拍打着站桶的边缘,奶声奶气地抗议:“爸爸,饭饭,爸爸,饭饭!”   周中擎只好顺便喂了蕾蕾几口,安六合看不下去,拿起勺子来喂蕾蕾,嘿,小妮子居然矫情得不行,扭过头去,不给她面子。   安六合无奈,只好把勺子还给了周中擎:“行啊,我就当我闺女体谅我做饭不容易,让我先吃呢。”   周中擎笑着挖了一勺肉渣炒茄子里的汤汁,让米饭沾沾味儿,再吹吹,挖了喂给蕾蕾。   蕾蕾把小嘴张开,一口咬住勺子,看着安六合咯咯咯地笑,那表情好像在说:妈妈你失宠啦,我喜欢爸爸,嘻嘻嘻。   安六合嗔怒地瞪了这小丫头一眼,干脆吃自己的去了。   英招打着哈欠,自己倒是吃得挺认真的,也不闹着要爸爸妈妈喂,吃完抹了嘴,还嘀咕了一句:“小杰羞羞,这么大人了,还要爸爸喂。”   小杰被英招说得面红耳赤,可不管他怎么害臊,就是紧紧搂着周中擎的脖子不肯撒手。   周中擎无奈,只好让安六合辛苦一下,把碗筷收了:“你放井台那里就行,等会小杰睡了我来洗。”   “好。”安六合例假快走了,但还没彻底干净,所以依旧遵循九州的医嘱,不碰冷水。   就连今天培育仙女莲的时候,都没敢把手直接伸到水里,而是用温度计试的温度。   等她去厨房烧了热水,回来时一看,小杰已经挂在周中擎脖子上睡着了,两只小手死死地握着,不肯撒开。   安六合还想让他把孩子弄醒洗个澡,周中擎摇了摇头,动作轻缓地把小杰放到床上:“不洗了,小孩子邋遢一晚上没事的。”   也是,好不容易睡了,就不吵醒孩子了。   英招见小杰睡了,也不洗澡了,爬上床陪着。   到最后,就剩蕾蕾精神奕奕地站在站桶里,盯着院子里忙碌的爸爸妈妈,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不一会安六合调好了澡盆的水温,抱着蕾蕾去洗澡,小妮子直接拍了安六合一身的水,边拍边笑,奶声奶气的,逗得安六合心情大好。   还是闺女贴心,知道妈妈心里有事,所以卖力地刨动她肥肥胖胖的小手臂,逗妈妈开心呢。   安六合亲了小妮子一口:“乖宝,妈妈过几天可能要出去一趟,你是跟着妈妈呢,还是跟着爸爸呢?”   “爸爸。”蕾蕾伸出手,抹了安六合一脸的水,母女俩欢声笑语,又闹了一会,安六合才给蕾蕾擦了擦,把她抱去了西屋婴儿床,哄她睡觉。   这孩子真省心,可能知道爸爸妈妈有事,刚到床上就闭上了眼睛,乖乖的,不吵不闹,简直让安六合的心都要化了。   等她估摸着蕾蕾睡着了,才起身去了院子外头。   周中擎已经把碗筷洗好了,厨房的锅也给刷了,正在收白天晾晒的衣服。   安六合打了洗澡水去澡房,随后过来扯着他的胳膊,沉默地往澡房去了。   “老婆,你有心事?”周中擎心思敏锐着呢,早就看出来安六合在强颜欢笑。   到了澡房关上门,安六合一言不发,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先放肆地哭了一场。   周中擎没劝她,等她哭够了,才安慰道:“小杰那事你别放心上,明天我会处理好的,我保证,以后岛东没有任何人敢乱嚼舌头根子。”   “我是想到要去新疆了,舍不得你。”安六合确实因为小杰的事有些委屈,但也实在舍不得周中擎,两股复杂的情绪拉扯之下,她没忍住,哭了。   她不怕周中擎笑话她,自己男人,矫情什么。   周中擎也很动容,两人从确定心意到现在,基本没有分开过。   这一走,山长水远,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但他不知道好端端的去新疆做什么,直到安六合拿出信件,他脸上的笑才逐渐淡退下去。   他看完信,把安六合摁在怀里,紧紧地,不肯撒手:“我不能去?”   听说光是坐火车过去都要半个月,更不用提她可能还要押运救济粮过去,到了那里还要留下来帮忙治虫。   可能没有两三个月都回不来。   安六合也很无奈:“你怎么去?孩子怎么办?”   她顶多把英招带走,小杰跟蕾蕾都太小了,不适合长途跋涉。   更何况,他现在是岛上的最高戍守长官,升了大校,下个月要正经把部队扩编到一个旅的规模,这个月还要帮着张罗军工厂的事,岛上离不开他啊。   周中擎也考虑到了这些,所以他很难过。   他狠狠地亲吻安六合,亲到天旋地转,几近窒息,要不是想到她例假还没走,估计要就地撒个野。   不过没办法,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要学会面对离别和感伤的。   不过只要这离别是暂时的,那就可以勉强忍受一下。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邹宁说得没错,岛上身手能跟我相提并论的也就一个葛长征了,看看他今晚回不回来吧,实在不行,我去找秦瀚给你要个更厉害的,护送你和物资队上路。” 第131章 护食的周旅长(一更)   去新疆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因为要给微山湖那边准备仙女莲的种子, 所以安六合并不能立马动身。   加上这年头出?????行要打介绍信,她还要交代岛上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最快也得一周后才能出发。   夫妻俩洗完澡准备睡下的时候, 八荒才吭哧吭哧地过来了, 穿的居然是长马褂,看着真就跟个江湖术士一样。   周中擎给他开了门, 盯着他打量了半天, 忍不住还是笑了。   得亏八荒长得斯文帅气,不然他真的怀疑是不是旧时代的老夫子出来诈尸了。   他把门关上,叫八荒去屋里说话。   安六合穿好衣服出来跟他聊了聊, 才知道曹豹是被刘嫂子主动追求的。   安六合还挺意外:“这刘嫂子真就是看上当兵的了?没想到这次还找了个好的。”   那可不嘛,比上次那个勤务兵好多了, 人曹豹赖好是个连长呢。   八荒叹了口气:“姐你说我这钱该不该赚?我给他俩合婚合下来可是孽缘, 刘嫂子知道后硬是塞了三十块钱给我, 让我不要告诉曹豹。”   八荒说着, 真就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 不拘是一块还是五块的, 两毛还是一分的,反正零零总总, 整整三十五块。   八荒解释道:“这五块是合婚看日子的茶水钱,这三十是她给我的封口费, 我拿着怪烫手的,姐你给我做个主吧。”   安六合也没想到这刘嫂子心眼还挺多。   她沉思了片刻,问道:“那曹豹自己乐意吗?”   “害,这我咋知道?反正他俩现在蜜里调油的, 还轮流在对方那里过夜。”八荒为难就是为难在这里。   目前看来, 两人感情好着呢。   他要是真的棒打鸳鸯, 回头也少不了被人埋怨。   哎,江湖术士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又要讲良心,又要赚钱,怎么平衡好这个度,他还得努力权衡一下。   安六合也说不好到底该怎么办,她叹了口气,干脆问了问周中擎的看法。   周中擎对刘嫂子有点印象,但也不深,就记得她之前被勤务兵骗着说了很多安六合的动向,得亏那个勤务兵不是个特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看来,这个刘嫂子虽然未必有坏心,但脑子是绝对不够用的,估计算计男人靠的也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吧。   而曹豹虽然是张临渊手底下的人,但现在两军合并,他也有责任和义务对手下的将士负责。   但他毕竟对曹豹不了解,万一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出头做这个恶人干什么?   思来想去,他做了个决定:“我把张临渊叫过来问问吧,他应该比较清楚曹豹的为人。要是曹豹真就非刘嫂子不可了,这钱你拿着也没什么。要是他是被刘嫂子哄骗的,那就拆了这桩婚吧,钱也还给人家。”   安六合琢磨着这法子不错。   不一会,周中擎真就把张临渊从屋顶上叫了下来。   张临渊沉迷观星,磨蹭了好一会才下了梯子。   走在路上,他几次张嘴想问问什么事,到底是内心纠结,没有个决断。   直到快到这边大院门口,他才忍不住开了口:“是为了去新疆的事吗?邹宁嫂子跟我说了,你要是不乐意我就不去。”   “不是。”周中擎没想到邹宁是个大嘴巴,把这事都传播开了,他有点头疼。   转身看着张临渊,一脸的寒霜:“你很想去?”   “邹宁嫂子说……说她路上会遇到几次危险。”张临渊别过头去,不想跟情敌正面相对。   周中擎冷哼一声:“她说的未必就是对的,你还是别去了,过几天吴国雄来了,华东筝这事没你可不行。”   “嗯。”张临渊知道周中擎是个聪明人,这句话等于在说——我得留你把你司令老子叫过来镇场子。   他没意见,只是有些不甘心:“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我会找人保护她的。”换言之,她的安危就不劳你操心了。   张临渊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地表示不满。   周中擎没搭理他,吱呀一声打开门,让他进去。   张临渊硬着头皮进来,跟八荒聊了聊,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曹豹骨子里比较传统,他上次缠着银凤,也是因为银凤在他那里过夜了,他觉得需要对银凤负责。但是银凤坚持说两人什么也没做,他也没办法。这次刘嫂子的事我也听说过了,说是她婆家看她日子过的不错,来问她要钱养儿子。她没给,被她婆婆打了一顿,她心情不好想跳海,被曹豹给救了。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要我说,他俩要真是孽缘,问题估计就出在刘嫂子前头的婆家,这个问题不解决,我怀疑她跟谁都得是孽缘。”   “那曹豹怎么想的?”八荒觉得这些信息还是不足以让他判断要不要帮忙遮掩。   张临渊也不是很清楚,干脆叫八荒在这里等等,他去套一套曹豹的话。   半个小时后再来,张临渊直接摇头:“你别管了,孩子都怀了,你做这个恶人干什么?这钱你随便处置吧,拿不拿都不影响他们结婚。你尽量挑个黄道吉日给他们就是了。”   行,这下八荒有底了。   但这钱他不能拿,他决定把钱还给刘嫂子。   安六合很是欣慰,八弟有自己的做事准则就行,她不用操心了。   八荒临走前问了问她叫自己来没别的事吗?   安六合原本是想叮嘱他,看相看日子合婚什么的,定价不要太高。   现在看他这么是非分明,料想他的定价不会过分的,便觉得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   她笑着挽着八荒的胳膊,送他去了门口:“没有,就是怕你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叮嘱你两声。”   “放心吧姐,我有数。”八荒回去后就找刘嫂子把钱还给她了。   刘嫂子还以为他要拆穿自己,哭着求他高抬贵手。   八荒好心提醒道:“刘嫂子,你好歹帮我姐带过一阵子孩子,我不会这么没有良心的。我把钱还你,不过是看你被前头婆家欺负还要养孩子,实在是不容易。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曹豹是个实诚人,你瞒着他也不合适。不如开诚布公好好谈谈?他是有正义感的人,说不定可以帮你解决前头婆家的刁难呢?言尽于此,你三思吧。”   看到沉默寡言的八荒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话,刘嫂子很是意外。   等八荒走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连句谢谢都没说。   可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攀上的这根高枝,就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去坦白,最终到底是辜负了八荒的一片好意,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安六合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因为刘嫂子的事,她不禁对妇女互助会的功能产生了些许的质疑。   她确实给这群女同志提供了一个接触更广阔世界的平台,可人性都是自私的,刘嫂子这样的干员,会不会带坏了其他的女同志呢?   打着追求自由恋爱的幌子,去算计人家单纯的年轻小伙子,这样真的很不道德。   她决定了,走之前要开个会,提醒提醒某些蠢蠢欲动的小媳妇们。   她转过身来,钻进周中擎怀里,蹭了蹭他扎人的胡茬:“葛强怎么还没回来,我都不敢睡了,他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睡吧,他要是回来了我喊你。”周中擎搂着她,怕自己胳膊太沉压坏了她,只是虚搭在她腰上。   等她迷迷瞪瞪快睡着了,他才稍微紧了紧臂弯,把她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她是他的女人,谁惦记也不好使!   原以为张临渊那小子结婚了就安生了,没想到他居然还余情未了呢!他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其实挺好理解的,他女人太出色了嘛。   可是理解归理解,这不耽误他护食。   说到护食,他就想到她即将结束的例假,嘴角忍不住上扬。   正好,在她走之前好好让她记住自己。   后半夜,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男人沉声唤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华念君不满的嘀咕声,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随即响起的便是清脆响亮的一连串啪啪啪。   连着打了七八个耳光,闯进来的女人才收了手。   她看着扑倒在地上的华念君,并不在意吵醒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厉声骂道:“臭不要脸的贱人,敢把我女儿伤成这样,老娘跟你们姐俩没完!”   周中擎猛地睁开眼,生怕隔壁的疯子吵醒他媳妇,赶紧用手捂住了怀中心上人的耳朵。   刚以为要消停了,结果华念君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口口声声自己是无辜的,根本不在现场。   再说了,这两个孩子顶撞长辈,真的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听得葛丽她妈把人拎起来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打得华念君嘴角都破了,鲜血汩汩地流。   华念君无助地看向女人身后不说话的葛长征,本想质问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挨打,结果这一看,才发现葛长征也挂了彩。   华念君懵了:“老公,谁打你了?也是这个疯女人吗?”   被唤作疯女人的女人,冷笑一声撒了手,她有恃无恐得很,叉腰道:“对,就是老娘打的,老娘这次不走?????了!反正岛上有的是离异的军官,老娘随便找一个嫁了,天天来盯着你这个贱人!”   华念君没想到自己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她哭丧着脸,扑上去抱着葛长征:“你说句话啊?我就这么白白挨她打了?你去首都哄我回来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   “呦,还想撒泼打滚呢?老娘告诉你,最好消停点,不然老娘直接让他跟你离婚!大不了老娘跟他复婚!老娘想明白了,与其让你这种贱人祸害老娘的孩子,不如让老娘捏着鼻子跟这个人渣继续过下去!”   “什么?你敢抢我男人?你做梦!我不会让我孩子生下来就没爹的!你给我滚啊!”尖叫声中,华念君也豁出去了,抄起院门口的扁担招呼了上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院子里的鬼叫声一直持续了个把小时,周中擎做了个决定,什么葛长征,滚一边去吧,他等天亮了就给秦瀚去电报,让他挑两个人品可靠的来护送自己媳妇去新疆。   秦瀚那要是人手不够,他就去自己大区要人。   总之,这个葛长征有多远滚多远! 第132章 护犊子的周旅长(二更)   凌晨四点, 安六合越睡越觉得吵闹,终于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周中擎正捂着自己的耳朵。   这个男人是有多小心谨慎, 别人吵个架而已, 他都害怕搅扰她的好梦,自己都睡迷糊了还不肯松手。   她不禁有些动容, 轻轻拿开他的手, 吻了吻他睡得并不踏实的眉眼,轻声道:“我出去一下。”   “嗯?别管他们。”周中擎反手将她摁回床上,重新圈到了怀里:“睡觉, 让他们吵去。”   “不是要管他们,是我睡不着了, 我带英招去做个疗浴, 本来晚上回来就想做了, 被三姐的信打岔了。”安六合睡觉前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愣是没想起来, 现在醒了, 倒是记起来了。   反正现在她睡不着了,不如带英招去温泉那边待会。   这阵子她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去一次的, 也不知道英招哪天才能恢复过来。   周中擎闻言松开了她:“那我看着小杰和蕾蕾,你路上小心点。”   “嗯。”安六合起来了, 虽然现在公历九月了,可天气还是很热,凌晨的空气里热浪滚滚,她只穿了件薄衬衫就出去了。   背着英招, 打开了家门。   关了门转身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跟华念君扯皮的女人。   这女人见到安六合也是一愣, 住在南边房子的女人?她孩子的干妈?   长得是真好看啊,这小脸蛋儿,这小身段儿,说她是两个孩子的妈谁信啊。   她赶紧问了问身后的葛强:“小强,她是谁?”   葛强打着哈欠看了眼:“妈,她是我干妈,路上不是跟你说了吗?”   “哦,是她啊。”范文欣直接丢开了身边的华念君,走到安六合面前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范文欣,谢谢你对葛强和葛丽的照顾,幸好丽丽送医院送得及时,孩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我这个当妈的无以为报,今后你有什么需要的招呼我一声就行,我不走了。”   “嗯,好,丽丽没事了就好。”安六合跟她握了握手,忽然发现这女人力气大得出奇,好奇问了一声,“你是练家子吧?”   “艾玛,这都能看出来?对啊,我练过的,我家兄妹几个全都会点拳脚功夫,也是缘分,当年我爸妈去闹革命,没空照顾我们,就把我们几个全都寄养在少林寺了。这不,看到那边的武僧练功夫,就跟着学了学。我这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不算什么,我哥那才叫厉害。这两年都在香港那边拍电影当武术指导呢,这次为了丽丽的事特地赶回来,过几天就来岛上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这范文欣很健谈,尤其是对着自己看得顺眼的人,那真是滔滔不绝。   安六合都听傻了:“什么,在香港拍电影?那挺厉害啊。”   “那可不,不然你以为葛长征为啥不敢跟我啰嗦呢,等我哥来了,一拳就能把他撂倒,看他横什么横。”范文欣白了葛长征一眼,心说这种人渣也就只有华念君这种蠢货才能看得上了。   至于她自己嘛,那叫年少无知,图他曾经那还算好看的皮囊。   可这两年他越发不修边幅了,脸模样还是帅的,可身上那衣服,一看就是没好好洗过,邋里邋遢的居然也好意思出去见人。   笑死她了。   哎呀,她看葛长征的笑话真是看不够,现在看到眼前这个妹妹又喜欢得不行,也是看不够。   两相比较之下,果然还是漂亮妹妹看着赏心悦目,便扯着安六合的手,细说从前。   直说得眉飞色舞,天南地北的事都能聊上一聊,安六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说这老姐姐估计能给她说到海枯石烂去,还是先治疗英招要紧,便打断了她:“那个,文欣姐,时候不早了,你去睡会吧,我还要去岛西有点事,回来再跟你聊。”   “哎呀妈呀,你早说呀,行行行,我不打扰你了,快去吧。要我送你吗?大清早的,可别遇到什么坏人。”范文欣瞅着天空确实有点发白了,扭头问了问葛长征几点了。   别看这葛长征在面对华念君的时候还张牙舞爪的,见着范文欣那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憋憋屈屈地应了一声:“四点半了。”   “哎呦,看我,一聊就是半个小时,我送你吧,走走走。”范文欣说着,转身叮嘱了葛强一声。   葛强点点头:“知道妈,我看着丽丽呢,不会让人伤害她的。”   范文欣推开院门,热情地招呼安六合一起走,到了半路,安六合委婉地拒绝了她:“行了,就到这里吧,我从山上走,近。”   “哎呀,你胆子可真大,黑灯瞎火的敢一个人进山里?你家周旅长这都能放心?”范文欣并不知道安六合有大神通,只是出于她朴素的唯物观,觉得一个女同志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走山路有危险。   安六合笑着摇摇头:“没事,我经常走的,他知道。文欣姐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范文欣嘴上是答应了,可还是跟在后头又走了一段,结果发现这安六合钻进前面的山道就不见了,给她吓得不行,满山腰喊了一通,最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只好壮着胆子下了山,又回去了。   回去后立马拍响了周中擎的窗户:“周旅长,你媳妇钻山里不见了,没事吧?”   “没事,山里都是她的地盘。”周中擎这一晚上真是遭罪,总归是睡不好了,索性就起来了,点了煤油灯,看书。   范文欣还以为他心大,又在窗口巴拉巴拉劝了一堆。   周中擎可算是知道为啥葛长征跟这个女人要离婚了,话痨啊这是,她不累吗?不渴吗?   他掀开窗帘沉声道:“没事,山上的鸟兽见了她都跟见了亲人一样,不会有事的。至于你说的毒蛇,那更不会威胁到她,不被她剥皮熬汤做蛇肉羹就不错了。”   范文欣噎住了。   被这周旅长的一番夸张的言论。   她看着窗帘旁边眉眼俊朗的男人,背后的煤油灯将他的脸部轮廓描摹得格外硬朗,棱角分明。   看着就是个厉害人物。   她忽然老脸一红,回去了:“行,你说没事就没事吧,希望她可以平安回来。”   周中擎的耳朵终于清静了,他重新坐回桌子前,要不是得守着两个孩子,他真想跟着一起去山里了。   不过他从现在就得习惯,习惯他老婆出去闯江湖,他在家里守着大后方。   他笑了笑,继续看书。   五点校场那边已经在出操了,周中擎在四点五十的时候把煤球炉子生好,热水壶放上去,里面煮了几个鸡蛋,封好出风口,便也赶了过去。   前面几个月一切都没有走上正轨,他有时候会缺席早操,现在开始不行了。   临走之前他叮嘱了刘冬妮一声。   刘冬妮正做早饭呢,打着哈欠跟他说放心吧,她盯着呢。   等周中擎跑完操回来,正好孩子醒了,便带着他们洗漱吃早饭,再把小杰送学校去。   至于蕾蕾,暂时还在刘冬妮这边。   到了学校,周中擎一言不发,就这么站在教室窗外,等着这些孩子陆陆续续地过来。   这些过来送孩子的,多半都是军嫂,偶尔也有几个是当爹的在操心,见着周中擎,会毕恭毕敬地行个军礼,喊一声旅长早。   有那机灵的,已经看出来周中擎来者不善了,赶紧把自家孩子叫到身边问了问,有没有欺负小杰。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这些将士才松了口气离开了。   周中擎一直等,等到这边的孩子快到齐了,才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人可是他的老熟人了,谁呢,方海。   他左手牵着一个大的,右手一个小的,至于他媳妇,进了学校后右拐,往育儿班的方向去了。   周?????中擎并不怀疑别人,就怀疑是方海碎嘴。   他拦在了方海面前,还没开口,方海就讪笑着抬头问道:“周旅长,有事吗?”   “把你儿子的裤子扒了。”周中擎冷着脸,满脸写着老子不高兴。   方海听着一愣,可不等他说点什么,周中擎已经直接把他儿子拎到了手里,扒掉了他的裤子。   一看,大腿根那里果然有颗大黑痣,周中擎心里有数了,对教室里哄孩子的孙倩招了招手。   孙倩忐忑地出来,一看这孩子的腿就知道他是罪魁祸首了,赶紧跟周中擎道歉:“对不起周旅长,我一定好好教育方航,不让他再胡说八道了。”   方海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感情他儿子闯祸了?难怪周中擎跟要吃人的老虎一样。   他很好奇,扯着孙倩去旁边问了问,这一问,吓得他胆子都要破了,赶紧把他儿子抄到怀里,就在门口啪啪啪地痛打了一顿屁股。   周中擎听着这小子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并不肯松口,直到方海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周中擎才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人提溜到外面去了。   方海的后背猛地硌在了学校的砖墙上,痛得冷汗直下,他抱着周中擎的手腕,一个劲求饶。   周中擎把他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走:“写个名单给我,你们东海舰队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有哪些,一个都不准少,速度!”   方海连滚带爬跟了上去,边走边报了几个名字,说了说履历。   却被周中擎一一否定了,他不满地转身,眼刀子刷刷往方海身上飞:“这些跟我比算个屁,要比我厉害的,重新想!”   “那我真想不到了啊。哎呀,首长的子弟里倒是有一个。”方海琢磨了一下,但他觉得没希望啊。   周中擎猛地停下脚步,又想揍他,他这才脖子一缩,说了出来:“赵政委的儿子是特种兵,可他级别比你高啊,你请得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周中擎白了方海一眼,给秦瀚发电报去了。 第133章 为了媳妇东奔西走(三更)   这电报不太好发。   周中擎听着方海列出来的履历, 陷入了沉思。   我国目前唯一能称得上是特种兵部队的,就是华东海军建立的陆战队,后来经过几次整合改编, 成为了第一支现代化的海军陆战师。   可几年后, 由于任务变化,这个陆战师于1957年6月撤销, 编为海市警备区守备部队, 武器装备也都交给了陆军部队。   也就是说,虽然这个部队还是特种兵的性质,但定位已经变化了。   而这个部队的前身之一, 就是当初的东北抗日联军88旅。   这是一支充满传奇的部队,也是从刀山火海里千锤百炼出来的部队, 随着新中国的建立, 这只部队已经整编到了解放军部队里, 只留下曾经的丰功伟绩为后世传颂了。   能在抗联88旅活下来的, 说是人中龙凤都是谦虚了。   而方海所说的这位赵精忠赵参谋长, 便是从抗联88旅一路走来, 经过陆战师洗礼,又调去海市警备区当参谋长的一个牛人。   他更是军中难得一见的儿子带着老子搞抗日的案例。   没错, 都说上阵父子兵,虎父无犬子, 可实际上,这位赵参谋长十四岁就投入了抗战,十八岁返乡时,他的父亲也就是现如今的赵政委, 才在他的说动下加入了革命的队伍。   所以, 虽然赵精忠的职位只是警备区守备部队的参谋长, 相当于大军区的副军级,可他的军衔跟他老子是同级的,没错,方海给出的这个人选,他是个中将。   周中擎真想一棒子敲晕方海得了,这人真是没脑子,他一个大校,去指派一个中将来干活?   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华夏文明一向讲究语言的艺术,所以……   周中擎先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他找苏继善把最近广播电台的新闻做了个汇总,果然从零星的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些关于西北大旱,蝗虫之类的报道。   之所以没引起苏继善的重视,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在祖国的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远水救不了近火罢了。   这也是苏继善在其位谋其政的结果,不归他管的,统统扫进了次要消息的行列里,不被重视。   可这不代表上头不重视,不代表中央不重视。   为了搞清楚中央做了什么应对措施,周中擎先给自己大军区的牛司令发了个电报,详细询问了一下有关支援西北灾荒的行动。   那边很快给了答复,说是目前调动的是兰州军区和乌鲁木齐军区的部队过去帮忙,华东华北华南等地的军区原地待命。   同时那边还详细介绍了一下兵团缺粮和受灾的情况,表示全国粮食主产地都在调派粮食押运队前去支援。   了解了具体的情况之后,周中擎才问了问中央那边的态度,对面再次回复:态度就一个,尽全力保障建设兵团的稳定和兵团生产的恢复。   周中擎有谱了,嫌弃来回发电报麻烦,干脆把岛上的事交代了一下,把别轲和诸葛鸣叫了过来:“我去趟济市军区,找一下我家司令,你们把岛上守护好了,别出乱子,要是我回来得晚,别轲你把小杰接过去照看一会。”   “行,快去快回。”别轲没意见,他给周中擎守大本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轻车熟路。   周中擎一走,别轲就吐槽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着急,跟火烧屁股了似的。”   “还能什么事?我听吕国豪说了,邹宁神叨叨的,说小安要去新疆支援抗灾,我估计咱旅长是去找司令要求亲自护送自己媳妇了吧。”诸葛鸣自认为很了解周中擎了,所以他觉得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他哪里想得到,人周中擎压根没打算抛下海岛,而是准备撬动一个中将去给他媳妇做警卫员呢。   诸葛鸣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拿根棍子敲一敲周中擎的脑袋,看看里面能不能敲出一个东海的水来。   周中擎混不吝地在照城上了岸,直奔济市去了。   牛司令见到周中擎,第一反应是想揍他。   要问为什么,简单,他在开会呢,这小子招呼不打直接闯了进来,大气都不喘地喊道:“牛司令,救命啊。”   这一嗓子可把在座的将领都吓傻了,赶紧让牛司令去问问怎么回事。   牛司令出来一问,好小子,居然只是为了护送他媳妇去西北的事。   他怒了,一脚踹了上去:“你个混账羔子,这也能谈得上救命?去去去,别烦了,我忙着呢。”   “不行啊牛司令,你还不知道吧,我岛上有几个神叨叨的人,之前说了好多预言都应验了,这次他们都说我媳妇路上会出事,你说这么一个重要的育种专家要是出了事,上头不得扒了我的皮?这还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周中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把牛司令也给唬住了。   牛司令想到之前安六合就预言过几件事情,都一一应验了,不觉有些将信将疑的。   他把司令部会议室的门掩上,带着周中擎去旁边的茶水间详谈。   这一谈,牛司令差点把手里的搪瓷茶缸砸周中擎脑袋上去,周中擎居然不躲,还特地往他面前送:“你砸,快点砸,砸了我好找邵政委装可怜,就说你趁他不在家欺负我。”   “你小子,越来越贫了啊,谁教你的油腔滑调!”牛司令气死了,这混账羔子居然指名道姓问他要一个海军中将来陪他媳妇去西北。   当然,说得好听是陪同前往,说得难听点那叫给他媳妇当警卫员。   行吧,这要换了别的什么人,牛司令还能说一句杀鸡焉用牛刀,可这人是安六合……   哎,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当然,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周中擎还把安六合刚培育出来的多节球序香蒲,以及仙女莲各带了一株过来。   安六合自然把这几株植物的神奇之处都告诉他了,他现在再复述一遍给牛司令听,也不算难事。   牛司令起初还有点怀疑,可等他点了一节球序香蒲后,居然有点心动了。   再尝尝那仙女莲结出来的果实,他点了点头:“行吧,我勉为其难,亲自出面帮你去说上一说。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老赵卖我的面子啊。其实这事吧,你要是叫他护送,估计都比叫他儿子容易。”   “为什么?”周中擎不明白,那赵政委再厉害也是个老头子了,哪有正当壮年的赵精忠好啊。   牛司令叹了口气:“为啥,因为赵精忠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孩子呗,老赵现在忙着催他跟他媳妇生孩子呢。你倒好,直接把人叫走,一去几个月,老赵不得急死了。他都盼孙子盼了多少年了你知道吗?算了算了,他老赵一个人的香火重要,那西北千千万万百姓的生计就不重要了?得,你回去等我消息吧,实在不行,我给总理说去。”   牛司令跟总?????理是有交情的,能坐到大军区正职的,哪个不是跟总理共同战斗过的,所以牛司令亲自去说,还是有点分量的。   既然这样,周中擎就不废话了,留下这两盆新鲜玩意儿给牛司令,就当是糖衣炮弹了,离开司令部直奔海岛而来。   安六合带着英招从温泉池下回来,才发现实验室里的多节球序香蒲和仙女莲都少了一盆。   她问了问正在里头帮着整理资料的杜肯,这才知道两盆变异植物都被周中擎要走了。   “他还会还回来吗?”安六合懵了,干嘛啊这是,也没跟她说啊。   幸亏她不是只培育了一盆,不然今天就两眼摸瞎了。   杜肯摇摇头:“不知道啊,反正要得挺急的,刚才方海来过了,给你送了一篮子鸡蛋赔礼道歉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喏,就在那里。”   杜肯一指,安六合才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鸡蛋。   她大概猜到了,估计是为了孩子的事。   算了,她没工夫搭理这种小人,便问了问杜肯其他数据出来没有。   杜肯点点头:“出来了,报告都在这里,我再誊抄一遍做个备份。”   安六合拿起来看了看,不错,这个液体钙的吸收效率挺高,虽然小白鼠的生长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可她有信心,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她把报告收好,便带着剩下的一盆仙女莲去温泉池那边了。   怕周中擎回来找不到自己,还特地在实验室门上留了个字条,没明着说,而是画了个美猴王,再画个水帘洞,寓意:洞中,水下。   相信周中擎可以看明白的。   她带着英招再次回到温泉池下时,岛上来了个陌生的女人。   穿着一件素色黄花的旗袍,一头长发披散在两肩,怀里抱着一本摩得毛了边的红楼梦,还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整个人柔柔弱弱斯斯文文的,在码头被人拦住了,问她是谁。   她在到访登记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叶贝贝,随后给负责登记的曹豹解释道:“是我父亲让我过来当老师的。”   曹豹好奇问了一声,才知道她老子是上将叶添荣。   赶紧亲自把人送去了孔庆详那边。   孔庆详是当过兵的,跟叶添荣也有交情,自然认识他的子女。   他见来的是叶贝贝,开心得不行,丢下手头的事带她去岛上转了转。   转到码头那里的时候,周中擎正好回来了,夕阳西下,入目处一片绯色的晚霞,在万里碧波的涤荡下,闪着耀目的迷离的光芒,衬得那晚霞中走来的军官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叫人目眩神迷。   可这个神兵一样的男人,居然只是淡淡地扫了孔庆详一眼,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了。   叶贝贝一时看得呆了,等回过神来时,赶紧躲到了孔庆详身后:“孔叔叔,他是谁啊?”   孔庆详介绍道:“他是周中擎周旅长,我刚刚跟你提到的那个安副,是他的妻子。”   “哦。”叶贝贝躲着不出来了,攥着孔庆详的衣服,“走吧孔叔叔,你带我去住的地方吧,我早点备课,免得明天不知道教什么。”   “好。”孔庆详点点头,跟周中擎道了别。   周中擎跨上摩托,直奔岛东,果然看到小杰已经放学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玩呢。   别轲倒是不在,周中擎好奇问了一声,结果回答他的是范文欣。   这女人看起来挺勤快的,正在她前夫家的厨房忙着做饭,她出来看了眼,道:“周旅长回来了?小别去抓鬼子了,你别担心,我看着小杰呢。”   “走多久了?”周中擎心里咯噔一下,鬼子?这时候来可真是暗藏玄机啊。   范文欣看了看手表:“一个多钟头吧,葛长征也去了,据说是捕鱼的时候越了界,巡逻队驱赶他们,没想他们先开炮了。我一听就不对劲,谁家捕鱼还带着大炮啊,肯定是鬼子乔装打扮的,没想到还真是。依我看哪,别跟他们客气,直接一网打尽……”   范文欣还在自来熟地说着,周中擎却直接扛起小杰,再去刘冬妮那边看了眼,见蕾蕾也在,便把小杰安顿在这边,叮嘱了刘冬妮一声,这才出去了。   范文欣还挺郁闷的,跟刘冬妮嘀咕了一句:“周旅长这是不放心我吗?我跟华家姐妹可不一样,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刘冬妮心说,对啊,你就是话太多了,人家嫌你吵不行吗?   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呢,她只能倚老卖老:“小周跟我男人可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的交情,他习惯有事先找我们了,你别多心。”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去做饭,等会你一起来吃。”范文欣松了口气,不是防备她有坏心思就好。   她真没坏心思,对这一家子感激还来不及呢。   再说了,葛强葛丽认了他们两口子做干爹干妈,那四舍五入,她也算小杰蕾蕾的干妈了,再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家人,再再四舍五入,那她跟刘冬妮也算是亲人了,客气什么。   带一顿饭自然不在话下。   她的好意刘冬妮心领了,吃饭的时候却恨不得把舌头咬了算了。   幸好她怀孕了,正好借着孕吐把饭菜推了回去。   她看着面前半生不熟味道诡异的饭菜,默默为葛强葛丽感叹:倒霉催的娃啊,亲妈虽然是个好的,可她厨艺实在是叫人想头悬梁锥刺股啊。   幸亏小安教了孩子们做饭烧菜。   这么一看,果然还是小安有远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安总是想得比别人周到一点。   她领着小杰蕾蕾还有自家的三个混世魔王在屋里,一边织毛衣,一边偷偷地拿出花生米,叫孩子们垫垫肚子。   等范文欣注意不到这边了,她再去重新做点吃的。   不想,这范文欣吃完饭居然搬了个小板凳过来,找刘冬妮来串门。   刘冬妮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忽然站起来看向炮声传来的方向:“哎呀,不会有将士阵亡了吧?”   范文欣一听,赶紧跑了出去:“嫂子,麻烦你帮忙看着葛强葛丽啊,我去瞅瞅他们那个蠢货老子有没有被鬼子欺负。” 第134章 为她愿做痴情种(一更)   海面上一片混乱, 周中擎刚一出现,这群鬼子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闻风而逃。   翻了的船也不要了,救不回来的战俘也不管了, 就这么齐刷刷地掉头, 回他们的老巢去了。   周中擎站在甲板上,下令停止追击。   他看着那些逐渐消失的敌船, 陷入了沉思。   “情况不对啊别轲, 我走后多久来的鬼子?”周中擎怀疑自己的行踪被鬼子掌握了。   不然怎么解释每次他不在就有鬼子过来呢?   别轲也怀疑这岛上怕是有内奸,是孔庆详都查不出来的内奸。   他点点头,神色肃穆地看向周中擎:“没多久, 也就几个小时。算上传递情报的时间,再算上整装出发的时间, 肯定是你刚走就有人通风报信了。怎么办, 先从岛东自查自纠吗?”   “没用, 声势浩大的调查只会打草惊蛇。这样, 等会你到指挥部来开个会, 把所有连长以及连长级别以上的将领全部叫过来。”要说周中擎心里本来还有点犹豫, 到底是护送媳妇还是留在岛上守家。   可现在,他心中最后的那一点点犹豫也不见了。   儿女情长固然重要, 守护好他们的家也很重要啊。   他不能走,绝对不能走。   收拾完海面上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鬼子, 周中擎又留下两个连队打捞鬼子的沉船,再安排了常规巡逻的任务,便黑着脸往岛上来了。   晚上要开会,也不知道会开到几点, 所以他短时间内可能顾不上孩子了, 只能先把安六合找回来。   正好将士们集合需要时间, 他回家看看他媳妇回来没有。   半路遇到了刚刚调头离开前线的李贞,周中擎很是敬佩。   这位老将军真是可靠,见他不在岛上,她便主动扛起了保卫海岛的责任,她并没有因为没有指挥权而隔岸观火,反倒是亲自奔赴前线,不声不响地稳住了人心。   等他回来了,她又一言不发离开了,连半分功劳都不想染指。   这么淡泊名利,难怪上头让她过来了。   他主动上前行了礼:“谢谢少将坐镇第一线,有你在,小鬼子才自乱阵脚丢盔弃甲,我和将士们都感激不尽。”   李贞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继续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周中擎目送她在前头路口离开,到了大院一问,他媳妇居然没回来。   周中擎沉思片刻,跨上摩托去了岛西,一路打听过去,都没见着安六合。   直到到了实验室,看到贴在门上的纸条,他才知道安六合还在温泉池那边呢。   赶紧调头,路上遇着神叨叨的邹宁,正拽着李巾帼的手,劝她去找九医生看病。   李巾帼根本不信,不管是中医还是看相,在她眼中都是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她直接搡开了邹宁。   邹宁看着李巾帼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管她了,冷哼一声说道:“行行行,你要死死远点,你可别到时候卧床不起了耽误李少将的大事。你不听算了,我去找周旅长,让他直接把你赶出岛去。”   正说着,便看到周旅长骑着摩托风一样地过去了。   邹宁想喊,压根来不及,这风一样的男人,只留下了动如闪电的背影。   邹宁叹了口气:“要不是八先生让我日行一善,弥补我造下的口业,我真是懒得管你。算了,我去找别人行善积德,等会你肚子疼了可别找九医生救命!”   邹宁说完就气鼓鼓地走了,视线一扫,盯上了正领着孩子从妇女互助会出来,准备回家的刘嫂子。   邹宁看到刘嫂子,就跟看到了行走的功德,立马喜笑颜开地围了上去。   李巾帼越看她这样越是觉得她是个骗子,便不屑地撇撇嘴,转身找她母亲去了。   因为周中擎白天不在岛上,鬼子突然来袭,她母亲作为岛上军衔最高的将领,便义不容辞地加入了保卫海岛的行动中去了。   她原本是劝了她母亲的:“你又没有指挥权,你去干啥?”   结果她母亲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失望和不满,叫她内心忐忑到了现在。   后来还是军工厂那边丈量地基的工人说了一句,她才醒悟过来。   是啊,没有指挥权怎么了?那也好歹是个少将,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能让年轻的将领们多了个主心骨,多了份向心力。   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出嫁后的这些年,她总是围着男人和孩子转,让她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鼠目寸光的蠢人。   她走在路上,为自己的愚昧感到羞耻,更感到后怕。   她不禁发问,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说要报效祖国的李巾帼哪去了?   只是嫁了个人生了几个孩子,她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德性?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得赶紧跟母亲去道歉,不然的话,脆弱的母女关系就要雪上加霜了。   结果她刚到半路,就看到周中擎停在了前面路口,他正侧着身,跟路边一个个头不是很高的男人说话,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中医骗子。   依旧被视作中医骗子的九州,正在问周中擎有没有见到他姐姐。   他很是无奈:“昨天被看病的人拖住了,没顾得上给我姐去针灸,今天有空了又找不到她人,这可怎么办?”   “跟我来。”周中擎直接招呼九州上了摩托,呼啸着往山洞那边去了。   九州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附近了,但他每次到了这里都会本能地产生敬畏,并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知道里头暗藏玄机,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进去,也不敢进去。   他盯着他姐夫,发现他姐夫居然直接一头往石头上撞去,吓得他想也不想就去扯他姐夫的胳膊,结果……   结果他直接被周中擎拽到了结界里面,周中擎笑了:“还想提醒你拽着我的,没想到你这么机灵。”   他媳妇给他的同心扣可以让他无视结界的存在,包括跟他有肢体接触的人,也可以享受这样的好处。   可九州并不知道这些,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九州惭愧地挠了挠后脑勺:“姐夫,不是我机灵,是我——”   话还没说完,九州就愣住了。   他看着山洞口陌生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见鬼了。   “姐夫,他是谁啊?”九州傻眼了,猛地一看,这人跟英招好像有点像,可英招是个软糯温顺的乖宝宝,面前这个嘛……   连衣服都不好好穿,就围了一圈虎皮在腰上,看着怎么像个臭流氓呢?   周中擎也很震惊,不过他还是从这男人睡得迷迷瞪瞪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几分英招的影子。   他好奇喊了一声:“英招?”   英招立马大鸟依人,跑过来抱着周中擎的胳膊:“嘤,爸爸你来了。妈妈不知道去哪了,我都找了半天了。”   果……果然是英招啊。   周中擎内心十分崩溃,他很想问问英招是怎么回事,结果没等他开口,大鸟依人的英招就变回了五六岁的样子。   半人高,奶声奶气,挂在他胳膊上差点摔地上去了。   周中擎赶紧托着他,把他小心地抱在了怀里:“怎么回事,你跟爸爸说说。”   “妈妈带我进了光柱,让我好好在光柱里睡一会,我迷迷糊糊的也没反对,就这么睡着了。我就记得她好像说要炼化一个什么神器,叮嘱我醒了不要乱跑。结果我都醒了半天了还没看到她出来。”英招已经在温泉池下找了一圈了,光柱里也看过了,哪里都找不着人。   实在没办法才上岸来的。   周中擎也懵了,她能去哪里呢?他把英招交给九州:“看着英招,我去找找。”   这一找,周中擎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事情是这样的,安六合因为来例假的原因,修为衰减不能很好地给英招治疗,便干脆让他到光柱里来睡了一白天。   而她自己,则充分利用这段时间,重新炼制出一枚九叶菩提,这枚九叶菩提看着跟她手腕上戴的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用的是她的心头血所化,可以跟她产生感应,甚至在灵力充沛的情况下,可以跟她进行短暂的联络通讯。   为了让这枚九叶菩提存储足够多的灵力,她自然要在光柱里多待一会。   结果这一待,差点被两个世界连通的节点给吸过去。   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一番天旋地转,总算是挣脱了吸引力,成功飞了出来。   可她毕竟在节点处待了一会,导致那边世界属于她的一些法器衣物书籍等等全都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争先恐后飞到了她身边。   以至于她不得不清空了九叶菩提一片叶子里的灵力,把那些东西全都收了进去。   最后剩下几套衣服,实在是装不下了,索性一念换装,直接穿着出来了。   周中擎一来,便看到一个衣袂翩翩的仙女从光柱飞扑出来,仙女穿着嫩芽般青葱碧绿的霓裳,披着鹅黄色镶粉色花边的羽衣,手里还搂着几套衣服,就这么踏碎虚空,从天而降,翩然落在了他面前。   他怔怔地看着他媳妇,美到连呼吸都给忘了。   直到安六合走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他才恍然重回人间。   指尖描摹着女人家勾人心魄的面庞,周中擎没忍住,把他媳妇直接抱了起来,嘶哑着嗓子问道:“例假走了吗?”   “嗯。”安六合环着他的脖子,笑得甜醉,“你想干嘛?”   “想。”周中擎低头咬住她系着的束带,不做人了。   尤其是想到她几天后要离开这里,一去几个月见不着,更是让他满脑子就只剩一个念头,这仙女是他的,哪怕不在身边,也要让她时时刻刻都记着他,念着他,盼着他,想着他。   所以,他要在她身上留下永恒的烙印,让她永远记得家里有个如狼似虎的痴情种正等着她回来春宵一刻。   这一胡闹,就是一个多小时,要不是快到开会的时间了,他还能继续荒唐下去。   他亲吻着女人家汗湿的额发,笨手笨脚地给她系上这从没见过的衣裙,埋首其间,久久不愿起来:“老婆,我会想你想到发疯的,什么时候有飞机就好了,你再远我都能偷个闲去看你。”   “会有的,慢慢来。”安六合抚摸着他汗湿的短发,双手捧着他的脸,深深地亲吻,“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想我了就跟我联系,喏——” 第135章 他媳妇真好(二更)   周中擎照着安六合的提示用了用这东西, 没想到真的可以进行联络。   方法很简单,他只要把这枚九叶菩提套在同心扣上,心中默念他思念的人就好。   九叶菩提会在空中投下一片虚影, 而这个虚影, 就是他最想见的人。   就好比此时此刻,这道虚影就是身披羽衣翩然若仙的样子, 那一颦一笑, 清晰无比,好像他媳妇真的就在他身边似的。   安六合瞧着他那震惊的样子,还给他抛了个媚眼, 直看得周中擎心花怒放,心说有了这个东西真好, 每天可以跟媳妇说会话, 总比几个月见不上的好。   就是可惜, 因为他自己本身是没有什么修为的, 所以单次联络只能维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不过这也足够了。   他很是开心, 牵着他媳妇的手, 双双跳入温泉之中,颠倒周转, 浮上岸来。   湿了的衣服被安六合一抚就干了,两人神清气爽, 往山洞外走来。   到了外面,九州也看傻了,这是谁啊?   那声六姐就这么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九州是真没想到, 她姐穿上复古的衣服居然会这么好看, 他毫不怀疑, 见过姐姐这个样子的男人,肯定都会不可自拔地迷恋上她吧!   他不禁为姐夫感到一阵担心,糟糕,怕是姐夫的情敌又要多上一些了。   他赶紧提醒了一声:“姐,等会回去记得把这身衣服换了,得亏现在是晚上,路上人不多,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傻帽要追着你喊仙女呢。”   安六合笑着点点头:“那走吧,英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回去看着点小杰和蕾蕾,顺便给微山湖那边准备一下仙女莲的种子。”   他们几个从结界出来,九州骑着安六合的自行车,安六合抱着英招坐在摩托上,一路往岛东赶来。   没想到在哨卡那里又遇到了李巾帼。   她是走过来的,时不时还隐隐腹痛,所以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她震惊地看着安六合,真想问问她是什么狐狸精变的吗,怎么穿得妖里妖气的。   可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周旅长护短护得厉害,她可不敢得罪周旅长,等他们几个走远了,她才阴阳怪气地跟唐红军嘀咕了一声:“你们旅长夫人可真有意思,布票这么紧张,她还有多余的布料子做那么长的衣摆和披帛?真把自己当土财主了。”   唐红军这个人一向不爱掺和闲事,平时在哨卡这边也没少听别人闲言碎语,可这么公开诋毁安六合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拉下脸来,干脆拒绝了李巾帼的通行申请:“我们旅长夫人穿什么关你什么事?别的不说,光是她在洪灾后送去了那么多救荒粮,就不知道能换多少布票了!更不用说她没日没夜准备了那么多超级稻的稻种,最近又培育出了新品种的仙女莲,要去微山湖那边帮助更多的百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她指手画脚?时候不早了,岛东不欢迎闲杂人等,请你回去吧。”   唐红军说完,直接叫手下的哨兵拉了拦卡的围栏,把李巾帼堵在了外头。   李巾帼气得不轻,她想见她母亲就这么难吗?   可不管她怎么能说会道,唐红军就一句话:不行。   最终李巾帼气得面色苍白,蹲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要等她母亲亲眼看看她受到的委屈。   结果她母亲被别轲当做了“连级以上的将领”叫过去一起开会了,一直到后半夜才出来。   而此时,九州回到大院这边,二话不说,招呼着安六合来针灸。   安六合叫他等会,她看着已经恢复到五六岁大小的英招,叮嘱他去把弟弟妹妹领回来。   随后转身去了厨房,给周中擎先做顿晚饭再说。   因为太忙了,也没顾得上换衣服,等她张罗好了饭菜,亲自给周中擎送过去的时候,蹲在门口抽烟的葛长征直接站了起来。   他震惊得连烟蒂烫了手都不顾上了,木头木脑地说道:“现在中场休息,旅长跟李少将在里头说事,我去给你喊他出来。”   “不用了,你帮我把饭菜送给他。叫他一定要吃了再开会,不然把胃饿坏了就不好了。”安六合不想打扰周中擎的正事,不过是担心他奔波了一天没吃口热饭,实在是太心疼了才不得已过来了一下。   葛长征呆若木鸡,傻不愣登地接过竹篾编制的食盒,直到安六合走远了,他都没回过神来。   月色下,那随着夜风飘飞的粉色披帛像是一只调皮的爪子,一下一下挠在了他的心上,让他连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张临渊沉默地看着女人家的背影远去,又沉默地从他手上接过食盒,转身去找周中擎。   周中擎刚跟李贞商量完事情,抬头一看,张临渊红着脸低着头站在那里,盯着桌子上的钢笔不说话。   周中擎认出来这是自家的食盒,便问了一声。   张临渊这才把脑子里仙女般的女人赶走,一板一眼地说道:“旅长,是安副给你送来的晚饭,她叫你吃完再开会。”   周中擎感动得无话可说,他媳妇真好,虽然他一句没说,可她就是知道他没吃饭,还特地给他准备好了三菜一汤,这么短的时间就张罗好了,可见她是有多操心他的身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满怀欣喜接过食盒,当着李贞的面开动起来。   还邀请李贞一起尝尝,李贞摇摇头:“我去外头跟其他人谈谈,你先吃。”   周中擎吃了很多,他媳妇厨艺太好,不吃完的话那不是暴殄天物嘛,等他吃完抬头一看,张临渊居然还没出去呢。   他很好奇:“有事?”   张临渊摇了摇头:“没事,闻着香,馋了。”   “馋也不给你吃。”周中擎才不管他,继续吃自己的。   张临渊最终是笑着出去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心口闷闷的,又酸又涨。   真好啊,这么好的媳妇,可惜不是他的。   而他媳妇,最近有些怪,总是追着他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把他给问烦了。   两相对比,这种默默关心的媳妇,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媳妇啊。   他看着外面的星空,不免陷入了深深的惆怅。   早知道就不做那些蠢事了,他爱上的这个女人,心思这样质朴纯真,什么算计什么功名利禄,似乎都不如简单的三餐一饭来得实在。   他明白得太晚了。   而他身后,那个曾经对安六合不屑一顾的葛长征,也在后面开会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个仙女一样的女人。   那走路时曼妙的身姿,那浮动在空中若有似无的花香,那转身时眼尾漾起的一丝笑意……   无一不在蚕食他的理智,吞噬他的心智。   以至于周中擎指名道姓指责他开小差的时候,他居然张嘴就来了一句:“旅长,我看到仙女了。”   周中擎捏着手里的钢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久才应道:“是吗?既然是仙女,那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要是再走神,我不介意送你去你舅舅那里写检讨。”   葛长征低下头,为自己尴尬又羞愧的发言感到羞耻。   更羞耻的是,一个小时后再次中场休息的时候,他那个力大无穷的前妻,居然有样学样,好心地也给他送了顿晚饭。   他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打开了饭盒,拿起筷子,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伸出了筷子。   下一秒,众人便发现他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好像吃到了这世上最糟糕最折磨人的东西。   白焰生好奇,凑过来夹了一筷子,转瞬间便哇的一声全给吐了。   葛长征叹着气,放下了筷子,对面前的饭菜避如蛇蝎。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葛副旅长,你就别嫌弃了,好歹是前嫂子的一片心意,哈哈哈。”   葛长征端着搪瓷茶缸,一边疯狂喝水弥补他受伤的嗓子,一边嫌弃地盖上了盖子。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同僚嬉笑的声音,气得一言不发,躲外头抽烟去了。   不一会张临渊过来蹲在了他身边,问他要了根烟,想学着抽一抽。   却呛得眼泪直流。   葛长征看着他这笨拙却又锲而不舍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起码你比我眼光好,知道她是个好的,知道华念君不行。我呢?亲舅舅都来保媒了,却瞎了眼,选了那么一个女人,我活该啊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张临渊一边咳嗽一边继续尝试着抽烟,烟熏火燎的迷了眼,忍不住咳嗽起来,直咳得嗓子火辣辣的痛。   但嗓子痛总好过心痛,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强烈的对比了,只能寄希望于尼古丁,麻痹一下神经,获得短暂的快乐。   葛长征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把烟抢走了:“别抽了,我听说你在喝中药,虽然不知道你什么病,但是忌口一下总归是有好处的。你也不想我舅舅一把年纪了还担心你吧?”   张临渊没吭声,转身把烟抢了回来,他没想回应这句看似关心,实则试探的话语。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把快烧到手上的香烟屁股给扔了,站起来抬脚碾灭,道:“人各有命,随缘吧。赵政委不也没有孙子嘛,他俩一文一武,搞不好都要绝后了,这才是绝佳的搭档。”   “你什么意思?你不想生孩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葛长征也不想跟他装了。   他这个表弟,他准备直接认了得了。   张临渊笑笑,转身往会议室去了:“跟自己不爱的人怎么生?你难道就没有爱过前嫂子吗?我看她对你挺好的,要不你把婚离了跟她复婚得了。” 第136章 她男人真好(三更)   周中擎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夜里一点了。   安六合半睡半醒的,正躺在藤椅上,跟上次一样, 在堂屋前的走廊下等着他。   球序香蒲的烟雾袅袅升起, 衬得她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这个时代的衣服穿久了,果然还是觉得异世的布料子更舒服一点, 所以洗完澡, 她换上了异世的中衣,柔软的丝绸,更衬得她体态婀娜, 美得像那静静盛开的莲花。   周围的蚊虫全都退避三舍,只有月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流连, 身后的煤油灯也尽情地挥洒着暖色的光晕, 将这个守在家门口的女人衬得越发像个梦幻一般, 那么的纯粹, 那么的甜美, 那么的叫人心动。   周中擎把门敞着, 留?????着诸葛鸣和葛长征进来,自己则大步流星, 赶在被葛长征看到之前,挡住了家门口的视线。   他匍匐在藤椅上空, 嘴唇轻啄,在她的眉间短暂地停留,将她吻醒。   好梦留人睡,女人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提示着她并不愿意醒来, 但她到底还是睁开眼, 看了看身边的夜归人。   她动了动,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快去洗澡吧,大锅里闷了热水,炉子上也有一壶水,要是凉了,热水壶里还有。”   体贴到这个程度,周中擎的心都被暖化了,他听着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干脆将他媳妇打横抱起,送屋里去了。   俯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节球序香蒲点燃,这才往外走去。   他看着站在廊下的葛长征,冷面冷心,不苟言笑:“什么事?”   “火柴用完了,借我一盒。”原来是他前妻做饭折腾完了家里存着的火柴,他想烧洗澡水,只能来借。   周中擎倒是不吝啬小小的一盒火柴,不过,他似乎是故意的,叫葛长征自己去厨房拿。   葛长征到了厨房,看到炉子上热着的水,不禁叹了口气。   羡慕啊,羡慕到两眼发红。   等他拿着火柴盒出来,才发现人诸葛鸣的媳妇也给留了水,整个大院三户人家,只有他一个人要自力更生。   他去自家厨房生火烧水的时候,葛强醒了,过来看了看,抱歉地说道:“爸,我妈把热水壶打碎了,明天才能买到。小妈跟她吵了起来,又把煤球也给砸了,所以我没给你留水。明天你再去买点煤球吧,我不知道去哪买。”   “知道了。”葛长征头疼死了,原本娶了个祖宗就够麻烦了,现在他前妻又来了,更是疼上加疼。   他也知道,范文欣没有坏心思,他跟这个女人过不下去,他自己也有责任,他受不了她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更受不了她那糟糕的厨艺,时间久了,他没忍住,在外面勾三搭四,这才气得范文欣离了婚。   可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厨艺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他一点都不怀疑,这几天吃饭肯定都跟猪食差不多,索性到军部食堂去解决吧。   至于孩子们,自求多福吧,反正亲妈在,饿不死的。   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让葛强睡觉去。   等他烧完水,人周中擎跟诸葛鸣都洗好澡了,一个被怀孕的老婆闹着要玩花的,一个屋里却出奇的安静,好像两口子都睡了。   葛长征唉声叹气,看了眼自家黑洞洞的房间,只得认命。   洗完澡回来,才发现南边的东房亮了灯。   安六合终于醒了,从自己那旖旎的梦境里面。   她正靠在周中擎怀里,问他出了什么事,要开会开那么久。   周中擎没有瞒着她,说是为了排查清楚岛上潜在的内奸,他们讨论了很久。   “最笨的办法,莫过于有疑点就检举,但这样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周中擎谈事的时候并不老实,这里捏捏那里揉揉。   安六合又痒又麻,笑着拍开了他的手:“确实不好,而且,一旦形成风气,很容易草木皆兵,人人都疑神疑鬼。没有别的法子吗?”   “有,我让大家集思广益,一共征集了十几个方案,不过最后都被否定了,有些太天真,有些可行性不高。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周中擎实在是头疼,杀鬼子他在行,抓内奸他外行。   本来想把孔庆详请过来当个顾问,可惜时间太晚了,这时候大动干戈把人请过来,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孔庆详不来,他却可以借口复盘跟鬼子的遭遇战掩人耳目,所以,只能先这么耗着。   安六合沉思了片刻,想起她那些飞过来的法器,心中有了计较:“这样吧,明天我抽空带你去光柱那边看看,要是光柱不排斥你,我可以稍微让你入个门,只要能入个门,你就可以用我的法器了。”   “什么法器,可以查内奸的?”周中擎好奇得很,他媳妇可太厉害了,也不知道那小小的镯子里藏了多少宝贝。   安六合直起身来,从菩提叶里取了一个东西出来,放在了他手上:“最低级的,逐影草,这东西受吞光镜控制,可以在任何有阴影的地方疯长,帮助收集信息。但是你得有这个修为才能听懂它收集来的是什么信息,不然的话,你听到的只是一片杂音。”   “这么神奇?”周中擎把所谓的吞光镜拿在手里看了看,黑黢黢的一面镜子,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看着怪瘆人的。   他一时好奇,想伸手摸一摸,却被安六合一下拍开了:“不行,你一点修为都没有,会被吸进去的,给我吧,明天我带你去转转再说。”   周中擎没意见,因为开会时间太长,这会儿过了困劲儿了,加上这几天实在是憋狠了,他看着面前娇花一样的媳妇,又动了歪心思。   安六合就猜到他会温饱思那啥,早就准备好了,丢了个金灿灿的小球在地上。   那小球落地膨胀,金色逐渐转淡,像是透明的玻璃罩子,很快把他们的卧室笼罩了起来。   周中擎瞧着好奇,一问才知道这玩意儿叫辟音球,顾名思义,就是可以隔音的意思。   而且可以随心所欲,控制双向隔音还是单向隔音。   毕竟西屋还有小孩,所以安六合把隔音的模式调整为单向隔音,也就是说,他们两口子在里头闹翻了天都没事,管她喊好哥哥还是坏哥哥,外面什么也听不见。   可要是西屋的孩子哭了闹了,他们是可以第一时间听见的。   这就导致,那葛长征好奇了半天,啥也没听着,第二天却发现周中擎脸上脖子上手腕上全都是贝齿咬下的痕迹。   葛长征出操的时候看了眼,好心提醒他把领子竖起来。   周中擎却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竖了有什么用?”   是啊,太香艳了,竖了也还是能看出来,不如就这样,随便看,随便遐想,反正老婆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葛长征一脸怨念,跟着队伍踏着海浪前进。   海风扑面来,口号声震天,原来他一天中最畅快的时间,居然是出操的时候,想想真是悲哀。   跑操结束,他直接钻食堂去吃饭了,至于孩子和怀孕的老婆,自求多福吧。   周中擎照常回到大院,想看看老婆孩子起来没有,顺便吃个早饭。   没想到他媳妇被他折腾狠了,还没起床呢,是英招在领着小杰和蕾蕾,拨弄着屋里的一盆仙女莲,盯着那水润的果子垂涎三尺。   周中擎不知道小孩吃多少合适,想想还是把安六合喊醒了。   安六合睁开雾蒙蒙的眸子,环着他的脖子埋怨他吵闹,虽然嘴上埋怨,可她还是起来了,打着哈欠出去叮嘱孩子们,一顿吃一个就行。   三个宝贝一人一个,吃的那叫一个开心,至于大人的早饭……   安六合今天想偷懒,但又不想周中擎天天吃水煮鸡蛋,于是她干脆又催了一盆仙女莲出来:“咱们也吃这个。”   周中擎吃了两个,口齿留香,他终于明白牛司令为什么那么快点头了。   “这东西可真是个宝贝,你难道要白送给微山湖的百姓吗?”周中擎想到后续的种植,有点担心。   安六合摇摇头:“怎么可能,那我不是成冤大头了。老百姓要帮,但也不能总是拱手相送吧,那样他们也不会珍惜的。我拟了一个协议,你帮我看看合适不。”   一说到正经事,安六合就精神了。   她回屋去把协议拿给周中擎看,自己去井边洗漱去了。   范文欣过来洗碗,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不免老脸一红,她瞥了眼坐在门口走廊那看文件的周中擎,胳膊肘怼了怼安六合:“哎我说,你是不是想再生一个啊?你家周旅长喜欢小子还是闺女,你问过吗?”   “问这个干啥?”安六合自小生活在和谐友爱的大家庭里,爸妈兄长也从没有亏待她们姐妹三个,所以她的观念里是没有男尊女卑这一点的。   她喜欢女儿,也不嫌弃儿子,来什么是什么呗。   范文欣小声道:“我知道一个生儿子的偏方,你要不要试试?我就是试过才有的葛强,我跟你说啊,你别看有些男人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他们骨子里还是那一套传宗接代的思想,你要不生个儿子,你家周旅长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再说了,你这可是二婚,又带了一双儿女过来,你要是不给他生个儿子,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你是不知道,咱岛上的人嘴巴可碎了,我这才来了两天,已经不少人来找我挑拨离间说你们的坏话了,你可不能大意啊。你要是听我的劝,我这就去把那偏方拿给你,你自己弟弟不是中医吗,实在不行你叫他帮你看看,等他觉得没问题了你再吃……”   看着滔滔不绝的范文欣,安六合叹了口气,谢绝了她的好意:“姐,不用,他?????不是这样的人。”   “哎呦,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你得考虑别人怎么议论他啊。还有人来怂恿我,让我劝你们给孩子改姓呢。我说改姓干嘛,人小杰和蕾蕾的亲老子是烈士,跟亲老子姓哪里不好了?是,养恩是大过生恩,可咱做人也不能忘本不是?又不是他们亲老子不想养他们,是天不假年嘛,没办法的事。哎,你别生气,我就是告诉你,嫉妒你们的人多呢,不想看你们好的人也多着呢。你是没听到他们怎么笑话周旅长的,说他得意什么,爬得再高还不是替别人养孩子?你听听,这些人都安得什么心哪……”范文欣越说越是激动,还把自己扇了其中一个小媳妇一巴掌的事告诉了安六合。   安六合听着怪唏嘘的。   她知道范文欣是好意,但她不想活得那么累。   她握住了范文欣的手:“好姐姐,以后这些人说什么你别跟她们吵,你把她们的名字告诉我就行,今后有什么好事,她们谁也别想沾我们的光,时间久了,就没人敢放屁了。至于你说生儿生女,随缘就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在我看来,儿女不过是父母感情的延续,并不是必须品。有没有的,随缘吧。”   “哎,你这个人,太倔了。哦对,你八弟不是会看相算卦吗?要不你让他给你看看,挑个黄道吉日再同房,说不定就可以怀个大胖小子了?”范文欣一想到这个八先生就很激动,毕竟她也是信那些玄乎的事情的。   安六合却摇摇头:“好姐姐,你自己去看吧,你问问我八弟,能不能给你找个好男人,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安六合说着便收起刷牙的缸子往回走去。   范文欣一想,也是啊,反正她不准备走了,那就在未婚的或者离异的军官里面找个好的呗。   于是她顾不得替安六合着急,回到屋里拿出纸笔,去找刘冬妮打听起了谁家离了婚,谁家没结婚。   安六合看着她精力旺盛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她回到周中擎身边坐下,跟他交换了一下意见:“你觉得这个协议怎么样?”   协议大概是这样的:安六合第一年免费提供种子,但是需要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把当季收获的种子全部交还给她,至于仙女莲叶片上的黑色重金属吸附果,也需要上交。其他的,诸如块茎,秆茎,以及正经可以食用的果子,则保留百分之二十给自己食用,剩下的交由海岛统一收购,海岛会给出优渥的收购价格,但是不允许私下里售卖。   周中擎觉得玄乎:“你这个仙女莲,肯定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时候藏匿种子或者虚报种子的人肯定很多,至于果实,更可能偷吃偷卖,怎么算都是你吃亏啊。”   周中擎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可不想他媳妇白白辛苦一场,为他人做嫁衣。   安六合笑了,她贴在周中擎耳朵上,告诉了他一个秘密:“我有办法追踪种子和果实的去向,没写在协议里,就是怕他们知道之后想办法躲避追踪。”   周中擎翻开一看,果然,协议的背面有几个附加条款,他媳妇只在附加条款里注明了藏匿和虚报种子和果实的后果,却没有说明自己有追踪种子和果实的方法。   他忍不住笑了:“老婆你真聪明,那你赶紧准备好种子吧,安排好微山湖的事你就去新疆,牛司令答应我今天会给我答复的。”   “你是说请那个中将护送我的事?”安六合知道这事的时候,只觉得他男人也太大胆了。   一个大校去撬动一个中将来干活,何其之难。   可他为了她的安危,不光去做了,还做到了极致。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她看着认真点头的周中擎,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好,我等你消息。” 第137章 他媳妇真厉害(一更)   吃完早饭周中擎便去忙了。   安六合考虑再三, 还是没让英招去上学,把蕾蕾交给刘冬妮后,她去隔壁看了看葛丽。   见小姑娘头上包着纱布, 柔柔弱弱地躺在那里喊她干妈, 一时心疼,赶紧掏出刚准备好的外伤药交给了范文欣:“这药能镇痛, 也能修复伤口的疤痕, 你把纱布给孩子拆了,小心给她抹匀,早中晚三次。葛强我带去学校就行, 你别管了。”   范文欣很是感动,虽然她不清楚这药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 但她还是把药接了过来, 叫葛强赶紧去上学。   安六合领着小杰, 招呼着葛强和刘冬妮家的三个小子, 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往学校去了。   到了教室门口, 果然看到了方海, 想来是怕孩子不长记性,到了门口又特地提醒了几遍。   视线对上, 安六合冷冷地移开,把小杰和三豹送去托儿班, 再把其他几个大的送去了北边的小学。   返回的时候,她被方海拦住了,方海讪讪地笑着:“安副,鸡蛋收到了吧?”   安六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直接走了, 方海赶紧追上来:“安副, 别生气啊,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屁话,你就当他是个小猫小狗,别跟他一般见识。”   安六合烦了,转身扫了方海一眼:“去实验室把你的鸡蛋提走,不然我全砸你头上。”   说完,安六合便板着脸准备回去接英招,没想到方海还是不死心,又黏了上来:“安副,别这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是没看到,方航的屁股都被我揍肿了,你要是还不能消气,我叫他放学来给你磕头。”   “方指导,你有完没完?”安六合彻底怒了,猛地转身,想抽他一个大耳刮子。   不过这会儿人多,她考虑到自己的形象问题,想想还是没动手。   她打量着这个脸皮厚似城墙的男人,想起周中擎行踪泄露的事,不免有些狐疑。   难不成是方海?那给他种一株寄居心草试试。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找了个借口,把方海引去了人少的小巷子里。   她看着这个明摆着要讨好自己的男人冷哼一声,手一挥,男人的眼神便变得茫然空洞起来。   她问了几个问题,方海全都如实回答了,让她意外的是,这方海虽然心思不正,却并不是所谓的内奸,也跟内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换言之,他还算是个有底线的人。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   她收了寄居心草,漠然凝视着这个男人:“问你一个问题——”   “安副你说。”方海回过神来,只感觉心口酥酥麻麻的,好像被针扎过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追着安六合追太着急了。   安六合依旧面无表情,她指了指东海岸:“你对昨天偷袭的鬼子有什么看法?”   “还能有什么看法,有内鬼呗。安副,你有什么吩咐就说吧。”方海这阵子急死了,哪儿哪儿的关系都疏通不了,他还指着部队扩编之后给自己升个职呢。   现在好不容易安六合肯搭理他了,他那曾经信誓旦旦再也不拍马屁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可安六合却看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再明白不过:机会给你了,还要我说?   方海眨了眨眼,赶紧开动脑筋琢磨了一会,最终一拍脑门,有思路了:“安副,你的意思是?要我留意周围的可疑之人?不对,这法子太笨了,几千号人呢,我怎么留意?要不……要不我演一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方海,你是有脑子的,别整天琢磨着溜须拍马,好好给你们周旅长办点实事才好。我言尽于此,你慢慢琢磨吧。真琢磨出来什么法子了,也不用找我,直接找你们旅长说去。你要是真能帮着揪出内鬼来,我跟你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只论今后。”安六合说完就走了。   她又不是保姆,什么事都指望她说得那么细致,可能吗?   还得方海自己开动脑筋。   他不是想往上爬吗?那就使劲琢磨去吧。   想要抓内奸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既然不能简单粗暴地举报一切可疑之人,那就只能智取了。   希望方海会给这个岛上带来一丝丝的惊喜吧。   安六合回到大院,去刘冬妮那边给她把了个脉,见她脉象强劲有力,不免有些怀疑,这胎怕是又是个小子。   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忍心打碎刘冬妮的美好期待,只安慰了几句胎像平稳,便领着英招走了。   因为微山湖流域的百姓也不算很多,所以仙女莲的种子准备起来并不是特别麻烦,不过为了赶时间,她还是去了温泉池底下,利用近在咫尺的光柱及时补充灵力。   她跟英招分工明确,一个负责催生催长催熟,一个负责把红色灯笼果里的种子收集起来,再把黑色的重金属吸附果单独归拢到一个筐子里。   至于仙女莲可食用的绿色果实、块茎以及秆茎,全都分门别类,放在了一个个筐子或者小桶里面?????。   就在他们一大一小忙忙碌碌的时候,周中擎这边收到了牛司令的电报,说是赵精忠赵参谋长必须亲自来岛上看看再做决定。   话没有说死,但也没说一定会答应。   同时牛司令还说,赵参谋长提了几个条件,希望周中擎考虑一下——   第一,他要岛上所有已知的特异植物的种子,交给他们警备区自用;   第二,他要亲自挑选其他随队的成员,周中擎最多只能安排三个人进来,其他的不能横加干涉;   第三,他要亲自见一见这个神奇的育种专家,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第四,他媳妇前段时间就闹着要来海岛观光,要是他真的决定帮忙护送押运队,那么他希望岛上可以免费给他媳妇提供食宿,让她在岛上安心地修养一段时间;   第五,他老子不乐意他出这趟任务,他劝不动,让周中擎自己想办法。   这第二、四、五,三条,周中擎可以直接答应,可这第一条和第三条,他得问问他媳妇的意见。   于是他抽了个空子,来了趟温泉这边。   一来,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光柱所在的空间到底哪里是尽头,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眼前的仙女莲是看不到尽头的。   这里好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漫山遍野的莲花争相开放,他上岸后一脚踏上来,踩着的便是浅浅的一层水,又凉又冰,彻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道他媳妇怎么把水弄来的。   等他走近一些,才发现莲花丛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冰锥一样的东西,所有的水都是从这上头来的。   而他媳妇,正漂浮在空中,极力躲避寒气的侵袭。   即便如此,她的睫毛上还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头发更是遍布银霜。   周中擎心疼得不行,赶紧跑过去,伸出双手在下面接着她:“来,我给你暖暖。”   安六合却摇摇头:“快好了,什么事你说,我一次弄完,免得后面再来了。”   “赵精忠问你要种子。”周中擎还是不忍心她挨冻,再说她例假刚走,依然是不能受寒的,现在这样这不是胡闹吗?   他准备往冰锥上爬,强行把她搂着捂一捂。   安六合怕他摔着,赶紧落在他怀里:“所有培育出来的种子他都要吗?要多少?”   “对,都要。量不大,只要满足他们警备区的需求就行,他还想见见你。”周中擎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块冰砖似的,虽然他媳妇依旧是香香软软的,可体温却低得可怕。   他心里一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疯了,不是用井水就可以吗?这么大的冰锥,你想冻死自己吗?”   “我没事。”安六合已经麻了,其实他们修士是不惧风霜严寒的,只可惜她这具身体是凡人之躯,不然的话,这点冰锥算什么,她就是跑到南极也可以只穿着一件裙子。   她笑着搓了搓手,从周中擎怀里下来:“你来得正好,走,我带你去光柱里看看。之前不敢带你进去,是怕你没有修为进去了就灰飞烟灭了,现在好了,我的法器都飞过来了,给你这个——”   说着她拿出一柄玉如意塞到了周中擎怀里,牵着他的手,径直走向了光柱,她叮嘱了英招一声:“招招,半个小时后我要是没出来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英招忙着采集种子呢,闻言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妈。”   安六合深吸一口气,拽着她男人,一头扎进了光柱里面:“你忍着点,刚开始会有密密麻麻的针扎刺痛感,忍得过去的话你就入门了,忍不住过去的话……”   那就当是光柱一日游吧。   她决定使用那个邪门的修炼法子,帮周中擎跨入这个门槛。   这法子说起来令人面红耳赤,那就是她运功修炼的同时,跟她男人做点羞羞的事情。   不过这需要她掌握主导权,所以,周中擎成了被欺负的那个大可怜。   他倒在地上,手里握着玉如意:“老婆,你这是——”   “我临时照着修炼功法学的,这是合欢宗的阴阳交.合之术,总之,要是能成功,我也算你半个师父了。”安六合笑着,一手扯崩了周中擎的扣子。   十指如葱,抚摸着他小麦色的皮肤,俯身,做了个不厚道的坏女人。   为了不让玉如意离开自己,周中擎即便是想翻身也难,加上他媳妇用术法压着他,导致他现在真就像个娇羞可怜的良家夫男被欺负了。   一滴汗落下来,正好砸进他嘴里,他尝了尝,啧,贼拉甜。   他笑着看向他媳妇:“原来我媳妇这么厉害,我有福咯。”   半个多小时后,安六合收了光柱里的桃色结界,领着周中擎出来了。   她的男人刚刚被她宠爱过,这会儿满面春潮尚未褪去,整个人看起来满满都是被情爱滋润过的舒爽感,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散发着舍我其谁的万丈光辉。   而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玉如意,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第138章 啼笑皆非的夫妻(二更)   周中擎出来后活动了一下筋骨, 确实好像跟从前的自己不太一样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游走,酥酥麻麻的, 像是轻微的电流在流淌。   他看着面前的仙女莲, 居然隐约可以分辨出稀薄的灵力颗粒了。   一颗颗都是碧绿色的,像是一层隐隐绰绰的薄雾, 纠缠着水汽不断氤氲环绕。   他很好奇:“那玉如意怎么不见了?”   “光柱里灵力强度太大, 玉如意替你承受了那些压迫力,碎了。”安六合笑着摸了摸他的手腕,果然是入门了, 但也仅此而已。   从入门到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修士,没有几十上百年的修炼是不可能的。   她通过合欢宗的秘术强行把他拽进门来, 已经是极限了, 剩下的只能随缘。   在当前这个世界, 靠着那周围植物稀薄的灵力, 是很难进一步提升的, 除非他闲着没事就来光柱里泡着, 可她没有玉如意了,低级修士承受不了光柱里强大的灵压, 还是会出事的。   她跟周中擎解释了一下,周中擎恍然, 原来那玉如意只有一个啊。   他果然是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这么稀罕的法器给他用了一次就废了,只为了带他入门。   虽然等级可能永远提升不了,可他没什么好埋怨的, 可以使用一些低阶的术法就行。   最关键的还是联络的事。   他握住了安六合的手, 问道:“现在我入门了, 咱们联系的时间会变长吗?”   安六合还以为他要问吞光镜和逐影草的事,没想到他满脑子想的还是要跟她腻歪,不觉脸上一热,点点头:“会的,起码两三分钟不是问题,不过你刚开始用的话,还是悠着点,就跟你学着开车是一个道理,总有个熟能生巧的过程,要不然摔着碰着了,我在西北又帮不了你。”   周中擎满意了,有个两三分钟就很不错了,他再让他媳妇教他几个盯着小孩的术法,就算是在军营忙着,也不至于疏忽了孩子的安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心满意足,见安六合对赵精忠的那两条要求没意见,便上岸回电报去了。   至于赵政委那里,他思来想去,还是先跟秦瀚打了个招呼,把事情跟他说了说,问问秦瀚赵政委有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特别想完成的心愿,他好努努力,投其所好,让赵政委点头。   秦瀚很快给他了他回复:“你那个小舅子不是会看病吗?你就跟赵政委说,说你小舅子能帮他抱上大孙子,他肯定就麻溜地点头了。”   呦,那他可说不准,他还是得先去问问九州,九州这边没意见,但他得看到患者本人才好下结论。   所以这事还是得先叫赵精忠过来。   没想到这位赵参谋长倒是个急性子,中午才收到电报,晚上的时候已经带着他媳妇登岛了。   九州原本在测试仙女莲块茎和秆茎的药性,只得临时被叫去了岛东大院那边,给赵精忠两口子看诊。   这会儿安六合也跟英招回来了,仙女莲的种子和果实摆满了整个院子,放学回来的孩子们都不敢乱碰乱摸,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回到自己家门口,盯着那筐子里绿油油的果子流口水。   安六合给孩子们一人拿了一个,这才跟周中擎一起招呼起这对贵客。   赵精忠的体格相当魁梧,虽然身高跟周中擎不相上下,可那膀子那腰,简直壮了一圈不止。   尤其是他脸上还有刀疤,左手小拇指还断了一截,整个人都给人一种猛兽下山的感觉,而他媳妇跟他是一个风格的,大块头,大骨架,留着短发,两道剑眉比一般的男人都英气,加上她留的是短发,猛不丁一看,还以为是个男人。   两人是跟着周中擎过来的,进了院子,便默默地打量了一眼。   这满院子的种子果子,居然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赵?????精忠的心里,对这个育种专家的第一印象直接具象化,把安六合想象成了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朴实的农妇。   可等他看到一个巧笑嫣然的小媳妇拿着两枚果子走到他面前,要送给他跟他媳妇吃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好像跟现实背道而驰了。   面前的小媳妇虽然也是素面朝天,只穿着朴素的白衬衫,藏青色的长裤,可这气质,要说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他也信啊。   他不免有些狐疑,转身看着周中擎:“这位就是安同志?”   “回参谋长的话,正是我媳妇。”周中擎转身跟安六合介绍起来。   安六合伸出手来,礼貌地跟两位招呼了一声:“参谋长好,嫂子好。”   被称为嫂子的宋菲,很是客气地冲她点点头,随后便跟她男人一起,进了院子。   一眼便看到一个个头不是很高的小伙子正在给一个小姑娘号脉。   安六合赶紧招呼了一声,九州抛下葛丽应声跑来,不用他姐介绍,便笑着喊道:“可把参谋长和嫂子盼来了,快快快,里面坐,我一定努力,让你们不虚此行。”   宋菲跟赵精忠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便往屋里去了。   院子里的刘冬妮等人也过来打了招呼,等人群散去,九州摆好了姿势,准备看诊了。   安六合觉得这时候留在屋里不合适,便去里屋看着三个孩子,周中擎也跟了进来,让那两口子不必顾忌,畅所欲言。   半个小时后,九州过来敲了敲门:“姐,姐夫,我回去抓药,等会再来。”   安六合这才跟周中擎一起出来了,没好意思当面问人家的病情,只是本着一个下级军官和家属的本分,客客气气地招呼这两口子吃了顿便饭。   饭桌上,宋菲一直低头扒饭,一言不发,安六合还以为她不和胃口,赶紧问了一声。   宋菲却摇摇头,勉强笑了笑:“饭菜很可口,小安啊,你弟弟真的有行医资质吧?”   嗯?问这个干什么?她这是不信任九州的诊断吗?   安六合放下筷子,敛起笑容,道:“嫂子要是不放心,让我也来看看。”   宋菲倒是没意见,死马当活马医吧。   安六合瞧着在饭桌上不方便,便把宋菲领屋里去了。   把脉的结果,让安六合非常意外:“嫂子你……你很正常啊,你跟赵参谋长结婚多久了?我家九州怎么说的?”   “结婚挺多年了啊。”宋菲真不知道问这个干什么,跟病情有半毛钱关系?   正常做妇科检查,不都是让她躺下,然后医生戴上手套,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嘛,不行就打个B超验个血,可这姐弟俩怎么总盯着婚龄问,这有什么意义呢。   这当然有意义,女方正常却不孕,要是结婚时间短,还能说是缘分未到,比如每次都意外避开了排卵期,可要是结婚很多年了,那大概率就是男方的问题了。   而男方的问题,她只能交给九州去处理了。   所以她才这么问。   宋菲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一板一眼地问她:“你保证我没有问题吗?”   “保证没有。你要是不放心,我给你做个指检。”安六合的九叶菩提里还有些从卫生站拿来的医用手套,还是当初刚来岛上救人后扔进去的。   宋菲犹豫了一下,躺下了,结果安六合戴上手套给她做内检的时候,她却死死地夹着双腿,不肯她碰自己。   安六合一头雾水:“嫂子,我给你做内检,你放松一点。”   “你不是中医吗,怎么跟那些西医一样讨厌,好端端地扒人的腿干什么?”宋菲要气死了,每次去西医看诊都是一种耻辱的记忆,没想到这小安同志是个中医也搞这一套?   安六合更是不能理解,不管西医中医,内检不都是这样检查吗?   她狐疑地打量着宋菲,看着她那充满抗拒的肢体语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把手套摘了,坐在旁边斟酌了一下用词:“嫂子,你跟赵参谋长……没有圆房吧?”   嗯?   宋菲更生气了,她没想到这姐弟俩都这么问,跟商量好的似的。   她忽然坐直了,直勾勾地盯着安六合,怀疑这姐弟俩都有点不对劲,她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你们这是问的什么问题,这么多年我俩都躺在一张床上,你说有没有圆房?”   “可你这样子就像是没有圆过房啊……”安六合实在是头大,叹了口气,道,“嫂子,你……你别不好意思,你跟我说说,你们除了躺在一起,就没做点别的吗?”   “做了啊,天天做。”宋菲说到这个只觉得这话题越聊越没谱了,气得想直接走人。   还好九州回来了,药是没见着,手里却拿着一本书。   随即把赵精忠也叫了进来,要给他上所谓的“药”。   安六合回避了一下,出去了,留下九州独自面对这对夫妻。   十来分钟后,这对夫妻红着脸出来了。   九州把安六合叫出去,安慰了一通:“姐,那老嫂子没骂你吧?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你跟他们说清楚了吗?”安六合不是庸医,她是真的觉得宋菲不像是有过夫妻生活的样子。   九州也是这么判断的,他小声道:“说清楚啦,两人就躺在一起拉拉小手亲亲小嘴,能怀上才有鬼了。”   什么?真的没圆房啊?安六合实在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   这都什么事啊。   九州又跟她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下赵精忠看到那本春.宫.图时的表情,乐得跟什么似的,安六合赶紧打住,叫九州别说了。   九州憋笑憋得难受,又不敢让这么位高权重的首长看到,只好借口去看葛丽,跑隔壁去了。   安六合缓了又缓,这才回屋去了,两口子一路把赵精忠和宋菲送到了军部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赵精忠神清气爽,过来拍板,这事成了,他老子那里他亲自去说。   还有这好事?   安六合看着他身后满脸云霞的宋菲,乐了。 第139章 华夏一号粮农基地(三更)   护送人员有了着落, 安六合的种子也都准备好了,她给三姐发了个电报,告诉她自己不日即将启程。   似乎万事俱备, 就等她越过海洋登陆西去了。   可她还是被一件事拖住了, 不得不又在岛上耽误了几天。   这事还是苏继善提出来的,他把安六合叫过去, 郑重跟她提出了对种子协议的不满。   安六合很疑惑:“怎么了, 哪个条款不合适吗?”   “不是条款的问题,而是你这个协议根本一点约束力都没有,你看看你的落款是什么?”苏继善真是哭笑不得, 别看安六合育种有一套,可到了行政这块, 还是太稚嫩了, 啥也不懂就直接莽上去了。   之前援助稻种, 文件都是他负责的, 所以安六合并不知道落款那里还有讲究。   可这次的微山湖援助之行, 苏继善忙着帮忙安顿军工厂的建设工人, 差点就让安六合自己莽到底了。   他赶紧指了指落款的地方:“你就落个你的名字算什么?”   “那我把你也写进去?咱俩一个是一把手一个二把手,够正式了呀。”安六合还没明白关键点在哪。   苏继善叹了口气, 拿出之前援助稻种的文件,推到了她面前。   安六合看完, 这下懂了。   洪灾那会是以海岛种子局为名义进行的稻种援助,虽然是灾荒年代特殊情况,并不需要百姓对种子付钱,但协议里明文规定了, 秋收的时候要把百分之十的收成算成海岛的, 也就是说, 粮食你们自己收着,该吃的吃该交公粮的交公粮,但是账面上的功劳你得分我点。   最重要的还是下面的落款,签的是苏继善这个一把手,和种子局负责人的名字,盖的是海岛官方的政府公章和种子局的公章。   当然,当时因为种子局还没有建起来,所以苏继善直接拟定的是安六合的名字。   虽然这个种子局到现在还没影呢,但送出去的都是她辛苦搞出来的种子,落款不写她也不合适。   苏继善把公章拿给了安六合:“这份协议得重写,重新落款盖章。还有,我觉得叫种子局太平凡了,不够大气,不够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我又拟定了几个名字,你选选看。”   苏继善说着,把自己准备好的名单交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扫了一眼,从几十个名字里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华夏一号粮农基地。   她很喜欢,问道:“你这个一号基地,是准备以后条件成熟了继续往别的产粮区扩张吗?”   “对啊,咱中国这么大,要是每年都从咱这里运输多麻烦啊,尤其是你的这些特异种子,真到了推广开来的时候,光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运输成本都够吓人的。现在是为了救灾救荒不计成本,可以后呢?还是得有点长远的考量,所以我想着,等条件成熟了,咱们可以慢慢设置二号基地,三号基地,由点及面,全国开花。”?????苏继善给她设想的蓝图非常宏大。   他看重这座海岛,愿意抛弃省委秘书长的身份过来,不就是为了豪赌一把么?   怎么可能偏安一隅,只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守岛人呢?   当然要把海岛的成就广而告之,让大家都知道海岛的不一般,知道海岛的好处,让大家丰收的同时,都对这座横空出世的海岛竖起大拇指啊。   安六合被他说得热血沸腾。   她很开心,老苏这个人虽然小算盘打得比较多,但他其实是懂她的。   她认真地点头:“好,就比如这北大荒,我很看好,可以当做潜在的二号基地好好培养。”   “哎,这就对了。你要是定下来就选这个名字了,我这就叫人去县城把公章刻好,这样落款一共是三个章,一个是咱岛上的政府公章,一个是种子局的公章,一个就是这个华夏粮农一号基地的公章。正好华长征后天就到了,你也不差这一两天,再等等吧。”苏继善其实早就想选这个名字了,没想到安六合跟他能不谋而合,他心里是很开心的。   安六合没意见:“好,等他来了我正好给他点仙女莲的种子,让他带回北大荒试试能不能经得住极寒的考验。”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安六合临走时问了下自己名字的事,苏继善脸上的笑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坐下端着搪瓷茶缸,喝了半天的水才开口:“不成啊,可能是欺负柳蕙兰是个小姑娘吧,没给办成。你别急,等我抽空亲自去一趟,总归会给你办成的,你放心吧。”   “行,有你这话句话我就不管了。对了,这种子局也确实该筹办起来了,你回头留几间办公室给我,人选我来挑。”既然暂时走不成,不如把这种子局先张罗好了,免得以后要用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   苏继善早就想好了,拿起一叠图纸交给了她:“地方你自己选吧,我圈起来的都是盖好的,没圈的好多都刚动工,起码得等你从新疆回来才能盖完。”   “嗯,那我回去慢慢选。”事情说定了,安六合便回去了。   这个种子站可不是儿戏,负责种子的收获,甄别,登记,入库,存储和发放,其实是很重要的一个部门。   她得选个信得过的人才行。   那么谁呢?   她把身边认识的人都筛选了一遍,不禁感叹,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可她二哥是个倔脾气,只想守着老家,她也劝不动,想想还是考虑起了其他人。   第一个想到的是沈芒种,可是不行,这姑娘不听劝,就为了对华长征动的那点心思,直接意气用事跟别人结婚了。   可见她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当个干员就行,负责人还是欠火候。   第二个想到的便是秦红袖了,秦红袖虽然木讷话少,可她特别的勤劳朴实,加上她望门寡的身份让她早年受了不少的白眼,如今她在岛上每天都沉迷攒工分。   她的工分攒得特别特别多,还额外分到了一头母猪,一窝兔子,以及一只公鸡三只母鸡,都是她作为生产标兵而得来的。   可她大字不识几个,虽然在扫盲班努力学习,可还是有所欠缺。   那么就让她做个干员吧,负责人还是得另选。   正发愁呢,她的视线落在了路边乐呵呵跟人打招呼的周聪身上,哎,不行,他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只能说比秦红袖好点。   哎呀,头疼死了,有文化的倒是有呢,天晴和天朗不是现成的人选吗?可她不能啊。   最终只好暂时不想了,臭着脸回了岛东。   晚上周中擎从外面回来,见着她那愁云惨雾的样子,还以为谁不长眼惹她不高兴了。   走过来陪她坐在了走廊下,伸手替她把额前的碎发撩到耳根后面,问道:“怎么了这是?小杰在学校又被人欺负了?英招不听话?还是蕾蕾又尿床了?”   “都不是,苏继善让我组办一个种子局,我居然找不到有文化又信得过的人,烦死了。”安六合深吸一口气,靠在了他肩上,“怎么办?信得过的没文化,有文化的信不过,我可算是理解苏继善的不容易了,我这才接手了一个种子局都快两眼摸瞎了,他管着整个岛西,那得多累啊。”   “老苏这个人其实没有坏心,有什么都可以跟他好好商量。不过既然你回来了,我来帮你琢磨几个人选吧。”周中擎把她搂在怀里,看着院子撒欢的小杰和蕾蕾,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问道:“五哥五嫂那边问了吗?”   “五嫂怀孕了,五哥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什么也不让她干,就让她安心养胎呢。至于五哥,他在岛西当老师,临时抽调过来也不太合适吧?”她倒不怕别人说她任人唯亲,没办法,他们安家的孩子就是有文化,比这边好多的百姓都有文化。   尤其是大哥和五哥,谁见了不得说一句自愧不如?   周中擎没想到五哥那么紧张五嫂,不过也好理解,这么多年没有孩子,难得怀了,可不得珍而重之吗。   他也理解五哥的心思,可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更想让五哥来当这个负责人,不为别的,就图他长情,专情,可见五哥是个不容易为外物而移其志的人。   这样的人你托付他办什么事,是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道:“不是来了个叶贝贝吗?”   “叶上将的女儿?”安六合今天见着这个姑娘了,是真的跟叶上将说得一模一样,柔弱得像一阵清风似的。   见着谁都是羞涩地点点头,喊一声你好,简直温顺得不像话,跟华念君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周中擎点点头:“是她,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接手五哥的班级,这么一来,五哥不就腾出手来了?”   “哎呀,这倒是个法子!确实是得找五哥这样的,马上就要秋收了,求收之后要晒粮,称重,登记,统计,交公粮,还要臻选下一年的种子,该入库的入库,该运输的运输,可忙了呢,要不找个正经的文化人还真不行。”安六合越想越觉得五哥是最合适的,一开始没考虑五哥不过是因为他去当了老师,可现在,周中擎打开了她的思路。   她很开心,蹭了蹭他的胡茬子:“谢谢啦,你不说我都想不到这个。”   “这里头还涉及到了算账的事,我看你是想避嫌,所以才没考虑天晴吧?天晴算账的本事我可是见过的,你不用顾虑我,去让他来当个会计吧。”周中擎笑着搓了搓她的脑袋,“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连你看家的本事都肯教给我,我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吧?你要是觉得你出面不合适,我去说。”   “别别别,让五哥去吧,我把我中意的其他人选都告诉他,让他去把人组织起来,我就当个甩手掌柜好了。”安六合终于不再头疼了,赶紧提笔,看着【华夏一号粮农基地·种子局】几个大字,在后面的岗位负责人的候选名单上,添上了安五湖和雷天晴。 第140章 离别时难(1)(一更)   雷天晴看着安五湖递过来的职位名单, 攥紧了手里的八音盒。   这是之前天朗做的那个,上次被他摔坏后修不好了,被他捡回来自己捣鼓了起来。   捣鼓了这么多天都没成果, 他放弃了。   他把八音盒放下, 不解地看着安五湖:“五哥,多谢你瞧得起我, 可我还是避一避嫌吧, 我不想嫂子婚后为了以前的事情跟周旅长闹不愉快。”   “不会的,就是小周推荐的你。”安五湖把笔递了过来,公事公办, “你把他想得太小气了,都是为了这个岛屿奋斗的, 这种时候应该团结一致, 而不是斤斤计较。再说了, 他跟我六妹关系那么好, 总惦记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日子是往前过的, 脑袋长在脖子上也是朝前看的, 这个道理你也明白的吧?”   “五哥……”雷天晴有些哽咽,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又闷又涩。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笔接了过来:“我知道周旅长跟别人不一样, 不然嫂子也不会选他了。五哥你回去替我谢谢他,我会好好干的。”   安五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别灰心,各人有各人的缘分, 其实你换个角度想, 未必不是好事, 你自己还刚成年,是承担不起养家糊口的重担的,多给自己一点时间,等羽翼丰满了,自然会有好姑娘看上你。好好的,明天准时过来报道,地点就在妇女互助会西边的那一排,第一间到第五间都是咱们的地方,别找错了。”   “行,五哥慢走。”雷天晴目送安五湖离去,转身看着桌子上再也响不起来的八音盒,想想还是把它还给了天朗。   天朗正在自己分到的小院子里修农机。   嘴里叼着螺丝刀,脑袋上包了一圈纱布,上面沾满了油污。   看到自己兄弟受伤了还在?????拼命干活,天晴不免一阵心软,叹了口气,劝他爱惜着点自己的身体。   天朗没搭理他,两人自从上次打架之后好久没好好开口说话了,路上见着也都跟陌生人似的。   这会儿天晴忽然过来,天朗虽然好奇,但也没问。   直到他把这台拖拉机的柴油缸修好了,这才起身擦了擦汗,淡淡地瞄了眼天晴手里的八音盒,转身进屋去了。   天晴深吸一口气,自我说服之后跟进了屋里,伸出手,把这破破烂烂的八音盒还给了天朗:“我承认,我技不如你,我修不好,你拿去吧。”   “不容易,你居然能跟我低头。”天朗冷冷地挖苦了他一句,却没接,径自拿起硫磺皂,去井边洗手。   天晴把八音盒放在八仙桌上,又跟了出来:“你还要跟我摆脸子摆到什么时候?”   天朗低头狠狠搓了搓手上的油污,搓干净了才叹了口气,问他到底来干什么。   天晴坐在井台边上,看着天上的繁星:“我这些天想过了,我不应该把你揣测得那么坏,你为小杰和蕾蕾多弄点钱是好意,但你也得听我一句劝,你不能再往那边凑了。周中擎说得没错,咱俩要是有心,就把钱存起来,等孩子将来不管是结婚还是念书,都能拿出来,又体面又风光,多好。”   “你好啰嗦,我要你来教?”天朗没想到他又来婆婆妈妈地对自己一通说教,烦了,起身烧水洗澡去。   天晴又跟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他:“还有个事,刚刚安五哥来找我了,说周中擎推荐我当种子局的会计,我答应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不是我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是那边需要我,他们主动找的我。”   “那你去吧,学以致用,问心无愧就好了,说这些干什么。”天朗的态度慢慢软化了下来。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天晴这么没脸没皮地来求和,他总是这么臭着脸也不像话,便起身去外面的那口锅里捞了个水煮鸡蛋,扔给了天晴:“咱爸妈那边就先别说了,回头咱妈又得闹,等你正经稳定下来了再告诉她不迟。县级种子局的会计啊,那就是个小科员,是几级工资啊?”   “二十一二级吧,大概五六十块钱一个月。”天晴没问安五湖,自己猜的,因为那个邓肯就是个小科员嘛,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就是五六十块。   天朗笑笑:“挺好,是普通城镇职工工资的两倍了,到时候咱妈知道了也就消气了。你好好干吧,以后别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就行。”   “嗯。”天晴接过鸡蛋,剥壳后拿刀划开,一人一半。   兄弟俩跟干杯似的,一人捏着一半在空中碰了碰,打架的事就算翻篇儿了。   这天晚上,葛长征家里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范文欣跟华念君打起来了。   就范文欣那个力气,别说是华念君,就是葛长征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后来还是安六合睡梦中被吵醒,起来把这三个人武力劝开了。   周中擎站在门口,看他媳妇一招就把这三个不安生的全都扔了出去,暗暗夸了句身手真不错。   他走过来搂住了安六合的肩膀,冷眼打量着这三个人:“你们接着闹,后天华长征就到了,再后一天范文欣你哥也到了,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闹你们的,别打扰我媳妇和孩子睡觉,不然我把你们全都轰出去!”   说完,他就搂着安六合回去了,两口子一走,这边的三个也就消停了。   葛长征最是苦闷,蹲在走廊下抽了大半宿的烟,他苦啊。   现任大舅哥和前任大舅哥都要来收拾他,他真想死了得了。   可他其实惜命得很呢,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更是知道如今太平日子的不容易。   但他琢磨了一宿,也没琢磨出个自保的法子来,只能苦哈哈地在第二天出操的时候,求周中擎安排他去护送安六合,这样也许两个大舅哥来了会投鼠忌器,不敢把他怎么样了。   结果周中擎回了句什么?   葛长征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赶紧追了上去:“旅长,你说什么?让我两个大舅哥去护送?你……你可真行啊你。”   “怎么,有意见?”周中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华长征这个人比葛长征靠谱多了,也不会惦记他媳妇。   而范文欣的大哥,说是跟少林寺和尚练过的,他光是看范文欣打架从没吃过亏就知道这话不假,所以赵精忠留给他的三个名额,他想也不想直接把葛长征的两个大舅子塞了进去。   当然了,这事目前只是他一厢情愿,具体能不能成还得等这两尊大佛到了再说。   葛长征欲哭无泪,苍天啊,难道他真的只能留在岛上继续被他的前妻和现任折磨吗?   他好绝望,跑操都没力气了,结果周中擎不客气地调头回来踹了他两脚,他只好又麻溜地跟上了大部队。   而今天的安六合,则抽空又弄了些仙女莲的种子出来,领着英招一起回了趟娘家。   她找到了二哥,亲手把种子交给了他:“哥,这是我新培育出来的品种,你就种在有水的地方,多多益善,因为时间紧张,我来不及准备更多给你了,总之这些你先紧着自己生产队。不过你可要记得,不要让他们私下里交易,种子都要交给我的,至于果实,你看这个黑色的,有毒,不能吃,要统一收上来给我处理,这个绿色的可以吃,具体吃多少,还有怎么种植怎么施肥,我都写在这本工作簿上了。”   安六合是藏了私心的,她想让二哥多一点拿得出手的功劳,可以成功在换届选举的时候当选。   等二哥有了更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也许离婚的伤痛就会慢慢愈合了吧。   她真心的希望二哥可以把日子过好,越来越好。   安两岸接过工作簿看着她,这要是个兄弟,他就可以抱上一抱了,可这是个妹子。   他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谢了小六,安平在那边还好吧?”   “我不能骗你,你有空去看看吧,孩子已经成了闷葫芦了,老师点名让回答问题他都不说话。”安六合也担心呢,安平快到青春期了,这是一个孩子最敏感最脆弱的时期,结果这个时候他父母离婚了,对他的打击是很致命的。   安两岸红着眼睛点点头:“等秋收结束了我就去看看,你也知道,我还得照顾安乐,忙不过来。”   安六合当然知道他忙,只能劝他尽量保重身体。   为了让自己去西北后能安心,安六合还特地给爸妈还有二哥都把了把脉,结果都还好,没有什么内疾。   无非是大哥旧伤一直不见好,当年耽误了做复健,所以胳膊有点抻不直,不能太劳累,老爸的腿脚也是同样的问题。   她准备等她回来了再给老爸和二哥治疗,不然耽误了农时可不好。   老妈倒是身体健康,吃麻麻香,安六合红着眼睛抱了抱她:“妈我去三姐那了,你们千万保重,等我回来给你们带新疆的葡萄干。”   “好闺女,路上小心啊,到了跟妈发个电报,让妈心里踏实一点。”宁华夏也是舍不得,虽然跟女儿并不是天天相见,可孩子在岛上时离得挺近的,所以她并不觉得母女之间分开了。   可现在,孩子要远行去大西北了,她的心忽然就有些酸溜溜的难受。   她一路把安六合送到了海边码头才回来,回来一看,范敏又来找她诉苦了,烦得不行,直接给了范敏一个闭门羹。 第141章 离别时难(2)(二更)   范敏为着路峰的事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原因很简单,她终于回过劲儿来了,也从岛上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路峰对安六合的心思。   所以她觉得安六合要对她儿子的婚事和前途负主要责任。   但她又不敢公开跟宁华夏闹, 所以每次来都是哭, 哭自己辛辛苦苦,把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好不容易培养成才, 到头来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感情浪费了大好前程。   哭完还求着宁华夏,让她找安六合帮忙劝劝。   宁华夏才懒得搭理她,怕耽误安六合的正事, 从没跟安六合透露半句,每次都是连哄带吓的, 让范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 宁华夏的嘴巴也是不饶人的。   可范敏不死心啊, 这不, 今天听人说安六合回来了, 便火急火燎跑过来了。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气得她只能在栅栏外头哭,一边哭一边埋怨宁华夏没良心, 这些年要不是她帮忙瞒着,她老安家的九个孩子能拧成一股绳, 以为是亲兄弟亲姐妹吗?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没等宁华夏发作,安两岸就急眼了。   他直接把门推开瞪着范敏, 跟老虎下山了要吃人似的, 嗓音压得极低, 却爆发力十足,怒斥道:“胡说什么呢?管好你的嘴巴!”   范敏被安两岸这低沉?????的怒吼声吓得直接打了个哆嗦,既不敢哭了,也不敢嚎了,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安两岸,总觉得脊梁骨在嗖嗖冒冷汗。   虽然她及时清醒过来,嘴巴也老实了,可安两岸却不想放过她,大长腿一迈,一步,两步,把她逼到了路边的小水沟那,叫她下意识地一脚踩了进去,身子顿时矮下去大半截。   安两岸没动手,却比动手了更叫人胆战心惊,他的眼中满是戾气,寒光森森,叫范敏不寒而栗。   她怕了,赶紧服软:“我这是为你表弟的事急糊涂了,我放屁呢,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安两岸不说话,继续盯着她,并再次向前一步。   范敏直接蹲在沟里抱住了脑袋,吓得两股战战,却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呜呜地示弱:“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嚼舌头了,你就当姨妈老糊涂了,或者你看在路峰为了你六妹连首都的医院都不去的份上,饶我一次吧。”   安两岸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看到了前面有人路过,脸上的戾气瞬间就散了,整个人都变得温吞柔和起来,他弯腰勾住了范敏的臂弯,嘘寒问暖:“姨妈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你要是在我家门口摔个好歹出来,回头我跟路峰没法交代啊。”   范敏不是第一次见安两岸京剧变脸了,她也不敢拆穿他,只是配合他把戏演下去,一边埋怨自己忙晕了头昏眼花,一边借力爬了上来。   等那同村的人走远了,安两岸却没有松开她,而是收紧了虎口,捏得她的胳膊险些骨折。   范敏的眼中闪着泪花,她痛得牙关都在打颤,不住地求饶。   安两岸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将她直接丢在了地上,转身的时候,冷厉地警告道:“你要是坏了我们兄弟姐妹的骨肉亲情,我就把你做的丑事告诉你儿子!”   “不敢,我绝对不敢,我下不为例!”范敏打着哆嗦爬了起来,眼看着安两岸进去了,这才塌下肩膀,松了口气。   宁华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厨房假装不知情,等安两岸回来洗手切菜了,她才出去看了眼,和和气气地跟范敏打了声招呼,问她这是怎么了。   范敏看着她这个装好人的表姐,一句不敢提自己胳膊的惨痛,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宁华夏回到厨房叹了口气:“老二啊,你说,老八老九也都大了,妈有时候想,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了?”   “没必要!”安两岸有自己的考虑,这些年兄弟姐妹们都以为是至亲骨肉,可要是忽然告诉他们并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震动。   别的不说,光是老四那个臭脾气,估计要跟他干仗。   为啥,因为老四以前怀疑过,被他三骗两哄地敷衍过去了。   老五倒是没事,他跟老五是亲兄弟,他看得出来老五是猜到了,但兄弟俩全都装傻,不如继续装下去。   小六小七都是姑娘家,比他们这些糙老爷们更容易多愁善感,真要是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想呢。   至于老八老九,害,反正跟亲的也没差,说这些让大家为了早就不在的亲爹亲妈哭天喊地的图啥?   再说了,这四个小的,除了老八是姨妈家的,其他三个那都是亲姐弟,说不说又怎么样呢?   回头老八该想了,哦,年纪小的四个就我一个不是亲生的,我好可怜啊呜呜呜。   安两岸越想越觉得多此一举,干脆还是不让说了。   宁华夏也拿不定主意,等晚上跟安宇宙商量了一下,老两口都打算找六女婿小周问问。   为啥呢,因为小周的经历特殊,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其他五个孩子是相似的,都是从小无父无母的可怜娃。   不同的是他们老安家的五个都有长辈照看着,当爹当妈的对他们跟对待其他四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但小周这些年全是靠的自己。   也许这样的人,才更容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意见吧。   安两岸见爸妈心意已决,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话都不如女婿有分量了,难不成是爸妈也觉得他没出息?   气得他要给大哥发电报先听听大哥怎么说。   老两个一想,也行,便叫安两岸第二天就给安一方拍了个电报。   安一方很快回了电报,也拒绝了老两口的提议,他觉得没必要,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非要日子往好了过的时候给大家添堵,何必呢。   安两岸把电报摆在饭桌上,虽然臭着脸,可心里是高兴的。   看吧,还是大哥跟他一条心。   老两口见长子都发话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哪里会知道,其实老二是藏着别的打算呢。   什么打算呢,目前谁也不知道。   只有安两岸自己知道。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坐在煤油灯下,打开了一本锁在铁盒子里的工作簿。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日期和符号,后面还标注了地点和地图。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这本工作簿才会在一次意外中被人发现。   那时候的安两岸该怎么面对大哥和爸妈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依旧没有办法停止对生母的寻找。   这一点上来说,他跟何香芹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两人都有着倔强的执念,区别在于,一个是不在乎家里人的感受,大张旗鼓地找,一个是以维护家庭的稳定为大前提,自己悄默声地去找。   找不找得到谁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要是不找,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为了腾出时间找亲妈,他自然不能看到大家庭出乱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决定要让九个兄弟姐妹的身世隐瞒下去。   虽然亲妈要找,可他对养他长大的父母也不会不孝,相反,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才更加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   他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做了早饭,在天际发白的时候,拿上工作簿,把圆珠笔夹在耳朵上,穿上胶鞋,到水田里挨家挨户放水去了。   放一家就在名册上打个勾,等到四下里鸡犬声声的时候,他看了眼面前漂浮着秋日薄雾的大河,心中默默念叨着那个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来的人——   妈,你到底在哪?   你要是死了,入土为安了吗?谁给你收的尸?你葬在了哪里?儿子可以去祭拜你吗?   你要是没死,中国这么大,你到底在哪?你有新的家庭了吗?你有人关心有人照顾吗?你有别的儿女吗?他们孝顺吗?有没有惹你生气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五湖呢?   妈,老五出息了,都当上种子局的负责人了,都是六妹妹提携的。   六妹妹真好,大伯和伯母也很好,你放心,我会继续守在这里,守着这个家,等你的消息。   *   安六合回到岛上的时候,正好看到安平站在码头发呆。   孩子消瘦了不少,穿着单薄的衬衫,被初秋的海风吹得像一片飘零的叶子。   身上挎着的帆布包有些旧了,似乎还是九州上学时用的那一个。   他像是一尊望父石,眼中噙着泪花,看着大洋彼岸家的方向。   见着安六合,安平很是意外,下意识就想躲起来。   却被英招眼疾手快地追上去扯住了不让走。   安六合也跑了过来,她蹲在地上,双手握着安平的手臂:“好孩子,跑什么?”   “姑妈,你回去了?”安平扭过头去别扭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对家人的牵挂,这才转过身来,问道,“你见到我爸了吗?乐乐好吗?爷爷奶奶都好吗?”   安六合说不上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可怜的大侄子……   她抚摸着安平的后脑勺,把她摁在怀里:“好孩子,姑妈见着他们了,家里一切都好,你爸爸说等忙完秋收就来看你。”   “爷爷奶奶会来吗?乐乐来吗?”安平已经好久没有开口说这么多话了,实在是太想家里人了,见着自家六姑,直接绷不住了,眼泪也哗哗地往下掉。   安六合一个劲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来的,都来的,都想安平呢。”   “我想也他们,呜呜……”安平原本还是小声抽泣的,哭着哭着就成了嚎啕大哭。   海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把这个小小少年的哭声拍散,却拍不散他心中无限的愁苦,他越哭越是伤心,连周围的人在围观他也不在乎了。   等他哭够了,才发现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冷着一张脸,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充满敌意地盯着他和六姑姑。   他赶紧擦了擦眼泪,松开了安六合。   虽然不舍得,却也只能一言不发回到了何香芹身边,畏畏缩缩,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结果刚到他妈身边,就被他妈一巴掌糊在了脑袋上,尊严全无。   何香芹不客气地骂道:“你个没骨气的东西,人家全家请李少将吃饭都不喊你,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给我滚回去!”   安六合实在冤枉,那天她叫九州去喊了,可这母子俩根本不在。   她总不能为了找他们就不管家里那么多人了吧?   可这话她解释了,何香芹也不信,一口咬定安六合目中无人,见她跟安两岸离婚了,就连亲侄子也不认了。   安六合被她吵得脑壳痛,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直接带着英招走了。   走出去很远了,她才回头看了眼,安平跟个小瘪三似的,垮塌着肩膀跟在她后头,时不时被她怒吼的声音吓得脖子一缩,难怪孩子不爱说话了。   这搁谁受得了啊。   她担心得不行,回去后跟周中擎商量了一下。   本打算找运货的船工给二哥带封信,让他想想办法,可别由着何香芹把好好的孩子给打压得心理扭曲了。   可她思来想去,如今到了水稻管理的繁忙季节了,何必给二哥添乱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何香芹做傀儡去吧。   她连夜赶到这对母子所在的小院,热脸贴冷屁股,把何香芹叫到了院子里来。   刚拉着何香芹的手,她就把寄居心草种下去了。   可她担心自己去了西北离得远了没法控制,只能趁着现在效果还在,把安平叫过来说了些姑侄之间掏心窝子的话。   安平知道自己姑姑厉害,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他干脆问道:“你能让我妈跟我爸复婚吗?”   “好孩子,这个姑妈做不到。你想想,你爸爸愿意面对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吗?这不是给你爸爸添堵吗?你坚持一下,等姑妈回来了想办法,这段时间要是你妈妈不受控制又开始发脾气了,你就顺着她点,别叫她再打你脑袋了。”回头把孩子打傻了都不知道找谁算账去。   安平点点头:“好吧,那我在她发飙之前可以去六姑父那边吗?我可以帮你们照看小杰和蕾蕾。”安平再也不想独自面对他这个喜怒无常的妈了,他想逃。   安六合没意见,干脆把安平带了回去,至于何香芹,就让她老老实实种地干活去吧。   周中擎看到安平过来,似乎并不意外,他甚至告诉安六合:“安平的小床我铺好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安六合去了西屋一看,果然,周中擎趁她不在的这会去工地那边买了两块板子,已经搭了个简易的小木床。   安六合感动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撒开安平的手,扑上去抱着周中擎直接亲了一口。   周中擎骂她不害臊,安平还看着呢。   安平却难得地露出了笑脸:“我爱看,姑妈姑父你们感情真好。”   说完安平就进屋去了,小杰他们睡了,他就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安静地躺在了小床上。   虽然他看着旁边白烟袅袅的球序香蒲很好奇,但也没问,等英招也进来了,而安六合跟周中擎出去洗澡了,他才问了一声。   英招介绍道:“这个啊,驱虫驱蚊的,我妈说要想个牌子再拿出来卖,她要多挣点钱养活我们兄妹三个呢。”   安平恍然:“也不知道姑妈这次回去有没有带点给我爸他们。”   “带了,跟那个仙女莲的种子一起送过去的,用法都写在工作簿上了。”英招一起去的,能不知道吗?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送仙女莲,顺带着也让老家的至亲,享受一下没有蚊虫烦扰的夜晚。   安平松了口气:“姑妈真好,英招,你会跟姑妈一起去新疆吗?”   “会啊,就带我一个,小杰和蕾蕾都不去。”英招可得意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还是他小英招最厉害啦。   安平很是羡慕:“那你要乖哦,不要给姑妈添乱。”   “不会,我是去帮忙的。”英招笑嘻嘻的,具体怎么帮,却秘而不宣,不肯告诉安平。   安平也没有追着问,熄了灯便准备睡了。   不一会听到隔壁的吵闹声,才知道原来家庭不幸的不只有他们一家。   他爬起来,趴在窗户那里偷听了好半天,一回头,却发现英招正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呢。   他脸上一红,讷讷的:“我……”   “嘘,我也经常偷听的,他们吵起来可好玩了,你等着看吧,过一会我妈就去收拾他们了,只要我妈一出手,那三个祸害立马就跟鹌鹑似的不敢吭声了。”英招乐得不行,每天晚上的娱乐项目,终于有人跟他一起围观了。   不一会,堂屋的门果然被人打开了,安六合跟一阵风似的扑了过去,一脚搞定。   葛长征捂着火辣辣的屁股,很是不满:“为什么你总是踹我?你就从来没踹过这两个臭娘们儿!”   “不要脸,华念君怀着你的孩子,能踹吗?文欣姐是我罩着的,你不服?”安六合见他嘴硬,又补了一脚。   这下葛长征彻底服了,不光是不敢嘀咕了,连大气也不管喘了。   安六合冷笑一声:“你别不服气,明天你大舅子来了,你可以找他去评理,你看他是帮你还是帮我。”   “姑奶奶,求你了,回去折腾你家周旅长去吧,实在不行你们也生个孩子玩玩,别总盯着我教训了行不行?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前妻和现任在一起动不动就打架,你说我帮谁才好?”葛长征真的崩溃了,一想到明天就是死期了,更是叫苦不迭。   安六合冷笑着转身:“你爱帮谁帮谁,今晚再让我听见吵闹声,我把你骨头都给你拆了。”   “老婆,我这有全套工具,一字起,梅花起,锤子,斧头,锯子,砍刀,镰刀,应有尽有。”周中擎也出来了,不是他动作慢,而是他媳妇不负责任,没等他把帐篷收起来就跳下床出来了。   其实不怪他媳妇,兴头上呢,谁受得了这三个祸害鬼哭狼嚎啊?   可他实在遮掩不住,只好披了件深秋才穿的呢子大衣,稍微遮挡一下。   安六合见他穿得这么诡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拽着他往回走,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埋怨道:“你出来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躺那等我!”   “我现在就去躺着也不迟。”自从上次在光柱里解锁了新世界,最近两人就玩得越发奔放了起来。   这不,安六合在屋里弄了一堆香喷喷的牡丹花,花瓣撒满床,要周中擎躺上去做那被绑架的良家妇男呢。   良家妇男在深闺里盼望媳妇而不得,可不就只能出来看看了嘛。   安六合老脸一红,赶紧回去了。   叫身后的葛长征见了,更是羡慕得牙痒痒。   他唉声叹气地捂着屁股进了屋去,看着吵成斗鸡眼的两个女人,忽然放弃了挣扎。   他直愣愣地往床上一倒:“哎呀,我真是被狗日了脑子,才会娶你们这两个泼妇啊。”   什么?   上一秒还针锋相对的两个女人,忽然统一了战线,来了个混合双打二对一。   葛长征既不敢嚷嚷也不敢嚎,第二天顶着一张大花脸,躲在校场不肯去码头接华长征。   周中擎催了他几次,他都无动于衷。   最终愣是周中擎亲自出马,去把华长征接过来了。   华长征是为了华东筝的事来的,不然他那边那么忙,他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连着请假。   后来还是靠他岳丈出面,才硬是把假批下来了。   现在看到周中擎,他真是一肚子苦水要倒,两人称兄道弟着就往岛东来了。   路上周中擎跟他说了说护送种子队去西北的事,华长征很是意外:“你居然这么信得过我?”   “怎么?不行?”周中擎笑着反问。   华长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本来就想跟周中擎交个朋友了,没想到周中擎主动走出了这一步。   他很感动,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我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好不好请假,你们这个押送队,上头批复了吗?要是上头答应了,我就好请假了。”   “批了,介绍信都打好了,本来两天前就要走了,这不是等你跟范文昊嘛。”周中擎不把他当外人了,直接跟他交了底。   华长征一想也是:“这一路上高山大川的,指不定哪里就藏匿着土匪,你总不能拿你媳妇的安全开玩笑,确实是得找几个身手过硬的。可是,你小子是怎么说服赵参谋长的,他可是个堂堂的中将啊。”   “哈哈,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嘛。”周中擎就知道这事说出去很难叫人相信。   是啊,一个区区的海军大校,居然指派一个中将去干活,要不是把他老婆看得比命还重要,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子。   华长征是很佩服他的,却也好奇:“你就没问问那个邹宁,到底是什么危险吗?”   “那邹宁神叨叨的,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我问了我八弟,他也说不能说,说了邹宁自己就小命不保了。我想着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总之严肃一点对待总没错的。”周中擎说着,直接带华长征去见赵精忠了。   什么华东筝,什么葛长征,都没有他媳妇重要。   华长征也知道看在他的面上,周中擎和安六合两口子是?????不会允许华东筝出事的,便没有催促,而是跟在周中擎身后,见赵精忠去了。   赵精忠虽然给了周中擎三个名额,但却要求亲自见一见周中擎选的人。   所以一见面,就直接跟华长征比试起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倒也不好分出胜负,可半个小时后,华长征逐渐体力不支,又坚持了十几分钟,最终败北。   赵精忠很是满意:“不错,不枉我放水了四十几分钟。”   华长征无奈,是的,人家放水了,抗联88旅出来的果然都是怪物,他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赵精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周啊,就他了吧,还有两个呢?”   “有个少林寺出身的叫范文昊,明天到,还有个下午给我回复。”周中擎说到最后这个人,其实心里是有点拿不准的。   谁呢?   当初尖刀营活着回来的另外一个人。   这人跟他称兄道弟很多年了,却连着三次拒绝了他的邀请。   今天是第四次了,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家伙在闹什么脾气,连他的喜酒都没来喝。 第142章 出发,西去(一更)   当初尖刀营回来的一共三个人, 分别是周中擎,楚钧山,和杨远志。   楚钧山射击一流, 如今是济市军区装甲旅下面的一个侦察营的营长, 杨远志则是通信兵,回来后也高升了, 目前是济市军区某防空旅通信中队的负责人。   这两个跟他关系都不错, 但要论过命的交情,还得是楚钧山。   可周中擎下午没等到楚钧山的回信,却收到了杨远志的电报。   杨远志直接把楚钧山给卖了, 告诉周中擎,老楚生气, 是为着周中擎娶了安六合的事。   为啥呢?因为老楚原本想把自己妹子介绍给周中擎的, 杨远志还问周中擎, 楚钧山是不是出任务之前就把后事托付给周中擎了?周中擎当时是不是答应了?   周中擎很费解, 对啊, 当时是答应了, 如果楚钧山回不来就帮他照看家人,可后来楚钧山好好地回来了, 还有他周中擎什么事呢?   再说了,当时楚钧山也没说他妹妹没嫁人没婚约啊, 周中擎哪里知道他有做媒的心思,实在是哭笑不得。   只好给杨远志回了个电报,只说自己愿意帮楚钧山的妹子介绍个好的,让杨远志帮忙劝劝, 叫老楚消消气。   到了晚上, 楚钧山的电报终于来了, 说是不认周中擎这个兄弟了,让他一边儿凉快去。   周中擎看着电报里绝交的话,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不理这人了。   现在三个名额缺一个,他临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只能先空着,实在不行,把范文欣安进去都行,这位老姐姐身手不俗,他媳妇路上多个同性陪着,做事也能方便不少。   不过这么一来,就得先把葛长征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再说,葛丽的伤势也快恢复好了,等他抽空找范文欣亲自谈谈。   这一天,安六合又催了不少变异小青菜出来,只留下果腹的小果子当救济粮运走,至于看着跟普通青菜没什么不同的本体部分,则全部交给了岛上的采购部门,让他们发放给岛上的百姓和军部食堂做菜用。   负责采购的是后勤部门的一个小同志,还特地跑过来找安六合,要按市场价给她钱。   安六合没打算要,不过这小同志哭丧着脸,说账目不好对,回头柳蕙兰还要以为他私吞了采购的公款呢。   安六合思来想去,象征性地收了一百块钱,转手就给了小杰。   小杰拿着这十张大团结,高兴得跟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找英招显摆,英招却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他正帮着收拾那些球序香蒲呢。   安六合又催了一大堆出来,品牌的名字想好了,就叫“华夏牌”,品牌商标是个腾飞的巨龙。   虽然没有加工,只是原生态的香蒲,但她还是正儿八经地买了些纸张,弄了些面糊糊,十个为一捆,捆起来贴上手绘的商标和品牌名,交给供销社出售。   定价很亲民,一捆五毛钱,供销社抽成百分之十,安六合到手四毛五分。   原本还有人在观望,心说这香蒲看着跟普通的也没多大区别啊,不过就是圆溜了一些,矮胖了一些,结果有那大胆地买回家一用,嘿,一晚上毫无蚊虫烦扰,点一根能管好几间屋子,而且睡得特别香,安神的效果一流。   第二天,这香蒲就卖爆了。   很多人不光自家买了,还准备囤一点抽空送回老家去。   安六合正好要等范文欣的哥哥过来,便又多催熟了一批,拢共准备了五六千捆,留了十捆自家用,半价卖了十捆给葛长征家,送了十捆给刘冬妮,又留了些给四哥他们,剩下的全都交给了供销社那边。   晚上一算账,嘿,居然卖了两千多块钱呢。   安六合拿出两百给英招,小杰前后有两百块零花钱了,不能让英招干看着啊。   又拿了两百给蕾蕾,但因为蕾蕾太小了,不会用钱呢,干脆交给了周中擎:“这是闺女的零花钱,你帮她看管着。”   周中擎笑着点头,正好范文昊来了,吴国雄也来了,夫妻俩便叮嘱英招看着弟弟妹妹,去处理华家葛家范家的糊涂官司了。   张临渊提前得了消息,也把秦瀚请了过来,此时此刻,一群人坐在军部招待所大厅里,正经地开始谈判。   最终结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做追究,但是,华东筝今后不许再来这里了,还得公开给范文欣和两个孩子道歉。   华念君也一样,等她姐姐道歉完,她得给那母子三个道歉。   等她道完歉,就轮到了华长征,怎么说呢,两个妹子都不争气,他这个做大哥的脸上无光,却不能逃避责任。   众目睽睽之下,华长征放下了一切的尊严和体面,好话说尽,才算是结束了这场“华家人单方面的道歉大会”。   事情处理完,吴国雄不想久留,当即带着华东筝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找到了周中擎:“你小舅子真的可以看病吗?”   周中擎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华东筝这种人,死不足惜。   可周中擎有别的考虑,这次去大西北,上头已经给了批复,整个押送队送去的不光是安六合准备的救荒粮,还带去了不少变异植物的种子,以及大量的生活物资和几千只的鸭子,一路上肯定特别醒目惹眼。   被贼惦记上可不得了。   现在,周中擎已经叫不动他最信得过的兄弟去护送了,只能打起了吴国雄的主意。   好歹也是个旅长呢,应该不会太差吧。   周中擎便试探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他最近担心他姐姐去西北不安全,整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做事了。”   吴国雄个头不高,精瘦精瘦的,是典型的热带地区男人的长相,皮肤也黑,但眼神犀利,犹如沙漠里的鹰隼一般。   他盯着周中擎,周中擎也盯着他,两人眼神交锋了半天,最终还是吴国雄退让了:“说吧,是不是要我送你媳妇去西北?我答应了你就肯让你小舅子救人?”   “你走得开吗?”周中擎不答反问。   吴国雄不清楚,只能回道:“这样,你去给救荒办打申请,我去找我老子把假期延长,晚上再说。”   到了晚上,两边都是好消息,救荒办一向不会拒绝这种主动请缨的,而吴国雄到底有个司令老子,说他去帮忙护送西北救荒粮的物资队,自然就同意了。   而范文昊听他妹子说了很多关于周中擎安六合两口子对葛强葛丽的维护,自然是满心感激,也答应了。   最终周中擎手头的三个人选就这么定下来了,分别是:华长征,范文昊,吴国雄。   赵精忠对这个名单还是很满意的,心说这周旅长倒是个人物,居然找了这么多有来头的人,这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晚上,周中擎终于松了口气,洗完澡搂着安六合,却久久不能平静。   “老婆,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他盯着怀里刚洗完澡的女人,说不出的难受和酸涩。   安六合也舍不得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人生在世,要是人人都只顾着小家,那谁来为大家出力呢?   她搂着周中擎的脖子,耳鬓厮磨间,主动亲吻起他的眉眼,他挺翘的鼻梁,他薄而好看的红唇……   荒唐过后,她笑着问他:“最近怎么都让我来?”   “我就喜欢看你急不可耐想吃掉我的样子。”周中擎笑着帮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默默叹气:“我让范文欣毛遂自荐,陪你一起过去,也不知道她找赵精忠说了没有。”   “随便吧,我带着英招呢,没什么不方便的。”安六合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手背贴在他脸上,描摹着他的眉梢眼角,他那微微沁着薄汗的皮肤,俯身深深亲吻……   安六合也累了,让他别想了,赶紧睡吧,反正联络的东西给他准备好了,真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道理周中擎都懂,却还是难舍难分,一个翻身把他媳妇摁在了下面,掌握了一次主动权,他还要,要更多,更多……   他这一辈子都会贪得无厌,他要让他媳妇在离开的每一天都记得他今晚的疯狂。   第二天清晨,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押送队趁着初秋海边的薄雾,缓缓驶上了接驳的渡船。   周中擎难得的没有去跑操,他抱着蕾蕾,牵着小杰,亲自来送安六合出发。   安家的亲眷也都来了,跟安六合关系好的那些人也都一个不落。   苏继善拍了拍安六合的肩膀:“小安啊,一定要平安回来。”   纪娉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好妹子,一路顺风。”   张临渊和路峰站在人群最后面,谁也没有上前,倒是雷天晴赶紧跑了过来,吭哧吭哧的,总算是赶在安六合上船之前,递给她一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指南针。   她没有拒绝:“是天朗做的?”   “嗯,他怕你们深入大漠之后迷路,自己做的。”雷天晴说完就回到队伍里去了,儿女私情不论,只是单独作为一个共同建设海岛的小科员,默默地送上了祝福。   安六合瞧着红日初升,该走了,转身用力抱了抱周中擎:“等我回来。”   周中擎把蕾蕾交给了七星抱着,见安六合撒手要走,又把她猛地拽回怀里,死死地摁着:“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化成望妻石,天天在码头等着。”   “傻不傻啊你!”安六合哭笑不得,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害臊。   周中擎不害臊,腻歪了好一会才松手。   安六合刚踏上跳板,范文欣便一路快跑地过来了,边跑边招手:“等等我,等等我!”   安六合回头,看着朝阳霞光里跑来的女人,微微一笑,看来范文欣还是说服了赵精忠的,不然赵精忠怎么没有拦着她上船呢。   人员到齐,船只终于准备拔锚西去,就在这时,一艘快艇急速登岸,靠在了码头上。   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从船上跳了下来,站在码头上瞪着周中擎不说话。   周中擎一愣,没想到老楚还是来了,顿时喜笑颜开,一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抱住了楚钧山:“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楚钧山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外粗内细,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拥抱里。   他拍了拍周中擎的后背,一言不发上了船,也不管赵精忠怎么瞪着自己,就那么往甲板上一站,跟着押送队一起向西而去。   安六合站在船尾,用力跟周中擎挥了挥手,转身却听面前的男人不客气地问道:“你真有那么大能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安六合是认识楚钧山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用沉默当做回答。   楚钧山一肚子的火气,见她不说话,也就发不出来了。   等海岛渐行渐远,红日也渐渐褪色变成耀眼的白日,楚钧山这才叹了口气,算了,老周说她好,她必然就是好的,他不为难她了。   就是可惜了他妹子,当初看到周中擎的照片那么激动雀跃,现在只能面对络绎不绝的媒人不断摇头拒绝,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楚钧山烦躁得不行,转身盯着往船舱走去的安六合,忽然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家杏花吗?” 第143章 援助红旗渠(二更)   安六合还真记得这个杏花, 上辈子跟她一个死法,饿死的。   到死都没有出嫁,是个老姑娘。   这辈子不知道情况咋样了, 想来应该还活着吧, 毕竟她送了那么多救济粮过去呢。   她走回楚钧山面前,认真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楚钧山不甘心, 那么好的兄弟, 居然便宜了面前的女人,真是可怜了他的妹子。   可他不是个蠢人,知道这女人救了很多人,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神通,可他总不能质疑高层领导人的决策。   毕竟, 海岛为了她作为特区而建制, 虽然秘而不宣, 可却瞒不过他们这些有内部消息的人。   他移开视线, 定定地看着缩成一个黑点的海岛, 满是愤懑地威胁道:“对老周好点, 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安六合没吭声,视线里是逐渐远去的海岛, 她视力极佳,可以清晰地看到周中擎还没有离开码头。   这个男人对她这么深情, 她何尝不知?   她自然也对他情根深种,不需要跟任何人做保证。   但如果这个人是楚钧山,她可以破例,因为她知道, 这人跟周中擎关系特别好, 是真的不想看到周中擎被辜负。   而且她也听出来了, 这人在为他妹妹抱不平呢。   可他家杏花上辈子也没嫁人,可见根本不是她横刀夺爱,而是周中擎没看上杏花。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转身:“怎么才叫对他好?你可以提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做到。”   “给他生个儿子,让他把老周家的香火传承下去。”楚钧山非常耿直,不跟她绕弯子了,“只要你给他生个儿子,今后我绝不再放半个屁。”   “生儿生女我说了可不算。”安六合没想到这位老兄弟的思想这么朴实,生了儿子就算对男人好吗?   她不理解。   可楚钧山真是这么想的,他见过很多女人,为了满足夫家传承香火的愿望,不断生生生。   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女人对男人最真切的爱意。   安六合无奈至极,她叹了口气:“老楚,你还是老样子。时代变了,你这套观念落伍了。古代的皇帝拥有妃嫔姬妾无数,都拼了命地给他生儿子,难道她们对皇帝就是真爱吗?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而我,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生什么随缘,你不要拿这套落后的标准来套在我身上,没用的。”   楚钧山沉思了片刻,更气了:“我不管,总之,你不能让别人笑话他没儿子。”   “老楚,难道你们也笑话总理吗?颖超前辈难道对总理就不是真爱吗?要是你觉得这些大人物太遥不可及,那你看看李少将,她也一生无儿无女,可别人劝甘泗淇上将离婚再娶,他答应了吗?”安六合必须纠正楚钧山错误的观念,不然他总是瞎操心,不得气死人嘛。   楚钧山真就被她问住了,半天没再说出反驳的话来。   安六合无奈地笑笑,转身离开了,留下楚钧山站在那里,吹着海风唉声叹气。   队伍一路向西,第一站选在了微山湖。   要把仙女莲的种子交接一下,对应的播种除虫施肥等等,安六合需要跟当地种子站的人沟通到位,再把上交种子和有毒果实,以及果实块茎收购的事全都协商敲定下来。   微山湖流域三个地级市的领导组成了一个临时的接待小组,亲自过来跟安六合交接。   事情还算顺利,大家全都拍着胸脯做保证,一定不会让百姓私下贩卖出售。   离开的时候,楚钧山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图什么?做了好事又要遭人埋怨,你就让他们自己出售,你收个三两成的利润当回报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我还要往全中国推广呢,刚开始两年得迅速把种子积累起来,不然光靠海岛那点地方,要准备多少年才够?”安六合听着这个外行的话,实在是啼笑皆非。   楚钧山一愣,随即又问:“那你收了种子就是了,果实也要集体收购,图什么?人家当地政府能做的事,你何苦全部揽到海岛那边。”   “果实也分成色的!我统一收上来,好的可以走出口挣外汇,或者卖给大城市的大厂子给职工当节日福利,这两种渠道定价可以高一点,这样我能给海岛多攒点资金;普通一点的,我也可以把果实的高营养高药效当做卖点,卖给小城市的职工家庭;再就是次一点的,只要不是坏果,留着百姓自己吃也行,强身健体也是个好去处,这种的肯定就不指望挣钱了,只求价格掌控在海岛这边,免得市场上价格乱象就行。”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这年头是计划经济嘛,而这些变异的植物,是在计划之外的。   到时候要是不受管控,造成市场乱象,安六合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再说了,海岛是问百姓收购啊,又不是白拿,这是互利互惠的,总不能她提供了种子,付出了汗水,到头来一点好处都不为海岛争取吧?   真正无私的人是不存在的,总得图个什么,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图个内心的安宁。   安六合图的是什么呢?   是在小家稳定的基础上,造福大家,而这里头,又有个过度的存在,那就是海岛。   也就是说,海岛好了,她才有走向大家的强力后盾,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无可厚非。   楚钧山只懂打仗,不懂这些牵扯到经济利益的事,他被安六合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嘀嘀咕咕,嘴巴却被缝起来了似的,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总之,他说什么她都有话等着反驳,他说不过她。   安六合笑笑,离了微山湖,很快进入了安徽的地界。   安徽在上次洪水中受灾相当严重,安六合一路看着灾荒后的大地,满是唏嘘。   好在,这一茬的水稻没受什么影响,如今也都到了抽穗的时节,再过一个多月就该丰收了。   在安徽境内走了不到一天,就进入了河南。   这一路变化不大,都是粮食主产区,车队过了商丘开封,到了郑州后,在北边的黄庄附近停下。   看着面前泥沙翻滚的黄河,安六合仿佛听到了无数生灵的叹息。   几次夺淮入海的黄河,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无辜的生命,要不是新中国建立后开挖了苏北灌溉总渠,如今的黄河,可能还要在江省境内制造混乱。   不得不说,国家在水利方面的投入是很巨大的。   现如今,北边安阳林州市的红旗渠,便有一个工程量浩大的水利工程。   安六合找到赵精忠,问了问后面的路线,听说不走安阳,还满遗憾的。   赵精忠好奇:“你想去?那边正在开挖隧道和山洞,路上不安全。”   “我就去看一眼,说不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反正来都来了,就隔了一百多公里,车队开的是长春一汽出产的解放牌卡车,最高时速六十五公里,开过去也就几个小时。   赵精忠拿出地图,琢磨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你得等我跟首都救荒办说一声。”   赵精忠拿着老式电报机,发电报去了,等消息的时候也没耽误,登了渡船,过了黄河,继续向北走了一段。   得到回复后,他才下令车队调整了路线,往红旗渠开凿的路段去了。   正好天色已黑,车队停在林州县城,找了家招待所,大家伙休息去了。   安六合则领着英招准备出门。   楚钧山拦住了她:“去哪?”   “去红旗渠看看。”红旗渠为了赶工,晚上都有人轮班。   楚钧山叫上华长征:“走,咱俩跟着。”   万一山区里有什么土匪,那就糟了。   安六合没意见,跟赵精忠说了一声,三大一小就这么出去了。   红旗渠的开凿非常艰难,林州是个盆地,西侧是高耸的山崖峭壁,东侧是乱糟糟的丘陵山地,盆地底部是石灰岩地基,存不住水,所以,虽然林州外围三面环水,却十年九旱,这里的百姓过得特别艰难。   但林州的北边却有一条水量充沛的浊漳河,本可以把河水引过来,可那河水的海拔太低了,只能用水泵抽上来再用。   如果只是小面积的灌溉确实可以用水泵凑合一下,可林州是个县啊,那么多的百姓那么多的田亩,要多少水泵才够呢?   不得已,水利专家便沿着浊漳河往上游去寻找引水点,这么一来,为了让海拔高处的水流淌过来,就不得不在林州西侧的太行山山崖上开凿山洞和隧道。   其难度可想而知。   而何贵阳的儿子何广厦,就是在这边工作。   他是个水利工程师,即便是晚上,也亲临一线,指导着工程的进度,跟天灾和饥荒分秒必争。   安六合找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这位老哥哥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已经晒得像个泥猴子了。   他戴着安全帽,帽子上有矿工用的头灯,灯光照在安六合身上,叫他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忙丢下手头的事跑了过来,激动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是你啊小六!”   “是我,广厦哥,这边一切都好吗?”安六合可开心了,好些年没见着何广厦了,小时候他还带她捉过蛐蛐儿呢。   何广厦笑着看了眼她身后的男人:“这两位是?”   “这是楚钧山,这是华长征,两位同志陪我去新疆的,顺路过来看看你。广厦哥,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你尽管开口,我也尽一点绵薄之力。”安六合说着,在夜色下打量起周围的山体。   何广厦确实有难办的事情。   目前开挖的是总干渠的空心坝部分,这里水渠的路线与河道产生了交叉,怎么解决这一矛盾,既不影响河水的径流,又不耽误水渠引水,是何广厦最头疼的部分。   安六合跟着他沿着水渠走了一段,发现这一矛盾已经有了解决方案,那便是眼前的空心坝。   相当于建了个双层的水流通道,坝体中间过渠水,顶部过河水,完美地解决了这一矛盾冲突。   而现在最难的是,资金不够,物资不够,土炸.药需要的锯末用完了,用来替代的媒面也供不上了,只能去掏牛粪,而如今,牛粪也全都找百姓掏空了,实在没办法,甚至用上了人粪。   何广厦苦笑着自我嘲讽道:“你知道吗,山西老乡说我们施工队太抠了,占了他们的太行山不说,连个人粪都不舍得留下。现在还有好几十个隧洞没炸开,只能靠人力一点点凿了。”   安六合听罢,深受触动。   这一路走来,她看到林州地界上立了不少关于大旱的石碑,其中不少记载着人吃人的惨状。   要不是逼到了绝路,有了文明和廉耻之心的人类,又怎么会走上易子相食的道路呢?   她问何广厦要来了图纸:“还有几个洞,都给我标出来吧,我来炸。”   “你?”何广厦不是瞧不起人,而是面前这位小六妹妹的本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敢拿她的安全开玩笑,好心提醒道:“你会做土炸.药?你有材料?”   “不用,我有别的办法,你把这里开挖山洞的百姓全部叫停吧,你可以留下,其他人全部回去休息。”安六合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过是炸些山洞而已,她随便搓个灵力波丢出去就可以做到的事,何必让百姓没日没夜地拿命来搏斗呢?   何广厦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你没跟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广厦哥,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会跟你说谎吗?快叫百姓回去吧,入秋了,山里夜晚太凉,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能做的我都替你们做了吧。”安六合笑笑,给了何广厦一个笃定的眼神。   何广厦并不是总负责人,只得去找总负责人过来说话。   几经周折,总算是勉强把百姓都撤走了,负责人却不放心,要亲自过来看看这个女同志。   结果……   刚走到半路,负责人就听见前面的山体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等他跟何广厦系好了安全帽过来一看,眼前飞沙走石,烟雾弥漫,压根看不到有活人的迹象,吓得他们以为安六合出事了。   何广厦更是焦头烂额,怎么办,小六妹妹要是真的死在了他负责的工地上,他怎么跟安伯伯交代啊。   正发愁呢,烟雾逐渐散去,走出来一个牵着小孩的女人。   安六合扇了扇眼前迷眼的尘土,道:“好了,我去下一个,你们离远点,别被炸伤了。”   一旁的楚钧山跟华长征面面相觑:这女人居然可以徒手开山?那还要他们保护干什么?   华长征也不知道,总归来都来了,就当是来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了吧。   一晚上,安六合把工程剩下的几十个隧洞和山洞全给炸穿了。   天际第一道曙光初现的时候,她倒在了地上,英招托着她的脑袋,扬声呼唤着:“楚伯伯,华伯伯,过来帮我一把。”   这里都是高山大川,英招要是维持人形,是没办法把安六合带走的,只能求助于大人。   楚钧山一路跟过来,早就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他赶紧招呼了华长征一声,两人一起跑过去,想一左一右架着安六合。   不想,英招却拦住了他们:“你们看到那里有块木板了吗?把我妈放上去抬下山去,别拉拉扯扯的,我爸会不高兴的。”   楚钧山黑着脸,什么孩子这是,把他当成臭流氓了不成?   简直是个混账羔子!周中擎怎么教的?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他怎么不知道周中擎还有个儿子。   可英招人小鬼大,张口闭口就是我爸说了这个我爸说了那个,好像他真是周中擎的儿子似的。   楚钧山叹了口气,瞧着远在十几米外的木板,想想还是在怪石嶙峋的山地里跳跃起来,等他扛着木板过来了,英招才有了几分好脸色给他。   回去的路上,楚钧山终于没忍住,问英招他妈是谁,是不是他爸之前还娶了一个老婆。   英招被问住了,小脸憋得通红,干脆不回答了。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何广厦,控诉道:“何伯伯,楚伯伯欺负我。”   何广厦一头雾水:“楚营长,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英招恶人先告状,楚钧山服了,这德性果然是老周的亲儿子吧?   算了,不问了。   他臭着个脸,道:“没怎么,我嫌他走得慢。”   何广厦恍然,他看了眼昏睡过去的安六合,担心得不行:“我小六妹妹这是怎么了?被炸伤了?”   “没有没有,我妈就是操劳过度,累晕了,我们送她去招待?????所休息休息就好了。”英招赶紧解释了一下。   何广厦却不放心,顾不得去查看那些隧洞和山洞,一路把安六合送去了招待所也不肯走,非要等她醒来。   英招没办法,只好跟他交了底:“何伯伯,我妈没有两三天可能醒不过来哦,我们又不能耽误去新疆的行程,你还是别等了,要是她醒了,我叫赵伯伯给你发个电报。”   这样能行吗?   何广厦眉头紧锁,还是想找个医生过来,却被英招阻止了。   他不死心,嘴上说着去看看那些山洞隧洞怎么样了,结果一扭头还是去了卫生所。   结果他带着医生回到招待所时,却不见了这队人马,一问才知道已经走了。   他要追也是追不上了,加上红旗渠那边有人找他,只好怀揣着不安回去了。   负责人问了问他:“小何啊,你看这事,要跟上头汇报吗?”   “肯定要啊,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起码帮着缩短了好几个月的工期呢,这么大的恩情,不说一声说不过去吧。起码将来总渠通了之后,论功行赏了也要带上人家的名字吧?”何广厦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可负责人觉得为难的是,到底安六合怎么炸出来的山洞,他没法交代啊。   何广厦一拍桌子:“那就说不知道,实事求是才是咱们建设者应有的态度。”   于是首都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安六合同志路过红旗渠施工处,连夜炸穿七十九处山洞三十一处隧洞,共计一百一十处山体,方法不明,完工后陷入昏迷,目前已被前往西北的救荒粮押运队带走。   首都那边只得联系赵精忠问问怎么回事,可赵精忠的车子半路抛锚了,车队停在了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疙瘩里,别说是信号了,就是连只鸟都难见到。   联系不上赵精忠,首都那边又去问周中擎。   周中擎是安六合的丈夫,应该知道她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周中擎收到消息,也没办法通过电报联络安六合,只能关上门,拿出了安六合留给他的九叶菩提。   安六合离开后的这些天,两人每天早中晚联系三次,他已经对九叶菩提的使用方法轻车熟路了。   可他这一次居然也没有得到回应,看来他媳妇是真的消耗过度,昏睡过去了。   周中擎只得先给出了一个安慰性的解释,说安六合并无大碍,只是累了,休息两天就好。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此时的安六合等人,因为临时调整路线,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土匪窝的山头,一场危机,正在前头等着。 第144章 神一般的女人(一更)   安六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睁开眼, 艰难地动了动四肢,视线里是颠簸的卡车顶子,军绿色的车厢里, 围着她坐着好几个伤号。   左侧离她最近的是范文欣, 头上包着染血的手帕,因为手帕不大, 一条包扎不过来, 所以是两条绑在一起的,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此时正靠在她哥范文昊身上打盹儿。   范文昊也挂彩了, 胳膊用撕下来的衣服袖子绑着,血迹斑斑黏着大量泥沙, 额头上脸上腿上全都是摩擦出来的表皮伤, 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危险的山地匍匐前进过。   范文昊再往外, 则是抱着枪杆子闭目养神的吴国雄, 这个精瘦的南方汉子, 裤腿已经撕掉了, 露出血肉模糊的左侧小腿腿肚,在他面前的地上则是黏连着碎肉的布料子, 想必是刚刚从伤口上面撕扯下来。   再看右侧,离她最近的是英招, 虽然看不出哪里受伤了,可却神色憔悴,跟小鸡啄米似的在跟瞌睡虫抗争。   英招旁边则是负责放哨的华长征,正盯着车厢外头的黑暗, 连眼皮子都不敢眨, 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口, 就是一些细微的擦伤,衣服破皮烂烂,露出大大小小破皮的伤口,看着也像是从山石堆里爬出来的。   最外头的是楚钧山,他端着一杆枪,时刻准备对着可能追上来的人来一梭子。   安六合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右侧肩膀火辣辣的疼,想来也是受伤了。   她看着被自己惊醒的英招,问了问怎么回事。   英招困死了,见她醒来可算是松了口气,哪里还有力气说话,直接倒在她怀里:“妈,我先眯会,等会跟你说。”   安六合托着他,等他睡踏实了,才轻轻地把他放在了被褥上。   她很茫然,再次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用一种敬畏又不解的眼神。   她不明白,看向了刚刚醒来的范文欣:“文欣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记得了?”范文欣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安六合摇摇头,确实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炸了一晚上的山洞,醒来就是现在了。   范文欣跟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算是交换了意见,唯独楚钧山没有回头,他依旧盯着面前的黑暗,肩膀绷紧,时刻准备迎敌。   范文欣见他这么谨慎,心里是很佩服的,便趁着大家都没睡,跟安六合说了说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她在微山湖那边剿匪,虽然将贼窝端了,却漏掉了那伙土匪的老大。   这人对她和周中擎心怀怨恨,等她一走,便买通了微山湖的几个百姓,叫他们去了岛上之后跟他报告安六合和周中擎的行踪。   所以这次安六合还没出来,土匪头子就收到了消息,埋伏在了可能的路线上。   原本她临时调整了路线,让土匪白等一场,可她一晚上忙着炸山,给足了土匪应变的时间,又鸟悄地守在了新路线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赵精忠的车子抛锚那都是因为被做了手脚,而当他们停下来修车的时候,早就等候多时的土匪们一哄而上,一场遭遇战,就这么打响了。   好在这次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赵精忠自己还带了一个排的兵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及时组织起了反扑。   但兵荒马乱间,昏迷的安六合就成了队伍最大的弱点。   虽然有英招守着,可架不住英招怕枪啊。   于是众人便看到,前一秒还信誓旦旦要保护妈妈的英招,下一秒便因为枪声而抱头痛哭。   这下好了,弱点直接变成了两个。   赵精忠又要对付偷袭的土匪,又要保护安六合跟英招,一时捉襟见肘。   其实原本他们是占了上风的,怎奈这群土匪人多势众,起初围攻他们的五十多号人不过是先锋力量,后来又围过来一百多号人,加上他们用的都是美式的武器,不管是火药的威力还是准头,都比部队的好了不少。   一来二去,押运队逐渐落入下风,等弹药耗尽,就被围在了峡谷里面。   而那时,昏迷的安六合已经被土匪抢走了,这群土匪可不敢对赵精忠等人动手,毕竟这群军官来头太大了,不是司令儿子就是司令女婿的,他们还想多快活两天,不想惹得大军区来联合围剿,所以他们见安六合已经到手,便直接撤退,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之中。   为了找回安六合,赵精忠只留下一个班的人守着车队,其余人等全部抄着刀子跟他深入山地,抱团犯险。   这一找,就是两天,等大家千辛万苦发现了安六合的时候,这群土匪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了。   在众人面前,一个犹如敦煌壁画中飞天神女般的女人,翩然落下。   周围山风烈烈,她却挺立如松,衣袂飘飞,英姿飒装,仿佛谈笑间真的可以让宵小之辈灰飞烟灭。   她冷笑着看向瑟瑟发抖的土匪们,只打了一个响指,便把他们手里的武器全都扔到了赵精忠等人的脚下。   不等赵精忠等人明白过来,她已经回头,看着他们嫣然一笑:“你们可算是来了,我再睡会。”   什么?   刚刚弄明白这个神女就是安六合,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安六合缓缓倒在了山石旁,赵精忠赶紧吩咐范文欣去将她扶着走远点,随即捡起地上的武器,跟土匪的残余势力做最后的斗争。   拼杀之中,一发流弹打中了安六合的肩膀,众人一看不得了,要是安六合出了意外,他们根本没法回去交差,骨子里的兽性立马被激发到了最最愤怒的临界点,众人一哄而上,把土匪彻底消灭了干净。   安六合恍然,原来自己昏迷的时候还知道自保呢。   虽然是好事,可这岂不是代表她的秘密都被人知道了?   她有些无奈,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穿着的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从异世飞过来的“奇装异服”。   身上的这件其实是她的战袍,并没有范文欣说得那么奢华,是普通的纯色长裙,这颜色在那个世界叫“品月”,是一种介于白和蓝之间的淡淡的色彩,长裙外头披着的则是一件大氅,颜色?????叫“沧浪”,一种介于白和绿之间的淡淡的色彩。   整体而言,色系偏于冷清和寡淡,并没有飞天神女那么绚丽。   她现在想换也不方便,只好继续穿着。   抬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地方,因为会耽误她做事,所以她先给自己治疗了一下。   只听咣当一声,一发子弹被她从血肉里逼了出来,她任由车厢里的人打量着自己,不动声色地将伤口催逼着愈合了。   随后起身,拆开范文欣头上的纱布,开始一个一个帮着治疗。   除了吴国雄,其他人的伤势都没有大碍,好起来挺快的。   而吴国雄……整条小腿都模糊一片,没有个半天是好不了的。   安六合为了加速他伤势的愈合,便背过身去,取了些金疮药出来,又叫车子找个有水源的地方停下。   取了水,生了火,架了锅,把水烧开放凉之后,才加入了金疮药的药粉,让吴国雄把整条腿泡了进去。   眼看着盆里的水变成了血色,范文欣实在是不忍继续看下去,趴在她哥肩上别开了视线。   安六合却异常平静地把手伸了进去,一点点催逼着他伤口的愈合。   正好整个押送队停下来做点饭吃,众人便耐心地陪在了旁边。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吴国雄这条几乎快看到骨头的腿,居然离奇地长出了血肉,恢复了正常。   只是那新生的血肉过于粉嫩,跟他整条腿的颜色格格不入,像条假腿。   众人一时哭笑不得,范文昊干脆打趣道:“吴旅长,车上还有煤球,要不我捣碎了给你抹抹?”   吴国雄白了他一眼,起来走了两步试试,虽然问题不大,可新长出来的皮肉酥酥麻麻的,又痒又嫩,叫他很是苦恼。   安六合也没有办法,只能叹了口气:“我尽力了。希望大家把这三天的所见所闻藏在肚子里,等回去后组织上自然会跟你们跟进后续的保密协议。”   说完,她便起身回车厢休息去了,众人还留在下面吃饭,正好她躲起来跟周中擎联系一下。   此时的海岛天已经蒙蒙亮了,周中擎茶饭不思了好几天,媳妇联系不上,他这个做丈夫的自然寝食难安。   他站在温泉池旁,动了进光柱试试的心思,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修为太差了,如今押运队的距离有点远了,所以才联系不上了,既然这样,那就找光柱加强一下。   可他还没跳下去,手上的九叶菩提便有了动静。   一道令他朝思暮想的投影出现在了面前袅袅氤氲的水汽上。   他忽然喜极而泣:“老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路上出了点状况,总之,现在一切都好。”安六合赶紧安慰了一下。   周中擎红着眼睛,恨不能扑到那投影上抱住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安六合也噙着泪光,她男人瘦了,这才几天,就瘦了一圈,胡子也没刮,邋里邋遢的已经不像个人样子了。   她很是心疼,叫他赶紧回去好好睡个觉。   周中擎不依,非要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只能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周中擎听罢,忽然雷霆震怒:“什么?奸细在岛西?我这就去查!我要他生不如死!” 第145章 光与火之舞(二更)   安六合从没见过周中擎气成这个样子, 他一拳砸在了山洞的墙壁上,试图用钻心的疼痛浇灭心中汹涌的杀意。   可他还是太生气了,肉.体的疼痛并不能压制他盛怒之下暴涨的戾气, 他直接中断了联络, 直奔岛西,找孔庆详严查到底。   岛西人心惶惶, 人人自危, 安六合这边也没敢掉以轻心,等大家吃完饭,便赶紧回到车上, 继续向着西边进发。   安六合问了问后续事件的处理,范文欣告诉她, 北京军区驻山西的某个师级部队已经把事情接管过去了, 事发地方圆二百多里都成了军事管制区, 上级单位要对那附近残余的黑恶势力进行一个全面的扫荡。   那安六合就不懂了:“既然有人接管了, 老楚怎么还是盯着外头?”   “他这叫有备无患。”华长征拍了拍楚钧山的肩膀, 却被楚钧山一枪托砸了过来, 赶紧矮下身子躲了过去。   华长征哭笑不得:“看到了吧,他轮岗的时候, 不准任何人打扰他,这人就是个老古板。”   老古板楚钧山对这个评价没有意见, 他也不反驳,依旧沉默地警戒着。   直到车队彻底离开了山西境内,一行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陕西省的延安境内,没想到路口等着一队人, 全部荷枪实弹, 全神戒备。   领队的是兰州军区某步兵旅的旅长李制夷, 这位军官年纪有些大了,看着五十多岁的样子,往路边一站,就像是一株饱经风霜的大树。   他在路口将车队拦下,让车队出示介绍信,一看果然是东边来的救荒物资押运队,便行了个军礼,直接放行了。   赵精忠在前面下了车,折回来问了问他什么情况,一路上过来,可没见到像陕西这么严阵以待的阵仗。   李制夷看了眼赵精忠的肩章,毕恭毕敬地用陕北口音回道:“报告首长,接上级指示,为防止贼寇流窜至俺们这边,各处省界交汇要道必须严查过往人员。另外,俺们陕西也准备了一批救荒粮,在延安城里等着呢,请首长们尽快与俺们的人汇合,一起上路。”   赵精忠明白了,看来消息传得挺快,想来是首都那边直接下了命令了,也就是说,这次山西和河南的相关领导要被追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情是在他们地界上出的,不找他们找谁。   赵精忠上了车来,指挥车队继续进发,在延安城里果然看到了守在大路上的押运队,两支队伍汇合,凝聚成一条长龙,绵延出好几里路,呼啸着往宁夏和甘肃开去。   这两个省份不比陕西夏粮收成好,所以并没有派出救荒队支援新疆,不过快出甘肃省界的时候,却看到了等在前头路口的另外几支救荒队,不用问,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四川、两湖地区以及江西来的。   这四个省份今年既没有受到洪灾的影响也没有□□旱和虫灾光顾,收成好着呢,现在同胞有难,他们自然义不容辞,这么一来,救荒粮的押运队又再次延伸出去几公里。   一时间,竟是前看不到头后望不到尾了。   出了甘肃刚到新疆境内,就看到前面缓缓行走着一支牦牛的队伍,原来是青海支援给新疆的牲畜,队伍里还有些羊羔,几车的青稞酒,风干了的牦牛肉等等。   这么一来,几个省份的队伍便全部到齐,夜里停在哈密的双峰山附近休息,赵精忠清点了一下来自七个省的队伍,居然将近一千五百号人呢。   他被华夏民族自古以来的精神而深深地震撼到了,这个精神就叫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篝火升起来的时候,哈密的地方政府收到了消息,市政府和乌鲁木齐军区驻哈密的某只步兵师都来了人,生怕怠慢了全国各处来的同胞,干脆陪着大家伙在篝火前跳起了热情的舞蹈。   安六合从车里下来,看着面前明显有着西域长相的人们,听着陌生的言语,由衷地感到欣慰。   不过,这场篝火晚会最终却以遗憾收场,遮天蔽日的蝗虫从最西边飞了过来,将现场热闹的气氛直接凝固,一时人人自危,四散奔逃,或躲进卡车里面,或钻进帐篷里面。   愤怒的咒骂声,心痛庄稼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安六合牵着英招的手,在人群中逆行。   赵精忠经过上次的事,已经做好了随时清空现场的准备,于是他第一时间下令,七个省份的车队全部后撤三十公里,把蝗灾的第一线让给了安六合跟英招来处理。   赵精忠军衔最高,职位也最高,他都发话了,自然没有人敢违抗,于是不到十分钟,原本还热闹喧嚣的篝火晚会上,只剩下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蝗虫嗡嗡嗡的吵闹声,以及被赵精忠叫人放出来的几千只鸭子的嘎嘎声。   安六合一路上休整到这里,透支的灵力早就通过九叶菩提补充回来了,她指了指被蝗虫淹没的天空:“英招,用你的本体形态飞上去,去找粉红椋鸟的繁殖地,把它们全部引过来。”   “明白!”英招亢奋极了,终于到了他这只神兽大显神威的时候啦!   他直接变回了人首马身虎纹鹰翼的原形,飞到更高处发出一声战马的嘶鸣,扑扇着翅膀,找救兵去了。   而安六合则留在原地,淡然地扫了眼这群亡命之徒,右手虎口张开,一柄通体泛着寒光的利剑便出现在了手心。   她拿出火灵石,一剑刺穿,引篝火点燃,随即冲了上去,一剑既出,便是一条长达数十米的火龙。   而地面上的鸭子,则像是刚刚饿了一天的肚子忽然听到了下课铃声的学生,兴奋地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奔赴属于?????它们的地面食堂。   这么一来,天上飞的就成了烤蝗虫,地上啃食庄稼的则成了鸭子的盘中餐。   半个小时后,英招成功引来粉红椋鸟的族群,从外围加入了混战。   赵精忠盯着队伍撤退后,留下吴国雄守着所有人不让上前,随后自己驱车赶了过来。   一看,好家伙,这安六合果然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她再次穿上了她所谓的战袍,手中的剑像是苏醒的烛龙,一吐一息都可以碾灭成千上万蝗虫的性命。   光与火之中,数不清的蝗虫纷纷落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对这个神兵天降的女人最好的赞歌。   赵精忠一时看得呆了,总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没见着那个小英招!   他循着空中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抬头一看,居然看到一只四不像的怪物,正笑嘻嘻地张嘴喊妈。   赵精忠大张着嘴巴,开始怀疑人生。   正恍惚呢,一只被烤糊了的蝗虫对准他落了下来,他赶紧闭上嘴巴,只让蝗虫焦糊的翅膀亲了亲自己的下巴。   呼,赵精忠不敢再上前了,后退几十米,远远地看着。   他忽然明白周中擎为什么敢以一个大校的身份来找他护送他媳妇了。   更明白了为什么首都那边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有。   因为……因为这个女人太离谱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啊!   再联系到邵政委几次三番为了海岛劳师动众地奔波,赵精忠心中所有的质疑,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乌有。   他仰望着空中,火光闪耀处,那一身寡淡素色战袍的女人,像是一个不染纤尘的神女,那样从容,那样沉稳。   他放心了,唯一没有搞明白的,就是那个失踪的小孩和多出来的四不像怪物。   他再次向后撤去,眼看着火光越来越远,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次西行真是不虚此行了。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天亮,自古以来蝗虫之所以难以消灭,不光是因为它们惊人的繁殖力,还因为它们会将卵产在地里。   也就是说,明面上的蝗虫被灭了,可它们却有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无穷续航能力。   所以,结束了战斗的安六合,并没有懈怠。   她握着剑,直直地插进土里,一番寻找,总算是找到了几条蚯蚓。   她需要蚯蚓的力量,是的,蚯蚓的食谱里并没有蝗虫卵这种东西,可她愿意试试。   但她需要时间。   她叫英招变回人形,将这几条蚯蚓交给了英招:“让它们通知兵团附近的蚯蚓,全部到浅土层集合待命。   与动物交流是英招的种族天赋,或者说,他拥有碾压性的会让其他动物绝对臣服的力量。   于是英招一声令下,蚯蚓们便钻进了土里,用它们独有的方式,将消息一道道传递向遥远的兵团。   安六合领着英招折回,找到押运队伍,继续西行。   赵精忠居然没坐在领队的卡车副驾驶室里,而是坐到了她所在的车厢里,替换出去的是吴国雄,一个旅长,暂代一下领队的任务,本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所以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盯着安六合身边温顺乖巧的英招,忽然开口问道:“我昨晚是不是见过他了?”   这话叫车厢里的人都一头雾水,只有安六合明白其中深意。   她直视着赵精忠的双眼,沉默了片刻,选择了否认。   赵精忠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他笑了笑:“嗯,应该是我看走眼了。”   说完,他就闭目养神,不吱声了。 第146章 久别重逢(三更)   安六合在兵团这边, 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她和英招以及鸟鸭大军,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蝗虫全都消灭干净了。   她之所以一直没能离开,不过是为了培育变异的蚯蚓。   为此, 她特地叫英招带着粉红椋鸟, 满地翻找蝗虫的卵来投喂蚯蚓,因为蚯蚓不爱吃新鲜的没有腐烂的食物, 所以安六合只能将虫卵混在腐烂的植物根茎里进行投喂。   在她的催化之下, 蚯蚓的繁殖周期缩短到了七天,以七天为一代,她不断调整着食物里腐烂植物和虫卵的比例。   一代二代看不出来变化, 从第三代开始,这些蚯蚓的胃口明显发生了改变。   它们依旧会吃寻常的腐烂植物, 但, 一旦察觉到附近有蝗虫的虫卵, 会变得极其亢奋, 极其贪吃。   四代五代, 蚯蚓开始产生显著的变化, 这一变化体现在了蚯蚓的体表特征上,它们的头部长出一对软软的弹弹的触角, 经过安六合验证,这是一对虫卵探测器。   圆润湿滑的外表降低了阻力, 使得这一变化并不会影响蚯蚓钻地的能力,而为了将虫卵杀死在腹中,蚯蚓的管状胃里分泌出了一种有毒的物质,这种物质仅仅针对蝗虫卵, 对人类和植物却是无害的。   为了加强变异后代的性状稳定性, 安六合不得不多耽搁了一段时间。   终于, 在新疆之行即将进行到第二个月月底的时候,她松了口气。   她瘫坐在铺了牛毛毡的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陷入了沉睡。   最近都是安三峡过来给她送饭,今天也不例外。   她长得高挑瘦削,容貌与安六合有五六分相似,在边疆沙暴的常年吹刮下,少了些温婉的气质,多了些粗放的感觉。   她蹲在地上,抚摸着安六合额前的刘海,嘴角噙着宠溺的笑。   安六合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星海浩渺,四下无人,风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肆虐,被兵团开发出来的田地,在经历过蝗虫的摧残后,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   安六合做的并不只是消灭了蝗虫,她还捎带手的培育了一些耐旱耐盐抗风沙的植物。   比如变异仙人柱,可以无限制地向地下伸展根系,直到寻找到水源为止,根系会把汲取到的水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仙人柱裸露在地表外的植株上。   只要在仙人柱身上扎一个口子,就会有清澈的可以饮用的水流淌出来,甘冽,清甜,是目前兵团大力种植的植物首选。   再比如变异胡杨,普通的胡杨虽然也耐旱,但对地下水位是有要求的,不能低于四米。   但她培育出来的胡杨,可以扎根到十米左右,也就是说,对于那些极度缺水风沙肆虐的特旱地区,也有了绿荫环绕的希望。   再再比如,变异芦荟,这是一种可以食用的芦荟,肥厚水嫩的叶片,不但可以生津止渴,缓解疲劳,还有嫩化肤质、延缓衰老的功效。   这三种植物,安六合全部放弃了给海岛争取收益的权利。   原因倒也简单,这是她对这些把青春无私奉献给边疆的军人们最大的敬意。   她全权放手,交给兵团自由发挥了。   兵团负责人深受触动,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而今天,是她终于结束了对变异蚯蚓的培养,决定去留的一天。   她看着头顶璀璨的银河,不由自主举起了手腕,呼唤着那个思念的名字。   周中擎最近消瘦得厉害,奸细是查出来了,可查出来之后的事情,却让他焦头烂额。   原因无他,能做奸细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他们跟在职人员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如果换了是个旁的人,也许就望而却步了,可周中擎却决定硬杠到底,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   可他不在乎。   就在今天,他跟江省的胡厅长闹翻了,没错,就是之前在微山湖一起处理问题的那个胡厅长。   因为其中有个奸细,是胡厅长的小姨子。   胡厅长自己倒是想大义灭亲,可架不住他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跑到海岛找到周中擎,手握菜刀架在脖子上,要血溅当场。   周中擎绝不惯着这个女人,结果这个女人真的在他面前抹脖子了。   人没抢救过来,女人的娘家已经把灵柩停到海岛码头上在闹了。   周中擎顶着压力,坚决不肯妥协退让,导致胡厅长一时左右为难,不得不本着人死为大的理念,求周中擎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影响了。   周中擎却拒绝了胡厅长,放了狠话:他不但要扩大影响,他还要把这些奸细全部揪出来,一网打尽!   开什么玩笑,他媳妇差点命丧太行山好吗?   往小了说,是他的损失,是三个孩子的损失,往大了说,那可是全国百姓的损失。   他绝不姑息!   偏偏首都那边对他的做法持默认的态度,胡厅长最后抗争不过,只得当众给他下跪,求他高抬贵手,起码给孩子们一条活路吧。   周中擎不明白,他查奸细,关胡厅长的孩子什么事。   直到晚上,吕国豪才找到他,告诉他胡厅长的儿子是他小姨子带大的,亲姨妈出事,孩子能好过吗?现在亲妈还死了,孩子更是直接绝食抗议了。   周中擎刚把吕国豪骂走,现在还没消气呢。   接到安六合的通讯,他那狂浪惊涛的内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媳妇担心自己,还挤出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微笑,结果却被安六合一眼看穿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男人:“你别骗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也没关系,邵政委就在罗布泊,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他。”   周中擎怕她真的去问,只能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了说。   安六合不信,却也没有拆穿他,故作轻松地安慰了他几句,转身便去找她三姐借电话了。   邵政委那边很快给了回复,虽然他在罗布泊腹地,却时常跟首都保持联系,所以周中擎做了什么,即便他不算一清二楚,起码也是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安六合知晓了来龙去脉之后,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启程。   这段时间,其余省份的押运队早就走了,只剩他们这支队伍还在待命。   安三峡怕她路上再有个什么闪失,思来想去,决定叫她男人亲自把安六合送到江省再回来。   安三峡的男人叫茅强,是建设兵团的骨干之一,军衔虽然是个上校,但在兵团这边说话很有分量。   他精挑细选了一个连队的人手一路护送,结果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队伍走到山西境内的时候,跟来的时候明显不一样了,沿途都有民兵或者警察巡逻,严抓治安到了一个草木皆兵的地步。   安六合瞧着这一整个省的干部因为自己遇险全都绷紧了神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之,土匪灭了就好,其他的就随缘吧。   车队走到半路,却看到一队民兵押着一群妇女在走路,民兵的态度很不耐烦,呼呼喝喝的,还有几个人推推搡搡,很不客气。   安六合叫停了车队,下车问了问怎么回事。   这一问,才知道这些妇女都是漏网之鱼,是那群劫匪的女人。   其中一个妇女长得很像溪云,她听到民兵队长这么介绍她们,心中很是愤懑,便推开民兵扑了过来,匍匐在安六合脚下,哭着求她救救自己。   安六合将她扶起来,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她们都是良家妇女,或是上山采药被劫匪掳掠走,或是夜半酣眠,家中没有男劳力守护,被歹人得手,失了所谓的名节后被婆家赶出去,而娘家又嫌弃她们丢人现眼,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上了贼船。   还有的更可怜,是新婚当天被土匪抢走的新娘子,婆家觉得丢人,直接把喜事变丧事,娘家也容纳不下,要将她们沉塘,不得已,只得夜半出逃,逼上贼山。   安六合听罢,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不管什么世道,女人的日子总是艰难的。   什么妇德,什么贞操,什么贤妻良母,一重一重的枷锁,简直压得女人喘不过气来。   她要是没看到也就算了,现在看到了,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但她也不敢托大,还是选了其中几个女人,带去卡车上,不留别人,用寄居心草探了探底细。   这一探,安六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是话事人的女人,在好奇她与溪云相似的长相时,更为她雷霆般的手段所震惊。   她把妇女们跟土匪生的孩子全都杀了!   以“斩草除根”作为向组织递交的投名状。   都做到这个程度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她们。   是的,她们比谁都憎恨毁了她们人生的土匪,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活着手刃仇人。   现在,仇人死了,仇人的孩子自然也不能留下来,否则谁敢保证这些孩子不是埋在土壤里的虫卵,只等时机成熟就破土而出,对这片土地肆意破坏?   她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直接把这群人全都要走了,民兵队长问她怎么跟上头交代,她直接丢下一句话:“让你们县委书记来找我,我在你们县城招待所等着。”   找她的结果就是,这群妇女全部被她带去岛上的劳改所劳动改造,而不是接受县里法院的审判。   妇女们感激不尽,一个个哭着要给她磕头,她直接躲了起来,不肯相见。   叫楚钧山把她们安顿在空了的卡车上,一路带回岛上去了。   到了连城码头那里,安六合微笑看向茅强:“姐夫,你是现在就回去呢,还是顺道看看你妹夫呢?我再安排个人去把爸妈二哥叫过来,跟你一起吃个饭。”   茅强一想,这么千山万水的都来了,还差这一两天的时间吗?   便点了点头:“行,那我后天再走。”   安六合很高兴,一扭头,却见一艘快艇乘风破浪,像那离弦的利箭,直奔自己而来。   而站在船头的,正是胡子拉碴,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的周中擎。   她不觉鼻子一酸,不等快艇靠岸,便跟英招一起跳进水里,热情地扑了上去。 第147章 海水中的拥抱(一更)   周中擎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居然没能在媳妇生日当天送出去。   那时候的夫妻俩分隔在祖国的东西两地,无尽的思念只能借着每天短暂的联络而传达。   而满心欢喜等着给媳妇庆生的周中擎, 收到的却是她一再延期的消息, 不得已,他只能把礼物收好, 每天早上一睁眼, 就去撕开墙上的挂历,数数他媳妇到底离开他身边多少天了。   日子一天一天向前,媳妇何时归来依旧没有定数, 这让周中擎在忙碌之余,越发的不修边幅起来。   是的,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周旅长没了老婆在身边, 简直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整天不是跟岛西的奸细较劲, 就是严抓岛东将士们的训练。   时间久了, 岛上的人便送了他一个绰号:周阎王。   而这次安六合回来, 为了防着奸细,干脆秘而不宣, 快到连城的时候才通知了海岛她回来了。   这让忙着做部队扩编工作的周中擎,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过来传信的通讯兵再三确认, 他才丢下一整个校场的人,直接跑了。   诸葛鸣不得不临时授命,替他看着一校场目瞪口呆的将士们,而周中擎压根顾不得被人议论, 风驰电掣般赶到学校接走了小杰, 又去大院抱来了蕾蕾, 父子三个就这么风一样的扑向码头,二话不说上了快艇,直奔连城码头二来。   这会儿,他终于见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媳妇,他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勤务兵,不等他媳妇上船,直接跳到水里,跟她抱在了一处,任由海水在大腿根附近来回拍打着。   两人浑身湿哒哒的,却久久不肯松开彼此。   以至于英招都上了船了,这两人还是跟个雕塑似的不为所动。   码头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出海打渔的渔民也看了过来,只觉得海水中的军官和他媳妇一定非常恩爱,不然的话,这深秋的海水多冷啊,也不怕冻得慌。   是的,时间已是深秋,公历十一月对着农历的九月底,再过几天就要立冬了,地里的稻子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渔民们赶完这最后一波的鱼,就要下地收割水稻去了,所以今天码头上的人特别多。   眼看着码头附近已经人山人海,船上的勤务兵只好喊了一声:“旅长,安副,先上船吧,上船再说,等会天快黑了。”   安六合这才回过神来,抚摸着周中擎胡子拉碴的脸颊,眼中的热泪随风而逝。   她深吸一口气,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走吧,回去吧。”   等这夫妻俩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了码头,渔民们还在那议论呢。   “听说那个就是老安家的小六!”   “是吗?老安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个闺女,又有那么一个女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咯。”   “羡慕吧?光羡慕有什么用?你家不是有闺女吗?想想法子送海岛去,老安家不是还有三个儿子没娶媳妇呢嘛,到时候跟小六做了妯娌,怎么着不能沾点光吃香喝辣啊。”   “是啊,听说小六这次是去支援新疆了,功劳大着呢!”   “你听谁说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刘嫂子说的呗,她不是嫁给一个连长了嘛,都是一手消息,比我那不中用的男人还真。”   “哎呀,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做你闺女的工作吧,她不是嫌弃海岛清贫辛苦吗,现在再看,这都不是事儿!”   一群人各怀心思,盯着远去的船队,收拾收拾今天的渔获,上交各自的生产队去了。   一时间,海边再次忙碌起来,过来验收渔获的,记工分的,原地分拣鱼类的,包装上车送往内陆各个供销社的,忙得晕头转向。   黄昏时分,众人赫然发现,老安家两口子领着儿子,抱着襁褓里的孙女往码头来了。   有几个婶子立马丢下手头的活,热情地围了上去。   “老安啊,这次小六又要得到上头的嘉奖了吧?”   “老安啊,你那大儿子有对象了吗?”   “小八和小九呢?也都成年了,什么时候娶媳妇啊?”   “要我介绍一个好?????姻缘吗?那姑娘可俊了呢。”   “对了,你家两岸不是离了吗?我娘家侄女儿也离了,没有孩子,正好可以跟两岸凑一对。”   ……   安宇宙招架不住这些兴奋的乡亲们,赶紧看向了他媳妇。   宁华夏便直接婉拒了所有人的好意:“不了不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会做主的,我们做父母的不掺和,谢谢大家的好意了。”   宁华夏客气地笑笑,头也不回的带着家里人上了船,离开了这个被人当肥肉盯着的是非地。   她的态度叫热情的婶子们立马冷却了下来。   有人不屑地撇撇嘴:“看见了没?翘尾巴了,拿鼻孔看人了。”   “这也没办法嘛,想把自己女儿塞进安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人家可不得好好挑一挑嘛,哪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   “我呸,当自家是皇帝选妃呢,得意什么!哎,范敏呢?范敏怎么不见了?”   人们说着,这才发现过来帮忙记工分的那个女人不见了踪影。   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范敏趁着船工帮忙搀扶腿脚不好的安宇宙时,偷摸上了船,跟去海岛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范敏怎么跟做贼的似的,招呼都不打就不管这里的活了,也不怕给她男人拖后腿!   范敏还真不怕,她豁出去了,趁着安家要给三女婿和六闺女接风洗尘,她得替她家路峰要个说法。   她就不信了,她儿子牺牲了大好的前程,安家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等船快靠岸的时候,才从藏身的水缸后面钻了出来,走到宁华夏面前,笑得跟那温良无害的小绵羊似的。   宁华夏却蹙眉,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敏敏啊,你是想你家路峰了吧?也好,原本我还想招呼你一起吃顿便饭的,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团聚了吧,回头我叫小九给你们送几道菜过去,你就别自己张罗着做晚饭了。”   一句话堵得范敏连张嘴的机会都没了。   她本想说不打扰,不碍事的,可她看着安两岸那吃人的目光,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总之,先上岛再说吧。   一行人在码头上岸,范敏见安家人直接往岛东去了,赶紧追上了问道:“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连四海住哪都不记得了?来来来,我给你们带路。”   宁华夏不动声色掰开了她的手,笑着回道:“谁说我要去四海那里了?我三个女婿都是军官,今天老三女婿难得过来,自然要到部队大院去聚,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再说了,四海是做弟弟的,理当是他带着老婆孩子去见自己的三姐夫,哪有三姐夫去见他的道理,岛东又不是住不下了,你瞎操的什么心。”   范敏被堵得彻底无话可说,只好站在路口,气呼呼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去找她儿子,让路峰带她去岛东。   不想,路峰却充耳不闻,埋头细细观察着一只笼子里的小白鼠。   他是真的被九州拿捏住了,这小白鼠块头太大了,比常见的小白鼠胖了一圈都不止。   原因很简单,这只小白鼠是被九州用仙女莲的果实喂大的。   除此之外,九州还特地让这小白鼠患上了感冒,随后只用仙女莲的块茎进行治疗,两天就活蹦乱跳的彻底好了。   换言之,九州的那些歪理邪说,都在小白鼠身上得到了验证。   九州甚至得意洋洋地问他:“你不是瞧不起中医吗?你那只吃西药的小白鼠怎么还没有康复啊?”   路峰烦死了,正绞尽脑汁寻找反驳九州的论点,结果他妈妈跟个专门来捣乱的泼妇一样,一来就对着他指责安家人的种种不是。   路峰烦了,直接摔了手里的搪瓷茶缸:“够了!我要来海岛是我自己的事,跟我六姐无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海岛已经在筹建工农兵大学了,等到明年这时候,我就是第一批大学讲师!你整天嚷嚷去首都好去首都好,可首都竞争那么激烈,哪家大医院哪家名校肯一上来就给我这个待遇?你能不能滚回去别再烦我了?”   范敏被路峰吼得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她才激动地握住了路峰的手:“儿啊,你没骗妈吧?岛上居然连大学都要筹建了?”   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要是她儿子能做个大学讲师,那可真是比首都更容易出头了。   她终于不再闹了,眼里闪着星星,雀跃地看着路峰:“那……那到时候妈再给你找媳妇吧,咱可以挑个更好的,更配得上你的。”   路峰没搭理她,继续盯着自己的小白鼠去了。   范敏自己待在这里怪无趣的,想想还是走了,到了门口,遇到帮着分装中药的周聪,她还特地问了问:“周聪啊,你那两个妹妹,没说婆家呢吧?”   她倒不是非周聪的妹妹不可,只是觉得周聪的妹妹毕竟是周中擎的堂妹,也是个不错的备胎,虽然到最后不一定选,但提前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嘛。   没想到,周聪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冷哼一声,道:“我妹子你就别惦记了,她们的婚事归我家老三管。”   范敏又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把话挡了回去,便阴阳怪气道:“呦,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的哥哥呢,也不对,哪有做兄弟伸手伸这么长的,要我说,他怕是把自己当你们的老子了吧。你爸妈就一点意见都没有?”   范敏惯会挑拨离间的功夫,结果周聪压根不买账,道:“嘿,我要是有他这样的老子倒好了。行了,你让让吧,你挡着我光了,我装完这批中药还要去岛东吃饭呢,你别耽误我正事行不行?”   范敏心塞死了,儿子儿子不理他,儿子的助手也轻慢她。   气得她冷哼一声直接走了,却在半路遇到了同样满腹牢骚的何香芹。   这何香芹因为安六合之前昏迷,寄居心草早就失效了,她清醒过来立马把安平拎了回去,严加看管。   结果今天,安平一听爷爷奶奶爸爸妹妹来了,死活闹着要去岛东,她还在生安家人的气呢,哪里肯让孩子去见他们?   便干脆把孩子关在了屋里,自己做饭去了。   结果这小子居然趁她不注意翻窗从后面跑了。   她做完饭回屋一看,只有敞开的窗户在嘲笑她的徒劳,气得她一边抹泪一边马不停蹄地出来追赶。   范敏一听乐了,正好有理由去岛东,于是两人狼狈为奸,一起往哨卡赶了过来。 第148章 回家了(二更)   稻香缕缕, 随着深秋的海风吹拂在安六合的脸上。   她把那群妇女送到劳改所后,便直接回了岛东。   不过是离开了两个多月,整个岛上便大变样了。   火电厂因为三年前苏联专家全部撤走, 目前只能自力更生硬着头皮顶上, 以目前国内的技术,海岛这边勉强只能尝试建造20千万时的机组。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何贵阳已经组成了一个技术攻坚小组, 完成了初步的选址,设计,以及前期的所有准备工作。   目前首都那边已经给了批复, 由国家财政负责百分之三十的资金,江省支援百分之二十五, 东省支援百分之二十,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 需要海岛自己筹集。   不过目前的资金已经足够一期工程的开建了, 材料已经到位, 三天后即将正式进行主厂房第一罐混凝土的浇筑, 宣布火电厂正式动工。   除此之外,军工厂的建设也走上了正轨, 李少将心仪的钢架结构厂房在安四海的努力下,取得了一个经济投入和结构强度的平衡点, 目前也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   再然后便是秋季征兵后海岛部队的扩编工作。   是的,这一轮征兵已经快结束了,月底即将展开最基本的选拔,将这部分力量汇聚到海岛上来。   为此, 周中擎在跟内奸斗智斗勇的同时, 又多了一些不得不劳心劳神的辛苦事。   这就导致最近的周中擎常常脚不沾地, 有时候临时被叫出去,会把小杰抗在肩上,带娃工作。   要不是有刘冬妮看着蕾蕾,估计他还得再背一个在背上。   虽然他自己从不喊苦从不说累,可海岛上的将士们看在眼里,是很心疼他们这位首长的。   因此哨卡的唐红军见到安六合回来,很是替周中擎高兴了一把。   一向老实本分的他,甚至破天荒地打趣了安六合一句:“安副你可算回来了,上次小杰趴咱旅长肩上睡着了,还尿他一身,这下好了,也该尿你两泡了。”   安六合听罢深受触动,紧了紧臂弯里男人的手臂,依偎在他身侧抬头看了看他:“嗯,换我来了。”   唐红军开心了,又告诉安六合几件周中擎的糗事,说是有次为了内奸的事孔庆详来找他,结果他忙着给蕾蕾换尿布,冷落了孔庆详,孔庆详谈完事情都走到哨?????卡这了还在为这事嘀咕。   还说他有次因为周聪偷吃了他做给小杰的虾婆饼,追在周聪身后,一路把他撵出了哨卡,吓得周聪好几天没敢再来。   还有还有,还有他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谷雨或者霜降过来帮忙照顾一下两个孩子,虽然七星和溪云好几次表示她们可以代劳,但都被周中擎拒绝了。   他说,不给孕妇添麻烦是一种美德。   说到最后,唐红军都有点心疼了,红着眼睛道:“安副啊,我知道你在新疆也蛮辛苦的,总之,咱旅长也没有偷懒,他是我见过最负责最顾家的男人了,你可得对他好点。”   安六合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她认真地点头:“我明白,谢谢你老唐。”   唐红军目送他们远去,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几米开外的派出所岗亭里,海警彭飞见唐红军这么一个粗犷的汉子居然也会落泪,不觉有些唏嘘。   是啊,铁汉也有柔情时嘛,周旅长对安副的好,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赶紧抽了几张草纸送过来给唐红军擦擦,结果唐红军还矫情起来了,骂道:“你笑什么笑?看我哭你很开心?我要是个小媳妇,我也要找周旅长这样的好男人。”   彭飞哭笑不得,道:“我笑啥了,我是看到他们夫妻恩爱心里头高兴。我爹常说,好人有好报,他们夫妻俩都是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那必须的,你也不想想他们夫妻俩为了海岛做了多少实在事,他们这种人,要是将来活不到一百岁都算老天瞎眼了!”在唐红军朴素的道德观里,就觉得好人必定要长命百岁。   彭飞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感慨道:“放心吧,一定会的。对了,你刚去厕所,没听到小八先生说什么吧?我跟你说,小八先生说今晚的星辰格外闪亮,你看到东边那颗星了吗?就是那颗,他说那是福星,今夜福星高照,说不定岛上又要有好事发生了。”   唐红军跟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一颗星星特别大特别亮。   他喃喃自语道:“好事?什么时候正经把海岛的行政等级提上来了,那才是好事呢。”   彭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还真有可能呢,也不看看安副这次立了多大的功劳。   已经回到大院的安六合,并不知道自己走后被人议论了这么一通。   此时此刻,她看着久违的海军大院,到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啊,到家了,有她男人的地方,有她孩子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笑着抬头:“周旅长,你也不请我进去?”   “矫情,要不我抱你进去?”周中擎嘴上嫌弃她矫情,实际上比她更矫情,这一路上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媳妇回来啦!   所以,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把安六合打横抱起,修长大腿从容地迈开,一步两步三步,带她回家。   小杰见爸爸妈妈进去了,赶紧跟上,英招回头看了眼七姑夫怀里的蕾蕾,本想等等她,却不想这小妮子忽然挣扎着下了地,扭动两根小短腿,吧嗒吧嗒也跑了起来。   于是安六合刚推开堂屋的门,便听到英招兴奋地喊了起来:“妈,妈!快看啊,蕾蕾会走路啦!”   安六合赶紧扭头,星瀚浩渺的夜空下,小妮子果然像个追在老母鸡后面的小鸡仔,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跟了过来。   到了门口,便攥着哥哥的手,神气活现地打量着屋里的女人。   安六合让周中擎把自己放下,随后走到走廊下蹲着,对着蕾蕾张开了双臂。   小妮子居然没动,而是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妈妈,回家。”   安六合高兴坏了,一把将小妮子搂在了怀里,亲了她一脸口水。   蕾蕾起初还是挺享受的,奈何妈妈这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实在是叫她消受不起,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周中擎:“爸爸,抱抱。”   周中擎哭笑不得,手摁在安六合肩上:“行了行了,洗澡水我拜托葛强烧了,你用不着吐口水给孩子洗澡。”   安六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松开蕾蕾起身,好好打量了一下久违的小家。   真好啊,虽然这个男人不修边幅了,可家里并没有乱成一锅粥。   她估计周中擎是没有这个时间收拾的,一时好奇便问了问。   周中擎坦白道:“没错,都是谷雨或者葛丽收拾的,霜降偶尔也会来,不过这妮子性子太闷,孩子不喜欢跟她玩,谷雨能好点。”   “难为她们了,小杰和蕾蕾都是最难带的年纪,等会吃饭我给她们包个红包吧。”也算是一点点心意,毕竟人家没有义务帮她带孩子。   周中擎却拒绝道:“不用,八荒九州来带孩子的时候也没见你给红包,自家人客气什么。回头这两个小妮子要找对象的时候咱好好给她们把把关就是了,再稍微添点嫁妆,不比你包红包好看?”   也对。   安六合便不提这事了,转身去厨房看了看有什么菜。   周中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人去通知周聪帮忙采买菜蔬了,他没想到的是,周聪忙着帮九州摆弄那些中药,没顾上,又把这个差事委托给了今天休息的张临渊。   所以,周中擎刚想说周聪马上会带菜过来,就看到张临渊领着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提着大筐子小篮子进来了。   计划经济的年代,很多东西都是要票才能买到的。   这些都是周中擎艰苦朴素了两个多月的结果,所以一顿家宴的食材他还是买得起的。   但有些食材就比较费劲,比如生猪肉,比如鱼,这些都只有早上才买得到,过了中午基本上就别想了。   而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供销社早就没有肉卖了,所以周中擎只能叫周聪去军部食堂看看有没有剩下的。   结果周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跟张临渊说这事,这就导致张临渊采买的时候,压根买不到猪肉。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找秦红袖买了一只小猪过来,才三个月大,瞧着百十来斤的样子,此时被五花大绑地架在一根扁担上,正呜呜啊啊地鬼哭狼嚎着,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即将到来的香喷喷的命运。   周中擎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等张临渊把东西放下,立马领着他去了院子外头,要给他钱。   作者有话说:   按官方的说法,10-12月征兵叫冬季征兵,但是我这里的话,这个月份都是秋季,所以我就嘴瓢了说成了秋季。   我想了想,要不不改了吧,写成冬季真的没有代入感,除了东北和高原地区,真没有几个地方十月就入冬了,个人习惯问题,见谅。 第149章 羡慕死啦(三更)   岛上养的是本土黑猪, 百十来斤的生猪杀完能有八十斤左右的猪肉,按着生猪肉六毛五一斤的价格,这头猪周中擎得支付张临渊五十多块钱。   加上张临渊来回奔波, 张罗了这么多人帮忙, 可能还垫付了其他的什么食材,所以周中擎初步估计了一下, 起码得给张临渊七八十块。   结果张临渊直接把他递过来的大团结给推了回去, 道:“不用,这头猪秦红袖没要钱,其他的我也就垫了几张糖票, 我也不吃糖,你不用还我了。”   “那不行, 再怎么说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来来来, 你干脆列个账目表, 我们一是一二是二算算清楚。”周中擎才不惯他这个毛病, 以后万一翻脸的话, 他不占理的,这是他姥姥从小教他的道理, 千万不要贪图小便宜,以后会吃大亏的。   这些年他没有媳妇, 人情往来上从来都是自己拿捏分寸,所以他已经养成了绝不留人把柄的习惯。   张临渊却死犟,气得周中擎随手抓住一个准备离开的一个士官,问了问采买的价格。   这人平时胆子不小, 但见了周中擎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毫不犹豫地就把张临渊给卖了。   周中擎一核算, 好家伙,果然是还垫了点其他的东西,便不再废话,进屋取票去了。   不够的找刘冬妮借点,下个月再还给人家。   张临渊无奈,只好把票和钱收下,本打算问问安六合在新疆的情况,但是又怕自己打扰到人家团聚,想想还是一言不发走了。   周中擎也没留他,等厨房里忙碌开来,一道道菜往盘子里盛的时候,特地分装了几个小碟子,让葛强帮着送张临渊那边去了。   葛强还是第一次到张临渊这边来,他打量着冷冷清清的院子,非常怀疑这里头压根没住人。   直到他看到前面的帘子动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葛强赶紧把食盒提了过去:“婶子好,我干爹让我送来的,张叔叔不在家吗?”   “他在那儿呢。”沈芒种指了指屋顶,葛强一看,呦,他表叔还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呢?   顿时来了精神,把食盒交给沈芒种之后,便也从梯子?????爬了上去,坐在张临渊身边,问他看什么呢。   张临渊一动不动的,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看着天上的银河出神。   葛强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了指那边一颗特别大的亮星:“张叔叔,我听八舅说那是福星,看到它的人可以许下心愿,也许会实现哦。”   “这你也信?”张临渊笑笑,来的到底是他表侄子,他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到底还是打破了沉默。   葛强当然信啊,点点头道:“我信啊,我许愿了,我希望我妈这次回来可以跟我爸复婚,把那个坏女人赶走,这样我就不用整天羡慕小杰他们了。”   “傻不傻啊你,你爸不会离婚的,你不如许愿你妈重新找个好的。”张临渊虽然跟葛长征交情不深,可他还是挺了解他这个表哥的。   葛长征他娶华念君,说是图她年轻漂亮,自然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更多的,应该还是图她有个少将老子。   虽然那位少将至今仍然昏迷不醒,可只要他还活着,这对葛长征来说都是个不错的后盾。   所以他绝不会离婚的。   葛强很是失望,离开的时候一直唉声叹气的,到了大院这边也没提起精神来。   范文欣见了,一把将他拽到跟前:“想啥呢傻小子?你老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你不高兴?”   葛强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就特别想哭,十来岁的大男孩了,就这么扑到他妈怀里,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周中擎听到了赶紧出来一看,还以为张临渊欺负他了,立马往外走去,要收拾张临渊。   葛强赶紧拦住他:“不关张叔叔的事,干爹,你能不能劝劝我爸让他跟我妈复婚啊,我真的想要我亲妈,我不想要后妈。”   这可把周中擎难住了。   这事他不好劝,毕竟最近华念君卯着劲儿学做乖乖媳妇呢,葛长征也格外配合,毕竟安六合不在大院这边,没有了对比,好像华念君随便做点什么事都能让葛长征感动了。   加上她这肚子也显怀了,葛长征多少看在孩子的份上收敛了些,所以葛强葛丽被冷落了,虽然没人欺负他们,可也没人疼爱他们,那个老子有跟没有一个样,孩子自然就想到了亲妈的好处。   周中擎无奈,指了指葛家的门:“你叫我劝没用,不如叫你舅舅去揍他。”   嗯?   这倒是个法子。   葛强豁然开朗,格局打开了,转身去找他舅舅。   结果推开门一看,他舅舅已经把他老子摁在了地上,正在要他的口头承诺。   什么承诺呢?   那就是绝对不会跟范文欣复婚。   别说葛长征没个念头,就是有,也被范文昊给吓没影了。   这下可苦了葛强,他舅舅不跟他一条心,他找谁劝他妈妈才好呢。   正伤心呢,便看到一个面生的伯伯来了,一来便跟他妈妈抛媚眼。   葛强看傻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看他妈妈,居然娇滴滴地低下了头,嗔怪了一声讨厌。   葛强的世界,就这么割裂成了好几个部分,大舅跟爸爸是一个让他绝望的世界,妈妈跟这个不熟悉的伯伯是另外一个窒息的世界,而自己和妹妹葛丽,则成了两头不靠的孤岛上的可怜虫。   他好难受,哭着跑去找安六合,没想到安六合正坐在屋里抱着小杰和蕾蕾说知心话呢。   两个小娃娃一腿坐了一个,小杰手舞足蹈的,问妈妈有没有带好吃的,蕾蕾说话还不利索,但也时不时附和两声,嗯嗯啊啊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每到这时候,安六合就会亲亲她的小脸蛋,算作回应,小妮子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葛强默默地看着,他简直要羡慕死啦,只能蹲在英招身边,委屈地把英招当成了唯一的知己。   看吧,安阿姨再好,对英招而言也只是后妈罢了。   果然后妈都是偏心眼的,呜呜呜。   结果英招立马白了他一眼,好像他心里想的被他看穿了似的。   英招确实看穿了葛强的想法,为了证明葛强是错的,他特地挤到安六合跟前。   安六合果然把小杰松开,让他去给葛强哥哥拿三姨妈给的葡萄干,随后把英招抱到了腿上,嘘寒问暖。   英招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肚子疼,这下安六合连蕾蕾也不管了,单手把她托举到了过来凑热闹的大龙怀里,领着英招往屋里去了。   英招关上门,赶紧冲安六合招招手,说明了来龙去脉。   安六合哭笑不得,小声提醒道:“他爸妈离婚了,又要看后妈的脸色,容易胡思乱想,咱不跟他计较,乖。”   “我没跟他计较,我就是让他看看,不是你不抱我,是我大了嘛,不用抱了,你才不是华念君那种坏女人呢。”英招义愤填膺,他不允许别人这么看待他妈。   安六合笑笑,那好吧,孩子知道心疼她,她干嘛反对呢?   便跟英招一起拿了些新疆的土特产出去分给院子里的孩子们。   葛强正难受呢,结果安六合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还递过来一块牛肉干:“尝尝?”   他是个大男生了,自然不好坐在大人腿上,于是他坐到那个小板凳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安六合。   呜呜,干妈终于要关心他了。   迎着他期待的眼神,安六合笑了笑:“怎么了这是,一进来就哭丧着脸。”   葛强没忍住,跟安六合吐起了苦水。   安六合恍然,原来孩子还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亲妈亲爸都在的完整的家。   她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你爸妈当初为什么离婚的吗?”   葛强猛地抬头,当然记得。   当时丽丽太小了,她不记得了,可他已经记事了,记得一清二楚。   他想起那没日没夜的争吵,想起无数个被摔碎被砸烂的锅碗瓢盆,忽然一阵战栗。   他懂了,羞愧地低下了头:“干妈……可我心里还是不甘心……”   “好孩子,人生就是这样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起码你妈妈现在不用每天以泪洗面了,你愿意看你妈妈天天哭还是天天笑呢?”安六合知道这个问题对孩子很残忍,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要是回到那样鸡飞狗跳的环境,想必葛强又会盼着他们离婚了。   葛强用力地点点头:“我要妈妈笑。”   “那我们这次就一起努力,帮你妈妈找个真正疼她的好男人。”安六合抚摸着葛强的脑袋。   孩子终于明白过来了,在她手心蹭了蹭:“干妈,谢谢你。我不打扰你们了,小杰和蕾蕾都两个多月没见你了,周叔叔也想你想得厉害,你去陪他们吧。”   嗯,安六合含笑看着葛强离开了。   她叮嘱英招看着弟弟妹妹,自己则去厨房帮周中擎一起炒菜做饭,不一会周聪他们兄妹三个都来了,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又把烧火的周中擎推到她身边,撵他们两口子出去。   又过了一会,安家的亲眷们也都络绎不绝地来了。   安六合还看到了安平,见孩子一头扎进了二哥怀里,她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大家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唐红军吭哧吭哧跑了过来:“旅长,安副那个离了婚的二嫂闹着要过来,我要不要放行啊?” 第150章 连夜挖洞(一更)   提到何香芹, 院子里的安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安平,像个惊弓之鸟似的,下意识地躲到了安两岸身后, 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摆, 咬紧了嘴唇,一个劲地摇头。   孩子怕她, 不想看见她, 孩子想爸爸妹妹想爷爷奶奶了,孩子想找回一点曾经的家的感觉,不想让何香芹这个当妈的来煞风景。   安平的态度让所有人心里有了偏向, 但是让不让何香芹过来,关键还是要看安两岸的态度。   毕竟, 两人虽然离婚了, 但何香芹永远是两个孩子的妈, 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所以周中擎没有自作主张, 而是默默地看向了安两岸。   安两岸沉默了很久, 既不想让儿子为难, 又怕他前妻发作起来让妹妹妹夫难做,思来想去, 他松开了安平,叫他照顾着妹妹, 他亲自去哨卡那边见何香芹。   唐红军松了口气,能去个人就行,那位姑奶奶闹起来还挺叫人窒息的,得赶紧安抚下来。   不然的话, 她说的那些话叫来往的人听见了, 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安副呢。   话里话外都说是安副在挑拨他们母子俩, 唐红军一个外人听了都怒不可遏,更不用说当事人了。   于是到了外面路上,唐红军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何香芹的话复述了一遍,安两岸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算作回应,快到地方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难为我六妹了,也辛苦你们了。”   “我们没事,她也犯不着跟我们较劲。”唐红军也很唏嘘,这人没离婚的时候看着还算面善,怎么离婚之后越发蛮不讲理起来了。   大概是离婚之后并没有出现她期待中的情形吧,毕竟安两岸一点复婚的意?????向都没有。   他们这些守在哨卡的人,每天见着形形色色的人路过,多少也是了解一下安家人的八卦的,唐红军打心眼里不理解何香芹的做法,他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怕是中邪了。   有个这么大本事的小姑子和姑爷不好好哄着,作什么妖?   就算她男人一辈子守着老家怎么了?这么多兄弟姐妹,真发达了能看着他们过苦日子吗?   再说了,安家老两口都跟着他们一家过呢,说起来是他们给老人养老,可两个老的现在能干能跑能吃能睡,反倒是老人帮衬他们照顾家庭和孩子居多。   从这点上来说,其实安二哥家才是最占便宜的一家,不是吗?   祖宅给你们家,爸妈没人跟你们抢,结果你这个既得利益的嫂子倒是闹起来了,岛上的人谁不骂何香芹脑子进水了。   更有那自己也离了婚的女同志,已经动了心思,争相托人去找安两岸说媒了。   不过据说都被安两岸拒了,理由倒也合情合理:闺女还小,忙不过来。   媒人又说了:正是因为闺女小,所以找个媳妇帮忙照看。   安两岸又回:回头再照看个老三出来,那不是更加添乱吗?   一句话把媒人的路彻底堵死了。   所以唐红军还是挺佩服安两岸的,一般的农村男人,谁不是前头刚离婚,后头新人就相看起来了。   结果安两岸倒好,来一个媒人气走一个媒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何香芹有多深情呢。   唐红军估计,他就是被何香芹气到了,想找个安分点的女人,所以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相看。   而现在,站在哨卡内外两边的这对男女,似乎佐证了唐红军的猜测。   安两岸的脸上冷冷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度,他甚至没有正眼瞧一瞧对面,只是不带感情地说道:“你要是还想要儿子,现在就回去老老实实等着,你要是不听,儿子抚养权我会拿过来,你自己过吧。”   这是他在看到安平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时做出的决定。   他不想看到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她毁了。   他一提抚养权,何香芹来劲了,眼泪哗哗的,说自己当初生安平难产,差点母子俩都活不下来,后来大出血,好长时间不能下地,身子都差点废了,不然怎么可能隔了这么久才怀上了安乐?   她骂安两岸没良心,居然一点不顾念夫妻之情要跟她抢儿子。   安两岸静静地听着,不为所动。   他嫌烦了,又不想跟何香芹废话,便睨了眼旁边的范敏,眼神里满是吃人般的凶狠戾气。   吓得范敏脖子一缩,赶紧抱着何香芹的胳膊,好说歹说把人往回劝:“哎呀你别哭了,两岸哪里是想跟你抢孩子啊,是怕你再这么闹下去,回头惹恼了你妹妹妹夫。你也不想想,他虽然是个当哥哥的,可他不过就是个农民,而你们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你心里没数吗?”   要么说范敏会挑拨离间呢,她原本可以劝说,这里是军事重地,你要是再闹,可以治你一个闯卡的罪名,可她偏偏说这样会得罪妹妹妹夫,这简直就是拿着刀子往何香芹最在乎的点上捅。   何香芹一听,立马停止了哭泣,是啊,她男人没用,只是个小农民,在自己妹妹地盘上都要伏小做低,她确实不能再添乱了。   不然回头牵连了安平就不好了。   范敏见她听劝了,又添了把柴:“不管怎么说,今天好歹是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了。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个小姑子不待见你,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何香芹不说话,只静静地抹着泪。   范敏见她有所犹豫,便继续火上浇油:“怎么?觉得我冤枉她了?当时你们闹离婚的时候,但凡她劝上一劝,你家两岸都不能这么痛快地跟你把手续办了。我那表姐和姐夫也是不顶事,还能让做女儿女婿的爬到自己头上去?哦,女儿女婿不让劝,他们就真的不劝了?怎么忍心的!也不看看安乐才多大点?现在他们把你这个累赘踢开了,一家人动不动就聚会,不知道有多痛快,你想想气不气人。”   何香芹眼中有明显的动摇,是的,她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话赶话走到离婚这步的?   自然,她执意要来岛上,是引起了她男人强大的不满,可这所谓的不满,难道真的严重到要离婚的地步吗?   肯定是有人挑拨了。   再结合当时谁劝了谁没劝,那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何香芹眼中最后的那点犹豫也不见了,她愤恨地攥紧了拳头:“他们想跟我撇清关系,没门儿!我不搬了,我就赖在小叔子这里,我看他们怎么办。实在想要我走,可以,这宅子留给安平,我一个人走!”   都到这时候了,何香芹还想着给安平再单独霸占一份产业呢。   虽然范敏得不到什么好处,可只要是看到安家人不消停,她就开心。   于是她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把何香芹心里的火拱得一蹿三尺高。   结果在前面路口转弯的时候,才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因为天黑了,又是月底没什么亮光,所以看不清楚那人是谁,但范敏还是下意识觉得,那人应该是认识安六合的,故意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听了一路,好跟安六合打报告呢。   她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结果那人早有准备,轻描淡写地把腿一伸,直接将范敏绊倒在地,俯身对准她的后脖颈就是一下,把人直接捶晕了过去,扛起来就走。   那动作,那身手,要说是个练家子何香芹都信。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吓得赶紧尖叫着喊救命,可这边都是稻田,这会儿赶夜路的人本就不多,一时间根本没人搭理她,等她壮着胆子试图跟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身侧的稻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黑影蓦地蹿了出来,紧接着她的后脖颈传来一阵剧痛,天旋地转间,自己也倒地不起了。   天朗连着放倒了两个女人,心中反复咂摸着她们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是祸害,是隐患,不但会影响嫂子新家庭的稳固,还会影响海岛军民的团结。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两人直接带去了自己申请来的一个小仓库里。   仓库就在他分到的住宅后面,其实这房子是他为了方便腾挪和存放机械特地要来的,在住宅区的最边缘,来往行人不多。   到了仓库里,他看着昏睡的两个女人,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最终还是觉得一个人行动容易露出马脚,便找来两捆麻绳,把这两个女人绑在了一辆拖拉机上,随后关上门,去把天晴叫了过来。   天晴听完他的打算,吓了好大一跳:“你疯了?你要囚禁她们两个?你……你不怕被人知道啊?”   “怕什么?大不了抓我去坐牢,总比她们祸害嫂子的好。两个孩子好不容易重新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我不想看到这种贱人无事生非。”天朗平时把很多心思都藏在心里,可但凡他肯说出来的,那基本上就是下定了决心的。   所以天晴知道他劝不住。   但他还是提醒了一下:“她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她们会喊会叫的。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了,你……”   “所以你得帮我。”天朗说着,指了指墙角的铁锨,又指了指最里面的空地。   天晴明白过来了,他无奈地发出竭力压低的吼叫声,想想还是叹了口气,抓起铁锨,挖洞去了。 第151章 罪恶终止(二更)   坑挖到一半, 天晴越想越不是个事儿。   他把铁锨丢了,蹲在地上抓着头发,说不出的烦躁和焦虑。   不行啊,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万一事情败露,哥俩这辈子就全完了, 爸妈也没指望了, 小杰和蕾蕾也没了父族做后盾,万一被周家人欺负怎么办?   他越想越是惴惴不安,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天朗却无动于衷, 继续闷头挖洞,身边的土堆像个小山包一样的, 怎么运出去他已经想好了, 再挖个半钟头就停下来, 用独轮车一车一车地运到远处的稻田去, 分散开来, 反正地里有水, 和和稀泥也就匀开了。   正忙着,前面院子里却忽然传来安五湖的声音, 天朗赶紧丢下铲子,留下天晴一个人在这里, 锁了仓库的门,一路小跑着过去周旋一下。   “五哥,有事儿?”天朗跟安五湖交集很少,所以他压根没想到安五湖会过来。   安五湖手里抱着一摞登记册, 上面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家每户现在的常住人口, 劳动力, 老弱病小的情况。   不为别的,因为马上秋收了,收完之后要根据每家每户的实际情况进行收获之后的分配,比如大人的口粮分量,那肯定跟小孩不一样,要是不加以区分,那不是乱套了吗。   这个活原本是纪娉那边管的,但是这位老姐姐家里出事了?????,刚请了探亲家回去,临走时把这个活委托给了安五湖,所以整个岛上的安家亲眷都去岛东聚会了,只剩他还在岛西奔波着干活。   天朗这边是最偏僻的一片区域,忙完这片他就可以去岛东见见三姐夫了。   他抬头打量着天朗,不明白他大晚上的怎么弄了一身的泥巴,不光是裤腿袖口,甚至连脑袋上都是土。   他狐疑地打量着天朗,先公事公办:“我来摸排一下你这户的具体情况,你识字吧,识字的话你自己填,这样快点。”   天朗当然识字,他接过登记册和圆珠笔,伸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连劳保手套都忘摘了。   这要是搁平时,他的手套上沾的都是机油,可今天……   全是泥。   直觉告诉他,安五湖对他此时此刻的形象有所怀疑,但他还是出奇的冷静从容,低头默默地填写着。   写完起身,不期然跟安五湖四目相对,他依旧神色平静,似乎什么异常都没有,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好了,五哥快去岛东吧,估计就等你了吧。”   “嗯,这就去了。”安五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藏了个疑问。   离开后先去附近人家把工作做完,半个小时后,悄悄地又折了回来,这一回来,他瞧出问题来了。   天朗的院子门锁了,隔着栅栏,可以看到屋里连灯都没点。   安五湖从外侧路上往后绕,一路摸索到仓库这边,这才听到了一点动静。   似乎有人在争吵,但是声音压得太低,听不清具体在吵什么。   安五湖越想越觉得雷天朗怪怪的,可他实在是没法继续靠近了,又听了一会,只好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以及愤怒的咒骂声。   安五湖心里咯噔一下,天朗果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该不会是把哪个女同志绑回来摁在地上想强行干坏事吧?   这一刻,他想到了当初溪云的遭遇,内心的正义感就这么不受控制地爆发了。   他直接翻了墙,落地后不等里面有所反应,直接冲了进去。   结果……   他看着面前的一幕,陷入了更加无法理解的境地,他不明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天朗没想到安五湖居然杀了个回马枪,这一刻,他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戾气,却被天晴直接摁住,把他推坑里去了。   随后天晴走过来,拽着安五湖到外面去说。   至于那两个鬼哭狼嚎的女人,天晴出来时也没客气,直接一人一下子,又给砸晕了。   深秋的夜晚,四周只剩稀稀落落的虫鸣和卯着劲儿吹刮的海风,空气里安静得可怕,天晴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思来想去,他跟安五湖做了坦白。   是的,他们兄弟俩动了罪恶的念头。   安五湖扫了眼仓库里的女人:“那你们吵什么?”   “我后悔了。”天晴从不撒谎,他把自己的顾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五湖,简而言之,他觉得自家兄弟俩为了这么两个坏女人搭上前程不值当。   “要是我们真的进去了,小杰和蕾蕾怎么办?我知道,我嫂和周旅长不会亏待孩子的,可我们做叔叔的也想尽一尽心意。要是到时候他们知道自己有两个蹲大牢的叔叔,还不知道要被同学怎么排挤笑话呢。所以我琢磨来琢磨去,这事不能这么办。”天晴没把安五湖当外人,两人一起在种子局工作了两个多月,已经是配合非常默契的搭档了。   所以这事,他希望安五湖帮他拿个主意,顺便也劝劝天朗,真要是走出这一步,以后想回头就难了。   安五湖了解了来龙去脉,现在就一个想法:虽然这兄弟俩的方法不可取,但其中一个知道及时回头,还不算彻底的不可救药。   他当了多年的支边老师,教书育人的本能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于是他叫天晴把天朗拽了上来,语重心长地跟他们兄弟俩上了一课。   他也不讲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他只问他们:“要是事情真的东窗事发了,你们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待我六妹妹吗?别人会想,肯定是她指使的。是,这些碎嘴的人根本没有证据,可谣言需要证据吗?眼红一个人嫉妒一个人需要证据吗?你们这不是在帮她解决隐患,你们这是在添乱!”   一番话惊醒了梦中人。   天朗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件事的疏漏之处。   于是他有了新的觉悟:“那我找别人做!”   安五湖只觉得头疼,这不还是要违反犯罪吗?有区别?   他无奈地扶着额头:“天晴你呢?你也这么想的?”   “不,我想的是智取。”天晴琢磨了一下,道,“她们两个怕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了,对付这种人,只能找比她们更难缠的。”   “说来听听。”安五湖鼓励地看着天晴。   天晴看了眼天朗:“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不想这样说我自己的妈,可我妈其实真的挺难缠的。她把她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留给家里人了,她对外人那可是从来都不客气的。这件事我和天朗去找她说,她要是知道这两个人有可能会危及小杰和蕾蕾的新生活,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不过这么一来,还得拜托五哥你,帮忙劝劝我嫂,把我妈从禁止到访名单里划掉。”   安五湖点点头:“行,那你们赶紧把坑填上,然后把人放了。今晚也别住这了,省得她们醒了来找你们闹。这是种子局的钥匙,你们直接去待一晚上,等明天我就说你们俩个被我叫去通宵赶了个统计表,挖坑绑人的事打死不认就是了。”   天晴赶紧点头,三个人一起忙碌起来。   等安五湖终于来到岛东的时候,安六合都等着急了。   她看着已经显怀的溪云,又问了一次:“嫂,我哥没给个准话几点能来吗?”   溪云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回头却问:“你跟我说的那个长得特别像我的女人,她还有别的特征吗?比如她有没有什么痣啊胎记之类的?”   安六合见她还琢磨这事呢,只能停下往外走的脚步,折回她身边:“嫂,要不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你真怀疑她是你失散的姐姐?”   “我不确定呢,你给我的有效信息太少了,我判断不出来,万一只是长得像呢。”溪云是真的没底,她只知道她姐姐很小就被人贩子拐走了,爸妈为此痛不欲生,生了她之后,她一直是被当成姐姐的替代品看待的。   所以她其实从小到大都过得不快乐。   但,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她的亲姐姐,她没道理不认。   爸妈的做法她可以不原谅,但姐姐是无辜的。   安六合原本只是觉得这事稀奇,所以才说给溪云听的,没想到勾出来溪云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真说不上来,我注意力都在沿途乡村的庄稼和村庄结构上了,跟她们也没坐在一辆车上。嫂,你放心,我明天肯定带你过去看看。”   “可是你说她杀了很多孩子……”溪云是有点害怕的,毕竟那个女人是个杀人狂魔,虽然是有苦衷的,可是手上染了血的人还是让她本能地有些害怕。   她纠结了好一会了,现在依旧拿不定主意。   正摇摆不定呢,安五湖来了,她赶紧迎了上去,要她男人帮她出出主意。   安五湖没什么想法,就一句话:见见再说。   溪云终于不再六神无主,温顺地依偎在安五湖身侧,认真地点头:“好,听你的。”   瞧着五哥的话在五嫂心里这么有分量,安六合很是欣慰,这说明他们夫妻感情好啊。   比刚来时的貌合神离不知道好多少呢。   她心里高兴,家宴上便兴冲冲地喝了点酒:“这是青海的青稞酒,跟咱们这的酒一点都不一样,你们也尝尝。”   众人好奇地品尝着,有人面目扭曲,觉得难喝死了,有人却极其兴奋,觉得这酒真是人间玉露,高原上的琼浆。   尤其是厚着脸皮过来蹭饭的诸葛鸣,一喝就上瘾了,明明酒量不怎么样,却一直嚷嚷着要添杯。   而在饭桌之外三米远的地方,刚刚被宰杀完的小土猪,正被架在火上热烘烘地炙烤着。   负责烤猪的是葛长征,这是他厚颜无耻来蹭饭必须付出的代价。   此时的猪肉已经开始流油了,油水滴落下来,溅在火堆上,爆起四射的火花。   安六合一瞧,怪浪费的,便弄了个碗,再掰了两根树枝,把碗交叉着固定在两根树枝中间,随后递给了葛长征。   葛长征不解地看着她,直到她演示了一下这碗的作用,葛长征直接拉下脸来:“旅长,你媳妇也太欺负人了,把我当烧火的使唤,还要我抽空接住猪油,我长了八只手吗?”   结果周中擎很不客气地说道:“你可以不听他使唤,把碗放下,起身,立正,向左看齐,滚你家去。”   葛长征哭丧着脸求饶:“别别别,我还是继续烤吧。”????? 第152章 惨痛代价(三更)   家宴一直吃到半夜一点才散去。   安六合很尽兴, 那种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感觉真好。   她站在挥别的路口,依偎在周中擎身旁:“明年这会,咱这一大家子又要多好几个孩子了, 咱俩也该准备准备了, 想想到时候送点什么。”   “送钱吧,这个最实在。”周中擎搂着她的肩膀, 喝的青稞酒虽然度数不高,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看到他媳妇就醉了,尤其是这四下无人,万籁俱寂的时候。   他忽然不想回去了, 反正有英招在,不会让小杰和蕾蕾乱跑的, 他们只要半夜回来就行。   于是他牵着安六合的手, 去了趟温泉池。   说不上为什么, 今晚他特别想重温当初跟她处于暧昧期的点点滴滴。   于是, 曲折幽深的山洞, 成了放肆的场所。   他俩先去温泉池泡了个澡, 之后便由着兴致胡作非为了起来。   而此时走在半路的八荒,忽然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福星, 神叨叨地嘀咕着:“福星要降世了啊,是在六姐那边吧?”   九州醉醺醺的, 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闻言口齿不清地问道:“八哥,你说什么呢,什么僵尸不僵尸的, 你可别吓我。”   “没有僵尸。”八荒收回视线, 算了算他姐和他姐夫的生辰八字, 果然。   他乐了:“走,我背你。”   因为高兴,所以八荒今晚格外的有力气,居然真就把九州一路给背回去了。   两人走到半路,听到左手边的稻田里有女人哼哼唧唧的声音,还以为是偷·情的男女,臊得八荒赶紧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落后他们哥俩几步的安两岸,在经过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手里牵着安平,一路沉默地倾听着安平的哭诉,心中五味陈杂。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稻田里的一个黑影,像个猴子似的,蹿起来就跑没影了。   等他举着手电照过去的时候,却看到稻田里满是脚印,稻子倒了一大片,摇摇晃晃的稻杆丛里,躺着两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其中一个,正是他那个闹死闹活的前妻。   而他前妻旁边的女人,则是他那个不安好心的表姨。   这会儿他前妻独自一人哼哼着,身上趴着几条水蛭,正肆无忌惮地吮吸着她的鲜血。   而旁边的范敏则被……身上趴着的男人还在做那混账事,被电筒的光闪了眼睛也不肯放弃到手的肥肉。   安两岸虽然讨厌范敏,可看到她被陌生男人侵犯,还是本能地冲上去拉开了那个男人,又叫住了走在最后面的别轲和七星,让他们赶紧去报警。   这一折腾,安两岸和安平一晚上都没睡觉。   安两岸清楚地看到,虽然何香芹的裤子是穿着的,可腰带却被解开了,而且……   而且那裤子明显是被人扒拉过的,上面还残留着几滴白色。   安两岸默默移开视线,等警察带她们两个去派出所做笔录。   两个女人昏昏沉沉的,身上都是被歹人掐揉搓捏出来的指印,青一块紫一块的,特别瘆人。   不出意外,两个人似乎都被侵犯了,但凶手只抓住了一个。   警察连夜审讯,才知道逃跑的那个跟面前这个是俩老光棍儿,因为家里太穷,兄弟又多,根本娶不到媳妇,所以只能到海岛上努努力,看看有没有希望。   结果努力是努力了,希望却是彻底没有了。   两人锒铛入狱,而何香芹和范敏,也成了无数人口中的笑话。   尤其是何香芹,原本还想着等安两岸气消了想办法复婚,现在她彻底沉默了。   安两岸来看她的时候,她直接把门关上,双手掩面,痛哭流涕,她指责安两岸猫哭耗子假慈悲,她质问安两岸看到自己这么狼狈是不是心里很痛快?   安两岸好心给她带了米面粮油和一笔钱过来,她却是这个态度,这让安两岸特别的寒心。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蹲在门口抽烟。   等地上全是烟头的时候,太阳也下山了。   他站了起来,心中满是凄楚,他再次回头看了看何香芹:“安平先跟着八荒和九州吧,你好好休息一阵子,我走了。”   何香芹没理他,依旧自怨自艾地说自己命苦。   安两岸再也听不下去了,抬腿大步离开。   到了前面路口,看到刚刚下工过来的何贵阳,他喊了声叔,让何贵阳帮忙劝劝,这才走了。   何贵阳叹着气,走到院门口直接一脚把门踹开了。   本就是栅栏围的,根本挡不住一个成年男人,安两岸之所以没破门而入,不过是想给她留点体面。   可何贵阳忍不了了,他再也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了,走过去先扇了她两个大嘴巴子,这才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哭哭哭,哭够了没有?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你!好好的日子,都是你自己作成这样的!现在两岸心疼你过来看你,你不赶紧认错就坡下驴,居然还在这里埋怨两岸,两岸这么好的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你这么个祸害!”   何香芹被她爸打傻了。   不但不哭了,还被激发出了狠劲儿。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舍得打她了!   她恶狠狠地看着何贵阳:“是啊,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我,可那不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吗?你怕别人议论,所以你要把涵养功夫做好对不对?你打广厦的时候可从来没手软!我一直等着一直盼着,希望你对我和广厦一视同仁,可你有吗?你望子成龙,对广厦严厉到没有一点点当爸的温情,可你对我们姐妹仨呢?你可温柔了呢,你可好了呢,你得到了所有人的赞美,你却从来没有望女成凤!”   “你这个白眼狼,我不打你是因为你娘不让打,你真以为我从没动过打你的念头吗?你从小听风就是雨,别人怎么挑拨你怎么信,你可没少在日记本上写我的坏话,广厦全都告诉我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养你长大供你读书,从没亏待过你,彩礼钱我一分没拿全给你留着当体己钱了,嫁妆倒是多多的给你陪了,你却整天跟人埋怨,要是你亲老子在就好了。我就问你,你亲老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吗?他就是个吃牢饭的废物,他也配跟老子比?”何贵阳彻底爆发了。   这些年他扪心自问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自己。   他点燃了自己,照亮了他人,结果这白眼狼居然不领情,还埋怨他不是亲生的老子。   是啊,得亏不是亲生的,不然他早就把她打得服服帖帖的了,看她敢不敢整天作妖,闹得鸡犬不宁!   他这一发火,就直接没收住,骂得何香芹一个劲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贴在了墙上,才猛地抱住了耳朵,蹲在地上尖叫道:“啊!啊!啊!救命啊,何贵阳杀人啦!”   何贵阳气得差点脑溢血,他失望地看着这个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女儿,再也没说一句话,就这么走了。   他去找到了那个凶手,在拘留所里把那人打了个半死,要不是苏继善亲自出面拦着,怕是连他自己都要进去了。   等何香芹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安六合:“你说什么?我爸他……”   安六合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了,她对这个曾经的二嫂非常的失望。   她不是来看她的,只是来通知噩耗的,因为何香芹不肯出门,谁也不见,是她气不过才亲自过来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何叔被处分了,虽然依旧负责电厂的项目,但却在档案里记了大过,也被取消了入党积极分子,今后也不会让他入党了。技工等级也从八级降到了十三级,现在就是活照干,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亲爸一样的疼爱吗?这下你满意了吗?”   何香芹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现在知道后悔了?何叔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女儿。”安六合已经不想再见到她了。   哪怕她是安平安乐的妈,安六合也只想敬而远之。   不过安六合临走时想想还是告诉了她另外一个事儿:“那个畜牲没有得逞,我让九州确认过了,他羊尾,还没扒开你裤子就滴了,怎么做看你自己。不过我警告你,离我二哥远点,安平的抚养权我会帮他拿走,你自己逍遥快活去吧。” 第153章 姐妹相认(一更)   处理完何香芹的糟心事儿, 安六合终于有空去看看溪云了。   这事还得从回来后的第二天说起,她虽然跟周中擎腻歪了一晚上,但早上并没有睡懒觉。   毕竟, 回来后要交接和汇报的事情太多了, 她偷不得懒。   等她从苏继善那边完成了汇报工作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溪云。   她这个五嫂, 本就长得高挑貌美, 如今怀了?????孕,更是少了些刚来时的生涩,多了些成熟少妇的风韵。   别说是男人了, 她看了都觉得异常养眼,便笑着走过去:“嫂, 等好久了吧?”   溪云点点头, 温柔地挽住她的胳膊:“六妹妹, 你有空了吗?”   “嗯, 现在有空, 其他的事等过了饭点再说。”她知道溪云想做什么, 但溪云怀孕了,身体要紧, 便还是领着溪云去吃了顿食堂的大锅饭。   溪云已经过了害喜的月份,但她的口味依旧没变回怀孕前的样子, 怀孕之前的她最喜欢辣口的,而现在,她喜欢吃酸的,越酸越好。   安六合眼睁睁看她把整整一瓶醋倒进了碗里拌面, 惊得目瞪口呆。   打饭窗口的婶子一看, 心疼得不行, 嘴里嘀嘀咕咕地埋怨着,可安六合一抬头,她立马吓得闭了嘴。   她媳妇赶紧把她推开,媚笑着解释道:“我婆婆穷日子过惯了,臭毛病改不了,安副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咱岛上日子好着呢,区区一瓶醋还是吃得起的。再说了,吃酸的好,酸儿辣女嘛。好事,好事。”   安六合不跟她打马虎眼,问她这瓶醋多少钱,钱她付了。   那小媳妇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本来这面条就是要配醋的,无非就是多点少点的事,再说了,食堂这边每个月的配额都是足足的,几千口人一天也不止用一瓶醋,真不差这一瓶,您可千万别放心上。”   安六合没再说什么,静静地把饭吃完,临走时还是把一张醋票拍在了窗口。   苏继善刚把工资给她了,包括一应的米面粮油的票。   她才不会落人口实。   吃完出去,溪云想还她醋票,却被她嗔怒着捶了一拳胳膊:“跟我客气什么?我请孩子喝醋的,不要你管。”   溪云臊得满脸云霞乱飞,她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你说我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儿子?”   “我摸着脉象有点像是儿子,不过这也说不准,生出来才知道。”安六合不想哄她,她知道溪云想要儿子,不过子女缘分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她也说不好。   总之,他们老安家是不会重男轻女的,儿子高兴,女儿也高兴。   从小到大,他们兄弟姐妹九个都是一视同仁的,老大没办满月宴,那就一个都不办,老大办了周岁宴,其他八个也都要办,哪怕再苦再穷,哪怕只是沿着海滩捡点被台风掀过来的海肠牡蛎,总之,一顿勉强的家宴总是能凑一凑的。   所以她自己是无所谓侄子侄女的。   但溪云这些年生不了,身边人的议论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她当然想一举生下儿子堵住悠悠之口,毕竟大环境在那摆着呢。   安家一视同仁又有什么用,整个世道都是更喜欢看到儿子,她溪云想证明自己,便没能免俗。   安六合见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还是劝了劝:“别想那么多,要真是女儿,知道你因为她的到来而不高兴,那得多难受啊。”   “我也没有不高兴,我就是不想再听那些人议论我了……我,我其实是喜欢女儿的……”溪云想想还是打住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六妹妹说得没错,自己只要动了这个心思,那就肯定会让孩子伤心。   她该看开点,不管怎么说,五湖对她是真的好。   她吸了吸气,振作起来:“不管了,来什么是什么吧,总归都是我和你五哥的宝贝。”   “这就对了。嫂,你一定要放宽心,外面风风雨雨咱不管,咱自家人不会有那些乱糟糟的是非就好。”安六合欣慰地看着溪云,两人一起往劳改所去了。   接管那群妇女的是岛上的警察,安六合虽然强行把人带来了,但山西那边还是坚持要走流程起诉,大不了把她们劳改的地点放在岛上。   安六合原本是不答应的,结果苏继善教育了她。   “是,她们是被迫的,可她们到底是杀了孩子,这笔账无论如何她们是要还的。现在你想法外容情,可别人不这么想,他们会觉得你安六合仗势欺人,连违法的人都可以护着,今后还有王法吗?小安啊,你好好想想吧,要想走得长远,就要适当收一收自己行侠仗义的心,要相信法律,相信咱们这个国家是有温度的国家。”一番语重心长。   安六合最终答应了。   所以这群妇女会由岛上的警察协助办案,期间所需的材料会邮递过去,等案子开庭了再移交回山西,宣判结束后再过来劳动改造。   虽然依旧是到岛上来重新开始,但事情的性质却有了根本的改变。   安六合这会儿过来,就是来通知她们这件事的。   看守所的警察礼貌地向她点点头,放她和溪云进去。   她找到那个女人的牢房,把溪云带到了那人面前:“嫂,你看,就是她。”   溪云原本还是有些忐忑和犹豫的,可在她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忽然绷不住了,泪水唰地涌了出来。   她扑上去,握住了冰冷的铁栏杆:“你是流云吗?你是我姐姐吗?”   “我是……”流云震惊地站了起来,她打量着恩人身边的女人,不禁也鼻头一酸,泪水汹涌而下。   她握住了溪云的手:“你是……你父亲叫什么?”   “史中正。”溪云哭着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作为恶名昭著的资本家的女儿,她已经好多年没提过这个名字了。   流云如遭雷击,泪水更是决了堤:“母亲呢?是竺间月?还是说父亲另外娶妻了?”   “是竺间月,要是另外娶妻了,咱俩能这么像吗?”溪云说着控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刚嚎了两嗓子,又想起爸妈的叮嘱,不敢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压抑着哭声,伏在安六合肩头呜呜地落泪。   流云欣慰地笑了,虽然泪水还在肆虐,心里却是宽慰的:“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有因为我不见了迁怒母亲,实在是太好了。”   “姐,你……你怎么做了土匪的女人?姐,你还杀了人?杀了几个?都是孩子吗?你有没有帮土匪干坏事?”溪云的问题越问越多。   来之前想着只是看一眼,是就认了,保持距离,不是就走,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认了之后,根本做不到明哲保身。   这可是她亲姐姐啊,失散了二十几年的亲姐姐啊。   她控制不住,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因为爸妈成分不好而处处隐忍小心,便更是委屈得不行。   她很想跟姐姐哭诉一番,可姐姐居然背负了好几条人命,很有可能要被判死刑。   她想到这里,越发的悲从中起。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一个逐渐靠近的身影,她那乱了分寸的心,忽然就有了主心骨了。   不等流云回答,她扑过去抱住了安五湖:“五湖……五湖你可算来了,六妹妹告诉我,她护不住姐姐了,山西那边坚持要把她们提审判刑,五湖,我该怎么办,你快给我出出主意。”   安五湖没想到自己六妹妹救回来的真的是他媳妇的姐姐。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世事无常,失散二十多年的亲姐妹终于可以相认了,然而,当姐姐的说不定只剩几个月可以活了。   明年这时候,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女人,说不定就是供桌上的一张遗像,是别人口中的一声叹息。   所以他特别能体会他媳妇的崩溃和无助。   他耐心地哄着,等溪云的哭声减弱了,这才搂着她往这间牢房走了过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大姨姐肯定没认错。   太像了,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不为过,除了牢房里的这个眼神沧桑了些,皮肤暗沉了些,皱纹多了些,穿得破烂了些,其他的真看不出多大区别。   他自我介绍道:“大姐好,我是溪云的丈夫安五湖,救你回来的这个是我六妹妹。”   “原来是这样,我妹妹有这么好心的小姑子,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流云虽然颠沛流离了二十几年,可她并不是一个蒙昧无知的人。   她知道这个好心的安副只能护得住她们一时,护不住一世,所以她早就做好了被枪决的打算。   她笑着看向安六合:“安副啊,你为什么过来我心里有数的,我只求你,如果山西那边来了人,希望你帮忙减轻其他人的罪行,那些孩子都是我杀的,跟她们没关系,她们都是良家妇女,没有一个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希望这是一个有人情味有温度的世界,冤有头债有主,杀我就行了。”   安六合沉默地看着这位大姐,心中有无限的感慨,却说不出来。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心口闷闷的,像是堵着一团石头,又沉又涩。   她别过头去:“我尽力。”   流云笑着松开手,后退两步,给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你,谢谢。”   安六合是哭着出去的,她受不了了。   天道不公,这群妇女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苦难的一生?   她沿着门口新铺的石子路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海边才停了下来。   她看着烟波浩渺的大海,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渺小,这样微不足道。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她们?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苦难到此为止?   她不知道。   她把视线投向大海彼端,风中传来怡人的稻香,秋收开始了,这些妇女却依旧在人生的沼泽里沉沦。   她忽然转身,大步流星往苏继善的办公室赶去。   如果试都不试一下,她会一辈子寝食难安的,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救她们!   而今天,苏继善终于给她答复,他愿意帮忙!   安六合振奋精神,赶紧去找溪云说说这个好消息。 第154章 初见老人家(二更)   溪云惴惴不安地等了三天, 终于等到了安六合的到来。   她没等安六合进门就激动地迎了上去,她紧紧地抱住了安六合的手:“好妹子,怎么说?”   “嫂, 有戏。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安六合反握住她的手, 牵着她到屋里坐下,“嫂, 你看过《姐姐妹妹站起来》这部电影吗?”   “看过。”这电影曾经轰动一时, 至今仍然有生产队不定期地在村里组织播放和观看。   溪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就是安五湖带她去的。   安五湖的用意不言而喻:不管是旧社会的□□,还是被流氓侵犯的溪云, 错的都不是她们,错的是犯罪者, 是压迫者, 她们不该被那样糟粕的观念洗脑, 不该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溪云虽然理解他的苦心, 却还是无法从别人的嘲笑中抬起头来, 这一晃就是好多年。   幸好, 现在都过去了。   但她不明白,这事跟她姐姐的事有什么关系。   安六合自顾自倒了杯水, 一饮而尽,道:“流云姐被人贩子卖去过青楼, 十四岁就被迫接客了,她也是旧社会的受害人,她不该在新时代里黯然殒命,所以, 以她的视角拍第二部 , 是非常可行的。”   “什么, 姐姐她……她怎么这么命苦……”溪云一想到好好的富家千金在战乱里沦落风尘,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安六合耐心地等她发泄完,才继续说道:“苏继善也觉得流云姐可怜,他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给纪娉发了个电报,她不是回首都奔丧了吗,我拜托她帮忙找一找《姐姐妹妹站起来》的导演,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把流云姐的故事拍成第二部 。”   “这跟判案子有关系吗?”溪云不理解。   安六合笑着宽慰道:“有,当然有。我们动作快点,找长春电影制片厂帮忙,尽量赶在开庭之前拍完上映。只要电影能公映,我们就能在舆论上掌握主动权,到时候流云姐的案子怎么判,上头不会一点都不考虑民意的。”   “真的?那我姐有可能不用去死了?”溪云终于看到了盼头,她这几天就像是在深渊里挣扎的囚徒,每一天都在为姐姐的遭遇以泪洗面。   而现在,六妹妹告诉她,绝境中还是可以开出希望的花朵的,她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安六合嚎啕大哭起来。   等她哭够了,安六合才告诉她另外一个事儿:“对了,我也调查过了,流云姐杀那几个孩子是有原因的,那些都是恶魔的后代,有的年纪轻轻就是个强jian犯,有的帮着劫匪毒打其他妇女,有的甚至穿着鬼子当年藏在山洞里的军装,要做二鬼子占山为王。总之,这些孩子都很可怕,流云姐是不想他们危害一方才……”   是的,虽然杀人是要偿命的,可安六合也在思考,以暴制暴到底对不对呢?   如果不对,那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就好。   她离开的时候,溪云拽着她要给她磕头,叫她赶紧扶了起来:“嫂,你这真是折煞我了。就算她不是你姐我也会救的,你别这样,咱们一家人,你这样我以后反倒是要跟你生分了。”   见安六合说了重话,溪云这才打消了磕头的念头,可要她什么都不表示,她内心难安,思来想去,她咬咬牙,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安六合听完,震惊地看着她:“嫂,你说什么?”   “是真的,我可以把藏宝图给你。哪怕我爸妈以后都不认我了,我也觉得值得了。”溪云把她爸妈私藏的财产告诉了安六合。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溪云转身进了屋,在箱子最底下翻出来一张发黄的羊毛毡,划开表层的羊皮,抽出一张藏宝图来,交给了安六合。   “我愿意把这些财产充公,只要能救我姐姐一命。你拿去吧,都拿去。”溪云哭着微笑,把藏宝图叠好,塞进了安六合的掌心,紧紧握住。   安六合跟飘在云里似的,带着藏宝图离开了。   这是大事,建国后资本家的家产都被充公了,只有民族资本家得到了政府的认可,成为了被团结的力量。   溪云的父母,显然不属于被团结的对象。   溪云做出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是下了决心的。   安六合不敢擅自做主,赶紧找到周中擎商量了一下,两人又去找了安五湖,问他会不会有意见,直到这时,安六合才知道这主意本来就是五哥出的。   她服了:“五哥你可真狠,你就没想着给你孩子留点吗?”   “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可以赚。”安五湖笑着拍拍自家妹妹的肩膀,“去吧,诚意已经给得足足的了,希望上头可以网开一面。至于你说的电影和舆论战,我也支持,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安五湖是最疼他媳妇的人,所以才会直接把底牌亮出来。   生死面前,只有押上全部,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安六合没再耽误,赶紧跟周中擎去见了苏继善,为了验证宝藏的真假,第二天,周中擎便一个电报把赵精忠又从海市叫了过来。   赵精忠心里高兴着呢,他媳妇怀孕了,所以周中擎要他干什么他都没意见。   现在,他听说这次是要他去押运可能并不存在的宝藏,他愣住了:“宝藏?在哪?”   周中擎把图纸给他看看,他居然觉得还挺可信的:“这不是他们祖籍吗,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行,我安排一下,后天出发,先别走漏风声。”   但赵精忠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你媳妇去?你要是自己去,都不用找我。”   “这本来就是我媳妇弄来的,我不能抢她的功劳。总之,拜托你了,请你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回来请你喝酒。”周中擎现在不光被赵精忠认作了哥们,还成了赵政委心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所以毫不犹豫就批了赵精忠的任务请求。   毕竟,兹事体大嘛。   于是这天早上,刚回来几天的安六合,又出发了。   岛上正在忙着秋收,忙碌中到处都是稻杆香香涩涩的草木气息。   安六合在码头跟周中擎挥别,随后跟着船队,一路南下。   半个月后没有回海岛,而是直接去了首都。   因为事情太惊人了,所以这次,安六合见到了那位全中国人都最最敬爱的总理。   她也不跟总理玩花花肠子,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待回复。   总理站了起来,跟她握了握手:“难为你一片苦心。为国,你大义奔波,为家,你不辞劳苦,为这些苦难中的妇女,你迎难而上。安同志,好样的。我支持你的做法,不过我也不能干涉地方政府的决定和法院的判决。祝你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话虽这么说,可第二天,人民日报就表彰了史中正,竺间月和溪云一家三口,绝口不提流云的事。   第三天,媒体报道了特赦令,特赦了主动上交资产的资本家,让他们去海岛跟女儿团聚。   安六合看懂了其中的信号,很是松了口气,当即启程回了海岛。   还没到岛上,远远地就看到溪云等在了码头那里,热泪盈眶。   安六合刚下船,就被溪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谢谢你小六,谢谢。”   “客气什么,自家人。”安六合揽着她往岛上走去,这才知道长春制片厂已经来了人,编剧,制片和导演,都找溪云谈过了,还采访了刚刚从异乡牛棚里放出来的资本家夫妇。   这两口子原本挺生气的,气溪云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可等他们看到了劳改所里的流云,老两口什么都懂了。   “我爸说,留着这笔财产本来就是想等以后政策宽松了用来找我姐姐的,你也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为的就是这个。现在我姐找到了,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溪云最近精神好多了,满脸都写着高兴。   安六合也很欣慰,可怜天下父母心,将心比心,要是她的孩子不见了,她恐怕得疯。   她跟着溪云去见了史中正和竺间月两口子,本来只是尽一尽?????礼节,没想到两个老人家要给她磕头,她赶紧把人扶起来。   史中正刚过半百,却已满鬓霜华,他哭着说不出话来,竺间月相对镇定一点,她握着安六合的手,说了很多不想连累她的话。   到最后,安六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老阿姨:“你说什么?要我五嫂离婚?”   “好孩子,你做了这么多,我们一家都感激不尽,可万一这事不成呢?万一……万一到时候牵连到你们,所以我想,不如先让他们离婚,起码堵住悠悠之口。要是事情顺利,再复婚不迟。”竺间月已经考虑了好些天了。   她甚至连安六合的父母都拒绝了相见,因为她怕了,她不想连累这么好心的一家人。   可这事安六合做不得主,她看着溪云:“嫂,你也是这么想的?我五哥怎么说?” 第155章 大丰收,喜报(三更)   安五湖还能怎么说, 当然是不同意。   他就是个痴情种,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妻子有风险自己抽身离去的事来。   可他也不想拖累自家妹子,所以他思来想去, 决定辞职, 带着老婆和老丈人回老家去当农民。   为了跟安六合撇清关系,他甚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但是在这之前, 他还是回了趟老家, 找到了安两岸。   安两岸听说了他的来意,沉默地蹲在田埂上,抽了半个多小时的烟。   他没想到, 他想遮掩的事情,他亲弟弟却想掀开来公之于众, 光是公开还不够, 还要从现在的大家庭分离出去, 恢复安宇宙侄子的身份。   他不明白:“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你不怕这事闹出来小六心里有想法吗?哦, 你高尚, 你痴情, 你为了老婆孩子,可以不管兄弟姐妹的心情, 可以不顾父母的恩情?你可真能耐了你,我不同意!”   “可是二哥, 万一,我是说万一……”安五湖不是不顾及手足之情,更不是枉顾父母的养育之恩,他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想到时候牵连亲人。   安两岸却直接打断他:“胡闹!没有万一!我不答应!爸妈年纪大了, 经不起你折腾了!他们虽然说不在乎, 可他们辛辛苦苦,几十年如一日把咱们拉扯大,你叫他们老了老了,忽然要面对儿子变侄子的变故,你这是不孝啊你,你不孝!”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拖小六下水吧?她是我带大的,我不能不管她死活!”安五湖也急了,红着眼睛跟他二哥吼。   安两岸起身,双手拍在他肩上:“总会有办法的,你等我跟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找些老战友帮着一起出出力。五湖啊,你听哥一句劝,哥不会有错话说给你听的。爸妈辛苦一辈子,你不能这样。好好的一家人,到时候别别扭扭的,像个什么样子。”   “哥……”安五湖沉默了。   他实在是进退两难,他忽然特别嫌弃自己,嫌弃自己不是什么高官厚禄的掌权者,嫌弃自己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技术人员,更嫌弃自己,在风雨来临的时候,不能保全老婆孩子不能兼顾父母兄妹的亲情。   他很痛苦,也很茫然,他只能无助地看着安两岸:“哥,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如果是我……”安两岸苦涩地笑笑,“我会离婚。”   安五湖踉跄着后退。   果然,在他二哥眼里,老婆孩子是远不如父母重要的。   一个孝字,把他套了进去,挣不开也甩不掉。   不,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挣脱,他就是这样的人。   安五湖苦笑着落泪:“我就知道,你跟二嫂不是非离婚不可,你只是不能两全,但你做出了选择,你的选择就是舍弃她对不对?可是你没想到她会被人侵犯,会成为弱小可怜无助的受害者。前几天你去看她,你是想复婚的吧,你是自责过的吧?二哥,人生苦短,对父母尽孝的方式有很多,我不认为牺牲小家就是对的,陪你走到最后的不会是孩子,也不会是父母,只能是——”   “那又怎么样?我们的情况跟别人一样吗?这要是亲爹亲妈,我会这么顾虑重重吗?可他们不是,他们是大伯和伯母,他们对我们是没有责任和义务的,可他们自己吃苦受罪,拼尽全力把咱们拉扯大,难道在你心里,他们不比一个女人重要吗?”安两岸彻底怒了,将手里的烟摔在地上碾灭,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走丢下一句话:“你要是敢伤爸妈的心,我就把你一家从族谱除名,你永远别再做安家的子孙了!啊,我忘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你既然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好几年不回家看望父母,又怎么会在乎父母伤不伤心呢?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我最大的不幸。”   安五湖站在田边,看着铁犁刚刚翻过的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知道,一到家,溪云就把离婚协议书摆在了他面前。   他一把把离婚协议撕了,气得不想理溪云。   他去找周中擎喝酒,今天周中擎休息,很是给了他面子,两人坐在海边,烤着篝火,喝着小酒,谈天说地,谈自己对婚姻,对家庭,对亲人的看法。   周中擎知道,他是看在安六合的关系上,所以才把什么心里话都跟自己说了。   于是周中擎把一件稀奇的事告诉了安五湖。   其实这事他还是从赵政委的电报里听说的,不保真,但多少是个希望。   于是他又斟了一杯青稞酒给安五湖:“五哥,有个事儿你全当乐子听听。”   安五湖醉醺醺的,迷迷瞪瞪看着周中擎:“什么?你说,咱兄弟没有那么多顾虑。”   “赵政委说,山西那边有个挺有来头的人,特地找他打听了一下你和嫂子的事,赵政委跟你不熟,但也知道你是六合的五哥,便又找到了我。”周中擎并不是想多事,但他媳妇这几天特别发愁,他知道他媳妇在乎这个五哥,便不顾赵政委让他保密的嘱托,详细跟安五湖说了说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首都那边给溪云一家报道了特赦令后,本地媒体也进行过跟踪报道,虽然他们来不了岛上,可架不住岛上有人回去探亲啊,在记者不懈的努力下,溪云现在的婚姻关系和婆家关系已经全部被挖出来了。   所以安五湖就算现在想跟大家庭划清界限也有点晚了。   周中擎说着,捡了块木炭丢到了火里。   安五湖大惊失色,他猛地坐直了,抓住了周中擎的袖子:“你说什么?那我六妹妹跟溪云的关系全都被曝光了?”   “那倒没有,那记者的稿子被苏继善叫人拦下来了,还给了一笔封口费呢。他说这事不算秘密,早晚会被人知道,但不能在宣判之前公开,不然性质就不一样了。”周中擎坐麻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安五湖赶紧跟了上去:“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山西那边怎么得到的消息,你不好奇吗?而且,听赵政委的意思,那边是想帮忙的。”周中擎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呼之欲出,不过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好像真相就在嘴边了,但就是差那么最后的一点点提示。   可今天,安五湖自爆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安家兄弟姐妹九个并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既然不是一个爹妈生的,那有没有可能,山西那边有他们亲生父母的故交,所以才会对他们的事这么上心,不惜辗转了这么多人,就为打听安五湖的现状?   周中擎觉得这事还是有可能的,战争年代过来的人,都特别看重恩义,如果安五湖的父母对人家有恩呢,人家现在看到他们面临困境,想好心帮把手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安五湖却觉得他的想法是多余的,他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可能,我爸妈就是普通的农民,我大伯和伯母出去抗战的时候,他们就守在老家,哪里都没有出去过,不可能有什么故交在山西那边的。”   周中擎这下彻底困惑了:“那看来我猜错了,可这么一来,我就更看不懂那边为什么对你的事这么上心了。”   安五湖也不明白,不过被周中擎这么一打岔,他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事。   他叫住了周中擎:“今晚我说的这些……你不要告诉我六妹妹,她不知道她跟我不是亲兄妹。”   “放心,离了海边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周中擎拍拍他的肩膀,折回篝火旁边,吃烤鱿鱼去了。   吃着吃着嘀咕起来:“还是上次那烤猪好吃,什么时候我也养一头看看。”   “你可得了吧,养猪可累了,你们要照顾三个孩子,夫妻俩又都是大忙人,怎么养?”安五湖不看好这事。   周中擎却灵光一现,转身笑着看向安五湖:“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要是怕你老丈人和大姨姐的事牵连家里人,不如叫他们来养猪吧?????,你你也知道,养猪又苦又累,还臭,还脏,要是真到了被刁难的时候,人家一看,呦,万恶的资本家在岛上任劳任怨养猪呢,那不就跟在特赦前在牛棚的待遇差不多了嘛。等风波过去了,再让他们好好颐养天年。”   “你的意思是,不要等别人动手,自己先把自己踩进泥里去?哎呀,你这个法子好啊!对啊,别人一看,资本家跟我六妹妹有姻亲关系怎么了,还不是要当个弼猪温吗?哈哈哈,你小子,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安五湖高兴坏了,火急火燎去岛西找到他老丈人,把这事说了。   史中正和竺间月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答应了。   为了体现正式感,苏继善还出面当了个坏人,他开了个群众大会,狠狠批评了史中正和竺间月当年藏匿财产的行为,批评完,又话锋一转,表扬起他们如今在新社会的改造下有了觉悟,主动把官僚资本家的财产充公了。   为了树立典型,苏继善让他们当着大伙的面背诵主席语录,以及一切关于新社会新思想的文章。   于是这老两口每天的日常就成了这样:早起割猪草,煮猪食,喂猪,挑水种菜;中午在食堂当着大家的面背诵语录,背完了才给吃饭,吃完饭回去又要写一段思想汇报;写完下午打扫猪圈,掏猪粪,运送猪粪去地里施肥;晚饭再去食堂背诵语录,吃完饭在晚上的学习大会上继续做思想教育。   这么一来,还真就没人能挑他们的不是了。   安六合见安五湖终于不再为了离不离婚的事闹心,自己也跟着舒心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秋收的粮食产量统计出来了,安六合看着安五湖交上来的数据表,兴奋得两眼放光,哎呀,大丰收啊!   一时间,不光是海岛,包括那些接收了海岛新稻种的公社也都有了喜报传来。   最终统计下来,新稻种亩产一千二百七十斤!   是当之无愧的特级水稻!   消息传到首都那边,众人高兴之余,却为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奖赏安六合而犯了愁。   为此,相关部门开了十几场大大小小的会议,考虑到安六合对微山湖和红旗渠的贡献,对新疆的援助,以及在洪灾前后做出的各种努力,组织上终于决定,正式提升华夏岛的行政等级,从附属连城的县城,升级到了正经的地级市!   苏继善收到电报的时候,高兴得跟个老孩子似的,饭也顾不得吃了,火急火燎来找安六合。   结果,他刚到大院门口,就看到安六合扶着门框在呕吐。   这是……有了? 第156章 揣崽了(一更)   今天是阳历十二月十二号, 农历十月二十七,明天就是蕾蕾的周岁生日了。   安六合本打算好好给孩子办个周岁宴,可她今天不舒服, 便请了假在家休息, 张罗的活儿都交给了周聪谷雨他们。   这会儿见苏继善过来,还挺意外的。   赶紧压住心头翻涌的酸水, 问他出什么事了。   苏继善笑着往里走:“没出事, 是好事,咱海岛正式提级为地级市了,□□由我来, 市长和市委副书记你来,但又怕你忙不过来, 所以又额外安排了一个副市长和另外一个市委副书记给你干活, 具体你要揽多少差事在身上, 看你的方便。”   “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工资等级是不是也跟着提升了?”安六合想到自己可能怀孕了, 就特别在乎钱的事儿。   这话给苏继善逗乐了:“那当然, 你现在是正厅级了,九级工资, 一个月252块,不过十二月都过去快一半了, 所以这个工资从下个月开始算起。但组织上知道光是这样也不足以表彰你做的一切,所以又额外给了你一些奖励,喏,这里是清单, 你自己看看吧。”   苏继善说着, 把自己誊抄的内容递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接过来一看, 很是惊喜。   这年头国家物资紧缺,所以物质奖励是有些拿不出手的,但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于是这张清单上列的都是些更有实际意义的奖励——   一千亩的粮农基地三个,地址自选,归属权虽然是公家的,但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没人会问她要收成,属于彻彻底底的实验性质的土地。   如果选中的是平原和湖泊,按占地面积计算,如果选中的是山地丘陵,则按实际可以使用的面积计算。   比如一座山头虽然总面积很大,但能耕种的只有几十亩地,那就按这几十亩来算。   为了方便这三个基地的研究员就近照顾作物,会在基地里建设统一标准的职工宿舍三十间,仓库二十间,厨房食堂等按三十人的规模配备,一应农具等都会准备好。   粮农基地筹建起来后,人员的甄选由她自己决定,工资定级参照现行的技术岗位定级。   粮农基地的产出由她自行支配,可以作为基地的运转资金,也可以作为基地工作人员的福利,只要有了新成果后及时向社会面推广普及就行。   除此之外,每个基地都会配备自行车十辆,解放牌卡车一辆。   本打算再给她每个基地配个公车,可目前汽车产量有限,所以先给她欠着,先把岛上这边的安排上。   另外,这三个基地被命名为:六合一号,六合二号,六合三号,编入华夏一号粮农基地体系内,作为额外的小型基地而存在。   安六合看完,对这个三个基地很感兴趣,她准备好好研究一下全国主要粮食产区的特色再做决定。   至于市长和市委副书记的职务,她怀疑自己可能没多少时间兼顾,便问苏继善有没有什么要求。   苏继善宽慰道:“没看到给你安排了两个干活的吗,你有空就来点个卯,没空就继续捣鼓你的花花草草。对了,研究所已经盖好了,你选个日子正式搬进去吧,你那临时的实验室又小又矮又闷,每次路过我都怀疑你怎么待得下去的。”   安六合笑笑,正打算臭美一句说自己比较吃苦耐劳,结果胃里又是一阵酸涩,她赶紧跑回屋里,扶着门框一阵阵呕吐着。   苏继善没进来,站在走廊下问她:“你这是在害喜吧?小周知道了没有?”   “我还没确定呢,等晚上再说吧。”安六合其实已经给自己把过脉了,确实是喜脉,但她总觉得自己把的未必准确,想着等会让九州来看看。   初冬的风很冷,安六合把苏继善送到门口就回来了。   转身的时候,看到范文欣从屋里出来,这老姐姐最近春风满面的,走路都跟要飞起来了似的。   她也不住这儿了,而是搬到她新处的对象那儿了。   这人是谁呢,是上次一起去新疆的成员之一,赵精忠亲自挑的人,安六合跟他不是很熟,只知道他姓彭,长得挺粗犷的那种类型,那膀子上的肉,比她大腿都粗。   这会儿范文欣是来给两个孩子准备晚饭的,亲妈来了,谁家还让孩子自己做饭吃啊,那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所以范文欣最近特别的母爱泛滥,每天一过中午就来了,即便每次她做的饭都被孩子嫌弃,但她就是想来尽一尽心意。   她只做葛丽和葛强的,至于屋里那个大腹便便的华念君,她只当没看见。   她见安六合气色不好,赶紧过来扶着她:“怎么了这是?刚才就听你在吐了,这是有了?”   “还不知道呢,姐你去忙你的吧,我歇着就是了。”安六合挣扎着松开了她,自己站稳了,她不太喜欢在人前表现出脆弱无力的一面。   见她逞强,范文欣叹了口气:“你啊,不要总把自己当男人使唤,适当的时候也要示示弱,让男人看到你娇滴滴的一面。不然的话,日子久了,男人想着你什么都能自己来,还要他干什么。我当初跟葛丽他爸,就是这么一步步走到了各管各的地步……”   范文欣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虽然她离了,可她特别喜欢追忆往昔,可见当初跟葛长征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多年夫妻走到这个地步,很难说全部是哪一个人的错,无非就是一方过错大些,一方毛病少些。   但无论如何,安六合都决不允许自己的婚姻出现这样的问题。   所以,今天范文欣的话,她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点点。   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就站在大院门口,扶着那株叶子掉了一地的歪脖子树,静静地看向路的尽头。   冬日的傍晚很少出现霞光,此时天空上飘着一层迷迷蒙蒙的云雾,将太阳染成了模糊的橘色,霞光照射不下来,只吝啬地漏了些昏暗的天光下来。   暮霭沉沉,逐渐褪色的天幕下,一群军官或走着路,或骑着车,络绎不绝地往大院这边来了。   没人跟周中擎抢道儿,骑在最前头的自然是他,清脆的车铃声响起,划破了等待多时的寂静。   从看到他的身?????影,到他噙着笑出现在面前,不过眨眼的功夫。   安六合低头,车轮溅起的尘埃在她衣摆上落下一片土黄,她却并不嫌弃,松开歪脖子树,转身像只柔弱无助的小羊羔,扑到了她男人怀里。   女人家显然有些不舒服,身子柔柔软软的不说,额头似乎还有些发烫。   周中擎把车往树上一靠,赶紧搂着他媳妇走进了院子,手心贴在她额头一摸:“果然是发烧了,吃药了吗?”   “我没事。”安六合这是怀孕引起的不良反应之一,不是伤风感冒。   周中擎却严阵以待,非要去找九州过来看看。   安六合赶紧拽住了他:“九州来过了,真不是生病了,就是身体疲惫了虚弱了,要多休息休息。”   “那你躺着,我去厨房看看。”周中擎转身要走,却被安六合从后面抱住,“别走啊,你哥在里头做饭呢,好了会喊的。你陪我去屋里待会。”   周中擎还从没见他媳妇这么黏人过,一时心里甜滋滋的,嘴角一再上扬,压都压不住。   他赶紧搂着他媳妇,瞅了眼院子里撒欢的三个孩子,叮嘱他们不准乱跑,随后进了东房关上门,问她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你了。”安六合像个树袋熊一样赖在了他身上,大半重量都压在他怀里,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   周中擎干脆把人抱起来送去了床上,将她平放盖上被子,起身道:“是不是要来例假了不舒服?哎?你这回来有阵子了,我怎么一次没见你来过,你周期准吗?是一个月一次吗?”   “不准,好久没来了。”安六合在新疆的时候就没来,那会儿她就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怀孕了,不过后来证实并没有。   回来后她找九州问过了,九州推测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去年生了蕾蕾之后刚出月子就来岛上开荒了,太过操劳,导致排除恶露之后的例假空窗期拉长,虽然上次来过一次,可例假还没有恢复正常,要等下次来了之后看看再说。   二是她在异世斩赤龙进行修炼,导致身体不太习惯例假的到来,目前依旧在做调整。   无论是哪一种,总之她回来的时候是没怀孕的。   但现在——   她扯住周中擎的手不让他离开:“你别走啊,我不要喝红糖水。”   “那你饿了?渴了?冷吗?要不我去给你冲个热水袋?”周中擎实在是不知道她怎么了,但今天的她格外黏人格外腻歪。   他还挺喜欢的,干脆坐在床头,抬手将她凌乱的额发梳理整齐,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安六合捉住他不老实的手,掀开被子往里拽,最后停在自己小腹那里,算是明示了。   可这位英雄盖世的周旅长,居然以为她肚子痛,转身就去找治疗腹痛的中成药。   一边在柜子里翻找,一边解释:“这药是上次我不舒服的时候九州给开的,他说这是普适性的方子,谁都可以吃了应应急,找到了我去给你冲——”   结果周中擎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媳妇幽怨和不满的眼神。   他懵了,只得回到床边,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怎么,不是肚子疼?”   “我这要是肚子疼,那我五嫂也是肚子疼咯?七星也是肚子疼咯?两家隔壁的女同志都是肚子疼咯?”安六合忽然有点生气,他怎么这么笨啊!   哎呀糟糕,当爹的这么笨,孩子会不会也是个小笨蛋啊。   周中擎差点被她绕阴沟里去了,等他终于明白过来,忽然老脸一红,两眼亮晶晶的:“你是说,你身体好着呢,真的没有生病?”   “喂!周旅长,你重点搞错了好不好!”安六合这下彻底急了,直起身子就捶他。   刚捶了一拳头,就被他摁在了怀里,带着咸涩海风味道的吻,就这么雨点般地砸了下来。 第157章 小别扭,周岁宴(二更)   周中擎有点沉不住气。   哎呀, 虽然说当了半年多的爸爸了,可怎么照顾孕妇和新生儿他还是一无所知啊。   便连夜跑去岛西,逮着九州一通求知若渴。   九州早就猜到他会来, 赶紧把提前写好的册子拿给了他:“注意事项我都写在上头了, 还有我姐的饮食禁忌,推荐的饮食搭配, 我能想到的都在里头了, 要是之后再想起什么,我再找你。”   “谢了九州!”周中擎如获至宝,满脸写着高兴。   九州其实还有一项不太适合写进去的, 见他转身要走,赶紧拽着他回来细细叮嘱了一下。   周中擎明白了:“就是说, 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碰?”   “也不是绝对, 总之小心点最好, 实在是想做点什么, 可以试试别的法子。”九州像个老父亲, 比谁都操心家里的兄弟姐妹。   周中擎虚心请教, 怎么才叫别的法子。   九州不好说太细,干脆又拿了本图册给他:“好多孕妇都来找我要这个, 我就多画了几本,画技拙劣, 你要是看不懂就算了,我也没辙。”   周中擎随便翻了翻,老脸一红,直接走人。   到了外面路上, 寒冷的北风都吹不散那炽热的温度。   回到大院, 他赶紧洗漱催促孩子们去睡觉, 结果今天这三个皮猴子像是跟他故意作对似的,愣是黏在屋里不肯走开。   嘿,他就想不明白了,今天东房里有什么吸铁石吗?   他好奇地看了眼安六合,从她羞涩的笑容里察觉到了什么,结果不等他开口,英招便神叨叨地学着八荒那架势,闭上双眼掐了掐指头:“唔,怪不得八舅说天降福星,哎呀,这个小福星是个小妹妹。”   “是吗?小妹妹?会很听话可爱吗?跟蕾蕾一样可爱吗?”小杰一脸懵懂地看着英招,英招又从弟弟变回哥哥了,小杰终于不用再辛苦照顾这个家了,哎,他真是不容易啊。   英招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嘿嘿,八舅说小妹妹三岁之前是个小恶魔,爸爸你惨咯。”   周中擎哭笑不得,这八荒真是的,神叨叨的教坏小孩子。   再说了,小婴儿能恶魔到哪去?   又说是福星又说是小恶魔的,这不矛盾吗?   此时的他哪里知道,这还真不矛盾,再气人的小婴儿也是有可爱的一面的,再可爱的小婴儿也是会把人气得想跳海的,这,一点都不矛盾。   甚至还是普遍现象。   当然,他没有从零开始经历过,没有经验,这不怪他。   但坐在床边的安六合却有些发愁,她叫英招到她面前来:“你八舅真是这样说的?”   “对啊,八舅还说了,小妹妹是故意做个小恶魔的,不然她降不住另外一个小恶魔。八舅还说,另外一个小恶魔也在咱们大院里面,到时候你就知道是谁了。”英招知道的就这么多,一股脑儿全抖出来了。   安六合暂时没有多想,她耐心地陪孩子们又读了一个故事,等孩子们去睡了,才满怀心事地躺在了周中擎怀里。   “小恶魔?降服另外一个小恶魔?我怎么听着心里毛毛的呢。另外一个不会是葛长征的孩子吧?”一想到这个可能,安六合就心惊肉跳。   毕竟这事还真有可能,华念君自己这个上梁都不正,下梁歪那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周中擎见她孩子还没见着呢就开始想东想西,不免有些好笑,好生安抚了一阵,这才让她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他的理由很充分:“你要是信八荒的,那说明咱闺女真的能镇住隔壁的,你要是不信八荒的,那你还杞人忧天干什么?睡吧。”   安六合一想也对,便不再胡思乱想,闭上眼睛蜷缩在了他怀里。   她睡得不深,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有什么动静,等她强忍着困意回头一看,才发现周中擎压根没睡,正辛勤地挑灯夜读呢。   她不明白,至于吗?   哑着嗓子喊他:“你别用功了,我一个人睡好冷,过来抱着我嘛。”   “嗯,来了。”周中擎赶紧把那图册合上,捏了捏滚烫的耳根子,回到了床上。   他确实是在用功,不过用的是另外一个领域的功罢了。   他躺在床上,把他媳妇严严实实护在了怀里,越搂越觉得像是抱了一团火,在他小腹那里张牙舞爪地燃烧。   最终到底是没忍住,想试试里面“小心点”的法子。   安六合也想他呢,两人中间分开了两个多月,虽然回来一个多月了,可之后又有大半个月在为了宝藏的事奔波,实际厮守的时间也就半个多月。   想到这里,安六合就觉得她亏大了,这么秀色可餐的老公,独守空房真是暴殄天物啊。   于是她也没忍住,两人你捏我一下我揉你一下,很快擦枪走火,深夜耕耘起来。   当然,在这之前,周中擎不敢乱来,还是把那图册给安六合看了看:“说是这样可以试试,不过得轻点,要试吗?”   “试啊,来。”安六合没意见,她还没有那么脆弱。   可周中擎原本都摩拳擦掌,准备上阵了,结果他想到九州?????说的那些可能出现的后果,还是临阵脱逃了。   埋首女人家的颈间,周中擎喘着粗气,满腔懊恼:“生完这个就不生了,憋死她老子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问他怕什么呢,稍微动动还是可以的嘛,就当是隔靴搔痒好了。   掐掉冲刺的重头戏不就好了。   周中擎却死活不肯,捂着被子,像个被欺负的良家夫男,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算了算了,以前没有老婆也过来了。”   这下是真的要做和尚了,他家这座钟宝贝着呢,撞不得的。   他倒是紧急刹车克制住了,可安六合不舒服了,她气呼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说话。   周中擎只得赔笑脸:“都做市长的人了,羞不羞啊你。”   “边儿去!谁叫你惹我,撩起火来又装圣人了,我懒得搭理你!”安六合气死了,本来睡得好好的,是他非要起来研究别的法子。   研究完了还没实践就喊停,那他研究个什么劲儿。   她搡开肩膀上的手,就是不肯转过去,不行,气死了,越想越气,感觉被耍了。   周中擎见她不肯转过来,干脆坐了起来,起身跨到里面,厚颜无耻地面对着她。   安六合见他耍赖皮,二话不说又转过去。   周中擎再起来,再跟过来。   几次三番之后,安六合彻底服了,她猛地坐起来,把他摁在床上:“你干嘛?那么大一个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故意勾引我是吧?”   “冤枉,我不搂着你睡浑身难受。”周中擎嬉皮笑脸的把人搂在怀里,终于,怀里的小媳妇不再挣扎了,匍匐在他胸口,叹了口气。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说得对,我都是当市长的人了,工资都比你多了,我才不要小心眼子跟你一般见识,哼。”安六合说着不计较了,却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逗得他哈哈大笑,一晚上忍忍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是蕾蕾生日,夫妻俩都请了假,给蕾蕾热热闹闹地办了个周岁宴。   安家的亲眷能来的都来了,大院这边跟周中擎关系好的将士也来了些,院子里坐了十桌,热闹非凡。   抓周的时候,蕾蕾看着面前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居然两只手一起,抓的都是吃的。   众人哈哈大笑,宾主尽欢,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没被请过来的叶春梅。   她在家里等了一天,直到岛东响起了爆竹声,她都没能等到有人来邀请她,她气死了。   红着眼睛看着跟拖拉机较劲的小儿子:“天朗啊,他们也没有邀请你们两个吗?”   “嗯。邀请了干啥?好端端的,你又来劲了,我怎么跟你说的,我们叫你来是让你盯着范敏的,不是让你来哭的。你要是做不到,趁早回去,别再这添乱。”天朗最近脾气有点大,为着秋收,他这个修机械的可没少受气。   以前别人还会看在他是安六合前小叔子的份上给几分面子,可时间久了,大家发现安六合跟他们兄弟俩基本上没有人情往来了,慢慢的,态度也就轻慢懈怠了起来。   送机器过来的时候,跟喊叫花子似的,对他的称呼都是,嘿,喂,那个谁,修拖拉机的。   偶尔有两个称呼不一样的,喊的却是天晴家兄弟,或者,你是天晴还是天朗。   这都什么玩意儿,他不是单独的一个人吗?   他没有名字吗?   他凭本事吃饭,凭什么得不到尊重?   他不服气,最近修理机器的时候故意拖拉了几天。   导致有些生产队的农活受到了影响,又来找他闹,他才没有这个耐心陪他们闹,关上门直接闭门谢客。   这会儿他妈又哭,他根本受不了,说话都带着刺儿。   叶春梅被他这么一吼,顿时消停了。   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委屈啊,她起身,唉声叹气做饭去了。   正伤心呢,天晴拿着钥匙开了门,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问道:“我看烟囱里在冒烟,怎么,咱妈在做饭?”   “嗯。”天朗拧螺丝呢,一手机油,说话头都没抬。   天晴赶紧喊了一声:“妈,嫂子叫人送了饭菜过来,你别忙活了,来吃吧。”   “呦,我是见不得人吗,自己孙女办周岁都不能去?”叶春梅更来气了,不喊她她气,给她送吃的她还气。   天晴赔着笑脸哄道:“行了妈,你得考虑人周中擎的感受,孩子毕竟是我们老雷家的,我们总在孩子面前晃悠像个什么。回头他辛苦一场,孩子养了却跟他不亲,那他就不可怜吗?”   “就你好心,就你知道替别人着想?他怎么不为我想想?我来都来了,至今没见着我孙女孙子一面,像话吗?”叶春梅气死了,一口都不想吃。   见天晴还在锲而不舍地给那个周中擎说好话,气得她直接回屋睡觉去了。   嘭的一声把门摔上,小老太太脾气见长。   天晴无奈地坐在旁边的石登上,把饭菜在石桌上一一摆开:“别弄了天朗,来吃吧。”   天朗没理他,手头的忙完才洗了手坐下,拿起筷子,单刀直入:“骗谁呢,是你自己做的吧?”   天晴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有嘴硬,夹了一筷子肉给他:“我叫周聪教我的,你尝尝。”   “何必呢,这样她反而更生气了,反正都是生气,你何必多此一举。”天朗不理解,天晴想事情总是差了一点点,笨的。   天晴哪里是笨的,是他觉得能哄一天是一天,好歹送了饭菜过来,小老太太也许就稍微不那么难受了吧。   算了,还是天朗说得对,怎么着都要生气的,以后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不过我学了几道菜也不亏。”天晴倒是乐观。   天朗笑笑:“大学的事定下来了吗?我想考个大学读着玩玩。”   “好啊。定了,肯定定了,我听老苏说了,咱们岛上未来十年的重点建设项目好几十个呢。不光是大学,马上也要盖正经的医院了,因为最迟明年开春之后,岛上就要迎来婴儿潮了,总不能全都指望路峰、九州和那十来个半吊子护理员吧?所以医院是现在的头等大事,你没看到吗,这次秋收完空了好几块地呢,那都是给医院和学校留的。”天晴毕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对于时政的一手消息,自然比天朗灵通。   天朗沉默地听着,吐带鱼刺儿的时候,故意用力吐到了天晴碗里。   天晴也不生气,夹出来扔了继续吃。   天朗暗搓搓地捣乱,居然没引起天晴的任何反应,果然是眼界宽了,视野开阔了,小事就不斤斤计较了。   而他呢?   要继续待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成为不被尊重的嘿,喂,那谁吗?   不,当然不。   天朗苦涩地笑笑,起身刷碗去了。   *   岛东的周岁宴一直到天黑才散去。   安六合今天还是有点低烧,没有过来送她父母,是周中擎开车把老人家送到了岛西。   折返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刚到半路,他遇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很是暴躁。   本来不想多事,但他意识到是一个男人纠缠女人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   那男人一见他就吓得撒丫子狂奔,直到这时,周中擎才发现被纠缠的女人是范敏。   自从上次那事之后,她走在路上总是被不三不四的男人搭讪,今天也不例外。   还好周中擎没有视而不见,她讪讪地说了声谢谢,厚着脸皮问周中擎能不能把她送去路峰那里。   她刚刚被叶春梅叫过去了,两人大吵一架,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把手电落那儿了,又不想看到叶春梅那张老脸,便硬着头皮摸黑走了夜路。   周中擎着急见他媳妇呢,并不想过问范敏的死活。   正好他看到雷天晴从对面走了过来,便把雷天晴叫了过来,让他帮忙送上一程。   雷天晴倒是没说什么,等周中擎走了,他才转身打量着范敏。   天光昏暗,附近虽然有人家,但也看不真切,他也不习惯用手电照人的脸,便只是就着余光看了看。   没想到范敏气色还不错,倒显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他问了一句:“你身体没事吧?”   范敏一想到那天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雷天晴兄弟俩没对她做什么,可要不是他们把她黑灯瞎火地扔在路上,也不会出那样的乱子。   她越想越气,直接啐了雷天晴一脸唾沫:“我呸,装什么好人,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想做什么。你给我等着,我总归能找到证据,让你们也去蹲大牢!”   “你这就在说笑了,那天我们是打晕了你,可后来我们是在妇女互助会对面的路上一直守着的,后来看到你们两个醒了,我们才离开了那里。至于你们怎么会被人拖到稻田里,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后来又遇到了什么人和事,总之你别想赖在我们兄弟身上。我们可不像你这么没有羞耻。”雷天晴说完,气得不想管她了。   结果他刚走几步,就被范敏?????猛地扯住了胳膊:“小子哎,你想跑?老娘答应你了吗?”   “你想干什么?”雷天晴没想到她要耍赖皮,还挺不能理解的,又要做什么妖啊,能不能行了还。   范敏死死地攥着他:“干什么?带你去找我儿子说个清楚,我最近一直想找你都找不到,今天正好,走!”   雷天晴真的很想笑,谁给她的胆子来要挟自己。   他也不废话,掰开她的手指关了手电,黑灯瞎火的扭头就走。   这下范敏抓瞎了,刚刚习惯了手电的光亮,现在骤然变黑,有那么一瞬间的致盲,她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看清了脚下的路,想追雷天晴是不可能了,继续耽误下去可能又要被那些脏东西惦记上。   她只得赶紧加快了脚步,跟着记忆里的方向一直朝前走。   还好,今天幸运,后面没再出那样的幺蛾子。   可等她到了卫生站一看,她傻眼了。   她儿子居然在……   范敏捂着脸出来的,不一会路峰结束了检查,出来问她什么事。   她老大不放心地看了看里面,随后拽着路峰往外走,到了院子外头才问:“你干嘛啊,上手摸人家女同志的胸?”   “什么啊,她乳腺增生,疼得整宿睡不着,我那叫触诊,不是耍流氓。哎呀你以后进来先敲门行不行?”路峰真是受不了他这个妈了。   一把年纪了天天折腾。   上次折腾出事来,害他爸气得住了院,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整天精神抖擞,到处惹是生非。   他真的受不了了,问她到底什么事。   范敏嘀嘀咕咕,又是老生常谈,说自己上次出事雷家兄弟也有责任的。   可每次路峰问她人家无缘无故干嘛要打晕她,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路峰还能不知道她?   见她目光闪烁就知道她心虚理亏。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不理范敏,回去继续看病了。   范敏委屈死了,她儿子真是个小混账,有了女病人忘了妈,还说什么触诊,那分明就是耍流氓嘛。   搞好不跟人家病人不清不楚的,要是闹出孩子就完了。   想到这里,范敏又钻了进去。   不一会,里面爆发出路峰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他抄起手术剪,一下扎在了自己手臂的血管上,要死给她看。   范敏看着那汩汩而出的血,吓得脸色苍白,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九州被卫生站惊慌失措的小护理叫过来救命,结果他到了一看,路峰这伤就是看着唬人,实际上只要及时止血,注意清创和消毒,两天就好了。   他不理解:“干嘛呀大晚上的吓死人。我可警告你,我姐怀孕了,你不想活不要紧,你可别又失血过多害我姐夫来给你输血,我不答应啊。绝不答应!”   “什么?你哪个姐?”路峰忽然摁住了他包扎纱布的手。   九州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气笑了都:“神经吧你,我就这三个姐,还能是哪个?”   是啊,就这三个姐,三姐在新疆,跟九州关系也一般,他不会为了三姐这么激动的。   七星怀孕好几个月了,更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有一个六姐,一直没有动静。   原来,她赶在新年之前,也怀上了么?   呵,真好,真热闹啊,明年的这时候,岛上人口要激增了吧?   路峰苦笑着盯着九州手里的纱布,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坠落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第158章 抢孩子(一更)   秋收过后, 按着惯例,要种一茬冬小麦。   安六合因为前阵子来回奔波,没来得及培育全新的品种, 只能先弄个简单的可以提升产量的超级小麦在岛上推广开来。   这年头, 受制于播种经验管理技术等的落后,常规小麦亩产量也就三百斤左右, 盐碱地更是低得叫人咋舌, 能有两百斤就谢天谢地了。   岛上的土壤虽然脱了盐,可周围的海水时涨时落,整体的土壤酸碱度一直处于一个动态的变化之中。   说它是盐碱地吧, 大多数田亩的PH值却低于7.0,说它不是盐碱地吧, 有些地方偶尔还是会飙升到8.0。   这就导致脱盐成为了一个常态化的工作, 安六合想培育一个在这种环境里百折不挠的品种, 没有点时间是不会出成果的。   所以, 她只能先从基础产量上入手, 目前种子已经撒下去了, 乐观点估计,亩产量可以到五百斤。   先凑合着把这一季应付过去, 等她慢慢培育新的品种再说其他。   蕾蕾周岁后第二天,她便指挥着邓肯等人把实验室的花花草草搬到研究所去, 自己则留下来,把这处低矮狭窄的实验室里打扫干净。   正忙着,门口来了个人,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扫完地抬头一看, 原来是叶春梅。   两人有阵子没见着了, 忽然之间视线对上, 安六合还挺恍惚的。   果然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这半年来,她已经跟叶春梅生分了。   叶春梅倒还是老样子,表情里明显带着不满和酸味儿。   还没开口,安六合就要被这扑面而来的酸涩呛到了,尤其是她注意到叶春梅的视线盯着了她的肚子。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收回视线,继续收拾空下来的实验室,这里会改造成一个小仓库,土质地面也会铺上一层砖,稍微提升一下防潮的能力。   她低头不语,叶春梅却满腹牢骚,走过来气鼓鼓地看着她:“架子大了,看到我都不搭理我了。”   安六合还是没开口。   实在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干脆就不说了。   她不喜欢叶春梅现在的样子,她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叶春梅并不是一个恶婆婆,她只是钻进了牛角尖,转不过弯来。   可她就是不想再惯着叶春梅了。   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她要对她的家庭负责。   而她要是跟叶春梅牵扯不清,谁知道叶春梅会不会要她做什么为难的事情,到时候周中擎就算什么也不说,难道心里就没有想法吗?   再说了,天晴天朗那事,换了别的男人肯定不能这么好说话,叶春梅居然还来酸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春梅还能想什么?既然这个儿媳妇留不住了,那她现在就只能一门心思为两个儿子做打算了呗。   天晴有了好出路,她是稍微咽了口气,可天朗呢?   天朗天天受气,她不能不管啊。   她看着安六合,不客气地坐在凳子上:“你不理我没关系,我就是来告诉你,天朗是个老实孩子,你们岛上的人整天把他当牛马使唤,却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他,这事说不过去。你作为岛西的负责人,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把天朗带走,我看你们那些坏了的农机怎么办!”   原来是为了天朗的事。   不是缠着要她做别的就好。   安六合松了口气,起身擦了把汗:“行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叫他去政府办公室等我,再去把欺负他的人都叫到那边,我等会就来。”   叶春梅满意了,眼皮子耷拉着,酸不溜丢地盯着她的肚子:“听说你怀孕了?”   “嗯。”安六合知道岛上消息传得快,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无所谓地承认了。   叶春梅却很激动,忽然靠近几步,凑到她面前红着眼睛想说点什么。   最终还是没忍住,嘀嘀咕咕的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记得告诉那个小周,不能有了亲生的就不管我家小杰和蕾蕾了。要是你们不想管,可以把孩子还给我们老雷家,我们自己带!”   “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养,就不用你操心了。”安六合冷下脸来,烦了。   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叶春梅见她这么固执,被堵得心里发闷,哭着跑了出去。   安六合也无奈,算了,跟她计较什么,一把年纪了,指不定还有几天能活,就当她是个老小孩吧。   这边叶春梅刚通知了天朗去找安六合,出来去找其他人时,在半路遇到了准备回去的宁华夏。   宁华夏昨天来给蕾蕾过周岁,作为姥姥,她是要办担子的,也就是用两个竹筐,里面放上各式各样吃的穿的用的,让孩子舅舅亲自用扁担挑着送上门给孩子庆生。   所以这活儿当然得安两岸来,这会儿一家子正领着安平安乐,准备回老家去了。   叶春梅看着宁华夏,很有些落井下石:“呦,两岸这是要把儿子接回去了?你们家真有意思,自家儿子离了婚,两个孩子一个不肯撒手。而我家儿子没了,两个孩子却还是被你家攥在手里不肯给我家。怎么,只有你们老安家会养孩子?别人家都是吃白饭的?”   宁华夏不想跟她啰嗦,叫安宇宙和安两岸爷俩带着安平安乐先走。   “奶奶,你呢?”安平急了,奶奶平时看着挺好说话的一个人,其实脾气大着呢,真要是发火了,那可不得了。   她不是怕奶奶吃亏,她是听说了姥爷为了妈妈的事把人打了个半死受到了严?????厉的处罚,他不想看到奶奶也这样。   他赶紧攥住了宁华夏的手,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宁华夏笑着搓了搓他的脑袋瓜:“奶奶跟春梅奶奶叙叙旧,你跟你爷爷爸爸先带着安乐回去,去吧。”   安平不敢,死活不肯撒手。   可安家爷俩刚领了新小麦的种子,还得回去下地忙活。   只得先带着安乐走了,留下安平陪着他奶奶。   安平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奶奶控制不住脾气。   宁华夏看到孩子这么谨小慎微,又是心疼又是宽慰。   古话怎么说来着,祸兮福之所倚,他那个妈,算是狠狠给他上了一课,想必孩子以后是绝不会做事不过脑子的,这么一看,坏事反倒是成了好事。   宁华夏叹了口气,缓和了态度,看向叶春梅:“你想怎么样,你给我个痛快话。你怕是不知道吧,小杰和蕾蕾的事不止你惦记,别人也惦记呢。他们恨不得咱们两家反目,整天撺掇着要小周给孩子改姓呢。想想也是,孩子管他叫老子,凭什么不能姓周呢?就算不姓周,那孩子是我闺女养大的,姓安总不过分吧?可我闺女怎么说的?孩子的老子是为国捐躯的,是大英雄,她不能连孩子的姓都给改了,那不厚道。你听听,你听听!我闺女虽然没喊你去给孩子过周岁,可她难道真的无情无义吗?她总不能不管她男人死活吧?我今天最后一次提醒你,你要是个聪明人,老老实实守着你另外两个儿子过日子去。你要是再闹,我会做主把小杰蕾蕾还给你们家,这么一来,他们小夫妻俩轻松了不说,还省得中间总横着你们雷家的人,吃力不讨好!”   叶春梅也来劲了,脖子一横,唾沫飞溅:“谁稀罕要她养着!我和老雷又没死,孩子的两个叔叔又没死,你们自己非要霸占着孩子不让我们老雷家的接触,还有理了?好啊,把孩子还给我们!我们自己养!我家雷凯是烈士,我就是去岛东申请一个家属院都是有资格的,我就不信了,我们雷家的孩子非要在他姓周的手底下讨生活?”   “呦,行啊,你可不要反悔,我闺女正好怀孕了,没了这两个孩子在身边捣蛋,还能好好养养胎呢!”宁华夏说着就抓住了叶春梅的手,要去找天晴天朗以及安家的其他人,把这事彻底处理了算完。   叶春梅求之不得,咋咋呼呼的,说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于是安六合刚到办公室准备处理天朗的事情,就看到这两个老人家拉拉扯扯地过来了。   安六合蹙眉:“妈,出什么事了?”   宁华夏不说话,摆摆手让她先忙她自己的,随后径直去了隔壁苏继善的办公室,要他出面帮忙处理这个事情。   毕竟他是书记,安六合的生活问题他有责任帮着照顾一二。   苏继善听说了她的来意,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看着赶过来的安六合,叫她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关上门,把她拦在了外头。   安六合一头雾水,但她想着不管什么事老苏肯定不会坑自己,便又回到了自己那边:“天朗,你的事你妈找过我了。这样吧,我有个提议,你考虑一下。”   天朗沉默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螺丝刀,一言不发。   安六合叹了口气,道:“这个办法听着简单,但我觉得是目前最好用的法子。那就是让岛东的工程兵找几个不好修的机器给你,帮你把口碑树立起来。当然,或许岛东的机器他们自己就能修了,我也不确定你的技术是不是独一无二的,总之,可以试试。”   “不用。我妈多事,你不用管她。”天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这事其实跟别人没关系,是他自己性格的问题。   他拒绝了安六合的提议,道:“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替我问问新建的大学是单独招生还是统一考试招生,我好提前做个准备。”   “行,我现在还不清楚,等定下来了我跟你说。”安六合见他不肯要自己帮助,也没有坚持。   雷天朗起身离开,安六合则再次来到苏继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第159章 你男人大气(二更)   苏继善这边已经谈完了, 这会儿安六合过来,他便招呼了宁华夏一声,三人单独到安六合那边谈谈。   安六合这才知道自己亲妈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决定。   她是有点生气的, 但苏继善劝道:“我是支持这么做的, 你就把孩子让她带三个月看看,反正现在还小, 长大了屁也不记得。要是她能带得好, 你多腾出手来干点别的事也不错。要是她带得不好,那以后她就没脸再闹了。”   安六合没说话,她盯着自己妈, 埋怨她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先问问自己。   宁华夏却有她的道理:“你别看我,我不跟你打招呼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答应?这次你得听我的, 她这么闹下去不是个事儿, 总得想办法解决。现在你刚怀上, 胎都没坐稳呢, 你就当你是找了个人帮你带孩子, 别的不要多想。反正你白天也要来岛西工作的, 怕什么啦。”   安六合还是生气,不想理自己妈妈。   宁华夏也不生气, 自己闺女什么脾气她是知道的,总之这事无论如何她得做一回主了。   安六合却觉得她妈太独断专行了, 就算不过问她的意见,可周中擎那边呢?   要是私下决定了,那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了?   于是她一个劲地瞪着她妈,坚持要等周中擎来了再说。   周中擎今天不是很忙, 抽了个午休的时间过来了。   给他传信的是政府这边的一个秘书, 具体怎么回事没跟他说, 只说安市长有急事找他。   等他来了,他才发现一群人都在会客厅里等着他。   他本来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等他看到了叶春梅,忽然就猜到了些什么。   客气地跟所有人打了招呼,他拉开椅子坐在了安六合身边:“怎么了媳妇,这么着急找我。”   “我妈瞒着我答应让春梅婶子照顾小杰和蕾蕾一段时间。”安六合贴在他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了说。   天气冷了,喷出来的热气撩得周中擎耳根子痒痒的,他反手在桌子下面扣住了安六合的手腕,忍着酥酥麻麻的痒痒感,沉默地听着。   原来是为了孩子的事。   他觉得在这里说不方便,干脆领着安六合先去了旁边的茶水间单独谈谈。   “你怎么想?”安六合不想让他觉得他是不重要的人,但她妈妈这么做,似乎真就没考虑过周中擎的想法。   可周中擎却说:“咱妈这是自己当恶人,给你挡枪子儿呢。你啊,想问题想简单了。”   安六合不解,周中擎便给她解释了一遍。   宁华夏这么做,要的就是一个先斩后奏,回头不管是哪一方没有考虑周到,责任都在她这个当妈的身上,不关安六合的事。   她不是没考虑周中擎,她是谁都考虑到了,故意这么做的。   安六合被周中擎的说法给绕晕了。   等她理清了思路,才算是理解了她妈妈的苦心。   是啊,总要有个人站出来做这个恶人的,与其这样,不如小老太太来。   倒时候不管孩子的抚养权给谁,总归是她这个当妈的乱出主意,安六合是被迫妥协的,谁都恨不到她头上来。   而不通知周中擎,就是想让周中擎知道,丈母娘要搞事情了,你快点来做好人啊。   四目相对,安六合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呀,我妈有你说的那么老谋深算吗?”   “我觉得有。”周中擎真这么想的,毕竟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人,考虑得肯定更多一些。   而安六合从小被爸妈兄姐护着,哪里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当然玩不转自己的亲妈。   安六合恍然,叹了口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先给他们带一个月试试吧。说真的,我从小无父无母,其实是很渴望一家人团圆的,我很能理解叶春梅的心情。我也知道你不跟他们来往是怕我心里有想法,你傻不傻啊,我能有什么想法?你人都是我的,我有那么小气吗?”周中擎将她摁在怀里,柔声劝慰道,“不过话虽这么说,我知道你处处都在考虑我的感受,我心里真是高兴坏了。好老婆,他们已经没了一个儿子,咱不能让他们跟孙子孙女的天伦之乐都享受不了。把你男人想得大气一点,好不好?嗯?”   “嗯。”安六合认真点头,搂着他的腰腻歪了好一会才把宁华夏叫了出来。   她把夫妻俩协商的结果告诉了宁华夏:“马上就过年了,年三十我得把孩子接过来。我也知道,我一点都不让他们接触也说不过去,这一个月就当孩子去过寒假了,小杰那边的托儿班上不上也无所谓,她要带就带吧。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她带不好,妈你可别再掺和这事了。还有,她要带可以,可不准她嚼?????东西给孩子吃,我要是知道了,我绝对不会让她再碰孩子的。”   宁华夏知道,年轻人讲究,爱卫生,老一辈那一套他们看不惯,宁华夏自己也不会嚼东西给孩子吃,但架不住别人会啊。   当初为了叶春梅那样喂小杰的事,她闺女跟叶春梅红了一次脸,后来叶春梅有没有偷偷那样喂谁也不知道,至少明面上是不敢了。   所以她闺女这么一提,她也是理解的。   一起回到会议室,跟叶春梅说了这个决定。   叶春梅一听,只肯让她先带一个月试试,立马拉着个脸,老大的不高兴。   苏继善劝了劝,见好就收吧,能妥协出来一个月就不错了,还想怎么样。   就这一个月,还得是她带得好才行,不然免谈。   又把安六合提的各项不准做的不能做的事情都提醒了她一遍,这事才算是解决了。   叶春梅虽然嘴上嘀嘀咕咕,可一想到可以亲自照顾孙子孙女一个月,也还是挺开心的,立马要去岛东接孩子。   安六合却把她叫住了:“着什么急?孩子用的东西买了吗?你带着孩子住哪?碗筷勺子都准备了吗?还有尿戒子都在我那边,你总不能让我兴师动众再去给你送过去吧?你自己想办法吧,是买新的布料子扯还是拿旧的床单撕几块,随便你。我就一句话,孩子你带可以,东西你自己准备,全部弄好了再跟我说,我亲自把孩子送到住的地方,检查完了满意了,我才能把孩子给你。”   “六合啊,你!我是他们的亲奶奶,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苏书记,你看看她,有大本事了,越发脾气见长瞧不起人了!”叶春梅气死了,这是不信任她吗?这是故意刁难她吗?   都有!   气得当场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说安六合没良心。   苏继善摆摆手叫安六合夫妻俩带着老母亲赶紧走,随后掩上门,和颜悦色地劝了劝叶春梅:“老姐姐,你啊,不能钻牛角啊。小安那边收拾得可干净可利整了,她这个当妈的,自然希望孩子换了环境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你毕竟是老人家了,她有所顾虑也是为了孩子好。咱们各退一步,互相理解行吗?不都是为了你的孙子孙女吗?她又不是后妈,还能有坏心思给孩子吗?”   叶春梅一听也对,虽然不哭了,但还是委屈得慌:“我看到她怀孕我就难受,我家雷凯要是没走……这就是我家的老三啊。现在好了,要我家孙子孙女管别人叫爸,村里谁不笑话我们老两个。人家都说,你们老雷家死绝了?自家的孩子要别人养?苏书记啊,你也得体谅体谅我的难处。我家老头子原本多开朗的一个人啊,这一年来已经变了个人了,整天就是喝闷酒,唉声叹气,他就不想孩子吗?他也想啊。”   “老姐姐,我明白,我都明白。你们呢,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考量,但咱们今天不说别的,就只说孩子的事,咱都是希望孩子好的。我说句私心的话,我为啥要掺和你们这事呢?我图的不过就是小安的大后方不出问题,她能安安心心多做点事。你呢,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你能带你就尽心带,千万不要跟那些年纪大的老太太一样,顾着拉家常疏忽大意。就上个月,有个小孩趁她奶奶看热闹时偷跑去海里淹死了,你知道的吧?所以小安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你这一个月就多辛苦辛苦,实在不行,可以把老头子也喊过来嘛,他不是想孙子孙女嘛,你们俩互相也有个照应。只要你们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你家天朗的难处我可以帮忙解决。”苏继善这是操着老妈子的心了。   甚至愿意破例照顾一下雷天朗,只要他们一家不再刁难安六合就行。   叶春梅一听,喜极而泣:“真的吗苏书记,我家天朗其实是个好孩子,他修农机的技术可高了,可他不爱说话,不会来事,被人呼来喝去的,我这个当妈的看着难受。”   “你放心,既然我说会照顾就一定会妥善安排他的工作的。就这样吧,你快去准备两个孩子的用品吧。”苏继善做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叶春梅再闹就说不过去了。   她赶紧说了声谢谢,美滋滋地走了。   托人给她老头子捎了个信,让他把小杰以前用的婴儿床和站桶什么的都带过来,再送几床厚被子,生产队的活不管了,大不了花点钱,拜托别人帮忙照看一下。   先把孙子孙女的抚养权争取过来再说。   拜托完船工,她又拿上从天晴天朗那里要的钱和布票,去供销社置办用品。 第160章 多为他想想(三更)   晚上回到大院, 安六合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开口说这件事。   干脆不管了,把三个娃全都叫过来,让周中擎来说。   她则一猫腰进了厨房, 当起了甩手掌柜。   她把刘冬妮捎的菜打开看了看, 今天买的是一颗大白菜,一个南瓜, 以及一只宰杀过的兔子, 家里还剩了点辣椒和五花肉,水缸里还有条顽强的黑鱼。   黑鱼是蕾蕾周岁宴多出来的,今天正好炖个酸菜鱼得了。   至于那只兔子, 剁碎了烧个麻辣兔丁就挺好。   南瓜最后再说,她考虑着做个南瓜饭也挺不错, 甜甜糯糯的, 小兔崽子们肯定喜欢。   正忙着, 范文欣来找她借火柴, 看她正在耐心地把黑鱼片成片, 很是好奇, 围在旁边看了会。   安六合招呼了她一声,看她满面春光, 问她是不是好事近了。   范文欣摇摇头,道:“没有, 上次那个吹了,他老娘不同意,嫌弃我是个二婚,他又是个大孝子, 不想违逆他爸妈。”   “这都是借口。”安六合心道怪不得这几天看到的是个高高瘦瘦的, 她还以为那个姓彭的瘦了呢。   看来是换人了。   要不是换了人, 范文欣指定没有这么高兴。   于是她也不问,就等范文欣自己开口。   范文欣果然沉不住气,主动说道:“可不是吗?骗骗小姑娘还行,我都三十的人了,能骗得了我吗?不就是想占我便宜,便宜占够了腻歪了就换一个呗。我一生气,就找了个年轻的。这次这个才二十出头,刚来岛上的新兵蛋子。我想好了,我也不结婚了,我就只谈恋爱,合适就处着,不合适就分手,反正我跟谁好就跟谁住,也不用愁岛上没我落脚的地方。回头我也去学校找个差事,每天接送他们兄妹俩,还能赚点钱,省得我白天一个人待着怪无聊的。不瞒你说,这新兵蛋子就是好,体力充沛,也听话,让他怎么花着来就怎么花着来,又笨拙又羞涩,可把我迷得不要不要的,我以后都找小年轻,我不找年纪大的了……”   范文欣的话匣子永远没有停下的时候,她说了很多新兵蛋子的好处,还说了一些床笫之间的事,一点不跟安六合见外。   倒是安六合听得满脸云霞乱飞,她赶紧打住,问道:“你不怕怀孕吗?”   “怕啊,不过没关系,我想好了,赶明儿我就上个节育环,听说可以避孕。”范文欣都不想结婚了,哪里还想要孩子,她现在全靠九州教她的计算安全期在避孕,还挺成功的。   但九州也说了这种方法不是十拿九稳的,劝她还是早做别的打算。   她没啥想打算的,现在就是想及时行乐,这个不行换下个,全找身材高大体格好的,那滋味,啧,不比跟在葛长征后头受气好吗?   安六合听罢,很是唏嘘,心道文欣姐也是个看得开的,一点不在意别人议论。   好事。   她笑着说道:“行,你自己有数就好,我就是提醒你,最好别怀着侥幸心理。到时候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伤的都是你自己。”   “没事儿,真有了再说吧,我寻思我不能那么倒霉吧,我不想生还能怀上?真要是那么倒霉,我就生下来扔给孩子他爸,能结婚就结,不能结我就换下一个快乐去。”范文欣现在只想潇洒。   孩子她也管,但快乐也要享受。   她的打算听得安六合一愣一愣的,差点片到自己的手。   她叹了口气,道:“反正你是大人了,自己想清楚就好。快回去做饭吧,别让孩子饿着了。”   “害,还做饭呢,丽丽嫌弃我嫌弃得跟什么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吃我做的了,我现在就是一个买菜和烧锅的,给孩子打打下手。可别说,还是你会教,丽丽的厨艺好得不得了,等我老了有福气咯,天天就等我家丽丽喂我吃好吃的。”范文欣可美得不行呢。   安六合哭笑不得:“那你现在对丽丽好点,不然等你倒下起不来了再使唤她,你不心虚吗?”   “心虚啊,你说得对,我是要对丽丽好点,这孩子从生下来我就没管过几天。对了,我今天在岛西看到一个老妇女跟你妈妈拉拉扯扯的,那人是谁啊,看着?????好难缠的,不过我瞧着你妈妈不怕她,也就没上去掺和。”范文欣最近忙着跑东跑西地打零工呢。   不然她坐吃山空,光伸手问葛长征要钱给孩子买东西,多难堪呢。   听她这么问,她干脆说了说叶春梅的事,范文欣一听,直骂安六合犯傻。   安六合笑笑不说话。   范文欣急了:“你笑什么?我说错了?你就该让她带啊。你把时间省下来干啥不好。我说句大实话你别不爱听,就咱岛上这些人那爱嚼舌根子的劲儿,孩子早晚知道小周不是他们亲老子。与其到时候让别人告诉孩子挑拨离间,不如从小就让他们适应。再说了,姓都没改,他们老雷家把孩子接过去养也是应该的。谁知道小周辛苦一场会不会养出来两个白眼狼。哎,我话说直,你别生气啊,反正这都是大实话,我觉得你不能全都自己扛着,对小周不公平的。又不是你们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人认识你们,又不是你们跟雷家老死不相往来,既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让他们养。实在不行,一家养半年,轮流着来!我可是听人说了,咱们去新疆那阵子,小周都累成什么样了,亲生的也做不到他这个份上吧?你也得多为他想想。”   “我想了文欣姐。”安六合真是说不过她,嘴巴一张跟机关枪似的一顿突突突。   叫人插不上嘴。   范文欣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葛丽来了,嫌弃地看着她:“妈,下次你要跟干妈聊天,可不可以先把火柴给我啊?”   葛丽说着,见安六合这的白菜还没洗,干脆过来帮忙收拾了一下。   她去水井那边把菜淘洗了三四遍才回来,要不是刀在安六合手里,她还能帮着切一下。   葛丽更加嫌弃她妈妈了,怨怪道:“妈你也真是的,你就光知道拉家常吗?我干妈怀孕了你帮她收拾收拾白菜啊,剥剥大蒜也行啊。”   范文欣赶紧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你快去忙你的吧,我错了,我这就剥。”   这哪里是女儿教训妈妈啊,这是妈妈教训女儿呢。   范文欣看着葛丽那少年老成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妹子,听我的,你干脆大大方方的,就让他们带,或者轮流带,这样对大家都好。”   安六合笑笑,见她要剥蒜,也没拦着。   等她把鱼下了锅,正在翻炒的时候,大院门口来了两个人,正在向门口路过的军官打听安六合是不是住在这里。   安六合出去一看,来的是雷天晴和雷天朗,她拜托范文欣看着点锅,到院门口问他们什么事。   结果兄弟俩是来道歉的,他们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妈这么能作,气得他们哥俩要送她回去。   “嫂,真是对不起,她问我要钱要票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家里米面粮油不够了,结果她……”天晴真的受不了了,他妈怎么这样。   天朗叹了口气,没说话,视线注意到周中擎出来了,赶紧扯了扯天晴的袖子。   两人客客气气喊了声周旅长,周中擎热情地招呼他们上家里坐。   两人犹豫了半天,你看我我看你的,见安六合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迈开了腿。   这是兄弟俩第一次来,说实话,军部的大院儿还真没有他们分到的小宅子宽敞,起码带前后院,独门独户的,特别敞亮。   不过大院也有大院的好处,孩子多,有伴儿,一家有事另外两家可以照拂一二。   他们打量着里面的布局,跟着周中擎在堂屋坐下了。   周中擎把小杰叫了过来:“告诉老爸,你还认识他们两个吗?”   小杰点点头:“天晴叔叔,天朗叔叔。”   周中擎看了眼安六合,那眼神在说:看吧,我就说了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孩子记着呢。   安六合没说什么,去厨房烧她的鱼去了。   周中擎又问小杰:“小杰还记得奶奶吗?”   小杰点点头:“记得。”   “奶奶叫什么名字?”周中擎继续问。   小杰想了想,说了个啼笑皆非的名字:“叶冬梅?”   天晴笑了:“傻孩子,叶春梅,不是冬梅。”   “哦。”小杰有点委屈,他不是故意的。   周中擎本就没打算瞒着孩子,现在便大大方方问他:“你愿意去跟奶奶和叔叔住几天吗?”   “不要。”小杰原本可可爱爱的,说话也乖乖软软的,一听要离开爸爸妈妈立马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天晴有点意外,想想倒也释然了:一定是周中擎对孩子好,所以孩子才黏他。   想通了这点,天晴没什么好说的,站起来要跟周中擎告别:“孩子不愿意就算了,本来我们哥俩也不同意,我妈那边——”   结果天晴还没说完,就看到叶春梅也找来了,刚一进门,就对着小杰张开了怀抱:“我的大孙子,你不要奶奶了?”   小杰扭头一看,呦,真是他奶奶,怎么还哭了。   便跑出去好心地帮她擦了擦。   叶春梅顿时喜笑颜开,抱着小杰左一口右一口地亲,怎么也亲不够。   周中擎笑着拍了拍天晴的肩膀:“血缘的天性,人之常情,没事的,让你妈照顾一个月看看吧。”   最终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再问小杰的时候,虽然他不是很情愿,但他看着头发白了一半的老人,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安六合出来看了眼,默默地走到周中擎身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161章 孩子要爸爸(一更)   雷家母子三个待了不一会就走了。   东西还没给孩子置办完, 今晚小杰和蕾蕾还在大院这边。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杰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闹着要爸爸陪。   周中擎过去西房里哄了半天, 又是讲故事又是陪写字的, 终于在十一点半左右,发现怀里的小崽子磕头捣蒜的, 困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杰放在床上, 盖好被子掩上门,熄了灯出去。   安六合一直在门口等他,她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他们父子俩, 心里拿不准自己妥协的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   等周中擎出来,她直接一头扎进他怀里, 说话带着鼻音:“这样真的好吗?”   “你往好了想, 要是那边带的不好, 孩子不是更能体会到我的好处了?以后就算他们再闹, 孩子的心也是在我这边的。”周中擎拍了拍她的后背, 搂着她往东房去了。   安六合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那要是那边照顾得很好呢?”   “那也挺好的嘛, 多几个人疼他们,总归是好事。别想了, 很多事情你越是想拦着越是拦不住的,不如顺其自然。真要是孩子将来不认我, 我也没什么可委屈的,你认我就行。”周中擎今晚像个老和尚,什么也不想,就这么清清静静地搂着他媳妇睡觉。   倒是安六合, 辗转反侧睡不着,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到最后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男人受了委屈,便闷在他怀里默默地掉眼泪。   周中擎睡得不实,隐约感觉怀里像是搂了只不安分的兔子,扭来扭去地在他胸口打洞呢。   又过了一会,衣服还湿了,他恍恍惚惚睁开眼,伸手一摸,原来是他媳妇在哭。   他乐了:“哭什么?都搂在一起了还怕我跑了?”   “不行吗?”安六合有点生气,谁叫他醒过来的,她就不能自己委屈一会儿嘛。   周中擎听她口吻不善,知道她在耍小性子,干脆装睡。   安六合见他说了一句话就没了动静,好奇地抬头打量了一眼。   视线越过他爬满胡茬的下巴,沿着他线条硬朗的面部轮廓来回描摹,忍不住想亲他一口。   她轻轻地贴上去,偷偷摸摸亲了一口,见他还是没醒,这才稍微支撑着身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   还是没反应,那估计是真的睡着了。   呼,她松了口气,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夜里偷着哭,又要笑话她了。   她就那么撑着一条胳膊,静静地从上面打量着她男人,哭的事全给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她男人怎么这么好看呢?   怎么看也看不够。   可一直这么撑着胳膊怪累的,她便一个翻身趴在了床上,支棱着上半身,一边看一边偷着乐。   时不时伸手捏捏他的耳垂,摸摸他的嘴唇,还揪了根头发,拧成一股,去挠他耳朵。   周中擎忍了又忍,终于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怀里,深邃的眸子骤然睁开,猝不及防将这只捣乱的小兔子给逮了个正着。   小兔子一时心慌意乱,作势想逃,却被他一把薅进怀里,让她好好尝尝挑衅她男人的滋味。   最后到底是自食其果,上不去下不来的,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难受到想咬人。   一口咬在男人沁着薄汗的胳膊上,安六合不耐烦地扭了扭:“你倒是动啊!”   “我睡着了。”周中擎耍无赖,没什么比干活干到一半就罢工更让人抓心挠肺了。   他深谙其中的道理,?????故意吊他媳妇的胃口。   安六合急了,干脆掐了他一把,自己来。   周中擎奸计得逞,笑着提醒道:“你自己来比较有分寸,这两个月我就躺平了,你随便玩,尽兴了再下来。”   这怎么能尽兴呢?   安六合折腾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如他来时痛快,但好歹是发泄了一场,后半夜睡得香香的。   这次换她男人睡不着了,因为不够尽兴,所以还是有些憋得慌,搂着她跟抱着一捧柴火似的难受。   只能下床,打了盆井水扑了扑脸,忍忍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叶春梅收拾好了住处,去研究所那边找安六合要孩子。   安六合今天把三个孩子都带在了身边,闻言一言不发,领着孩子跟她去看看。   住处安排在了天晴那边,院子里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还特地摆了些花花草草。   看得出来,天晴应该是找了九州帮忙出主意,整个小院的布局看着跟安六合分到的院子差不太多。   雷国强也来了,见到安六合,赶紧把手里的烟掐了。   他这个前儿媳,在条款里三令五申了不准在孩子面前抽烟,当然,戒了最好。   他已经在努力了,但需要点时间。   他客客气气地招呼安六合到屋里坐,安六合笑笑:“不了,我那边忙。小杰,带着蕾蕾去跟爷爷玩吧。”   蕾蕾瞧着雷国强面生,但她从小不怕人,牵着她哥哥的手,吧嗒吧嗒跑过去抬头仰视着这个高高大大的陌生老头。   哥哥喊爷爷,她也喊爷爷。   雷国强红着眼睛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三枚红包,一个孩子塞了一个,剩下一个叫叶春梅拿去给英招。   他的态度很明显,在他们看来,英招是周中擎的孩子,既然周中擎给他家孙子孙女当爸,那他们也要对周中擎的孩子有所表示。   这个红包,钱多钱少是一回事,拿不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六合犹豫了一下,还是让英招收下了:“说谢谢雷爷爷。”   “谢谢雷爷爷。”英招抓着安六合的手,跟她一起走了。   叶春梅还想做做面子功夫,招呼安六合在这里吃饭,安六合却摆摆手,就这么回去了。   中午她跟英招一起吃大锅饭,英招问她:“这下我不用上学了吧?”   英招去学校也只是为了有个地方玩,放学的时候还能领着小杰回家,现在小杰去了雷家,英招也不想去学校了。   没意思,学的那些他都会。   安六合没有强求,道:“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但你不能乱跑,你就去——”   “我去看着小杰和蕾蕾吧,万一雷家爷爷奶奶教坏小孩子,那可不得了。”说着,英招也不等安六合回答,直接跑了过去。   安六合过去看了眼,见叶春梅臭着个脸却又不敢吭声,想想还是没阻止英招。   看着也好,免得他们挑拨离间。   到了晚上,却迟迟不见英招回来。   安六合下班后过去问了问,这才知道小杰和蕾蕾不想在雷家待着了,哭着闹着要爸爸,要回家。   英招想带他们兄妹走,叶春梅却把门插上死活不让。   直到安六合过来,她才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了。   叶春梅满腹牢骚:“你来干什么,说好了给我带一个月的。”   “我也说了带不好我就会领回去。”安六合看孩子哭得那么伤心,便没理叶春梅,走过去蹲在孩子面前,问这是怎么了?   英招赶紧告状:“这个春梅奶奶拿出一张遗像,要小杰和蕾蕾叫爸爸,小杰和蕾蕾不听她的,还被吓哭了,她就骂他们白眼狼!她越骂,小杰和蕾蕾哭得越凶,哭得越凶她就越是想骂,太过分了。”   安六合一听,彻底拉下脸来,她之前那么严防死守果然是对的。   叶春梅这个老糊涂蛋子,根本就拎不清。   遗像那都是黑白的,看着就瘆人,小孩子能不怕吗?   气得她要带孩子离开。   叶春梅拦着,死活不让,这一闹刚好天晴也下班了,回来一问,气得不行,立马叫天朗去喊周中擎来接孩子回去。   叶春梅敢跟安六合闹,不过是欺软怕硬,知道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会心软。   可叶春梅绝对没胆子跟周中擎闹,周中擎一来,她就哑火了。   站在门口像个小瘪三,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了。   周中擎沉默地看着蹲在门口路上抽烟的雷国强,再看看哭着要爸爸的小杰和蕾蕾,走过去一手一个抱着,招呼安六合和英招离开。   这一闹,叶春梅消停了,被天晴天朗训了几个小时也没敢吭声。   “好好的事情你作的什么妖?孩子才多大点,吓唬他们很好玩是吗?”天晴气死了,他本来就不同意他妈这么做,现在好了,彻底把孩子吓坏了,也把那边得罪狠了。   叶春梅实在是委屈,终于反驳了一句:“这怪我吗?小杰这孩子张嘴闭嘴就是他那个爸,我心里就不难受吗?”   “你难受你就要作践孩子?他才多大一点,你非要死啊活的吓唬他,你有病吧你!”天朗也气得不轻,边骂边把人往外撵,要她回去,别在这捣乱了。   叶春梅见两个孩子都不向着自己,干脆把心一横,要去上吊。   天朗拦着天晴,不让他去劝,等叶春梅真甩了条床单在横梁上的时候,天朗冷笑着走过来:“你要寻死是吧,动作快点,我给你收完尸还要回去干活。”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叶春梅气死了,不上吊了,从凳子上跳下来,指责天朗不孝。   天朗看着他这个陌生的妈,真是受够了,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叶春梅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兴奋地追上去:“真的吗天朗?你愿意娶媳妇了?你要妈帮你带孩子?哎呀,还是我儿子孝顺。天晴啊,快快快,把那床单收起来,我明天就回去带那姑娘来给你们兄弟俩相看。”   天晴没说话,他不知道天朗这么做是不是真的想好了,但他知道,都是他妈逼的。 第162章 父子打雪仗(二更)   天朗结婚的消息在岛上传开时, 安六合正在给华长征写信。   送去东北的那批仙女莲长势喜人,华长征特地找了个照相馆的师傅,拍了几张照片给她寄了过来, 让她看看越冬的时候要注意点什么。   安六合看着照片上精神抖擞的仙女莲, 心说这批在温泉下面用冰水催出来的果然非常适应东北的气候。   这么一来,东北到了冬天就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荒原了, 有了仙女莲的点缀, 就像是绝境中开出了希望的花,总是叫人精神一振。   不过这只是有水的地方,没水的地区依旧是光秃秃的。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照片上仙女莲的特征, 提醒华长征要在冰面上凿几个口子。   原因很简单,冰封的河面会让水下的根茎很难接触到氧气, 但全部把冰凿开也不现实, 所以凿几个口子就好。   正写着, 周中擎披着一身的风雪回来了。   他把厚实的军大衣脱下, 坐在火炉旁烤了烤手, 好奇道:“孩子呢?”   “睡着了, 前几天不是找人改了火炕吗,这会儿都赖在被窝里不肯下来呢。”安六合笑着抬头, 抓住他的手摸了摸,果然冰冰的。   应该是来回奔波冻了手。   她放下手里的笔, 把自己用的暖水袋拿给他:“怎么样,过年的东西爸妈都收下了吗?”   “收了。咱爸妈本来不想要的,我说我这是头一年做他们的女婿,不要不合适吧。最后愣是被我说得眼睛红红的, 钱也收了, 大米白面还有鱼和肉也都留下了。”周中擎说着从肩上解下一个小包袱来, 递给了安六合,“这是咱妈给孩子们织的毛衣,小的那个说是夏天出生,暂时用不上,就织了件稍微大点的,说是刚好秋天了穿。”   安六合打开一看,果然是四件,英招的那件最大,是朝气蓬勃的绿色,小杰的是鹅黄色的,蕾蕾的是粉色的,最后这件最小的则是粉黄相间的,还在胸口绣了条小龙,看着怪可爱的。   安六合把衣服收好,周中擎接过来顺手收进衣柜里:“怎么样,想好了吗?咱岛上的春节联欢会,市长大人愿不愿意赏脸弹个小曲儿给兄弟们助助兴哪?”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呢,谁叫你周旅长面子大呢?”安六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德性,自己老婆会弹古筝,看把他得意的,恨不得全世界去炫耀。   早上出门的时候就闹着要她答应了,不答应就亲她,亲到她投降为止。   现在又问,怕她反悔。   安六合坐回桌子那边,继续写信:“对了,我听诸葛鸣说,这次扩编,上次去新疆的那些人被你要过来一大半?”   “嗯,像吴国雄和赵精忠这样的我要不过来,华长征太远,还得留着他给你发展二号粮农基地,我就把楚钧山他们要过来了。”周中擎是藏了私心的,这群人知道他媳妇的秘密,虽然签了保密协议,但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稳当。   至于另外三个,他实在是鞭长莫及,毕竟有两个是别的军区的,还有一个比他军衔高太多,他没这个资格要人,就算真的过来了那也是屈就,变相给人家降职了,除了苏继善这样的还真没几个人愿意。   不过这个赵精忠应该不会出卖他们的,为什么呢?   简单,这人知恩图报,仗义豪爽,知道他媳妇宋菲怀孕之后,还特地给周中擎寄了些土特产过来表达谢意,后来休假的时候甚至亲自过来了一趟,找周中擎喝酒,要跟他拜把子当兄弟。   周中擎把九州也叫了过去,赵精忠倒是个妙人,直接掏了三百块给九州当谢礼。   这事是上个礼拜的事,安六合当时害喜害得严重,就没去跟他们凑热闹。   这会儿提到这些人,周中擎还挺感慨的,他得好好努力啊,不然晋升的速度赶不上媳妇往上爬的速度,以后再有个什么事,他这海军大校说出去听着就不够威风了。   安六合笑笑:“老楚跟你说话了吗?”   也不知道这老小子还别扭不,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妹子,安六合就没跟他一般见识。   周中擎已经把手烤暖和了,起身环着他媳妇的腰:“说了,我警告他了,以后再对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就没他这个兄弟了。”   “你俩就闹吧,今天你说绝交,明天他说绝交,过家家呢。”安六合哭笑不得,上次楚钧山还说要跟周中擎绝交呢,结果还不是巴巴地跑过来陪着去了趟新疆。   这两人真逗。   周中擎蹭了蹭她的脸蛋儿,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我看九州给我的册子上说要四个月才有胎动,那我得赶紧欺负这小崽子两回,不然以后都是她欺负我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得了吧你,有时间耍嘴皮子,不如想想孩子叫什么。”   “好,我记得那几个箱子里有本新华字典,我去找找。”周中擎把她松开,去西屋找书的时候顺道看了眼。   果然看到三个孩子都赖在火炕上呢,睡倒是没睡,全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窗户外头的雪,一脸的向往。   院门口有别人家孩子打闹的声音,小崽子们羡慕坏了。   周中擎这一进来,小杰就从被子里跳了出来,也不怕冷,扑上来就抱着他的腿:“爸爸,抱抱我嘛。”   自从上次被叶春梅吓到,小杰天天要黏糊周中擎好一阵子,不是要他抱着就是要他搂着,哪怕只是坐在床边处理文件也行,陪在他身边就好。   周中擎见他只穿了一件秋衣,赶紧把他薅起来塞回被窝里:“你衣服呢?”   “打雪仗弄湿了。”小杰委屈地抱着周中擎的胳膊,不肯他走。   周中擎哭笑不得:“听话,老爸给你去找干净的来,等会老爸带你去玩。”   “真的?”小杰高兴坏了,赶紧撒手,催周中擎给他找衣服去。   周中擎还要找字典呢,先去箱子那边翻了翻,找到了字典才去东房管他媳妇要衣服。   刚问了一声,就看到火炉后面支着一个竹子搭的架子,两头系了绳子,上面正悬挂着几个孩子的衣服。   是他疏忽了,刚才从外头回来只看到了媳妇,没看到衣服。   他把字典放下,伸手摸了摸,果然还没干呢,便打开衣橱,找别的。   安六合叫他别找了:“另外一套也脏了,三个泥猴子在雪地里打滚,拉都拉不住,我刚洗完晾在前面洗澡房那里了,实在不行,你把他们姥姥织的毛衣给他们套上吧,还有过年的新棉袄新棉裤,你告诉他们,今天穿了过年再穿可就不是新的了,到时候可别再管我要了。”   周中擎笑着把衣服拿上:“那就穿嘛,都小年夜了,也没差了。”   安六合无奈:“实在不行啊,来年我在岛上圈一块地,咱自己也种点棉花吧,光靠那点布票根本不够的。”   “好啊,岛东空着地方多着呢,你随便圈,随便种。”周中擎没意见,到时候要是有多下来的,就给部队表现出色的将士们当奖励,挺好的。   安六合把信写完,贴上邮票,瞧着这爷儿四个要出去玩,便也跟着出去了。   信揣在兜里,出门后运气好,刚好碰到来岛东送军队内刊的小刘,便托他把信带去邮局。   小刘正好又带了几封信给她,特地强调了一下:“安市长,这次我可是检查过了,一封都没落下,全在这了。”   安六合笑笑:“谢了,雪天路滑,你慢着点。”   “放心,我就是把自己摔了也不会把你的信弄湿的。”小刘笑呵呵地走了,安六合这才看到对面走来一个人。   来的是沈芒种,手里还握着一张请柬,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姐,天朗的结婚请柬,天晴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不出席没关系,就是告诉你一声。”   安六合确实不打算去,不合适。   她打开请柬看了眼,发现女方是个陌生的名字,顺嘴问了一句:“是老家那边的媳妇吗?”   “嗯,说是婚礼也回他们公社办,天朗已经请了假了,等过完年再来。天晴还没走,他想看看种子局这边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做。”沈芒种听说过叶春梅闹出来的事情,总觉得那老婶子老糊涂了。   不过这事也有好的一面,她看了眼在门口路上打雪仗的小杰,心说这孩子倒是不傻,知道这边的老子是真心疼他的,并没有对雷家那边有所留念。   好事。   有对比才更知道这边的这个爸有多可贵。   孩子其实心里都懂的吧。   她收回视线,扫了眼安六合的肚子:“预产期知道是哪天了吗?”   “明年八九月吧。”安六合算过日子了,应该是正当酷暑的时候坐月子,想想怪头疼的。   沈芒种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往回走:“我原本想着,那个婶子把孩子要过去养一段时间,你也好安心养胎,结果没想到,就去了一天就回来了。这么一来,为了让你多休息,也就只能是周旅长辛苦一点了。你没事多夸夸他多哄哄他,男人家耳根子软,再苦再累看到你对他好,也就值了。”   “哎你个小妮子,从哪学来的这些话?”怎么听着像是范文欣的口吻,安六合好奇地打量着沈芒种。   这姑娘脸上一红,道:“是文欣姐跟我说的,我俩在背后总谈论你的事,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别让我听见就行。”安六合心道果然,这个文欣姐啊,真是跟个老妈子似的瞎操心。   沈芒种在门口停下,欲言又止的,见安六合耐心地等着,便鼓起勇气道:“姐,他怎么还是不肯碰我啊,我都照你说的做了。我俩都结婚好几个月了,还是分房睡呢。”   安六合听着一愣,总觉得这个话题她不太适合插手,便干脆进了大院,把陪着葛强和葛丽写作业的范文欣叫了出来:“文欣姐,你帮她出出主意,这我真不行。”   沈芒种议论别人头头是道的,到了自己就麻爪了。   她低着头,在范文欣的一再追问之下才开口说了说怎么回事。   范文欣还当什么事儿呢,道:“他不碰你你不会主动一点?我跟你说,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浑身上下只有嘴巴最硬,听我的,直接上,别跟他哔哔……”   说着,范文欣跟沈芒种传授了一系列怎么掌握主动权,怎么拿下男人的法子。   直听得沈芒种晕晕乎乎云里雾里。   她臊得不行,骂了一句文欣姐你个女土匪,一跺脚捂着脸跑了。   安六合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她忙着围观她家周旅长带孩子打雪仗呢。   看那一大三小在雪地里撒欢,她那嘴角就止不住地上翘,满心都写着欢喜。   这会儿见沈芒种落荒而逃,还挺纳闷的,折回来问了问范文欣,一听她的高见,安六合也耳根子滚烫,骂道:“你还真是个土匪啊,强抢民男呢你这是!”   “那怕啥的,反正结婚了,到时候绳子一捆,腰带一扯,你看他老不老实。”范文欣无所谓地撇撇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那张临渊也不知道矫情什么,婚都结了还守的哪门子身。   安六合听不下去了,躲到一边去看孩子玩。   结果刚走过去,斜对面的吕冲就搓了一个雪团子扔了过来,原本是想扔她身后的二虎的,结果准头太差,直接砸安六合领口来了。   一时间冰冰凉凉的雪花四散落下,直往她脖子里面钻。   她嘶了一声,调头准备回家收拾收拾,刚走两步,就听吕冲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哭道:“对不起周叔叔,我再也不敢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呜呜你饶我了吧,求求你了别告诉我爸。”   周中擎哪里肯放过他,不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开什么玩笑,平时闹一闹也就算了,可他媳妇怀着孩子呢,要是砸出个好歹算谁的?   气得他一手扯着吕冲的衣领子,一手在地上抄起一团雪,搓吧搓吧全?????给他塞领口里去了,还不准他抖出来,硬是让他扛到雪团子全部化成了水,这才将他丢在了地上。   转身招呼了一声家里的三个小兔崽子,周中擎喊道:“快点快点,回去给你们妈烤衣服。”   他这一走,吕冲才敢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跑回去找他爸爸哭,结果他爸忙着亲嘴儿呢,摔上房间门,继续搂着怀里的小媳妇狗啃。   吕冲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破碎的家,再看看他那个只顾着泡女人的爸,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岛西,找他妈告状去了。   不一会,邹宁手里提着一桶雪水,一脚踹开了房间门,兜头盖脸,浇了吕国豪和那女人一身:“我让你整天就知道泡女人,我让你泡个够!”   吕国豪正滋润着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桶雪水浇得浑身打颤,气得他披上衣服要跟邹宁算账。   邹宁却已经领着孩子跑了,还在门口又泼了几桶水,叫吕国豪追出去哐当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半天没能爬起来。   后来还是他家吕冰瞧着情形不对,赶紧去找了医疗兵过来。   晚上大院的军官都去看望吕国豪,周中擎却没有露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纳闷呢,诸葛鸣去而复返了。   带来了一个叫吕国豪懊悔不跌的消息:周中擎已经在跟上头打申请了。   现在摆在吕国豪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滚蛋,要么降级。   吕国豪当然不能滚蛋,只能咬牙接受降级,他看着跟在人群后头往外走的楚钧山,直恨得牙痒痒。   他就知道,这个周中擎把楚钧山要过来就没安好心!   楚钧山走在最后面,忽然觉得后背一凉,他猛地回头,对上吕国豪那怨恨的目光,直接调头,抬手就给了他一拳头。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你可就错了。自己作死别怪别人容不下你!我劝你老实点,不然不用等老周动手,我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废了你。”楚钧山说着,坏笑着掏出一把刀子,在他大腿根那里比划了一下。   吓得吕国豪一个哆嗦,再也没敢有别的想法。   大年三十这天,上头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吕国豪降级,去火炮营磨炼磨炼。   但升上来的却不是楚钧山,而是另外一个人。 第163章 在他怀里撒个娇(三更)   年关近了, 大雪时下时停,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放晴。   孩子们早就放假了,大院里整天吵吵闹闹的, 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安六合害喜害得厉害, 每天硬撑着去政府那边点个卯,随便处理几分文件, 再去研究所把自己捣鼓出来的一些变异小麦交给邓肯观察, 剩下的时候,她都在吐,不是在吐, 就是在犯困。   苏继善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她又在那捂着嗓子半死不活的, 劝她回去休息吧。   安六合实在是不好意思, 坚持要到最后一天再说。   苏继善拿她没辙, 干脆叫人把周中擎喊了过来, 强行带走了这位身虚志坚的安六合同志。   政府给安六合配了公务车, 但她平时不舍得开, 到现在车子还停在政府大院里头。   周中擎瞧着外面风雪越来越大了,索性把他的摩托扔在了院子里, 问她要了钥匙,打开车门, 开车送她回去。   这几个月岛上最大的变化之一,就是修了两条平坦的主干道,一条横贯岛西,一条横贯岛东, 在南边码头那里首尾相连, 是个非常规整的U字型。   因为经费有限, 所以路面只做了水泥硬化,但也比一开始只是铺了石子路好多了。   即便如此,周中擎还是把车速控制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看看后车座上躺着的媳妇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你想好了,不回去过年了?”   “不去,我得陪着你。”安六合原本是想回去跟爸妈团圆的,可周中擎今年休假的时间用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得在岛上守着。   他走不开,她自然也不舍得离开。   宁华夏担心过年期间岛上物资供应不足,叫船工捎了口信,让她回去,实在不行把孩子送回去,等过完年再接过来。   她没答应。   家里够忙了,安平安乐也都是孩子,二哥又离了婚,老爸腿脚又不好,她不想给他们添乱。   至于说过年的物资嘛,她想好了,等会路过供销社看一眼,能买的多买点,买不到的明天叫周中擎的勤务兵去连城买。   是的,虽然海岛升级了,可对应的配套设施全都没跟上呢,没有个十年八年的,那还真就连个小县城都比不上。   所以缺的东西只能去连城买。   但现在还有个问题,之前海岛是附属连城管辖的,发的米面粮油的票据都是地方票,连城都认的,现在脱离出来了,印发的还是地方票,抬头却成了海岛的,还真不知道现在连城那边认不认呢。   她很担心这个问题,跟周中擎说了一嘴,周中擎道:“没事,岛东发的都是国家票,你在岛上用地方票,不够的去连城再用国家票。明天下午我请半天假陪你和孩子一起去买年货。”   “能行吗?”她怕他不在岛上又出乱子。   周中擎还真不信自己这么倒霉,他兴师动众抓了几个月的内奸,总不能还有吧。   也正好,就当是检验一下抓内奸的成果了,于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车子在供销社门口停下,他没舍得让他媳妇下来吹冷风,自己去买了些年货放在车上,随后在码头那里拐弯,往岛东开去。   过了哨卡,周中擎才想起这次的调令,道:“吕国豪跟张临渊调岗了,房子也要跟着搬一搬。毕竟这军官的级别不一样,配的大院稍微也有点区别,等会回去,你就看到张临渊他们住到对门了。”   “这么严重吗?连降好几级呢,吕国豪这次勾搭的谁啊?”安六合最近不舒服,刘冬妮和范文欣找她八卦她也没注意。   周中擎手下那么多人,也不可能每个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总之是个姓胡的小士官,可能身体上有点隐疾,搞得他媳妇整天闹着要离婚。还没离成呢,就跟吕国豪看对眼了,干柴烈火被邹宁逮了个正着。   军婚是受保护的,再者吕国豪这事太不厚道了,属于破坏下属的家庭,他一个高级将领,这不是做坏榜样吗?   正好秦瀚那边也有点私心,就把这肥差给了张临渊。   所以那个姓胡的一闹,吕国豪只能灰溜溜降级了。   还背了个处分呢,记大过了,因为这属于严重的作风问题。   现在没把他赶走,纯粹是不想放这么一个级别的将领去别的地方后蓄意报复海岛,时间久了,慢慢把他边缘化了,一样叫他生不如死。   安六合听罢,很是不解:“我想不通,他就那么忍不住吗?葛长征好像也挺风流的。是不是他们这一类人一天没了女人就浑身难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放心,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周中擎把车子停在门口,猫腰出去一看,那风雪吹得人都睁不开眼。   赶紧拿起自己的军大衣,罩在后车车门那里,挡好了风才开了车门叫她出来。   安六合刚一落地就被他用风衣裹成了一个粽子,弯腰一抱,两步并做一步地送屋里去了。   他在部队那边还有点事,把安六合放下后,盖好被子准备离开,见她满脸红扑扑的,又回头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但他看她这么虚弱,还是不忍心让她去表演了,便提议年三十那晚别上台了。   安六合也觉得自己到时候怕是要闹笑话,便点点头,扯着他的胳膊蹭了蹭:“你快点回来哦,我一个人睡被子里冷冰冰的。”   说话间,还不忘用她雾蒙蒙的眸子给她男人送上几道秋波。   直看得周中擎心猿意马,恨不得现在就是晚上,可以搂着媳妇尽情地撒欢。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乖,我给你冲个热水袋,你再坚持一下,我开完会很快就回来。”   “好吧。”安六合委屈巴巴的,说话都像是带着哭腔,在控诉他太忙了不怎么陪着自己。   给周中擎整不会了,哎呀,媳妇变得黏人是好事,可黏得他都走不动道儿了怎么办呢?   哎,只能宠,使劲宠。   于是他赶紧把热水袋冲好用毛巾包着塞她被子里去,又去隔壁刘冬妮家看了眼,见三个孩子都乖乖的跟着大龙他们玩呢,便叮嘱了一声,叫他们尽量别回去吵着妈妈。   随后才火急火燎往部队去了。   因为摩托扔政府那边了,便干脆开了安六合配的车。   原本要墨迹两三个小时的会,愣是一个多小时就搞定了。   其中不光涉及将士们探亲假的批复,还有过年期间海岛的布防,轮岗,巡逻等等,以及对应的关于吕国豪事件的处分通报。   开完会,看着还不到五点,他乐呵呵地准备回家,给他媳妇一个惊喜。   结?????果回去一看,嘿,睡着了。   任他怎么挠她摸她捏她,就是没反应。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她累了睡太沉了,结果转身的时候,看到她肩膀在抖。   他恍然大悟,故意装作不知情,叹了口气:“哎,难为我特地赶回来,这小妖精,居然睡着了。算了,我继续回去开会吧。”   结果他还没起来呢,就被安六合从后头抱住了腰:“谁让你走了,不准走!” 第164章 全家一起买年货(一更)   娇妻在怀, 周中擎自然不会走了,他也压根没想走。   他捏捏媳妇的脸蛋儿,凑过去亲了口, 道:“我去做晚饭, 今天想吃什么?酸口的还是辣口的?”   “有没有又酸又辣的?唔,冬妮姐好像带了豆芽菜。”酸酸辣辣的豆芽菜光是想想就流口水了, 便宜不说, 量也管够。   就着这样的菜,她可以多添一碗饭呢。   周中擎虽然没做过酸辣豆芽菜,但他做过酸辣土豆丝儿, 料想步骤是差不多的,便叫她好好休息, 等会好了来喊她。   安六合却还是搂着他不肯撒手:“算了, 别做了, 今晚随便吃点什么吧, 我就想再搂你一会。”   “呦, 这是谁家的粘人精, 让我出去贴个告示问问。”周中擎乐得不行,这小妮子还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在撒娇的这一行修炼成精了。   他只得哄道:“那我去打盆水洗个脚,上床来搂着你?”   “好吧, 你去吧。”不洗个脚的话,他在外头冻了一天,外面又下着雪,指不定脚丫子有多凉呢。   安六合终于说服自己松了手, 周中擎瞧着她这个样子估计也离不开他, 便不打算做饭了, 但媳妇想吃酸辣豆芽菜怎么办呢?   刘冬妮厨艺欠佳,他抽不开身,只好去找葛丽,问她能不能帮忙做一道,他给工钱。   葛丽见他过来,赶紧丢下手里的作业,起身跟了出来,把他支付的十块钱还了回去:“干嘛呀干爹,不就是给我干妈烧个菜吗?你这就跟我见外了,你等等,我叫上我哥,这就来。”   周中擎没要这钱,道:“就当是我给你们买糖吃的,拿着吧。”   葛丽拗不过他,只好收下了,不一会领着他哥来生火做饭,见厨房食材还不少,不光烧了酸辣豆芽菜,还做了个清炒小青菜,肉渣炖白菜,冬瓜排骨汤。   那架势,都快赶上一个大厨了,看得葛强口水直下三千尺。   他嘀咕道:“妹子,你这手艺将来不开个饭馆可惜了哎。”   “我也这么想的,嘻嘻。”葛丽骄傲得不行,大院这里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是娇生惯养的,像她这么能生活自理的还真不多,而能独立自主烧菜做饭的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她哥说得没错,她这手艺假以时日,肯定可以甩开同龄人一大截。   当然,这一切都得益于干妈干爹不厌其烦地教导,所以虽然他们的亲妈来了,但他们依旧时不时过来给干爹干妈搭把手,帮个忙。   就好比这做饭,真就是力所能及的,她捏了捏兜里的十块钱,总觉得受之有愧。   葛强却劝道:“毕竟咱妈在这,干爹这是照顾她的情绪呢,再说了,回头大肚子的那位又要到处造谣说他们把咱俩当童工使,还不如给点钱堵住她的嘴。”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等将来我们有本事了,再好好孝顺他们。”葛丽被哥哥说服了,不想那有的没的了。   这边安六合还不知道两个孩子在给她烧饭,她安心地搂着周中擎,蜷在他怀里睡觉。   可别说,这男人就是内火旺盛,跟个火炉子似的,比什么热水袋都好使。   被子里不一会就热烘烘的,她打着哈欠,算了笔账,挠了挠周中擎的下巴:“哎呀,我不是叫冬妮嫂子带菜吗?每个月我都提前预付她一百块的,这个月算下来,好像不止这点钱呢,等会我要是睡着了,你记得把差的钱给人家补上。”   “账本放哪了?”周中擎知道这事,但她媳妇的工作簿书本账册太多了,他不知道在哪。   安六合指了指床头柜:“在这里呢,家里的日常开销我都记了,明天不是要去买年货吗,等会你把账对一遍,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钱,也好心里有个数。”   “行,你快睡吧,别操心了。”周中擎哭笑不得,他这个媳妇,都打着哈欠了还在算账,该说她财迷呢,还是说她对这个小家庭负责任呢?   哎,都好,都好。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耳垂,视线在她侧脸流连,沿着脖颈往下,美好的风景就这么被棉被挡住了。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把手伸进去。   怀里传出咯咯的笑声,安六合拍了他一下:“别闹嘛,痒的。”   “那你求我。”周中擎故意使坏,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赶紧睡觉去。   她还真就上当了,小可怜一般把声音闷在了他胸口:“求你了周旅长,嘤。”   逗得周中擎哈哈大笑,不闹她了,掖好被角,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   等他自己都快睡着了,才猛不丁被窗口的声音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怀里,呼,他媳妇没听见,安安心心睡着呢。   他蹙眉看向窗外,发现窗帘拉上了瞧不见是谁,可听声音是听出来了,那人是沈芒种。   他掀开被子,再次把安六合身上盖盖严实,这才穿上鞋出来了,冷着个脸问道:“有事?”   沈芒种刚跟张临渊搬到对门大院,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做什么好吃的送给附近的邻居,便包了些饺子,生的就送过来了。   她把手里的篦子端给周中擎:“没事,就是送点饺子给你们,诸葛政委和葛副旅长那边也有,我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素菜的和带肉的都包了些,这一半是全素的,口味清淡些,这一半有肉,口味偏咸一点。给——”   周中擎本来不想要的,但他看到张临渊正在诸葛鸣那边说话,时不时眼睛瞄一眼这边,想想还是收下了。   沈芒种局促地搓了搓手,想问问安六合好吗,可她看到周中擎那不耐烦的样子,又开不了口了,转身离开走廊这边,往张临渊那走去。   周中擎把饺子端去了厨房,一看葛丽葛强已经张罗得差不多了,便干脆把饺子给了他俩:“辛苦你们了,拿去回去下了吃吧。”   “干爹,这饺子包得挺漂亮的啊,你自己怎么不留着。”葛强到底有点粗心,不太在意大人们之间的暗流汹涌。   倒是葛丽,赶紧洗了把手,在围裙上擦擦,随后把饺子接了过来:“谢谢干爹,那我们回去了。”   “嗯。”周中擎没有留他们,但过了一会还是盛了点排骨汤送了过来给两个孩子。   范文欣正在下饺子,见他过来,客气地收下了,问他安六合还害喜呢?   他正好问问范文欣怎么办,便到走廊下面去说话,葛丽看着锅里的饺子。   范文欣掸了掸身上的草屑,道:“什么,她最近喜欢吃酸辣口的?呦,这可真不好办,一般人害喜都是偏向一个口味,她怎么还来了个混合口味的。这样吧,你明天去买年货,看看有没有辣椒面儿,多弄点回来,再买点山楂,和弄和弄,不就好了?”   “那不行,山楂活血化瘀,孕妇不能吃。”周中擎一听赶紧算了,这老大姐马大哈似的,还山楂呢,回头出事了都不知道找谁。   范文欣听着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脑子。那你干脆买点老陈醋,自己回来给她做酸溜口的辣椒酱,吃饭的时候沾点不就行了?”   这主意虽然还是有点离谱,但多少比山楂靠谱一点。   不过还是算了,周中擎觉得她都是在瞎出主意,还是不找她取经了。   他去诸葛鸣家把三个孩子叫回来吃饭,离开的时候张临渊叫住了他。   他回头,狐疑地看着这个被亲老子推上高位的男人:“有事?”   “我听见了,你说她想吃酸的?我知道有个地方今年苹果收成不好,全是酸不溜丢的,你要吗?要的话我带你去弄点回来。”张临渊倒不是故意听墙角,而是一个大院就这么大,周中擎跟范文欣也没藏着掖着,他自然全都听到了。   周中擎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行,你哪天方便跟我说。”   张临渊笑着应了一声,说哪天都方便,看周中擎的时间。   周中擎总觉得他在将自己的军,但为了媳妇的那一口酸食,还是应了一声:“那你等着,我得空了叫你。”   吃饭的时候,小杰悄悄告诉了周中擎一个秘密。   周中擎把耳朵支过去,听完乐了:“什么?冬妮婶婶家有酸苹果?多吗?”   “多,可多了,大龙哥哥拿给我们吃的,酸死了。”小杰回忆了一下那个味道,啧,忍不住浑身打颤。   周中擎搓了搓他的脑袋瓜,准备等会要点过来:“好小子,这可是特别宝贵的大秘密,来,老爸奖励你好吃的。?????”   说着他掏出兜里的一把花生糖,摆在了桌子上。   原来这是天晴托人带给他的喜糖,他没舍得吃,都给孩子留着了。   这会儿三个小的一人分了几颗,边吃饭边眼中闪着精光,盯着桌子上的糖糖流口水。   周中擎拿筷子拦住小杰伸出去的手:“吃饭完才可以吃糖,而且妈妈规定过的,一天只能吃两颗,没忘吧?”   “没忘。”小杰委屈地收回小手,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英招则去屋里看了眼,见妈妈睡得香,也就没去吵她,回来后问周中擎有没有给妈妈留饭。   周中擎白了他一眼:“你爸是那么无情的人吗?”   英招笑嘻嘻的,拿着筷子吃饭:“对对对,我爸最痴情最深情了,肯定把最好的都给我妈留着了。”   “你就贫嘴吧小子哎,也没亏待你们。”周中擎心道,这小子长大了真没有小时候可爱,还会调侃他了。   英招夹了筷子排骨,用勺子刮下肉来,全给了蕾蕾,自己吮吸着骨头里的汤汁儿,倒也美滋滋的。   周中擎问他怎么不吃,他有理有据:“总共就这几块,妹妹长身体呢,给妹妹吃。”   反正他要是想长身体去光柱一日游就行了。   周中擎说不过他,但却把自己碗里的那块让给了英招,英招干脆用筷子夹开,一人一半。   父子俩相视一笑,不再推让。   张临渊离开时回头看了眼,这一幕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久久不散。   回到大院,张临渊枯坐在房间里,盯着手里的一本语录,视线恍惚,看不进去。   他真羡慕那一家子,气氛那么好,将来孩子肯定一个比一个出色。   安六合就像是涓涓细流,将他们环绕在同一方天地,润物无声。   真可惜,他是没那样的福气了。   他无奈地笑笑,合上语录,不看了。   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沈芒种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也不管她,径直擦肩而过。   却又被她扯住了衣袖:“今晚你能睡我这吗?”   “你想做什么?说好了是互相利用,何必演苦情戏?”张临渊的态度一下冷了下来。   他不想跟沈芒种牵扯不清,已经提了好几次离婚了。   他愿意补偿她,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可沈芒种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一种被这种人爱上也很不错的可能。   她知道她跟华长征注定是无缘的,她不会像华家姐妹那样疯疯癫癫,她只想一个人默默地悄无声息地斩断这段过去,重新开始。   而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绝对是岛上可选的男人里面最好的一个。   是的,比他条件好的结婚了,比他心无旁骛的条件不如他。   综合来看,也许她可以努努力,把他这个心有所属的冷石头给捂热。   她想试试看,于是她主动抱住了张临渊的腰:“我没演,我是真的想跟你走下去,我承认,我动机不纯,可是我现在已经放下了。我不要你补偿我,我只想跟你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可是我不想。”张临渊还是掰开了她的手,决然地出去了,“你说的没错,咱俩全都动机不纯,既然这样,那必定是结不出正果的,何必再浪费时间。芒种,你是个好姑娘,这几次华长征过来,你都是躲得远远的,绝对不染指有妇之夫,这一点来说,我是很欣赏你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不能答应你,这对你不公平,而且,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有逆反心理,你明白了吗?”   “可是我……”沈芒种一直觉得他们两个是最相似的人,心中都有一个永远触摸不到的月亮,只能抱团取暖。   可她没想到,张临渊会彻底拒绝自己。   张临渊也没指望她理解自己,他走回她身边,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道:“跟我没结果的,而且我身体不好,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你听话,趁早离婚,找个真心对你好的,这样才不至于把大好青春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我瞧着天晴就不错,实在不行,八荒九州也都是上好的人选。再退一步,要是你怕他们嫌弃你结过婚,你可以嫁给安两岸,他这个人别看沉默寡言只想守着老家那一亩三分地,可他其实挺顾家挺疼人的。你看上次何香芹出事,他都动了复婚的念头,是何香芹自己没把握住。你要是嫁给他,安六合不会亏待你的。怎么着都比跟着我守活寡的好。芒种啊,我是真心不想害你,你好好想想吧。”   张临渊的一番肺腑之言,让沈芒种哭着跑了出去,大晚上的,下着雪,也没有灯没带手电,她就这么在黑暗中一路跑一路跑,跑到了海边,吹着湿冷刺骨的海风,呜呜地哭。   张临渊怕她做傻事,一路跟了过来,随后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沉默地抽着烟。   后来她到底还是没有意气用事,生命可贵,她想再看看。   她垂头丧气地走回了张临渊身边,张开双臂,哭着问他:“可以抱抱我吗?你连我的手都不肯牵一回,也太欺负人了吧?”   张临渊把烟掐了,起身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听话,找个好男人,别再跟着我虚度光阴了。”   第二天,周中擎领着老婆孩子去连城买年货,走出大院的时候,遇到了张临渊和沈芒种两口子。   这两人一个顶着黑眼圈,一个眼睛通红,见到他们一家,也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安六合本来不想多事,可她看到沈芒种肿了对大眼泡,还是有点担心的,便叫住她,问她怎么了。   沈芒种委屈了一晚上,终于崩溃了,扑上来抱住了安六合,呜呜地哭:“姐,他不要我了。我当初就该听你的,不要赌气随便结婚。现在好了,我白白担了个结婚的名,他却连碰都没碰过我。”   安六合没想到这两口子还没圆房呢,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了。   她刚想问问张临渊什么意思,就听张临渊开口道:“我身体不好,不想害她,这你们就别管了吧?”   “我不管你,我就问问你,你想好怎么安顿她了吗?”安六合没想到张临渊身体真的有问题。   虽然她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她看张临渊这已经铁了心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回旋的余地了。   张临渊别过身去不看她,掏出打火机想点烟,想想还是收了起来。   他把周中擎叫到旁边去说话,不一会周中擎回来,面色不善地盯着沈芒种:“既然你们俩都不是图着结婚过日子结的婚,那你在这委屈什么呢?他也愿意补偿你钱,给你介绍个好的,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谢谢你的关心。”沈芒种见到周中擎发火就害怕,赶紧松开安六合跑了。   安六合看着她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了两次,不免有些唏嘘:“你吓唬她干嘛?”   “她要是不早点清醒,以后还得栽跟头。”周中擎懒得说了,这姑娘人不坏,办事也踏实,但到了感情问题上就犯迷糊了。   一错再错,难道是别人的问题吗?   还不是她自己傻的,为了逃避对华长征的感情才结的这个婚,现在这段不纯粹的婚姻要结束了,她又爱上这个被她利用的张临渊了。   说她什么好呢。   安六合也怪唏嘘的,想到九州在给张临渊调理身体,倒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如果真是身体有隐疾,确实尽早离婚的好,免得以后沈芒种埋怨他。   总之,别人家的糊涂债她也管不着,还是招呼着孩子们一起上了车,在码头那里停下,渡船往连城去了。   在他们身后,张沈两人去了部队负责婚姻问题的办事处,打了离婚申请,拿回来找诸葛鸣批复。   诸葛鸣一看,傻眼了,他可不敢随便做主啊,周中擎提醒过他张临渊的身份了,他思来想去,找了个借口拖着,等这两口子走了,他赶紧出门给秦瀚发了个电报。   秦瀚本来就嫌弃沈芒种出身一般,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诸葛鸣懵了,这秦司令是真狠啊,一点也不怕他儿子成了二婚男?   秦瀚却求之不得,正好把老赵家的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儿子。   于是隔了一天,就有个中等之姿的姑娘来岛上找张临渊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今天是年前供销社开张的最后一天了,周中擎要赶紧带着老婆孩子置办年货。   到了连城,却遇见了老家的人,周中擎黑着脸不想搭理他们。   不想,周聪先领着谷雨和霜降在人群里喊了他一声:“嘿,老三,快来快来,这糖人可好吃了,买几个给我侄子侄女儿吧。”   周中擎只当没听见,搂着媳妇孩子往回走,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他大伯的声音,那声音颤颤巍巍的,明显苍老了好几个度。   他的口吻前所未有地谦卑和谄媚,道:“大旺啊,你也买年货呢?快把几个小宝贝带给我看看。哎?????呀,我也不知道能在这里遇上你们,聪啊,你身上钱够吧,来借大伯一点,给几个孩子包个压岁钱。”   周聪小年夜之前就回去了,一是想家了回去跟老婆孩子团圆,二是接了周中擎的任务,回去核对一下超级水稻种子的问题。   这事还是安五湖发现的不对劲,因为按照产量来算,他们公社上交的种子不该是那个数量,肯定有人私吞了。   所以他明面上是回去过年的,其实是安六合跟周中擎派回去的小卧底。   这会儿见他大伯一反常态,上赶着巴结这两口子,周聪心里有数,便配合道:“有有有,你要多少啊大伯,五块的还是十块的?”   “十块的吧,体面。”周甲志可真是孩子饿死了他来奶了,现在知道讨好周中擎两口子了,晚了。   周中擎压根不让孩子接这钱,冷眼看着周甲志,话却是在问他身后的周丙滔:“小年夜有没有人祭拜我爷爷奶奶?”   “有的有的,这不用你说的大旺,我办事你放心。”周丙滔看到儿子女儿去了海岛半年,回来都带了不少钱,心里美死了,哪里还敢说周中擎半句不好。   这会儿见着安六合更是激动万分,跟见到了财神爷和神农大仙人似的,特别的殷勤。   周中擎又问:“那我姥姥姥爷那边呢?”   “都去了都去了,烧的纸钱都叠成元宝的样子了,你放心吧大旺,他们都是我们周家的至亲,你不在家我肯定都帮你想着呢。”周丙滔喜笑颜开,瞧着安六合气色不错,越发地觉得他们三房走了狗屎运了。   当初谷雨和霜降被她一口气要走,他还不乐意呢,现在想来,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见安六合不理会自己,也不生气,赶紧招呼周聪买了几个糖人,三个孩子一人一个,想起周聪说的安六合怀孕了,又特地关心了一下,道:“老三媳妇吃过了吗?要不要等会跟拖拉机一起回老家住上两天?”   安六合摇摇头,声音冷冷的:“没空。”   周丙滔也不气,给他闺女使了个眼色,让谷雨赶紧搀着点自己嫂子。   谷雨虽然看不惯自己老子这股奴颜婢膝的样子,但还是关心自己嫂子的,便没有拒绝。   安六合叹了口气,见周中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由着这群人前呼后拥的,领着孩子们一起逛街去了。   今天的连城相当热闹,摩肩擦踵,人头窜动。   这老周家的两个老兄弟生怕路人不长眼碰着她的肚子,愣是一把年纪了在前头开道。   也不敢太张扬,只说自己腿脚不好,年轻人多让让他老人家。   这年头大多数百姓还是很质朴的,见说话的果然是个拐着拐棍的老头子,便纷纷让开了,至于后面跟着的小媳妇,众人一看,怎么跟众星捧月似的,怕是很有来头吧?   于是有那胆子大的便凑过来问了一声:“老爷子,那小媳妇是谁啊?”   周甲志不敢得意,回头看了眼周中擎,见他臭着个脸,便赶把人撵开:“瞎打听什么,人小媳妇那么俊,再打听也不能是你的媳妇。”   那路人讪笑着挠挠头:“那肯定的,旁边那是她男人吧?瞅着像个军官似的。”   周甲志更得意了,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周中擎,见他依旧板着个脸,便摆摆手:“别打听了,快让让,让让,回头我小老头摔倒了你可担待不起啊。”   路人白了他一眼,赶紧起开了,结果没看到对面逆向而来的人,自己摔了个大跟头。   眼瞅着人越来越多,恐怕要挤出个好歹来,周中擎忽然警觉,赶紧招呼老婆孩子往旁边的小巷子避让过去。   安六合也瞧出来了,今天人多得离谱,她使了个神通,唤醒了周围的花草树木了解了一下情况,原来今天县城大会堂门口有文工团的表演,逆行的这群人就是去看表演的。   这会儿人越聚越多,怕是要出乱子。   她赶紧知会了周中擎一声,她怀着孕,就不去跟人群挤了,便叫周中擎领着英招,挑小路去县城的广播站和派出所找人。   一是让广播站通知附近的人流赶紧散开,免得造成踩踏事故,而是找派出所的警察出面,在各个路口管控逆行的人流。   周中擎对连城还算熟悉,加上英招也来过这里,父子俩很快从小弄堂穿行,往目的地赶去。   周聪等人跟着钻到小巷子里的时候,周甲志是有点埋怨的,还以为他们夫妻俩躲着他们,可等街道上第一批人倒下的时候,他们听着咒骂和哭喊的声音传来,才知道这是在救大家的命呢。   一场即将扩大的踩踏事故正在酝酿,周中擎和英招半分不敢懈怠,拼尽全力跟时间赛跑。 第165章 老婆奴(二更)   事情有惊也有险, 总之一番折腾之后,拥挤的街道逐渐得到了控制。   原本警察们还没太当回事,觉得周中擎小题大做, 毕竟哪次过年不是车水马龙的, 再正常不过了。   直到周中擎解开了外面穿着的普通棉袄,露出了他的肩章。   派出所的人立马换了个态度, 赶紧组织人手, 照着周中擎的指示赶往人流最密集的大街上,疏散人群。   周中擎离开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所长从里面的会议室出来, 把他叫住了。   一看,呦, 还是个老战友。   是周中擎刚入伍那会的老班长, 人称张麻子。   张麻子瞧着来的是周中擎, 特别的开心, 要搂着他去叙旧, 结果周中擎直接领着他去了大街上, 加入了疏散和管控人流的行动之中。   最终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踩踏事故还是出现了。   但问题不大, 所里的警察好几个都是退伍军人转业回来的,那力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指挥着摊贩把杂货摊往身后的店铺里面搬,愣是在插不进一只脚的地方腾出来了一片空地,随后赶紧把已经在叠罗汉的人一个个扒拉开,身后的同僚们则接力赛一样的, 一个一个把伤号往外送。   人一落地, 英招便领着医护人员赶来了。   专业素养扎实的医疗工作者们二话不说投入抢救。   最终愣是把压在最下面的两个女同志给救回来了。   等这一片重新恢复秩序的时候, 张麻子吓出一身的冷汗来,紧紧握着周中擎的手,要好好谢谢他。   周中擎却没空跟他忆苦思甜,说了声“我得找我媳妇”,领着英招扭头就走。   张麻子这几年有些发福了,又做了会伤员搬运工,体力跟不上了,便安排了两个新来的年轻小伙子去追周中擎。   一路追到小巷子这边,却把两个小年轻臊得面红耳赤,只能移开视线,看天看地看面前的青砖墙壁。   周中擎折腾了个把小时回来,生怕跟他媳妇走散了,结果回来后发现安六合还在原地等着,心里一热,扑上来将她搂在了怀里,也不管别人怎么围观,先亲了再说。   搞得安六合很是难为情,想推开他却又推不动,最后愣是在周聪的笑声里由着周中擎胡闹了一气。   从小巷出来,周中擎瞧着那两个小年轻,问道:“怎么?你们所长让来的?”   “是啊,这位大校,怎么称呼啊?”年轻人脸皮子薄,这会儿都没有勇气去看他怀里的小媳妇。   周中擎不回答,转身看着怀里的安六合:“媳妇儿,你说怎么办?是低调点,还是做个老实人?”   “低调点吧。”不然的话,岛上那么多连城的人,回头知道这个男人是周中擎,不就顺带着认出她来了。   她倒不是见不得人,而是怕等会买年货不方便。   于是周中擎回道:“随便称呼,你们所长当年都管我叫小擎子。”   两个年轻的警官可不敢这么喊啊,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热情地喊道:“这位首长您真逗,走吧,我们所长有请呢,您要是不肯赏脸,回头我们没法交差啊。”   周中擎不回答,又是看向怀里的女人:“媳妇儿,去吗?”   “去吧,正好我找他们这的负责人商量个事儿。”安六合还琢磨着地方票的事儿呢。   海岛的政府毕竟成立时间太短了,还是希望家门口的连城稍微支援一下的。   如果她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跟连城政府提议互相认可双方的地方票,那不管是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啊。   这两个年轻人本来想着这位首长可真是个老婆奴,怎么什么都得先问问他媳妇再说,现在一听,这小媳妇居然还要找他们的负责人,忽然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两人在前面带着路,边走边小声议论:“知不知道那个首长的夫人是什么来头啊,她要找的负责人是谁啊?总不能是我们所长吧?”   所长就是所长啊,何必绕个弯子说什么负责人呢?   同伴也想不通,摇摇头非常的诚实:“不知道。”   正纳闷呢,身后传来那个小媳妇的声音,她问道:“你们派出所离市政府远吗??????”   “不远,就在前后街上。”年轻的警察立马指了指前头,“看到那个飘着国旗的地方了吗?那里是法院,走过去不到三百米就是市政府了。”   “那行,那要不你叫上你的老班长,给我当个引荐人?”安六合挠了挠周中擎的手心,心想那还真是挺近的。   周中擎没意见,到了派出所门口,果然看到了蹲在台阶上抽烟的张麻子,立马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老张,我媳妇怀孕了,赶紧把烟掐了。”   张麻子心说,什么世道,小擎子居然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   行吧,谁叫他这个老班长居然混得不如这个混小子。   哎。   他二话不说把烟掐了,起身看了看他身边的小媳妇:“这位就是弟妹?”   “是她。”周中擎想着估计也不用介绍了,派出所怎么着也算是政府部门的一个下属机构了,不至于不知道海岛那边现在的负责人是谁。   张麻子确实知道,立马仔仔细细打量着安六合,道:“乖乖,不简单,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周中擎想臊一臊自己媳妇,故意问道:“怎么不一样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媳妇是个丑八怪吧?”   “没有没有,不过我琢磨着,搞育种的嘛,怎么着不得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两手泥巴两裤腿的草汁儿,结果你媳妇不光是清清爽爽白白净净的,还挺俊俏。老洪当初说得没错,你小子是个有福之人。”张麻子不吝赞美,越看越觉得这小媳妇俊俏得像个仙女儿似的。   说得安六合顿时脸蛋儿红扑扑的,明明难为情,还得装作见过世面,沉得住气。   周中擎瞧见了心情大好,心说他媳妇就是不经逗,随便逗两句就红了脸,真好玩。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便跟张麻子说道:“你给我媳妇引荐一下你们政府的领导。”   张麻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感情你不是来买年货的?是陪你媳妇公干的?”   “哈哈,公干是顺道的,买年货才是正经事。但为了这正经事,还是要先去政府一趟。”周中擎也不跟他藏着掖着,在路上就跟他提了这两地的地方票互不流通的问题。   张麻子一想还真是:“我说呢,前两天我老姨家的妹子从岛上回来唉声叹气的,说是票不好用。原来是因为这个,走走走,这真不是小事,我给你们带路。”   张麻子挺仗义一人,赶紧领着这一大家子往政府去了。   到了门口登记处,周中擎把周聪他们留在了外头,只跟张麻子和安六合进去了。   怕三个孩子乱跑,特地叮嘱了周聪一声,周聪哪里敢麻痹大意,连自己的娃都不管了,追在三个皮猴子后面跟保姆似的。   周中擎这才放心地进去了。   连城的政府也没有休假呢,这年头为人民服务是不少人的信仰,很多人都还在为了来年的春播等大事操劳着。   听到有个叫安六合的女同志到访,连城的书记原本还没当回事,可等那传话的关上门准备出去了,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问道:“你是说从华夏岛来的那个?”   “应该是吧,她男人是个军官,我看肩章,是个海军大校。带他们来的是张所长,好像跟那个军官是老战友,正在会客厅叙旧呢。”   书记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缸子:“你们先等会,我出去看看。”   这一看,叫他很是庆幸自己没有疏忽大意,他看着面前的小媳妇,再看看她身边的海军大校,立马觉得没有认错人,赶紧伸出手来,热情地招呼道:“是安市长和周旅长吧?来来来,里面请。”   说明来意后,安六合出奇顺利地得到了这边的配合,但这边也提了个条件,要求她来年多援助些超级稻和小麦的种子。   安六合没意见,出来时没带公章,但连城这边的已经签好盖好章了,她把协议带回去,等加盖了公章再叫人送过来就行。   连城为了表示诚意,还没拿到她送回来的协议,就已经让市广播电台,各级基层政府的广播站,以及官方的报社报刊等进行了两市互通地方票的报道。   同时要求供销社延期一天再歇业,让从岛上回来的人用海岛的票买点年货,好好过个开心的年。   这一举动造福了不少百姓,一时间人人都夸两边的市领导是大好人呢。   安六合跟周中擎也离开了连城市政府,去街上好好买了些年货回来。   年画,窗花,福字,对联,这些可以自己动手的就没买,只买了几卷红纸回去。   瓜子,炒花生米,水果糖,炒板栗,盐渍梅子,柿子饼,各类果脯等干果,倒是买了不少。   最后再买点烟花爆竹鞭炮,一家子和和美美,准备上船回去。   在前面的路口分开,周聪等人笑着跟周中擎他们挥手作别,结果这一家刚走了没多久,安两岸也领着父母和两个孩子来买年货了。   八荒和九州都跟着,瞧着周聪,还挺意外的。   周聪原本都打算走了,一看,呦,弟妹的娘家人来了,便赶紧招呼了他大伯和老子一声,两家姻亲,终于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第一次碰面了。 第166章 要我以身相许吗(一更)   安六合从没想过这两家人会在同一天, 在连城的街头相遇。   两家隔开挺远,压根不在一个县级市,中间少说几百里的路程, 要不是她和周中擎从中牵线搭桥的话, 压根没有遇上的可能。   而她因为周中擎的那些遭遇,自然是不想认这些所谓的亲眷的, 所以也就没跟家里提过老周家的事。   可是, 怎么就这么巧合,让他们在连城遇上了呢?   不光是安六合不明白,第二天收到消息的周中擎也愣怔了好久。   后来还是夫妻俩想到地方票的问题, 才悟出了一个可能性:怕不是带回去的地方票不好用,到连城来找黑市的吧?   那周边也有别的地级市, 为啥偏偏选了连城呢?   说来说去, 还是连城这边去海岛的人最多, 这方面的需求最大, 最有可能在黑市上已经形成了规模。   而海岛的供销社本来已经物资紧缺了, 所以他们再来岛上买也是白搭, 只能退而求其次,考虑连城的黑市。   所以, 两家人想一块去了。   这会儿宁华夏瞧见周聪身后哗哗啦啦那么多人,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见周聪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她却臭着个脸,不准备认这门亲。   安两岸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只是看自家妈妈脸色不善, 猜到了点大概, 便也杵在那里, 只是看着,并不插话。   周聪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敢生气,只是挽着宁华夏的胳膊,以一个后辈的身份,狗皮膏药似的要请她和家里人去国营饭店吃顿饭。   宁华夏自然不答应,眼刀子嗖嗖的,飞向她身后的周家人,口吻里尽是不满:“当初小周跟我闺女没成的时候,诸葛鸣就把你们两家人做的好事一五一十跟我说了。周聪啊,你名字里带聪,不会这点事都琢磨不过来吧?你觉得这饭我能吃吗?我要是没脸没皮地吃了,我对得起我女婿吗?”   这话可把周聪臊得彻底没了口开,可两家人好不容易遇上了,要是就这么各走各的,那传出去像什么话。   思来想去,他只好转身看着他老子和大伯:“爸,大伯,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周甲志现在一门心思想把自己的儿女也塞海岛去,正愁找不到机会拍周中擎的马屁,这会儿周中擎的老丈人丈母娘都在,他要是不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便腆着个老脸,拄着拐棍来打招呼:“大兄弟,大妹子,老哥哥我给你们拜个早年了。”   宁华夏别过身去,态度坚决,不准安宇宙搭话,周甲志也不嫌丢人,见她转过身去,便绕到另外一边,继续低头作揖,赔礼道歉。   宁华夏冷笑一声,招呼着一家子赶紧往旁边躲:“你对不住的又不是我,我可当不起。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人在做天在看,巴结我是没用的,回去摸摸自己的良心,对不对得起你们名字里的那个周字。两岸,我们走!”   说着宁华夏直接带着一大家子离开了这里,闹得周甲志很没面子。   不过他自打秋收之后就认清了一个现实:他不光是腰杆子再也直不起来了,这头啊,也抬不起来了。   为啥呢,因为那特级水稻是真的厉害,亩产翻了将近一倍,谁人不夸他家大旺娶了个好老婆?   谁人不上赶着巴结他,问他能不能找大旺说说情,来年多分点种子给自己家。   这几个月来,他家的门槛都快被求种子心切的乡亲们踏平了,他要是还拎不清,他就白活这把年纪了。   所以看到宁华夏等人走了,他虽然脸上无光,但也只能忍气吞声。   只是叹了口气:“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样子,算了算了,走吧,先把年货买了。”   周聪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可宁华夏他也不敢惹,只能唉声叹气跟着一大家子往这里最大的国营商场去了。   刚走几步,他忽然忽然一拍脑门:“哎呀,都忘了问问他们是不是来找黑市的。”   毕竟两个地方互认地方票的事刚刚敲定下来,他虽然借着老三两口子的光,也拿到了书记给的介绍信,可以买到连城的东西了,可政府那边还得走流程,不管是正式下发文件,还是找广播电台和广播站都需要时间,安家的人刚来肯定不知情。   说着周聪赶紧把孩子给他媳妇,沿着原路找了回去。   果然在黑市看到了宁华夏他们,他见九州正在跟黑心商人扯皮呢,赶紧冲上去,搂着九州去旁边说话。   九州听罢,很是惊喜:“真的?我姐刚走?哎呀,要不是安乐忽然拉了一身回去又换了身衣服,说不定我们就能遇上我姐了。”   不过没关系,周聪这边有介绍信,他们跟着一起去国营商场买就行。   九州赶紧折回去跟家里人说了说。   宁华夏虽然不情愿跟周家的人有交集,但一想到黑市“票件减半,要么走人要么接受”的霸王条款,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周聪出来了。   周聪挽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地说好话:“婶子,您消消气,我大伯我爸他们真不是东西,我回去都在骂他们自作自受,不过您看,这大过年的,咱能不能先不说扫兴的话,先高高兴兴把年货买了,让孩子们过个热闹的新年,过后该上门道歉道歉,该补偿我家老三的也补偿他,您看成不成?”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宁华夏依旧冷着脸,并没有因为一封介绍信就打算化干戈为玉帛。   周聪还想再劝两句,却见宁华夏直接搡开了他:“你有完没完?起开,我们不买了。我闺女那么周到仔细的人,不可能只给你要了介绍信没给自己家人要,说不定已经托人送回去了。明天我们再来,谁稀罕你那破介绍信!”   宁华夏一向雷厉风行,说走就带着家里人走了。   叫周聪垮了个肩膀,蹲在门口苦着脸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才好。   实在不行,叫周甲志去岛上给周中擎磕几个头得了,这事闹的,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他媳妇出来劝了劝,他叹了口气,看着安家人远去的身影,心事重重地进去了。   宁华夏这边到了家里一问,果然有个从连城回来的同乡给他们带了一封信回来。   连邮戳都没有,一看就是安六合叫人捎带回来的。   这人笑着把信递给了宁华夏:“这是你闺女找我那个麻子兄弟转交给我的,她也担心你们买年货成问题。哎,我是真的羡慕你啊老姐姐,你闺女不光有能耐,还处处想着家里人,这么好的闺女,几辈子的福气才能修来一个哦。”   宁华夏被说得满面红光,果然,知女莫若母,她就知道闺女不会落下自家人的。   拆了信封一看,果然是封连城书记手写的介绍信。   不过这会儿也晚了,明天再去买也是一样的,毕竟信里说了,供销社和国营商场会延期一天再歇业过年。   她把信贴在心口,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心说明天再去,最好别再碰上周家的人。   这天晚上回到大院,安六合便跟周中擎一起张罗了起来,打扫清理,擦窗抹凳,红纸裁成一块一块的,叫英招领着小杰剪窗花,蕾蕾太小,拿不住剪刀也怕她伤着自己,便拿了张空的红纸给她,再拿只笔,握在她胖乎乎的爪子里:“来,蕾蕾画画。”   一岁出头的小妮子哪里会画画,就在纸上乱戳乱划,不一会就把一张纸给戳得千疮百孔,逗得两个哥哥哈哈大笑。   小杰说蕾蕾是笨蛋,蕾蕾不服气得很,抓起旁边的毛笔甩了小杰一脸的墨汁。   小杰照了照镜子,哇的一声哭了。   这下可把英招乐坏了,跑出来告状:“爸,你说蕾蕾厉不厉害,把小杰欺负哭了,哈哈哈。”   周中擎正踩在凳子上掸柜子顶部的灰尘,闻言笑着回头:“不愧是我闺女。英招你窗花剪好没有,要是剪好了就带他们出去玩吧,免得小杰一直哭,回头你妈听见了要闹心了。”   英招一想也对,老妈还害喜呢,要是小杰继续哭下去,老妈不是更不舒服了嘛。   便把剪刀收起来,把年货里的果干等各抓了一点在小篓子里,领着小杰和蕾蕾去找大龙他们玩。   安六合在厨房隐约听到了点动静,丢下手里的辣椒面过来一看,三个猢狲都跑了,她还挺纳闷的:“刚刚是不是小杰哭了?”   “没哭,跟英招抢东西呢,没事儿,你吃你的去吧。”周中擎不想她担心,扭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瞧瞧他媳妇,为了那一口酸酸辣辣的,简直连形象都不顾了,嘴唇边上都是辣椒面儿,滑稽中透着憨里憨里的可爱。   他赶紧下来,找来草纸沾了点温水,给她擦了擦:“你真用醋泡着吃的?”   “嗯,办法是笨了点,可吃着还行。”安六合也很无奈,害喜害得厉害,只能瞎捣鼓点东西吃了。   周中擎瞧着怪心疼的,等他打扫完几间屋子,便洗了把手,去对门找张临渊问酸苹果的事了。   等他回来,安六合刚过了把嘴瘾,正心满意足地给存放辣椒面的罐子封盖子。   周中擎琢磨了一下,还是把张临渊和沈芒种已经打了离婚申请的事说了。   还说了下张临渊的想法:“他想把芒种介绍给你二哥,问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不答应。”安六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是她不喜欢芒种这个姑娘,而是这姑娘在婚姻上面太儿戏了,她不能拿二哥的婚姻做好人。   周中擎就猜到她会这样,便笑道:“没事,这个恶人我替你做了,我跟他说了,沈芒种只比安平大了十岁,不合适。”   安六合很是感动,扑到他怀里蹭了蹭:“你对我这么好,抢着给我挡枪子儿,要我以身相许吗?”   “不是已经许过了?”周中擎好奇,这小妮子又想什么鬼主意呢?   结果等晚上孩子们睡了之后,衣冠楚楚的海军大校周旅长,居然像个贪心不足的臭流氓,磨着安六合:“这法子以前怎么没想到?再来一次。” 第167章 借刀杀人(二更)   第二天一早, 海岛上来了两波访客。   第一波就是周聪他们,昨天买了年货,他们也没回去, 而是在连城的亲戚家借宿, 因为人多,住不下, 几个成年人便凑合坐在椅子上盹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 周聪就来码头打听了一圈,说是去海岛的船已经停了,要去只能自己花钱租一艘过去, 便咬咬牙,租了艘船往海岛来了。   周甲志在船上时特别忐忑, 一直问周聪是不是主动认错赔礼道歉就一定能行。   周聪不耐烦地看着他:“我哪知道?总之这回我帮你, 完全是看在我半年不在家, 你帮着照顾了几亩地的份上。等会到了老三那里, 你自己看着办。以后我也不管了, 可别到最后连累我被老三埋怨。”   周甲志憋屈, 只好去问周丙滔,周丙滔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也跟周聪一样连连摆手:“你别问我,我可不敢在老三面前造次了, 你自求多福吧。”   周甲志心里苦,脸上更是愁苦,他跟乡亲们把大话都说出去了,要是老三跟他媳妇不答应, 他这脸就彻底没地方搁了。   到了岛上一瞧, 嘿, 这才不到一年,就建设得有模有样了,虽然还是缺这少那的,但还是能看出来,整体规划得很不错,建筑用的都是新式的红砖,处处透着蓬勃的活力。   周甲志心里羡慕得不行,到了哨卡那里,却被拦住了。   唐红军只认周聪、谷雨和霜降三个,其他的一概不认。   周聪说好话也不行,唐红军就一句话:“旅长说过了,他老家亲戚死绝了,你带的这些人我一个不认识,赶紧走。”   就这句“老家亲戚死绝了”把周甲志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坐在哨卡前头的乱石堆上唉声叹气:“周聪啊,要不你进去喊他出来?”   周聪没理他,掏出一根烟递给唐红军:“老唐,通融一下,真是我们老家的亲戚,你看我们都长得差不多,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再啰嗦,你也别来了。”唐红军一板一眼,说不放就不放。   最后只好周聪留在这里陪着两家人,让谷雨领着霜降带着年货进去了。   安六合正在睡懒觉,天寒地冻的,岛西的领导班子差不多都放假了,愿意回去的百姓也都走了,她没什么事要做了,就躲在被窝里做米虫。   这日子真是惬意,早饭有男人做,冷了有男人暖被窝,孩子也是男人带着,她只要继续跟害喜做斗争就行了。   正睡着,梦见自己掉进了酸梅林里,林子里还种了不少的朝天?????椒,可把她高兴坏了,一手辣椒一手酸梅,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可吃着吃着,便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这才发现谷雨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她刚动了动,谷雨便贴心地托着她后背,把她扶着靠在了床头:“嫂,还难受吗?我瞧着我姨妈家的酸枣不错,给你带了一坛子,用糙米酒泡着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你看看。”   谷雨把带来的坛子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酸酸甜甜的,闻着还不错。   但安六合拒绝了她:“酒我可不能沾,你拿去自己吃吧。”   谷雨不明白:“我见我嫂子怀孕时吃过,也没事什么,这糙米酒自家酿的,度数很低的,要不你就尝一口看看?”   “不了,还是小心点好。”安六合知道她是好意,但是该忌口的还是不要抱着侥幸心理的好。   谷雨见她不肯收,也就作罢了,坐在床前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安六合知道她今天来肯定有事相求,便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说吧。”   “周甲志来了。”谷雨早就不喊他大伯了,都是直呼其名。   安六合从她的称呼可以看出来她的态度,闻言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耐心地等着,听谷雨把昨天他们走后的事说了一遍。   她笑了笑:“这事你找我没用,去问你三哥吧,被他们欺负是人你三哥,罪是他受的,要不要原谅也只能是他说了算。”   “我不问,我就是想跟你说,要是我三哥看在一个老祖宗的面子上心软了,你可不能答应啊,谁知道那个周甲志琢磨什么坏心思呢,不能惯着他。”原来谷雨不是来当说客的,而是来给周甲志背后捅刀的。   他要是知道自己望眼欲穿地在哨卡那里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侄女儿给他穿的小鞋,不知道心里作何感受。   总之,谷雨非常义愤填膺:“现在知道哄着我三哥了,早干嘛去了?这次是他帮着我家把地里的稻子收了,我哥才勉为其难,带他们一起出来买年货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都得骂我哥白眼狼,得了三哥的好处还想两头做好人,想什么呢。”   “好谷雨,你有这份心就没算你三哥白疼你一场。这样吧,他这会儿不知道领着三个孩子去哪野了,你等他回来亲自跟他说吧。”安六合多少是有点宽慰的,谷雨还算拎得清,知道该划清界限的就不能模棱两可。   不过外头太冷了,她不想起来,便叫谷雨自己去找找。   谷雨便出去了,留下霜降在屋里,叮嘱她去厨房看看,帮着收拾收拾。   霜降默默地点头,她不爱说话,其实已经在帮着剪窗花了。   不一会谷雨在张临渊那边找到了周中擎,见他正在处理张临渊离婚的事,便没插嘴,她把三个孩子领了回去,留下周中擎清清静静地处理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沈芒种不肯离婚。   虽然申请打了,上头也批复了,可她硬是不肯去登记离婚,再拖下去的话,明天人家就休息了,不办事了。   张临渊拿她没辙,只好找诸葛鸣和周中擎过来帮忙劝劝她。   刘冬妮和范文欣也来了,正苦口婆心的,拍着心口做保证,一定会给沈芒种介绍个好的。   可沈芒种不乐意,再说了,张临渊介绍的婚事也没成,这些人就是骗着她离婚,等真离了谁还管她死活?   她愣是不肯走,非要跟张临渊耗下去不可。   范文欣见她不听,想想也挺来气:“你说说你,让你把他捆起来用强的你又不听,你要是早听我的,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把他拿下?”   沈芒种臊得无地自容,只得嘀咕道:“我……我那不是怕他生气嘛。”   “那你就不怕他跟你离婚?”范文欣气死了,这个榆木疙瘩,怎么这么笨。   这世上的男人只有嘴巴最硬,至于那二两肉,还不是由着女人搓圆捏扁?   她正骂沈芒种不争气,结果门口来了个模样中等但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   手里拿着介绍信,正在打听这里是不是张副政委的住处。   范文欣出去一看,呦,这前头还没离成呢,新的就找上门来了。   说出去张临渊有理也成没理了,只得撒了个谎,道:“不在这里,他回家了。”   “啊?可是秦司令说他在的啊。”这姑娘似乎是个实诚人,还以为张临渊真的不在,委屈地低着头,准备回去了。   范文欣瞧着这姑娘这么好骗,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拽着她的手,带她去找安六合。   她趴在安六合耳朵边上把事情说了,惊得安六合掀开被子直接出来了。   一看,呦,虽然算不得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但起码模样周正,中规中矩,大眼睛红嘴唇,稍微打扮一下也是说得过去的。   最主要的是,这姑娘个头高挑,一头长发及腰,光是这气质上就加分不少。   安六合便穿上衣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做什么的?”   “嫂子好,我叫赵爱玲,来找张副政委相亲的。秦司令说了,能不能成另说,先认识一下。因为他走不开,所以只能我来岛上找他了。没想到他不在岛上了,可秦司令不是说他今年的探亲假用完了吗?他现在回去的话,是做什么去了?难道是他家里出事了?”赵爱玲其实并没有那么好骗,她只是初来乍到,总要搞搞清楚再说。   安六合见她说话条理清楚不卑不亢,心说难怪秦瀚愿意她做自己儿媳妇,是个看着老实但内心有主意不好糊弄的姑娘。   她不好刚见面就跟人家撒谎,便让范文欣在这里陪陪她,自己去对面看看。   赵爱玲见她出去了,心里猜到了几分,坐在堂屋里看着范文欣:“这位嫂子,你刚刚是哄我的吧?是不是张副政委的婚还没离掉?要真是这样,那我就不留着了,我本来就是听家里的安排过来的。世上男人千千万,咱不做那为了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的蠢人,不值当。”   范文欣一听,得,是她狗眼看人低了。   立马拽着赵爱玲的手,跟她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   赵爱玲听罢,果然是她猜的那样。   她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真不能留了。但是我来了一趟,还是要见一见这位张副政委的,不然我没法跟秦司令交代。劳驾,您帮我引见一下吧,我说句话就走。”   范文欣这下彻底丧失了主动权,只好硬着头皮,道:“哎,行,那好吧。”   转身的时候心说,这姑娘看着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其实厉害着呢,你看她不声不响,已经把自己从一个被欺瞒的陌生人角色,逆转成了掌控全局的主动进攻的角色了。   这要是跟张临渊成了,啧啧啧,恐怕张临渊要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结果范文欣刚到门口,就见到安六合回来了。   跟着她来的并不是张临渊,而是听到消息后哭着跑出来的沈芒种。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女人,这一看,她就更不甘心了,凭什么,一个相貌这么一般的女人,在她婚还没离掉的时候就要上门欺负人?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让这个女人下不来台,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堵得全无口开。   赵爱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位就是张副政委的妻子吧,怎么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的,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好歹自己男人是个副政委呢,起码的体面还是要留的。至于你想跟我说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说了,能看上你这种女人的男人,想必眼光也好不到哪去,我就不掺和你们的热闹了。你们接着闹,我跟张副政委说句话就走。”   沈芒种张了张嘴,委屈又难堪,最终到底是一个字没说,由着这个女人跟自己擦肩而过,找张临渊去了。   张临渊正蹲在院子里,脚下全是烟头,刚安六合过来他把烟掐了,这会儿她走了,他又抽上了。   见着赵爱玲,还是站了起来,客气地招呼了一声:“抱歉,我暂时不想再找。”   赵爱玲准备好了反击的话,没想到,人家直接来了句没想再找。   倒是秦司令自作多情了。   她也猜不透秦司令到底在瞎折腾什么,不过她瞧着张临渊跟秦司令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模样,似乎琢磨出来了点什么。   所以,原本一肚子意见的她,忽然笑着主动跟张临渊握了握手:“那正好,我暂时也不想找。麻烦秦司令那边你自己想个措辞,我就不去听他训我了。”   这是把皮球踢给张临渊了,张临渊本来也没想找,这事也不怪这个赵爱玲,闻言点点头:“应该的。”   赵爱玲却在这一刻改变了主意,临走时并没有把话说死了,道:“那就多谢了,这么一来,要是以后你想找了,说不定他还能再想起我来。”   张临渊没说话,看着这个姑娘扬长而去,心中有种被猎人惦记上的感觉,很不爽。?????   这段插曲结束,张临渊还是咬死了一句话要离婚,沈芒种却在赵爱玲的刺激下更加铁了心不肯离。   闹来闹去也没个结果,倒是哨卡那里的周甲志等着急了,让周聪过来看看。   周聪来是来了,还没开口,就听周中擎说道:“他要来可以,你叫他一路跪着走回老家,坐船过海的时候也不准起来。到了老家,在爷爷奶奶和我爸妈坟上披麻戴孝跪足七七四十九天,一分一秒都不能少,他要是能做到,我可以认他是我周家的人。去吧,你去说吧。”   周聪张了张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不如直接说老死不相往来呢。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周聪转身离开,刚到门口却又被周中擎叫住了:“他肯定没少答应别人帮着要稻种,你要是个聪明的,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他收了别人多少好处,到最后都会自食自果。等他真的被人弄死了你再跟我报个丧就行,其他的一切关于他的消息,我都不想再听到了。”   周聪这下彻底傻眼了,他琢磨了半天周中擎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上次给他那点稻种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让他尝到甜头,再纵容他收取别人好处的?”   “你走不走?不走我关门了。”周中擎不想再啰嗦了,谷雨和霜降也被他撵了出来。   周聪沉默地看着关上的大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在这一刻,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周甲志被愤怒的村民打死的惨状。   这,就是老三无声无息的报复。   这叫他怎么不害怕呢,他在一路上不断问谷雨:“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我有没有跟着别人欺负你三哥?”   周聪慌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后怕和惶恐。   谷雨冷笑着提醒道:“怎么,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虽然没他们过分,但也没给过三哥好脸色,唯一不同的是,你知道背后劝咱爸留点余地别把事情做绝。你以为三哥要你来岛上是让你过好日子的?他只是不想你鱼肉乡里败坏他的名声罢了,等他想收拾你的时候,你也跑不掉。”   谷雨说着,忽然靠近一些,贴在他哥耳朵边上:“我和霜降的户口都转出来了,你的可没有。你再想想我三哥说了什么,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周聪愣在原地,手里的烟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北风一吹,地上的积雪被刮起一层颗粒,瞬间将那一点火星给吞没了。   是啊,周中擎说了,老家的亲戚都死绝了,他的户口没转,是不是说明,他早晚也会成为被打击报复的那一个?   他忽然一阵心慌意乱,调转方向冲过去拍打着大院的门:“老三,老三你出来,咱兄弟好好说会话,那时候我还小,我做不了家里的主,你不能什么都怨我,你……”   正哭着,对门的张临渊出来了,他直接揪着周聪的胳膊,把他拎远了搡在地上:“鬼叫什么呢?”   “小张,你说,我三弟他到底恨不恨我?他把我留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看着我不做坏事吗?”周聪心乱如麻,一想到周甲志可能的下场,就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张临渊不知道,他不清楚他们周家具体的恩怨,但他从诸葛鸣的话里话外知道一个事儿,周中擎从小全是靠自己打拼过来的。   所谓的族人,还不如没有。   这么一想,周聪能在岛上滋润地过了大半年,也算是赚了。   他吸了口烟,蹲在地上,掸了掸周聪身上的雪:“你问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他有没有差事交给你?要是有,就说明你的死期还没到,你还有机会。那你还不好好抓住机会?你看到他家门口的花坛了吗?一根杂草都没有,全是他和他媳妇最喜欢的花。为了那一点点的美景,他除草除得比谁都勤快。你好好琢磨吧。”   没有杂草?   那他算杂草吗?   北风吹过,周聪打了个激灵,赶紧爬起来抓住了张临渊的手:“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忽然放弃了小安?你是不是也怕我三弟报复你?你——”   “别把老子跟你混为一谈,我跟他谈不上生死仇敌,不过是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只要我没害过安六合他就不会拿我当死敌。我技不如人,但又希望我爱的人过得好,当然要放弃执念。可你不一样,你没做的,你老子肯定没少做,你好自为之吧。”张临渊说完就走了,留下周聪在雪地里独自落泪。   周聪琢磨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是的,老三院门口的花坛里没有杂草。   他也不想做老三家门口的杂草。   如果他真的是杂草的后代,他为了活下去,只能亲手帮他除了别的杂草,给自己换取一个挪到花盆里摆到旁边活着的机会。   于是他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到哨卡那里撒了个谎,说周中擎在开会,抽不出时间,还叫周甲志别担心,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还自掏腰包拿了二十块给周甲志,说是周中擎给他的买酒钱,让他别计较他开会顾不上出来。   周甲志开心死了,回去的时候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这个好消息。   回到老家,周聪做了这么几件事——   第一,他造谣周中擎原谅周甲志了,但别人一提到稻种,他就说自己资历太浅管不了这种事。   那谁资历深呢?   自然是周甲志,毕竟是前任族长呢,一时间,巴结周甲志的人更是争相提着礼物上门说好话。   第二,他买通了几个人混了进去,收集周甲志的种种恶行,同时又不遗余力地溜须拍马,让周甲志头重脚轻分不清自己姓甚名谁。   第三,他暗地里找来几个以前跟他混的,每家每户核对收成和交纳的种子,静待时机,一起收拾。   他这边都快把日子过成谍战剧了,岛上的周中擎却整天只有三件事可做:去部队工作,回家陪老婆,照顾孩子。   至于张临渊和沈芒种的糊涂官司,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听说沈芒种愣是拖到了婚姻登记处的人休假了都没去登记,还整天守在大院门口的路上,做望夫石。   而范文欣,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又分手了,一扭头找了个更年轻的,气得她那前任找上门去打了一架,一时间成为大院所有人津津乐道的新年趣闻。   而葛丽葛强,则被自家老妈丰富多彩的恋爱生活弄得目瞪口呆,对比之下,似乎看着消停下来的华念君也顺眼了不少。   至于他们的老子,是不是在别人眼中又多戴了一顶绿帽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老子终于结束了三个月的惩罚期限,领到这个月的津贴了。   兄妹俩一拿到钱就把自己的那份藏了起来,随后盯着神采奕奕的葛长征:“爸你高兴什么呢?”   葛长征当然高兴,华念君肚子一天天大了,人人都说看样子怀的是个儿子,他能不高兴吗?   一时得意,便提上一壶糙米酒,去找诸葛鸣蹭蹭儿子多的福气。   路上从周中擎家门口经过,无意中扭头看了眼,但见部队里整天怒目金刚似的周旅长,正眉眼温柔地举着一只勺子,挖了一块辣椒酱,小心翼翼地往他媳妇嘴里送。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媳妇怀了个国宝呢。   葛长征嘚嘚瑟瑟的,一想到他媳妇怀的是儿子,而人人都说周中擎这边是个闺女,便打趣道:“周旅长,怀个女儿就这么伺候你媳妇啦,那要是怀个儿子,你不得把她宠上天了。”   周中擎白了他一眼:“怎么?我就乐意宠女儿,你不服?” 第168章 最大的出息(一更)   周中擎这一个眼刀子把葛长征吓得不轻, 麻溜地躲进诸葛鸣家里,不敢出来了。   诸葛鸣其实不待见这人,但架不住他死乞白赖地总过来套近乎, 再说, 他到底是秦瀚的外甥,大过年的也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便勉为其难招呼了两声。   葛长征几口糙米酒下肚, 便飘了起来,道:“嫂子这胎肯定是个闺女吧,怎么样, 名字取好了吗?”   诸葛鸣吃着花生米,呷了口小酒, 眯着眼睛打量着里屋的刘冬妮, 说真的, 照着前头三胎酸儿辣女的经验, 他估摸着自己命里是没女儿了, 毕竟他媳妇这胎害喜又是想吃酸的。   可他看着得意洋洋的葛长征, 肚子里坏水噗噗直冒,便附和道:“是啊, 肯定是个闺女,名字嘛倒是想了几个, 都挺一般的,要不你帮我想个?”   “好啊,这多简单呢,既然是闺女, 自然是希望她漂漂亮亮的, 又美丽又大方, 就叫倩倩好了。”葛长征不愧是葛丽的亲爸,给别人家孩子取名字,还是沿用了自家那一套方式。   诸葛鸣听着并不是很喜欢,但面场上还是要恭维一下的,便一个劲地夸这名字真不错,听着跟葛丽的名字是一对姐妹花呢。   葛长征更得意了,凑近点说道:?????“不瞒你说,我原本想着,要是我家这胎是个闺女就叫葛倩,现在人人都说是儿子,我就把这名字送你闺女了,你不用跟我客气,拿去用吧。”   诸葛鸣在心里骂娘,果然,这老混账就没安好心,自己女儿不要的名字拿来塞给他。   他才不稀罕呢,于是他故意逗葛长征:“那行,这名字我先收着了,要是生出来我家的不是闺女我再还你,等你以后有女儿了再用。”   “还什么呀,咱兄弟客气啥。”葛长征有些醉了,说话都口齿不清了。   压根没注意到里屋的刘冬妮一个劲地使眼色,要诸葛鸣把他弄出去。   诸葛鸣瞧着外面天都黑透了,便扶着葛长征,哄道:“哎,我怎么闻到你家那边香喷喷的,哎呀,葛丽这孩子肯定又做好吃的了,你快去看看。”   葛长征打了个嗝儿,掀开门口厚实的风挡,出去后打了个哆嗦,再一看,对面的自家屋里果然忙忙碌碌的,一双儿女正在厨房烧菜呢。   便折回屋里,提上他没喝完的糙米酒,又回去了。   再次经过周中擎家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北风一吹,不禁打了个酒嗝儿,他盯着坐在窗口的小媳妇,屁股后头那根无形的尾巴又翘起来了:他女人本事是没安六合大,可他女人会生儿子,就这一点,安六合怎么也比不上。   这么一看,他其实也没吃亏,加上这阵子华念君乖得很,他越发觉得自己是苦尽甘来了。   便收回视线,踉踉跄跄往自家走去。   掀开风挡,进屋后被食物的香味扑了一脸,结果他刚在火炕上坐下想吃点现成的,就看到葛丽把刚盛好的一盘子酸辣小炒肉端出去了。   那红红绿绿的辣椒看着特别开胃,豆芽菜水嫩嫩的,酸味儿混着肉香,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葛长征有点馋,眼看到手的肉飞了,便起身追了上去:“丽丽,你干什么去?”   葛丽站在走廊下,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给我干妈送吃的去啊,怎么,你要跟孕妇抢吃的?这可是酸辣口的啊,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我干妈又想吃酸的又想吃辣的不如吃猪食吗?你确定你吃得下去?”   一句话怼得葛长征一肚子的窝囊气,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只好摆摆手,叫她赶紧回来给他做点别的。   不想葛丽却硬气得很,道:“你自己没长手?你要是不想做你可以找你老婆做,我又不是你养的丫鬟。”   这下可算是点着炮仗了,葛长征本来就有几分醉意,被他闺女这么一怼,便直接炸了。   脸红脖子粗地在那骂葛丽白眼狼,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结果他还没怎么样呢,一扭头就看到范文欣从对面安六合家里出来了,只得赶紧打住,憋憋屈屈地回屋里去了。   范文欣也不惯着他,叫葛丽把那盘子肉放下,便领着孩子回了这边。   立马火力全开,从葛长征抛下孩子千里追妻开始算账,直骂得葛长征哭爹喊娘:“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就是喝了几滴猫尿,我头重脚轻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我哪敢使唤丽丽啊,我不过是发发酒疯。”   “呵,十个发酒疯的九个半是装的,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欺软怕硬!你给老娘听好了,有老娘在一天,你就别想对我闺女大呼小叫的,不然老娘拆了你两条胳膊,打得你满地找牙!”范文欣是一点颜面没给葛长征留,直骂得他脸上无光,灰溜溜的跟耗子似的。   第二天岛东家家户户忙着贴春联,葛长征都没脸出来见人,还是葛强看不下去了,端着一盆子糊糊出来把对联贴上了。   范文欣早起过来一看,安六合还睡着呢,便叫葛强捎带手的把这边的也给贴了。   英招站在旁边,给葛强打下手,葛强瞅着英招这么乖巧懂事,还挺喜欢他的,便掏出兜里的一块糖,偷偷塞给了他:“给,别告诉小杰哦,我就剩这一个了。”   结果英招嘴上说着谢谢哥哥,一扭头就把糖给了小杰:“小杰,过来,跟强子哥说谢谢。”   小杰可开心了,过年真好,动不动就有人给他塞糖。   他站在葛强面前,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强强哥。”   葛强见小杰什么都不知道,却满心欢喜地把自己当成了大好人,立马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客气。”   原以为小杰会独吞,结果小杰又撒丫子跑出去了,到隔壁刘冬妮那边找到蕾蕾,直接把糖纸剥了,把糖塞到了妹妹嘴里。   葛强看了更加无地自容,只得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以为……我以为你和小杰会自己吃的。”   “我妈说了,不能吃独食,再说了,哥哥照顾弟弟妹妹不是应该的嘛,你要是只剩一块糖了,你给不给丽丽姐?”英招的问题让葛强陷入了沉默。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有时候太馋了就忍不住自己吃了。不过你说得对,以后我都给丽丽留着。”   “给——”英招笑着掏出另外一个兜里的糖,还给了葛强,“没想到吧,我也有,嘻嘻。”   葛强把糖接过来,似乎明白了英招的用意,放下手里的对联,跑回去找到了正在埋头学习的葛丽:“丽丽,给。”   葛丽却没要:“你吃吧,我不想蛀牙。”   “就一块,没事的。”葛强家里的年货很少,还是因为他爸被罚了三个月津贴的事。所以兄妹俩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可以在年关的时候好好吃点糖。   葛丽却还是摇头:“我不吃,九州舅舅说我牙齿不好,要格外注意的,不然以后换牙了也会出现龋齿,我不想好好的一口牙全被虫子蛀掉,你自己吃吧哥。”   葛强哦了一声,讪讪地把糖塞回了兜里。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个妹妹好像格外的早熟,格外的有自制力。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干妈那天下午的一片善心,从她主动烧水给丽丽洗澡的那一刻起,似乎,丽丽的心里就把干妈当成了榜样,以至于连干妈家的九州舅舅说的话都能奉为圭臬。   葛强不由得有些羞愧,自己比起妹妹,自制力那是差多了。   做饭烧菜的悟性也不行,只能烧烧火打个下手。   他正自惭形秽呢,葛丽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他,道:“你怎么啦,我不吃你不高兴了?哎呀,咱们亲兄妹,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我不吃你吃啊,你快别在这里发呆了,干妈那边的对联贴好了吗?”   葛强回过神来,摇摇头:“没呢。”   “那你快去啊,干妈对咱们那么好,帮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就是个子太矮了够不着,不然我都去贴了。”葛丽又开始嫌弃自己哥哥了,做事怎么那么墨迹。   葛强笑笑:“行,那我去了,你好好学习。”   转身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可能是随了他老子,空有一身傻力气,脑子却不如妹妹转得快。   以至于他贴对联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   正难过呢,看到周中擎推着一辆木板车回来了,车上堆着好几只麻袋,袋子里鼓鼓的不知道是什么。   葛强忽然来了精神,搬东西他在行,他把手里最后一副对联贴好,便赶紧过来帮忙。   周中擎见他这么勤快,笑着问英招有没有抓点糖和果干给哥哥。   英招笑嘻嘻地跑过来:“糖给了一块,其他的还没呢,我帮忙贴对联来着,没顾上。”   周中擎心说这小子都能帮着贴对联了?   一看,还真是,不过可惜的是,大门上的那副,贴反了。   周中擎哭笑不得,趁着这会儿还没黏结实,赶紧过去把对联起开重新贴上。   葛强一头雾水地跟过来:“干爹,我贴错了?”   “对联都是从右往左看知道吗?”周中擎猜测他是第一次贴,不太懂这里头的规矩。   葛强确实有点马大哈,没注意过,但他记得出来的时候妹妹提醒过他,他惭愧地挠了挠后脑勺,不,不是他不知道要从右往左,而是他脑子慢了一拍,真觉得这对联就该是他读的那个顺序。   他越发嫌弃自己了,忽然有些沮丧,问道:“干爹,我是不是一无是处?我不像妹妹机灵,做饭也不如她好吃,贴个对联都能贴反了,我这样的人,将来能有出息吗?”   周中擎转身,搓了搓他的脑袋瓜子:“你想要什么出息?你觉得怎么才是有出息?”   “像你这样,别像我爸那样。”葛强这倒霉孩子,话一出口,才发现他爸正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呢。   他也顾不得了,只当没看见,继续认真地向周中擎求教。   周中擎带着他去搬酸苹果,指派了一只小的袋子给他,搬完才给了他答案:“起码你比你爸心思正,也知道反省自己,我瞅着你将来肯定比他有出息。至于我嘛,我只想守着老婆孩子,这就是我最大?????的出息,你要学?”   “学啊,为什么不学,我可羡慕你家小杰和蕾蕾了。干爹,我说了你别生气,我觉得,一万个后爸里头都找不到一个你这样真心实意对孩子好的。你再看看我那个后妈,啧,人比人气死人咯。”葛强到底是大了,两家又是紧挨着的邻居,半年的相处早已让他看清楚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是他妈妈也找个靠谱的后爸给他们就好了,他们愿意跟着妈妈过。 第169章 宠老婆无边(二更)   周中擎对孩子好并不是图别人的那一声赞美。   但他知道, 葛强夸他是源于内心深处的羡慕和渴望,如果自家爸妈恩爱和谐,谁会羡慕别人家的。   他不禁想到自己小时候, 在每个赶羊入圈的傍晚, 在每个放牛回来的夜晚,他看着家家户户亮起的烛光, 看着别人家孩子可以承欢膝下, 他也是羡慕的,也是渴望的。   所以他其实很能理解葛强的心情。   他搂了搂这小子的肩膀,安慰道:“那你不妨抽空跟你妈妈好好谈谈, 她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自由是自由了, 快活是快活了, 可日子久了, 欠下的感情债多了, 想再找个踏踏实实跟她过日子的人就难了, 不如趁着现在还不算晚, 好好擦亮眼睛挑个好的。这样你跟丽丽可以两头轮流过,哪边顺心去哪边。”   “可以吗?我跟她说她不会生气吗?”葛强看着比葛丽大, 其实在开怼父母的时候远不如葛丽有胆子。   周中擎笑笑:“有什么不可以的?生气就生气呗,她是你亲妈, 还能吃了你?”   葛强一想,也对,他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打算年三十的时候说, 到时候气氛烘托着, 老妈就是想生气也难。   毕竟, 大过年的,就算是脾气暴躁的父母也会收敛一点,不想大动肝火触了太岁老爷的霉头。   开解完葛强,周中擎挑了两个个儿大汁水足的青苹果,拿去厨房,削了皮切成块,再把用竹子削成的细长竹棍插在上头,端进屋里来给安六合尝尝。   安六合这会儿也醒了,正赖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周中擎进来一看,他媳妇把大半个脑袋都躲在被子里,这贼老天,把他媳妇冻成什么样了都。   但他又怕她闷着,想想还是掀开了一点点,把她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结果他低头一瞧,嘿,这小妮子正躲在被子里傻笑呢。   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她一个翻身,把胳膊从热乎乎的被子里伸出来,直接抱住了一身寒气的男人:“做了个好梦。”   “说我听听。”周中擎乐了,他媳妇怀孕之后越发像个小绵羊了,这会儿跟孵小鸡似的赖在被窝里,原来是做美梦去了。   安六合不说话,脑袋闷在他怀里,嫌弃他衣服太凉了,干脆解开他的扣子,贴在他里面的毛衣上蹭了蹭。   唔,暖暖的,毛绒绒的,她终于舒服了。   抬头喜滋滋地看着他:“我梦见咱闺女出生后连着都是下雨天,坐月子一点都不热,你说这是不是好梦?”   周中擎哭笑不得,原来他媳妇在担心明年坐月子的事呢。   他也怪头疼的,不过他今天遇着安五湖了,因为溪云也好酸口的,所以周中擎便招呼安五湖一起去弄的酸苹果。   两人一路聊着,谈了谈明年两家媳妇坐月子的问题,安五湖毕竟是在云南待过好几年的,于是他出了个主意,叫周中擎来年多弄些竹子来,搭个小竹楼,下面悬空,上面自然凉快,比住在这种砖砌瓦盖的房子舒服多了。   周中擎便跟安六合说了说自己的这个打算。   这一说,安六合来精神了。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抱着周中擎的脖子就是几个香香的亲吻:“哎呀,我怎么没想到,那等过完年就赶紧准备起来吧。”   “你急什么?五哥说了,老家那边有一大片竹林呢,是你们九个孩子每个人的满月竹长起来的,别说是给你和五嫂做竹楼,就是在给里面添置一些床桌板凳都够了。”周中擎哪里知道他媳妇这么激动,现在就惦记起竹楼的大工程了。   只得赶紧哄着她,让她先到被窝里躺着再说。   安六合不想躺了,总躺着怪闷的,便双手一张:“不睡了,你给我穿衣服。”   “救命,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闺女?”周中擎佯装不情愿,却架不住他媳妇抱着他一个劲的晃他胳膊,还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喊。   喊得他老脸一红,百炼钢也成绕指柔了。   仔仔细细给她穿衣服,套袜子,拽裤腿,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穿鞋的时候,想起五嫂送的一双新棉鞋,赶紧出去板车上拿了进来:“五嫂说本来想给几个孩子也做一双的,不过她最近总是犯困,实在是做不动了,就只做了你和七星的。”   安六合接过来一看,是老式的两片棉鞋,花花绿绿的边角料缝合的,土气中透着股喜庆,她也没嫌弃不好看,穿上后下地试了试,嘿,可别说,真暖和。   “五嫂有心了,丑是丑了点,但是舒服。”安六合中肯地评价了一句。   周中擎瞧着她气色不错,赶紧让她尝尝酸苹果,转身打算去把另外一双棉鞋送别轲那边去。   是的,七星也没回娘家过年,原因跟她姐姐一样,都是为了小家留在了岛上。   安六合拽住了周中擎:“我去吧,我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出来走动,正好透透气,你出去大半天了,好好去炉子那边焐焐手吧。”   “那我还是陪着你吧,地上都结冰了,滑得很。”周中擎哪里休息得了,媳妇要出去,立马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安六合出去走了两步,吓得赶紧又躲回了屋里:“算了,还是你去吧。”   除非她不怕被人看见,直接用飞的,不然……   周中擎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拿她没辙,出去时叮嘱道:“苹果快吃啊,再不吃等会生锈了。”   “哦,好,我吃。”安六合这才想起她家周旅长进来时就端着的那盆苹果,走回房间尝了尝。   唔,好酸,好爽,好吃!   一口气吃了一盘子,还是不够,自己又去削了两个。   家里三个小兔崽子见状,也凑了过来,结果刚咬一口,就全都苦大仇深地吐了。   小杰还埋怨道:“怎么这么难吃,妈妈你的不酸吗?”   “酸啊,酸的才好吃。”安六合终于不用喝醋了,这酸苹果得劲儿。   小杰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妈妈,扯着英招的袖子,招呼上蕾蕾,全都躲了出去。   幸好走廊下面没有积冰,三个皮猴子从走廊上绕到诸葛鸣家那边,找他家的三个哥哥玩。   刘冬妮也在啃酸苹果,蕾蕾跑进来一看,立马退避三舍,平时主动让刘冬妮抱的,今天说什么也不肯了,一扭头扎到了三豹怀里:“豹豹哥哥抱抱。”   幸亏三豹跟她熟悉了,不然还真听不懂她豹来抱去的说的是什么。   他把蕾蕾抱出去,放在站桶里,随后端着个小板凳,摆在旁边,又拿起一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连环画来,给蕾蕾读上面的故事。   蕾蕾似懂非懂的,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伸出肥嘟嘟的小爪子,揪住三豹的头发,薅着玩儿。   三豹也不生气,就这么惯着她,她用力扯,他就侧过身子往她面前贴,她再扯,他再贴近一点。   到最后蕾蕾觉得这脑袋比头发更好玩,直接用力拍打起来,边拍边咯咯地笑。   叫吃完苹果出来溜食儿的安六合瞧见了,吓得赶紧过来阻止。   三豹终于不用挨拍挨薅了,却对安六合一肚子意见:“安阿姨,你别把蕾蕾抱走啊,我乐意叫她拍着玩的,你就别管了。”   安六合很是意外。   她把蕾蕾放回站桶里,拽了个小板凳坐下:“三豹,你不疼吗?”   “不疼,你看她多高兴,她高兴我就高兴。”三豹看到蕾蕾又回到了站桶,开心了,继续给她读故事,没两句又被她扯着头发在那手舞足蹈地薅着玩,他一边龇牙咧嘴的一边往她身边凑,直看得安六合目瞪口呆。   没眼看了,她干脆起来吧。   这傻三豹,长大了肯定是个妻管严。   可她来都来了,也不能纵着蕾蕾无法无天吧,便去里屋找到刘冬妮,替自己闺女赔不是。   结果刘冬妮也白了她一眼,道:“你好好养你的胎去,小孩子闹着玩的,你瞎操的哪门子心。”   得,是她多管闲事了。   诸葛家是想从小培养耙耳朵是吧,这精神实在是可歌可泣难能可贵,安六合无话可说。   便坐在床边,看刘冬妮织毛衣。   刘冬妮随手抓了把瓜子给她:“吃啊,客气什么。”   “你织毛衣速度可真快啊。”说话的功夫就呲溜出去一行了,安六合不得不对刘冬妮的手艺刮目相看。   刘冬妮笑着指了指外头那三个猴子:“不快能赶得上他们穿的速度?你看,这柜子里还有?????我刚拆掉的十几件,连衣服带裤子,全小了。原本老大的小了正好给老二穿,老二的给老三,可他们三个都是小子,那家伙,不上房揭瓦都是轻的,你看,这件没拆的,膝盖上全是窟窿,这件,胳膊肘和袖子也烂了,不拆了怎么办?只能拆了重新织。”   刘冬妮说到养孩子就唉声叹气:“这要是三个姑娘,怎么着也不至于要我再费这个功夫,指定都好好儿的,姐姐的留给妹妹,妹妹的留给更小的。可怜我啊,望眼欲穿,等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儿子,你说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坏事,所以老天让他们来惩罚我?”   安六合哭笑不得:“话不能这么说,小子也有文静的爱惜东西的,闺女也有野的,跟猴子似的。我看蕾蕾就是后者,说不定将来我也得跟你一样织了拆,拆了再织。”   “你费这个心思干啥?交给我就行了。喏,我手里这件就是给蕾蕾的,你别嫌弃是旧毛线就行。你啊,家里的事该撒手就撒手,好好育种去吧。我说句自私的话,只要你家小周说话算数,将来安排一个闺女给我家当儿媳妇,我现在再苦再累也值得。反正我也不会别的,我就帮你看着点你闺女,这总是可以的。至于你家的小子,哎呀,我看到我家的三个都要烦死了,真没那个耐心了,你别生气,啊,小子我真管不了,我一看到他们就来气。”刘冬妮越说越是觉得自己是来还债的。   三个小子啊,家里整天就跟世界大战似的,没把她烦死。   要是再来个英招和小杰,她直接两眼一闭,装死得了。   每天也就看到蕾蕾的时候,烦躁的内心才会平静一点。   她真希望肚子里这个争点气,一定要是个闺女。   安六合看她这么激动,再看看外面屋子里追逐打闹的大龙他们,其实挺能理解刘冬妮的心情的。   她抓住刘冬妮手腕探了探,只是笑笑,却不忍心打击她。   便说自己怀孕后把脉不准了,看不出来。   刘冬妮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毛衣,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可我也知道,把脉是不准的,我不认命,它要不是个闺女,我就不认它了,让它自己看着办吧。”   安六合无奈,回去后没一会周中擎也回来了。   夫妻俩聊了聊刘冬妮的事儿,周中擎便偷偷告诉她:“八荒给她算过了,说她命里四个儿子,你别劝了,这胎稳的,不会是女儿的。她要是不甘心,只能再接再厉了。”   “真的?”安六合也没辙了,儿女都是怀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谁也没办法逆天改命。   只能默默地同情一下冬妮嫂子了。   晚饭周中擎做的,本想包点饺子,但一想白面都送回去给老丈人他们了,家里就剩最后那一点,压根不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年头小麦产量太低了,白面可是紧俏物品。   还好秋播的时候岛东圈了一块地,也种上了不少小麦,希望来年可以丰收吧。   既然不能包饺子,那就随便凑合吃点,玉米面还是有不少的,他也懒得折腾,便煮了锅玉米糊糊,卧了五颗鸡蛋,再用一点点猪油爆炒了白菜,不辣的提前盛出来,之后再加入辣椒和香醋继续焖炒。   简简单单的晚饭,凑合一下也就拉倒了。   至于其他的鱼,肉等,因为数量都不是很多,所以他想全都留到明天再做。   明天是年三十,部队那边有省里过来的文工团表演节目,家属们也都去观看,所以对联才提前到今天张贴。   他琢磨着,等节目一结束就回来张罗,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当然,不想张罗的也可以吃部队食堂,那边会有一个小型的组团跨年的活动,但他不想去,他想陪着老婆孩子,一家六口简简单单的过。   年三十这天,安六合是在炮竹声中醒来的。   早起蕾蕾就送了她一份大礼,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过来,趴在床头亲了她一口,说:“妈妈,年年,乐乐。”   跟进来的周中擎含笑说道:“咱闺女还是喜欢说叠字,我尽力了,真是教不会。”   安六合反手搂住蕾蕾也亲了她一口,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包:“小宝贝年三十快乐!”   蕾蕾完成任务,从自己妈妈怀中挣脱,压岁钱也顾不得要,转身出去找她的三豹哥哥继续揪头发玩儿。   小杰和英招随后也进来了,两个傻小子倒是嘴甜,一口一个妈妈年三十快乐。   拿上压岁钱后喜滋滋地出去了,至于蕾蕾的,则继续留在枕头下面,等她回来再给。   安六合刚踩在老棉鞋上,周中擎就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进来了:“还以为你今天又要睡到半中午,没想到你还挺准时。”   说话间想到昨晚两个人在被子里胡闹的那一场,周中擎只觉得回味无穷。   这会儿见他媳妇羞答答的样子,便故意臊她:“呦,谁家的小媳妇,脸长在脸盆里了,我都只看得到后脑勺了。”   “你好讨厌啊!”安六合气死了,抬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要惩罚她家的周旅长。   周旅长被甩得一脸都是水,却越挫越勇,道:“呦,舍得让我看脸了,我看看,怎么这么红。”   “周中擎你混蛋!”安六合不理他了,抢过毛巾擦了把脸,钻进被窝继续孵小鸡。   周中擎笑着出去把洗脸水倒了,进来哄她:“这就生气了?也好,等会让其他人都看看,我才是家里受气的小媳妇,安市长天天凶我,哎,我真不容易。”   安六合掀开被子,把他拽进来,狠狠咬了一口才饶了他。   周中擎摸着脖子上红艳艳的牙印儿,心满意足:“不错,果然是过年了,精神头好得很。那请问安市长是走着去还是要我抱着去?”   “你再说话信不信我堵你的嘴!”安六合受不了啦,她家周旅长越来越贫啦,她要好好对他小惩大诫。   于是她气鼓鼓地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巴。   不一会,笑声从两人的唇齿缝隙里溢出来。   上当了的安六合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不长记性,每次他一逗她就上钩,一点骨气都没有。   哎,实在是没办法,只好装作高贵冷漠的样子,踩上鞋来不及拔,直接跑了出去。   刷完牙,让寒风给滚烫的脸颊降降温,安六合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是的,昨晚太羞耻了,她也以为折腾了那么久今天会起不来呢。   谁想到她还挺把今天的文艺汇演当回事的,早早就醒了。   她打开衣橱,翻看一圈,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太拿得出手的衣服,也就是两件穿旧了的毛衣,一件纯色大红的,一件藏青色的,平平无奇,穿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至于外套……   还是她来岛上时穿的那些花棉袄,还是叶春梅做的。   哎,算了,不穿了,平时就算了,今天文工团的人过来,她怎么着也是个挂名的市长,是个旅长夫人,穿那样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早知道去买年货的时候就带一件大衣回来了。   其实当时周中擎看上了一件,是她嫌贵没让买,现在又后悔了。   啊,怎么办,到底怎么出去见人嘛!   正犯难呢,周中擎从外头进来了,他见她对着衣柜唉声叹气,知道她在想什么。   便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胡茬子蹭了蹭她水嫩嫩的脸蛋儿:“怎么,怕自己穿旧衣服出去丢我的人?”   “怎么,不行吗?早知道把那件呢子大衣买回来了,又不是买不起。”安六合越想越懊悔。   当时还不知道文工团要来汇演,要是知道,她说什么也咬咬牙拿下来了。   正郁闷呢,耳边传来一声“等着”,语气里满是宠溺的笑。   两分钟后,她家周旅长从西屋拎了一只帆布包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件藏青色的呢子大衣,还有一条同色的呢子西裤。   安六合一时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买的?”   “那天回来后我叫勤务员去买的,怕你不高兴,没敢拿出来,想等今晚再给你的。”周中擎笑着把衣服抖了抖,给她披上,嘿,他媳妇真好看。 第170章 霸气护妻   安六合把外套穿上, 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一下仪容。   原本她把长头发编成了两条麻花辫,这会儿又觉得太显嫩了,跟这套正式的呢子大衣不太搭, 干脆解开, 直接扎了个马尾。   大衣上下四个兜,用的是这年头干部服里常用的哔叽呢面料, 摸着有点毛毛的, 也有点硬,板板正正的穿在身上,很有点市长的样子了。   她又把裤腿拍拍平整, 视线停在那双花里胡哨的老棉鞋上,只觉得非常滑稽, 赶紧换了双自己平时穿的牛津布的夹棉鞋子, 也是藏青色的, 上下统一, 看着倒也清爽。   里里外外都收拾利整了, 她才看了眼时间:“怎么样, 还行吧?”   “挺好。老?????苏有没有说你们的工作装什么时候下来?”这年头政府部门的高级干部其实是有统一的着装安排的,比如出席会议的时候, 政府官方举办一些活动的时候,会穿那种四个兜的中山装。   但海岛这边刚刚改了行政等级没多久, 原先还能靠着连城支援一点的,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所以这着装的问题一直没能解决。   最终只能给政府部门各级工作人员发放了相对应的布票,叫大家稍安勿躁, 最迟开春之后会申请到一批物资下来, 到时候该买的买, 该发的发,总之少不了大家的就是了。   所以安六合手头上才有了哔叽呢的布票,不多不少,正好够一个成年人一套正装的用量。   她又拿起梳妆台上的百雀羚面霜,在脸上抹了芝麻粒大的一点点,慢慢匀开,道:“说是开春之后吧,到时候再看吧,我觉得这身就挺好。”   周中擎也觉得这身不错,他瞅着镜子里的两口子,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他又往安六合身侧靠了靠,双手扶着她的双肩:“我媳妇真气派,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贫嘴。”安六合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两人嬉笑怒骂着出去。   西屋里的三个孩子也醒了,英招先穿好了衣服,正在帮蕾蕾套毛衣,小杰虽然自己会穿了,但还是不太分得清前后和正反,鹅黄色的毛衣被他穿成了领口前高后低的滑稽样,逗得安六合直乐。   她走过去把小杰的两只胳膊拽了出来,毛衣围着脖子转了半圈,再重新给小杰把袖子套上:“以后记住了,穿之前先比比领口高低,低的那边朝前。”   “妈,我比了,可是穿上来就反了。”小杰也很头疼,他确实是按照妈妈教的方法穿的,可怎么总是穿反呢?   安六合瞧着孩子那一脸苦闷的样子,心道这小傻子该不会是比完没调转方向直接套的吧?   便从衣柜里把另外一件小了的拿出来,让他套给自己看看,果然,这傻小子,把毛衣平铺在床上,领口低的那面朝上,这么一套,可不就反了?   她提醒了小杰一声,小杰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总是穿反。   时候不早了,安六合也不啰嗦了,把棉袄递给小杰,让他自己穿,蕾蕾的她来,又吩咐英招去厨房帮爸爸端早饭。   一家子在火炕上摆了个小炕桌,凑在一堆儿吃了顿简单的早饭,两个大人吃的是玉米面糊糊就窝窝头,再搭上一碟子腌萝卜干,三个孩子吃的是鸡蛋羹,软软糯糯香香滑滑的,再撒上一层小香葱,闻着都流口水。   蕾蕾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挖一口送到周中擎嘴里,小杰看了看也挖了给妈妈吃一口,英招没他俩动作快,干脆从自己碗里挖了两勺,弟弟妹妹一人一勺。   安六合哭笑不得,只舍得用嘴角抿了一小口口,就哄小杰说自己吃饱了。   周中擎也一样,夫妻俩做做样子,嘴唇上沾点鸡蛋沫沫,还真把两个小东西给唬住了。   英招叹了口气:“哎,幸亏咱们岛上自己养了鸡鸭鹅,不然连一天三个蛋都吃不上呢。”   “呦,咱英招也开始打听过日子的事了?”安六合乐得不行,小东西居然开始操心吃食了。   英招点点头:“我听丽丽姐说的,说他家每天三个鸡蛋的配额,每次兄妹俩只分得到一个,不是一人一个哦,是加起来一个。我问她另外两个呢,她说都被她后妈吃了。”   “还有这样的事?”安六合还真没注意到,她打算有空问问,这华念君也太贪心了吧,她拿一个还不够?小孩子就不要长身体了?   她还以为华念君真的消停了呢,没想到居然在吃的上头动了心思,这还没生呢,要是生了,以后还有这兄妹俩的份吗?   想想都觉得心寒。   一家五口吃完,便赶紧往临时搭建的舞台附近走去。   为了迎接文工团的到来,诸葛鸣两天前就领着人把场地收拾好了,就选在了校场上,地方宽敞,视野开阔,几千号人可以围着舞台坐开,无非就是离远还是离近的问题,到时候搁舞台旁边摆几个扩音器,全都装上新电池,不怕声音不够大。   至于看不看得着,那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听个响,听个热闹。   而坐位的问题,受制于海岛目前物资的匮乏,诸葛鸣直接安排人手连夜在校场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等会儿直接盘腿坐下,省事儿,还省得冻屁股蛋子。   在远离舞台的位置,他还搭了几个帐篷,专门给怀孕的或者老弱病幼的家属待着,挡风,防寒,体贴周到。   这会儿将士们都在集合,以一个连队为基准方阵,成块儿成块儿地往校场走去。   因为周中擎他们的部队是混编旅,目前虽然同属海军部队,但为了登陆作战也存在一些陆战编队,这些陆战编队十二月份才调集过来,而部队的冬装十一月就发放了,这就导致陆战混编队伍穿的还是他们陆军的军装,一时间,校场上居然存在了两个色系的队伍,交织在一起,竟然有种错落有致的别样美感。   周中擎站在校场门口,看了眼一个个坐在地上的将士们,忽然有些心疼,转身跟身边的安六合说道:“你看,回头我打个申请,在这周围盖一圈看台行不行?从高到低,错落开来,免得后面的人看不到,再加个顶子,省得刮风下雨的还要在外面挨冻。”   “部队经费不够吧?”安六合自然觉得这样很好,可这年头,不是有心就能做成一件事的,国家刚刚成立十来年,从战火中一路走来,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没有个几代人的努力,是看不到显著的成效的。   所以部队的经费也都是有限的,更何况,这年头还得勒紧裤腰带搞核弹,搞国防,看台这种可有可无的设施,估计上头也不容易批复吧。   说来说去,还是没钱闹的。   安六合站在周中擎身侧,默默看了眼坐在冷风中的将士们,轻轻叹了口气:“等开春后仙女莲收获了,我看看能不能走出口,赚点外汇回来。”   这年头国家要走出口就只能通过广东走香港那边的海关搭建对外的贸易桥梁。   安六合苦于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只能希望周中擎也多多留意一下了,毕竟他是部队的,天南地北的军区都有他曾经的战友,打听什么事比她容易多了。   周中擎一想也好,便琢磨着等过完年给吴国雄发个电报问问广东那边的情况。   上午八点五十,文工团的姑娘小伙子们陆续进场,在简陋的舞台后面进行化妆。   周中擎跟安六合把三个小兔崽子交给了七星和刘冬妮照看,夫妻俩去舞台后面,跟这些远道而来的年轻人一一握手打招呼。   带队的是个叫叶宝宝的女干部,看肩章是个上尉,这种一般都只是看着好看的文职军衔,跟军队里的上尉是没法比的。   这人一看到周中擎便行了个军礼,自我介绍道:“周旅长好,我是叶贝贝的姐姐,她今天来了吗?”   周中擎真不知道叶贝贝的家庭情况,这姑娘来到岛上之后只管教书上课,平时也不往岛东来,而他又是个武官,平时管的都是训练的事,所以他压根不知道她有个在文工团的姐姐。   倒是安六合,似乎有所耳闻,她看了眼面前英气的女上尉,并没有说话,只是跟周中擎交换了一个眼神,提示他叶贝贝确实有个姐姐。   周中擎回了个军礼,神色淡淡的:“没来。”   说着便领着安六合往旁边去了,一边跟其他人打招呼问候,一边关心了一下他们需不需要热水。   叶宝宝明显有些不高兴,她看着转过身去的周中擎,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了,竟然连个好脸色都得不到。   她身边的同伴赶紧提醒她:“你怕不是忘了跟他身边的那个女同志打招呼了吧?那是他爱人,怎么着也是个挂名的市长呢。快,趁现在人还没走,去打声招呼。”   “你也说了,挂名的嘛,我不去。”叶宝宝不满地甩开了同伴的手,抓起桌子上的镜子,继续整理自己的仪容。   那边周中擎倒是跟别人相谈甚欢,尤其是他看到对方主动问候安六合的时候,他都会特别的和蔼可亲,像个慈爱的老领导。   招呼完往回走的时候,周中擎脸上的笑却戛然而止,他像座行走的冰雕,就这么跟安六合并肩离开了后台,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叶宝宝主动张一张嘴,问候一声他媳妇。   以至于周中擎去了前面叫人去拎两壶热水过来的时候,脸色都臭得不像话。   安六合劝了劝他:“没事的,我又不是部队的,又没有肩章,人家不认识我也正常。”   “别给她找借口,她是带队的,她手下的人都比她有眼力见儿,她会认不出来?行了,不说了,你是跟我一?????起坐这里还是到帐篷那里去?”周中擎其实是想她坐在身边的,一来可以彰显岛东岛西军民一家亲,二来,大过年的,他就不能假公济私一回?   反正都在一个校场上,坐一起怎么了。   可就是风太大了,气温太低了,他又有点不忍心。   结果安六合居然攥着他的手,道:“跟你坐一起吧,你看兄弟们都给咱把地方腾出来了。”   安六合却之不恭,哪怕呢子上沾上草屑也顾不得了。   她看了眼同样盘腿坐在地上的李贞少将,亲热地招呼了一声新年好。   李少将点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和端庄。   表演正式开始,先是一段歌舞,东方红之类的老歌新唱,接着便是几段话剧,诸如白毛女,小兵张嘎,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等等。   后面又有一些歌舞节目,其中,叶宝宝来了段独奏,双手捧着个唢呐,喧嚣中透着节奏欢快的喜庆意味,倒也给这场演出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台下掌声雷动,台上的叶宝宝却有些失望地看了眼四周,到了后台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了,我没见着我妹妹,早知道她不来,我就不来吹这个冷风了。”   偏偏这时候扩音器都还没关,虽然她在舞台后面,但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在校场上传开了。   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说话的女同志到底是为了谁而来,一时心中都存了个疑惑,但为着不违背纪律,只能闭口不谈。   那边叶宝宝还在长吁短叹:“真是的,这个周旅长也不如她信里说得好,威风凛凛是真的,帅气英俊也是不差的,可就是他性格太讨厌了,总对我臭着个脸,我不就是没跟他媳妇打招呼吗,至于吗?”   同行的人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扯住她的胳膊叫她别说了,她还想埋怨两句,话到嘴边,忽然怔住了。   赶忙压低了声音:“完了,扩音器没关?”   “没关!外头全都听见了。”同伴急死了,这老姐姐真是的,想什么呢?   不能等离了海岛再埋怨吗,再说了,别人都跟那个安市长打过招呼了,就她高贵,不肯低下那高傲的头颅,人家周旅长爱妻心切,自然不给她这个面子,她还有理了?   真是……   哎,同伴见她不听劝,也就不说了,赶紧跑出去把扩音器关了,回来后麻溜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不想这时诸葛鸣领着张临渊过来了,一正一副两个政委,正向其他人发出一起去军部食堂吃饺子的邀请。   至于这个叶宝宝,两人也是只当没看见。   叶宝宝气死了,刚想说话,就听张临渊开口道:“你们的领队是谁?知不知道刚刚在扩音器里嘀咕的人是哪个,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得问问她,到底对我们的周旅长和安市长有多大的意见,至于在公开场合直接议论。”   众人齐刷刷看向叶宝宝,叶宝宝咬着嘴唇,直勾勾地盯着张临渊,不肯说话。   张临渊恍然,他指了指叶宝宝:“是她吗?”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有一个出演杨白劳的男兵是个老实人,指了指叶宝宝:“她是我们的领队,议论周旅长和他媳妇的也是她。”   “哦?”张临渊故意拐了个音调,满是好奇地看着这个叶宝宝,“这也能当领队?你们不会是路边随便拉了个人过来充数的吧?”   “你!”叶宝宝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埋汰过,气得她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张临渊冷哼一声,转身问诸葛鸣:“诸葛政委,这事的报告是你来打还是我来打?”   诸葛鸣赶紧出来做和事佬:“别别别,还是我来吧,看在叶上将的份上吧。”   他早就看出来张临渊是故意的,他们作为接待单位,怎么可能不知道领队是谁呢?   说不知道,就是要让叶宝宝难堪来着,她不是会议论别人吗,那就让她自己也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好了。   而这份报告,要是张临渊来打,那秦瀚肯定会特别重视,不如诸葛鸣来委婉地斟酌一下措辞,全一全叶上将的面子。   张临渊没意见,冷哼一声走了。   倒是诸葛鸣这个正的政委,似乎脾气没有那么大。   叶宝宝不认识诸葛鸣,但她知道看肩章,立马一肚子的意见,怎么面前这个级别高的还没说话呢,那个级别低的就跳起来了。   关他什么事。   诸葛鸣见叶宝宝还是一脸的不服气,心说这位娇小姐估计还有得烦。   一时真不知道自己该委婉一点还是严肃一点了。   他琢磨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怀柔政策,笑着说道:“既然你想顺道看看你妹妹,怎么不早说呢,都在一个岛上,一抬腿就到了。”说着他招呼了白焰生一声,叫他安排两个士官去岛西找人。   叶宝宝这才有了几分好脸色,她撇撇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诸葛鸣:“你不会已婚了吧?”   “已婚已育,三个儿子,老四还在他娘肚子里。怎么,叶上尉想给我儿子介绍未来的媳妇?那还是有点为时过早了,哈哈哈。”诸葛鸣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装糊涂。   叶宝宝泄了气:“什么嘛,脾气坏的有家室了,脾气好的也有一串孩子了。”   她还想给她妹妹找个好的呢,现在看来是难咯。   诸葛鸣不接这话,只热情地招呼大家伙一起去食堂那边吃饺子。   到了食堂,却看到几个新兵蛋子因为座位的问题闹了起来,周中擎二话不说,上去一人踹了一脚,一下全都老实了。   “他们两个的班长是谁,出来!”不等周中擎开口,他身边的一个连长便提前警觉了起来。   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站了出来,看起来得有四十了,他行了个军礼,一脸的憨厚:“报告连长,报告首长,是我。”   周中擎一看,只觉得头疼。   这人确实四十了,当兵二十来年,锅不动瓢不响,一直都是勤勤恳恳的班长。   人称李大傻。   傻是不傻的,就是人太憨厚了些,镇不住手下的新兵蛋子,多少年了原地踏步,无功也无过,就是升不上去。   他见这个李大傻不像是能有所突破的样子,多少有点生气,便连着李大傻一起,罚他跟刚刚闹事的新兵一起去大校场跑五圈。   这边的大校场是足以容纳上万人的综合型训练场地,占地足足上万亩,绕外围一圈是十五公里,平时单日拉练也就是绕场两圈而已,现在要罚跑五圈,光是想想就双腿打颤了。   这几个新兵磨磨蹭蹭的不想去,周中擎不废话,直接叫他们连长把人撵出去,让他们好好学学什么叫铁一样的部队纪律。   最终老实人李大傻带头,往大校场去了,他们的连长叫上了另外两个班的班长,还有对应排级队伍的排长,副排长,一共五个人,每三公里停一个人,提着一个热水壶一个茶缸子,让他们在沿途可以停下来喝口水。   为了确保这几个人没有偷工减料,周中擎又把他们的营长安排了过去,这么一来,食堂里忽然人人自危,再也没有新兵敢起哄闹事了。   “什么年三十,什么过年,只要在部队,都得给我守纪律!”周中擎一声怒喝,吓得那些胆子小的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至于一旁的叶宝宝,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生气啊,赶紧扯着同伴的袖子,把自己挤到队伍里头,当个鹌鹑,只希望不要被这个阎罗王注意到。   结果周中擎还是注意到了她,斥道:“你们文工团平日里是不是不讲纪律?谁让你们插队的?”   众人赶紧把唯一的插队份子叶宝宝推了出来,直面暴风雨的袭来。   可怜叶宝宝,光是站在那里就小腿肚子打颤了,哪里还有力气为自己狡辩。   只得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周中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领队的都带头插队,你们这支队伍问题很大。”   说着他喊了声旁边的张临渊:“张副政委等会就去打个电报给赵政委,问问他到底管不管?不管的话,我不介意亲帮他辛苦辛苦。”   张临渊立正,行礼:“是!”   吓得叶宝宝花容失色,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一会,她妹子叶贝贝来了,却不肯进来,只是在外头等着她。   叶宝宝求助一样看着周中擎,想出去见上一见,周中擎却一点情面不留:“我军禁止浪费粮食,你要是不吃完,那你带走。”   “啊?”叶宝宝哪里做得出打包带走的事来,多丢人啊。   只好硬着头皮,把饺子吃完了才出去。   到了外头,立马扯着她妹子的手诉说自己的委屈。   叶贝贝已经听说了今天的事情,她对她姐的行为很是不满,她很担心今后的处境,哭着说道:“姐你胡闹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周旅长有家室了,你帮我找个跟他差不多的就好,你怎么还跟他媳妇置气了呢?他媳妇人很好的,我自愧不如,从?????没想过取而代之,你快别动这个心思了。”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看他长得不错,想为你争取一下吗?”叶宝宝还在执迷不悟。   叶贝贝却越发的愁容满面了,她撒开了她姐的手:“你傻吗?照你这么说,以后但凡看到更好的,都要争取一下?那要是我当时有了丈夫,是不是还要先离了再去挖墙脚?早知道这样,你问我择偶条件的时候,我就不比照着周旅长跟你提要求了。”   叶宝宝吃力不讨好,回头还要挨妹妹埋怨,她也来气了,干脆甩开叶贝贝的手,不理她了。   叶贝贝擦了擦泪水,只好来哄她:“又生气了,姐,咱不能盯着别人家的,这样是不道德的。周旅长再好,那也不是我的菜,我只管找属于我的那盘菜。”   “那要实在找不到跟他这样的呢?”叶宝宝见妹妹软着腔调来哄自己,又不气了,只是心疼。   叶贝贝扯着她的袖子往旁边走去:“那就顺其自然吧,本来找对象这事就是听天由命的居多,哪能自己想找什么样就找得到什么样的。对了姐,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我学生寄给我的新年贺卡。这孩子是安市长的大侄子,他爸妈离婚了,刚开始在岛上念书,后来被他爸带回去了,虽然我只教了他半学期,但他过年的时候还想着我呢,你看——”   说着,叶贝贝取出兜里的贺卡,稚嫩的笔触,拙劣的画技,但却有着真挚的情感。   叶宝宝接过来看了眼,嫌弃地把贺卡丢在了地上:“丑死了,这你也能当个宝贝!”   “哎呀姐,你扔我东西干啥?”叶贝贝急死了,贺卡被风一吹,直往远处飞去,她只能一路追着撵了上去。   叶宝宝看得直来气,也不去管她这个蠢妹子了,只抱着双臂在外头等文工团的其他人一起汇合。   周中擎从食堂出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码头风浪大,我让船工全部休息了。等你们政委回了电报,你们再走。”   “周旅长,你什么意思,你要把我们扣在岛上吗?”叶宝宝这下是真的上火了,连自己什么身份都顾不得了。   周中擎不理她,径直走了。   还是诸葛鸣出来说了一声,说下午海面风浪很大,出船有被掀翻的风险,叶宝宝这才消停了。   她无奈,只好领着文工团的人住进了招待所,心里还想着给妹子介绍对象的事,便抽空出来到大厅里找前台接待的一个士官打听了起来。   士官只管接待入住人员,她问的问题,他一概回答不知道。   叶宝宝只好出去了,在下午北风怒号的岛上,一个人向着大院走来。   这会儿安六合已经在张罗年三十的团圆饭了,虽然只是一家六口,但只有五张嘴,剩下那个得明年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们一家的第一剁年夜饭,怎么着的也得好好安排起来。   她心里惦记着早上英招说的鸡蛋的事,趁着华念君出去找人串门,把葛丽叫过来问了问。   葛丽依偎在她怀里,委屈地哭了几声:“我妈来的时候,她就把鸡蛋拿出来装好人,我妈一走,鸡蛋就被她抢走了。我要是跟我妈告状,她就故意把火柴藏起来,要么就藏油藏盐,要不我怎么隔三差五来找你借呢。后来我嫌烦了,不跟她争了,她这才消停了,不藏东西了。”   “原来她是装的啊,一点都没消停嘛。”安六合不得不服那句老话,狗改不了吃屎。   葛丽擦了擦眼泪,不允许自己沉溺在消极情绪里面,她吸了吸鼻子,道:“不过没关系的干妈,好歹我妈在呢,她不敢太过分,我也不知道我妈会不会哪天就结婚生娃了,只能先这么跟那个女人维持表面的和平。万一我妈真有一天顾不上我和哥哥了,到时候我也不会忍气吞声的,你放心吧。”   “好孩子,这样,等我这两天琢磨一下,咱们自己孵点小鸡养养,正好咱这后头还空着一块地,不行开个后门,拉个院子,把鸡养在后头。不过干妈工作忙,喂鸡的事只能交给你和小强了。”安六合琢磨着,这鸡只要是她弄出来的,华念君应该不敢动歪念头。   到时候葛丽他们直接从她这里拿鸡蛋,孩子营养先跟上,再想办法跟华念君斗法。   葛丽一想,这个主意不错,她很开心,一边帮着择菜剥蒜,一边打听起喂鸡吃什么。   安六合琢磨着,这年头饲料也要票,要是喂饲料肯定还是受制于整体的计划经济,不如喂点别的。   她叫葛丽别着急,等她琢磨琢磨再说。   目前岛西岛东的地都有了明确的用处,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中间那座山包了。   到时候看看吧,能不能弄些牧草,让土鸡野生野长,自己吃草吃虫,不过这么一来,就涉及到放养土鸡的安全性问题。   总之,先把这件事列入计划吧。   她看了眼油桶里最后的一点点油,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先把油菜的产量提升上来。   不然的话,即便是海军大校和她这个市长,每个月领到的油也就那么一点。   幸亏周中擎以前一个人没什么花销,攒了不少的票,可前几次办家宴和孩子周岁,也都用得差不多了。   还是要尽量让海岛自给自足啊,在这个大前提下,再多多地支援全国各地的作物改良,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安六合只滴了几滴油点子在锅里,怕葱姜蒜糊在锅底,只能跟切好的猪肉一起下锅,借着猪肉上熬出来的一点点油水,免去粘锅的烦恼。   翻炒间倒入料酒和酱油,过一会再加水大火烧开,慢慢地炖。   今天做的是红烧肉,火候得足,葛丽本来想帮忙烧锅的,却被她劝回去了:“大过年的,去好好歇着吧,我自己来。”   葛丽没有坚持,因为她妈妈来了,她得去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她刚出去,就看到她妈妈没进那边房间,而是直奔这里来了。   范文欣看了眼在水井那边洗尿戒子的周中擎,又是羡慕又是感慨,进来后跟安六合说道:“你啊,可得警惕一点了。”   “怎么了这是?”安六合一头雾水,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范文欣气鼓鼓的,把她从锅灶前撵开,自己坐下帮忙烧锅,撅了把柴火进去,叹气道:“你还不知道吗?今天那个文工团的,正在家属院这边打听有没有跟你家周旅长一样一表人才的军官呢。我装作跟你们不熟,凑上去套了套她的话,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她是给她妹子找对象的,她家妹子美丽温柔端庄大方,就连我们岛上最厉害的女人也比不过。瞧瞧,这说的什么话,那意思不等于在说,你安六合不配,她妹子才配得上小周?她可真好意思。”   “姐,你管那些干啥?”安六合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是那个叶宝宝想挖墙脚。   其实她在舞台后台那里就看出来了,那个叶宝宝对她敌意比较大。   她笑着说道:“男人优秀啊,就是容易被贼惦记上的,正常。再说了,她以为她惦记上就能成吗?我也不是吃素的。”   “你确实不是吃素的,你是吃草的!要我是你,当时在后台那里就扇她了,给她脸了还!”范文欣越想越气,这叶宝宝真是自不量力,以为自己有个上将老子就了不起了?   她最见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   安六合无奈:“我打她倒是容易,可那有失身份,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再说,叶上将到底对我不错,我看在他面子上,没跟那个叶宝宝计较。”   “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人家不这么想啊,她要是真的怕你了,还敢跑家属院来到处瞎打听?”范文欣非常光火,想想还是不跟安六合说了,出去找周中擎告状。   周中擎听她说明了来意,拧了拧尿戒子上的水,起身把尿戒子在晾衣绳上一字排开:“我已经叫张临渊去发电报了。”   范文欣原本还在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一顿说,闻言立马打住了。   她觉得这周中擎真有意思,笑着问道:“你让小张发的电报啊?可以啊,小瞧你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用他呢。”   “我为什么不用?”周中擎知道这老姐姐什么意思,但他不是蠢人,该利用张临渊的时候自然要利用。   秦瀚为了弥补父子亲情,哪怕张临渊放个屁他都会当个正事来处理的。   更何况,这回还真是文工团理亏,他师出有名,收拾文工团那是再合理不过了。   范文欣笑嘻嘻地磕着瓜子,道:“行,你拎得清就好,那我不担心了。想想也是,小安不能做这个恶人,毕竟那个叶宝宝也没有明着说要挖墙脚,她师出无名。倒是你,正好借口违背纪律的事拿捏一下他们。”   于是这天晚上,万家团圆的时刻,秦瀚忽然被赵政委叫了过去。   秦瀚二话不说,回了封电报过来,一共九个字?????:交由总政部严肃处理! 第171章 除夕夜(一更)   范文欣走后, 周中擎来厨房帮忙。   他看了眼快见底的油桶,转身去存放年货的杂物间扛了块几十斤的肥肉过来。   “媳妇儿,先熬油吧, 不然后面的菜没法做了。”他拍了拍肥肉, 白花花的,梆梆儿响。   安六合一看, 哎呦, 瞧她这个记性,差点忘了还有这好东西呢。   果然怀孕后睡多了容易头脑发昏。   她赶紧洗了把手,找干毛巾把砧板和菜刀都擦擦干净, 准备切肉。   周中擎却把她推去小板凳上坐着:“我来切,你烧锅吧, 烧锅暖和。”   安六合一想也好, 她是有点冷了, 爪子凉凉的, 便坐在灶膛那里负责烧火。   熬猪油不比做别的, 必须小火慢慢地煎熬, 稍有不慎就容易糊锅,这就要求烧火的人特别仔细, 特别耐心。   安六合也没别的事可做,便干脆端了一簸箕花生过来剥着, 剥上一把花生添一把柴火,正好合理利用空余时间。   周中擎动作利索,一边切一边把肉往锅里丢,等前头的肉开始出油了, 后面的又切好了, 所以他的双手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一时间, 夫妻俩各忙各的,倒也配合默契。   不一会七星过来串门,手里抱着一个绣花绷子,一脸的无奈:“姐,这小龙的脑袋我怎么也绣不好,要不我来烧锅,你帮帮我吧。”   七星的绣工一向不怎么样,这要不是怀了孩子不得不给孩子做新衣服,估计她都不会碰绣绷。   安六合笑着洗了把手,接过绣绷看了看:“呦,你这是绣小龙还是绣小猫呢,我怎么瞅着这脑袋不太对。”   “是吧,我也觉得像猫。”七星无奈得很,添了把柴,道,“姐夫,你别着急啊,我跟你打个申请,让我姐陪我一会,我等会就走,不跟你抢。”   周中擎笑笑,没说什么,抄起铲子翻了翻锅里的肥肉,把最后一块切完,一起丢进去完事。   安六合坐在旁边,仔细琢磨了一下:“在你绣的基础上改太麻烦了,不如拆了重绣。不过我绣工也就比你好一点点,你要是真想弄得好看一点,不如等四嫂过完年回来。”   “好吧,看来咱姐俩都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了。”七星叹了口气,又想到五嫂也在岛上呢,便兴冲冲地捧着绣绷,大雪天的往岛西找了过去。   溪云没去婆家那边过年,主要是怕自己成分不好,给公婆带来麻烦。   安五湖一切以老婆为重,自然也就没有回家。   这会儿夫妻俩见七星过来,还挺开心的,一问七星是为了绣小龙的事,溪云更是二话不说,直接把这差事揽下来了。   她把那只似猫非猫的脑袋给拆了,重新绣了只小龙的脑袋上去,飞针走线,那叫一个利索。   这些年为了贴补家用,溪云其实也付出了不少的汗水。   这些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功夫,平日里是看不出来的。   七星见她绣工一点不比四嫂差,还挺意外的,捧着下巴坐在旁边,问她等会要不要跟五哥一起去岛东。   “咱三家一起过吧,我想姐姐姐夫不会有意见的。”七星正为不能回娘家过年而遗憾呢,要是他们五六七三家凑在一起,多少能热闹一点,也能稍微弥补一下不能一大家团圆的遗憾。   正好三家三个孕妇,凑一堆还能聊聊孕期的事。   溪云倒是挺想去的,可她一想到自己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犹豫。   安五湖劝了劝,道:“六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她要是真的介意你的身份,至于东奔西走的联系电影制片厂吗,至于亲自护送那批宝藏去首都吗?行了,别瞎琢磨了,我这就收拾收拾,刚好这鸡和兔子我宰了还没做呢,带上炉子和煤球,一起去六妹妹那边吧。”   于是安六合跟周中擎刚找了个大铝盆把猪油盛了起来,就看到五哥五嫂和七星一起过来了。   七星再回去叫上别轲,三家人凑在一起,多做几道菜,热热闹闹地一起守岁。   得亏安五湖心细,带了炉子过来,不然这锅还不够用呢。   三家人,男人扎一堆,女人凑一块,唯三的孩子再抱成团在院子里疯闹,倒也其乐融融。   不一会天上又开始飘雪,别轲老神在在地赶回去了一趟,抱了个小收音机过来,打开后调了半天,却只听到电流的滋滋声。   别轲不信这个邪,又跑去军备库那里,抱了个小型发动机过来。这是从鬼子的沉船上拆解下来的,直接充了公,目前还没用得上的场合。   周中擎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反正过年,就当是给别轲的奖励好了,平时他不在,别轲守备海岛也是有功的。   不至于借用个发动机都不行。   周中擎系着围裙,端着一盆刚做好的麻婆豆腐出来,见别轲在院子里跟发动机较劲,还挺好奇的,凑过来看了眼,道:“怎么,岛上的信号站还没建好你就想收到电台了?”   “我试试,你别管我。”大过年的,要是能收到首都的电台多好啊,还可以听听广播里的相声或者评书,丰富一下除夕夜的精神生活呢。   周中擎笑着走开:“行,你加油吧,弄不好等会自罚三杯。”   别轲笑着应了声没问题,继续摇动手柄,跟发动机较劲。   小杰闻着柴油的味儿,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小姨夫,臭。”   别轲哭笑不得:“那你快去跟英招哥哥玩,跑远点,别过来。”   可小杰好奇得很呢,又忍不住凑近了点:“小姨夫,你衣服脏了。”   “脏了我回家洗。”别轲也是个好男人,自打结婚,七星就没干过家务活,全是他一个人包揽了。   七星怀孕之后,他更是又当爹又当妈的,连七星起夜他都陪着,生怕自己媳妇出点什么状况。   说起来,七星的预产期在六月底,也不是什么凉快的日子,所以别轲最近也在愁到时候坐月子怎么办。   太热了会把媳妇焐出痱子和褥疮来,可岛上连电都没通,电厂虽然在捡了,但没有个七八年的根本不会完工,买电风扇更是无稽之谈,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正好今天三个孕妇都在,等会他问问五哥和姐夫怎么办,他就照葫芦画瓢,也怎么办。   他看了眼小杰,准备先打听点情报,便抬起右边的胳膊,道:“姨夫兜里有糖,自己拿。”   小杰没跟他客气,抓了一大把出来,但他只数了八颗在手里,剩下的全还回去了,随后像个撒欢的小马驹一样,把大院里的八个孩子全都分了一颗,然后才回到别轲身边,继续围观他跟发动机斗智斗勇。   别轲见他出去做了回善糖童子才回来,乐得不行:“呦,咱们小杰都知道人情往来了。”   “嘿嘿,爸爸说要跟哥哥姐姐们搞好关系,这样他不在家的时候,哥哥姐姐会罩着我们。”小杰很听周中擎的话,尤其是经历过叶春梅的那次恐吓之后,更是觉得爸爸妈妈才是世界上最疼他们的人。   所以张嘴闭嘴,不是爸爸说了什么,就是妈妈说了什么,俨然一个行走的复读机。   别轲笑着点头:“不错,是这个道理。哎,小家伙,过来,姨夫问你个事儿——”   小杰好奇地凑过去,小脑袋跟大脑袋贴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别轲恍然:“真的?你爸说要盖竹楼?”   这倒是个法子,他怎么没想到呢?   五哥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法子也不跟他说一声。   他哀怨地看了眼正在厨房帮忙的安五湖,安五湖被他盯得不自在,出来后蹙眉看着他:“怎么?对我有意见?”   “五哥,你偏心,盖竹楼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说,七星就不是你妹子了?”别轲其实就是找个由头跟安五湖套近乎来着。   没想到安五湖居然大方承认道:“我是有点偏心,我六妹妹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有意见?”   别轲噗呲一声笑了:“没没没,我不敢有意见,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怎么敢有意见呢,他和七星结婚五哥都没来,随礼的钱倒是寄过来了,但肯定不如六姐的多。   而六姐结婚,五哥可是拼死拼活地赶了回来,那待遇,一看就是不一样的。   别轲有些无奈地想着,算了,不跟六姐那边比了,七星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他计较个什么劲。   反正不管五哥随多少,以后五哥的双胞胎孩子出来,他再随回去就是了。   他看了眼安五湖,心里有点犯嘀咕,总是觉得安五湖心思藏得深,他这点脑子在安五湖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安五湖只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扫了眼那边的发动机,提醒道:“你是想做信号放大器?我在天朗那边见过,他用的是一个破了口子的铝锅,把口子补上,边缘修剪一下,底部内凹,做成伞口的样子再通电。你可以试试,要是没有材料,可以去天朗那边拿。给——”?????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丢给了别轲:“天朗仓库的钥匙,拿了东西记得把门锁上。”   别轲很是意外,没想到五哥跟雷家兄弟关系那么好。   他本来还有点犹豫,直接去拿是不是有点不合适,结果他还没开口就被安五湖看穿了,一句话堵得他心梗。   他都走道半道儿了,还在咂摸着这句话,总觉得自己被安五湖嫌弃了。   因为安五湖说:“拿不拿随你,反正想收个电台信号哄老婆开心的又不是我。” 第172章 陪他守岁(二更)   别轲的努力, 最终还是一场徒劳。   在信号基站没有建完的前提下,信号过不来就是过不来。   什么放大器也没用,毕竟这年头的信号只能传送那么远。   无奈, 别轲只能自罚三杯, 喝得那叫一个上头,周中擎也不劝他, 由着他在那里长吁短叹, 说以前过年都是一群兄弟们抱着收音机,听里面的评书和相声,听首都广播电台的主持人给大家拜年。   没想到, 今年这样的传统居然保持不下去,多少有点遗憾。   周中擎直接捶了他一拳头:“你小子, 有老婆孩子还不知足?赶紧的, 别光喝了, 吃菜。”   别轲傻笑着点头:“知足啊, 当然知足, 这不是想着, 要是收到了电台能跟媳妇一起听嘛。”   “放心,明年这会肯定能收到信号了。”周中擎以前过年也差不多跟别轲那样, 在部队里,跟一群天南地北聚来的兄弟们, 吹吹牛,侃侃大山,在周围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中,走向新的一岁。   而今年的这个年, 他身边却多了很多很多不一样的面孔。   有他一生挚爱的媳妇, 有三个可爱的小孩, 还有一个尚在娘胎里的没见过面的小生命。   他周中擎,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再也不用在夜深人静只能搂着自己的被子睡觉了,再也不用在逢年过节,在家家团聚的时候形单影只了。   真好啊。   他呷了口小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视线迷迷蒙蒙,仿佛煤油灯的灯光都变得美轮美奂起来,暖黄色的光晕,给他媳妇披上了一层朦胧而婉约的细纱,叫她的眉眼看起来格外的细腻温柔,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让他心动。   他没忍住,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紧紧攥着了安六合的手,桌面上的右手依旧举着酒杯,仿佛那个孩子气的执着要牵着媳妇的手一起跨年的幼稚鬼根本不是他。   酒足饭饱,大人们纷纷掏出兜里的红包,递给了英招、小杰和蕾蕾。   七星和别轲合在一起,一个孩子给了十块钱的压岁钱,安五湖和溪云分开,也是一个孩子给了十块钱的压岁钱,算起来,他家给的却是双份。   安六合不肯要这么多,安五湖却有他自己的坚持,道:“怎么,我这么多年不在家,难得给一次压岁钱,你还不让我给双份?那行,我算算我到底几年没在家,每年的都给你补上。”   “别别别,我收,收就是了。”安六合无奈,只好让孩子把压岁钱收下,每个都跑过去亲了亲舅舅舅妈,小姨和姨夫。   散席的时候,别轲留下来帮着把锅碗洗了,周中擎则开了车,把安五湖和溪云两口子,以及他们带来的炉子等东西一起送去岛西。   车到猪圈那里停下,周中擎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   他知道,溪云不跟自己爹妈过是为了避嫌,但为人子女,总不至于连大年三十都过门而不入吧。   所以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却很明显。   溪云有些犹豫,她看了看安五湖,原打算让自己男人阻止自己,却不想,安五湖却是最支持的那一个,下车绕到她这边,开了车门,扶着她出来,一起往猪圈旁边的猪棚走去。   手里提着的食盒还是温的,安五湖边走边感叹:“小周有心了,盛菜的时候就单独把老丈人的饭菜留下了,还用蒸笼热着,体贴到这个份上了真是难得,我六妹妹的眼光真好。”   “五湖,谢谢你,也谢谢六妹妹和妹夫,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我……”溪云忍不住鼻子一酸,为人子女,连拜年都要小心谨慎,她有时候自己都嫌弃自己。   安五湖把她摁在心口哄了一会儿,等她不哭了,夫妻俩才敲响了猪棚的门,把热乎的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史中正和竺间月没想到闺女和女婿会来,意外之余不禁老泪纵横。   溪云抱着爸妈哭了好一会,想起临走时安六合塞给她的棒棒油:“妈,六妹妹说这个可以抹手,给你,你别不舍得用,等我生了孩子,我也会去工作,等我挣了钱,我给你买好多,好多……”   竺间月欣慰地笑着,抱着她说了好一会母女间的体己话。   猪棚里漏风,溪云只待了一会就觉得不是人住的地方,可她妈妈却劝道:“你家六妹妹差人送过两床好被子过来,是我没舍得盖,我想着,等你明年生了给你用,喏,都在那呢。至于你说漏风,害,那是你老子故意敲坏的,他说了,要是咱俩好吃好喝地住在这里,少不得又要被人盯着,不如把猪棚捅几个窟窿,叫人看到我们在吃苦受罪,也就不会再刁难我们了。你看,那里其实被你老子挖了个地窖,每个月送来的煤球都被他藏在里头了,说是留给你明年生了孩子,冬天的时候烧火炕用……”   竺间月还给溪云看了不少东西,其实他们夫妻俩得到了安六合很大的关照,是他们不想牵连安六合,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过得猪狗不如。   溪云虽然明白他们是故意为之,可还是心疼。   竺间月只好安慰道:“好孩子,你和你姐都平平安安的,爸妈就知足了。你好好养胎,什么都不要想。你要听话啊,你年纪不小了,能怀上那都是难得的福气,千万不要忧心忡忡的,回头伤了自己身子不说,也害了孩子。”   说到孩子,竺间月看了眼正在门口跟史中正说话的安五湖,拽着闺女去了里头,小声道:“孩子,五湖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难找啊,你可千万听妈的,把自己和孩子都照顾好了。只要孩子平安落地,往后你爱怎么胡思乱想妈都不管了。”   “我知道了妈。”溪云明白她妈的意思,她也看了眼门口的安五湖,低头笑了笑,“妈,你说,孩子叫什么好呢?你跟我爸要是没事,帮我想想名字吧。”   “早就在想了,你看,取了一堆,回头你慢慢挑。对了,他们老安家取名字没什么说法吗?要不要按字辈来排,你问过没有?”竺间月还不知道女婿家的家谱是怎么排的。   溪云摇了摇头:“他说不用,新时代了,不按那一套来,还有,他说不是双胞胎嘛,回头一个跟我姓,一个跟他姓。”   “真的?”竺间月高兴坏了,哎呀,她没能生出儿子,可要是女儿的孩子能跟老史家姓,也不错啊。   溪云认真地点头,母女俩手拉着手,又兴奋地说了好一会才离开。   等她跟安五湖一走,竺间月便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史中正,可史中正却不同意:“胡闹,我现在什么身份?怎么能跟我姓呢?就跟女婿姓,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竺间月一想也是,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又消沉了下去。   史中正拍拍她的肩膀:“你啊,老糊涂了,咱闺女是个什么身份?咱又是什么身份?你当咱们还是当年的乡绅土豪阔老爷吗?咱闺女能攀上安家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换别的男人,光是她婚前失贞这一条都不能要她。”   “可那也不是闺女的错!”竺间月不服气了,闺女遭遇那样的事,本来就挺可怜了,老头子还这样说闺女,她气不过。   史中正叹了口气:“咱们做父母的自然是心疼自己的闺女,可别人不这样想啊。你听我一句劝,这年头就别作妖了,劝劝闺女,就让孩子跟女婿姓吧,好歹能保命。”   竺间月沉默了很久,最终也只能唉声叹气的,点了点头。   *   收拾完桌椅板凳,又让三个孩子洗漱上了火炕,安六合打着哈欠坐在旁边陪他们跨年。   正犯困呢,隔壁三豹来了,提着一篓子的果干,水果糖,瓜子和炒花生,要来陪蕾蕾过年。   蕾蕾躺不住了,闹着要穿衣服下地找三豹哥哥玩,安六合只好又给她穿上,刚一撒手,小东西就吧嗒吧嗒被三豹拐跑了。   她无奈地叹气道:“还没到十八岁呢,就骗得小男生团团转了,这小东西。”   小杰不懂为啥十八岁就可以骗小男生了,他趴在被子里,看着窗外追着三豹点兔儿灯的蕾蕾,羡慕得不行:“妈,我也想下去。”   安六合嫌弃得很:“自己穿。”   这么大人了,她才不惯他这个毛病。   小杰笑嘻嘻的,又把毛衣穿反了,安六合给他拽了袖子,绕着脖子转了一圈给他?????重新穿好。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小孩子嘛,穿衣服穿反也是正常,可她注意到这小子坏笑的样子,忽然好奇道:“你故意的对不对?”   小杰吐了个舌头,不等安六合发作,直接撒丫子跑了:“我就是故意的,妈妈偏心,给蕾蕾穿不给我穿,略略略。”   安六合哭笑不得,看着唯一一个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的英招,有些无奈:“你也要出去吗?”   “我不去,我陪妈妈,等爸爸回来我再出去。”英招到底大一些,知道妈妈一个人在家会寂寞呢。   安六合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小东西,来,帮我绕毛线。”   她也拆了两件旧毛衣,坏倒是没坏,就是花色老气了些,她看刘冬妮新织的花色不错,决定学学新款式,让孩子也穿个不一样的毛衣。   母子俩一个拆一个绕,倒也配合默契,正忙着,葛长征过来敲了敲门:“那个……小安,你在家吗?”   “你喊我什么?”安六合很少跟葛长征说话,还真不知道他居然跟着别人这么喊自己。   猛地一听,怪别扭的。   葛长征只好换了个称呼:“那个,安市长?”   “别,你叫得我毛毛的,还是喊我名字吧。”安六合冷着脸出来了。   她不待见这人,因为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有了新老婆就把前妻生的孩子晾一边了,简直离谱。   葛长征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之所以硬着头皮过来,不过是没办法了。   他搓了搓手,艰难地开口:“那个……那个君君她有点不舒服,你能过来看看吗?”   “没空。”安六合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岛东的医院已经盖好了,何必来找她,她又不是冤大头。   葛长征却不肯走,还是磨着她去看看,理由还挺充分:“军医院目前都是部队的医疗兵,不懂妇产科的,你还是去看看吧,我给你钱。”   “我是缺钱的人吗?”安六合挑了挑眉毛,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他只好咬咬牙:“只要你帮忙看看,我给你一百。”   “呦,你可真舍得,对葛丽葛强都没有这么大方吧?”安六合说话带着刺,就是看他不爽。   葛长征求人办事,早就做好了挨呲儿的准备,闻言只是笑笑:“你要是嫌少,那我以后再给你,我手头真没有那么多钱了。”   “不少了,先付钱。”安六合也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上次要两百都给了葛丽葛强,这次这一百她也不会自己拿着,等她抽空还是塞给葛丽葛强去。   葛长征有备而来,立马把钱送上。   安六合这才把手里的毛衣放下,叫英招出去找弟弟妹妹玩。   到了那边,她看了看华念君那瘦骨嶙峋的样子,不免有些意外。   她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华念君也有意躲着她,所以她还真没注意到华念君瘦成这个鬼样子了。   她拽过来华念君的手腕,把了把脉,不免蹙眉:“你最近吃什么了?”   “我……”华念君本来还想撒个谎瞒天过海,可她想到前头几次都在安六合面前吃了瘪,只好老老实实招了。   原来她听信了别人可以扭转胎儿性别的土方子,吃了一个多月了,就为了让肚子里的这胎是个儿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安六合听罢都气得没话说了,她想不通:“怎么,为了拼儿子命都不要了?”   说着她甩开华念君的手,转身直接出去了:“治不了,别找我。”   “那你好歹告诉我她这是怎么了?”葛长征心说一百块白花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白跑一趟,赶紧追了出去。   安六合回头,看了眼这个着急上火的男人,平静地说道:“带她去军医院测血糖吧,我怀疑她是糖尿病,如果是妊娠引起的,那就还有得治,如果不是,那她完了。钱我不退啊,你自己说的,只是帮忙看看。”   “我……”葛长征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安六合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去吧,她要是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还会出现皮肤感染,食欲不振,乏力气短,浑身浮肿的症状,早治早好吧。”   葛长征一听,彻底傻眼了,也顾不得过什么除夕了,大晚上的带着华念君跑去军医院闹着要人家做检查。   可军医院只有一个值班的,其他的不是轮岗巡岛去了,就是各连队有自己的内部活动,压根没什么人在。   再说了,真要检测血糖,也得等白天来人了,开了小型发电机才行,不然这大晚上的仪器工作不了,也是白搭。   葛长征只好又领着华念君回来了,两人坐在屋里长吁短叹,葛长征不放心,想想还是出去了,找到安六合,问她这病治疗起来会不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安六合像是在看一个贪心不足的自私鬼说话:“你不会为了孩子连她的命都不管了吧?你别问我,到时候你听军医院医生的吧。”   葛长征最终像个泄气的皮球,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正好周中擎回来,锁上院门问了问,这才知道华念君把自己吃出问题来了。   安六合不免有些感慨:“你说说这个葛长征,问我那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他想去母留子吧?”周中擎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反正换了是他的话,要是知道自己媳妇得了严重的疾病,只会关心老婆的死活,至于孩子,没生之前那都只能算是娘胎里的一块肉,怎么也比不过孩子妈重要。   安六合把三个孩子哄上床睡觉,洗漱完上床蜷在周中擎怀里:“想想还是挺可怕的,自己的枕边人得了不治之症,他想的却是孩子。”   “想他们的事做什么?呦,十一点半了,你还等吗?”搁以往这时候,夫妻俩要么是睡了,要么正在闹腾。   今天倒是一点世俗的欲望都没有,只想守着房间里的石英钟,安安静静地跨个年。   安六合点点头,一边眼皮子打架,一边要坚持:“等啊,说好的,陪你一起放炮竹,你说说话我就不困了。”   周中擎看着她迷迷瞪瞪的样子,心里直发笑,手心抚摸着她那一头青丝,下巴蹭上她脑袋顶子,蹭了几下:“嗯,你想听什么?”   “跟我说说你以前一个人怎么过年的。”安六合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右手从他腋下绕过去搂着他的腰,左手攀在他脖子上,半是搂着半是挂着的,脸颊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嘭嘭有力的心跳声,跟催眠的小夜曲似的。   周中擎应了一声,嗓音压低,娓娓道来。   说起来也是乏善可陈,无非就是守着没有滋味的窝窝头,吃着没有温度的白菜帮子,或者就一根大葱,或者就一瓣大蒜,跟平时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也会睁着眼睛等着听别人家放炮竹的声音,每到那时候,他就会想,什么时候我也有个家就好了,什么时候我也能放炮竹就好了,什么时候……有人抱抱我就好了……   周中擎说着说着,视线有些恍惚。   是啊,那样艰难的日子也过来了,原来古话说的没错,祸兮福之所倚,他最大的福气,就是遇到了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可以跟她执手相望,风雨同行,这就足够了。   日子艰苦一点也没关系,他会竭尽全力,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她。   只要往后余生他都是她的唯一就好。   他说着说着,也有点犯困了,声音越来越低,恍恍惚惚,好像自己在做梦似的。   他梦到了曾经那个小小的少年,吃不饱穿不暖,饱受冷眼,又梦到了如今这个青年,有娇妻入怀,有子女绕膝。   人生的大悲大喜他都品尝过了,他对他眼前所拥有的一切,唯有感恩,唯有珍惜。   耳边逐渐响起炮竹的声音,零点快到了。   家属院的人们都披上衣服起来了,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闹腾着。   他睁开眼,试图把怀里的娇妻轻轻放下,结果就在这一瞬间,他跌进了女人家深情缱绻的眸子里。   一往而深,再也不想出来了。   安六合醒了,她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说好陪他放炮竹的,所以周围响起第一声爆裂声时,她就一个激灵醒了。   但她没动,她看着面前陷入浅浅梦境的男人,不觉看得呆了。   他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冷漠很威严,那眉毛锋利刚毅,一看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那眼睛在眼尾微微上翘,天生自带一股风流,却被他的冷酷和不羁深深掩藏,只有笑的时候才能捕捉到那令人心驰神往的风情。   那鼻子像是刀削斧凿,□□得如同他从不弯折的脊梁。   那薄唇水润微红,叫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咬了上去。   细细品尝一番,尤觉回味无穷,正想再占占便宜,就看到男人动了动,眼皮子懒洋洋地掀开,把她的恶行逮了个正着。   她眉眼娇俏,笑得像那新月弯弯。   反手勾着他的脖子,香香软软地贴了上去:“周旅长,新年好啊,一起去放炮竹吗?”?????   “新年好安市长,一起吧。”男人笑着托住她的腰,把她摁在怀里狠狠咬了一口,只惹得她喘息连连,眸子里雾气蒙蒙,这才撒手,理了理她凌乱的衣襟,抱着她一起下了床。   “嘭——”   “啪——”   大红色的爆竹蹿上半空,在四周此起彼伏的炸裂声中添上属于自己的一抹色彩,轰然绽放的,是站在夜幕下的小两口,充满期待的崭新的一年。   “新年好!”两人拥抱在一起,相视一笑。   真好,新的一年再接再厉,要让海岛再上新台阶呀!   关上门,熄了灯,两口子扯上被子,一起钻进去,再庆祝庆祝。   于是第二天,拜年的都在门口挤成堆儿了,安六合才懊恼地在被子里摸索了一圈,糟糕,她裤头哪去了?   哎呀这个臭流氓,新年第一天就让她出糗吗?   正着急呢,就看到周中擎神清气爽地从外头进来了,他看着捂着脸生闷气的小媳妇,凑过去笑了笑,他掏出兜里的小裤头:“找这个呢?我刚给你缝好,也不知道昨晚是谁,用那么大力气,扯坏了还生我的气。”   安六合一把把裤子抢过来:“讨厌,你快出去应酬一下,我马上来。” 第173章 新年秀恩爱(一更)   来拜年的人很多, 都是家属院这边的熟面孔。   关系好的会给三个孩子塞个五毛一块的当压岁钱,关系一般的客客气气说声新年好也就走了。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各家的孩子来了又去, 导致安六合家的三个小东西也在家里待不住了, 闹着要出去玩。   安六合本打算跟着,可周中擎没答应。   “外面上了冻, 路面又硬又滑的, 你哪儿都别去了,就在家里睡觉吧,等会快到饭点了我回来做饭。”周中擎赶紧把她搂着去里面说话。   安六合叹了口气:“好吧, 回头别人笑话你娶了个懒媳妇你可别怨我。”   “谁敢笑话我?是大校场不够他们跑了吗?还是屁股蛋子痒了想挨我两脚?”周中擎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谁敢张嘴叭叭他就有谁好看。   安六合笑着钻进被窝里:“行吧, 蕾蕾现在撒手就没, 你快去看着吧。”   “亲一口再去。”今天可是新年头一天呢, 怎么能少了亲亲。   安六合笑着蹭了蹭他的胡茬子:“亲了, 两口, 满意了吗?”   “心满意足。”周中擎心里美滋滋的,掩上门出去了。   再有来拜年的, 就让诸葛鸣帮忙招呼一下,诸葛鸣打着哈欠在院子里应酬, 时不时看一眼自家屋里的媳妇,满脸都写着可怜。   为啥呢,因为他高兴太早了,他媳妇一过了三个月的期限, 立马故态复萌, 整天磨着他交公粮。   他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他忍不住捂着脸,真觉得自己年纪上来了,跟不上媳妇的需求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回头等九州来了,问问他能不能给自己开个药方调理调理好了。   一上午就这么闹哄哄地过去了,来过这边大院的人,都忍不住议论——   “咱旅长把嫂子也护得太好了,天冷就不舍得让她出来,还亲自把她塞被窝里去了,我在窗户外头全都看到了。”   “天哪,这哪里是个海军大校啊,这是老母鸡护崽子呢吧?”   “哈哈哈,咱旅长要是知道你们说他是老母鸡,非得扒了你们的皮。”   “难道不是吗?我昨天还看他洗尿戒子呢,我忍不住想了想,要是我媳妇生了孩子也让我洗尿戒子,我可干不来,那多脏啊,都是臭粑粑,想想都恶心。”   “我也做不来,这不都是女人家的活吗,他把自己当老妈子了不成?”   “那你就不懂了吧,咱旅长自小无父无母,照顾别人照顾习惯了,娶了媳妇还不当个宝贝?”   “要不说嫂子命好呢,能让咱旅长洗手作羹汤的女人,还真不简单呢。”   “哎,听说了吗,那个葛副旅长的媳妇,昨天大半夜去军医院闹着要做检查,好像是身体出问题了。”   “我看也像是出问题了,瘦得眼眶子都秃噜出来了,看着怪可怕的。”   “所以这人啊,有啥都好,千万别有害人的心,到头来害的还不是她自己?你看她当初为了逼咱旅长娶她,闹得满城风雨,跟了葛副旅长又整天作妖,啧,这种搅家精,谁娶了谁倒霉。”   议论声中,将士们成群结队,或往军部食堂去,或回了自己的住处。   单身的继续吃大锅饭,有家室的回去吃现成的。   周中擎带着孩子从海边回来,逆着人群往家走。   刚刚议论过他的人纷纷立正在路边,毕恭毕敬地招呼一声“旅长好”,等他走开了,人群又再次议论开来——   “看到没有,连孩子都是亲自带着,嫂子只要安心养胎就好了。我要是女人啊,我也羡慕嫂子,我也想嫁咱旅长啊。”   “你可得了吧,你太丑了,别把咱旅长丑得饭都吃不下了。”   “哈哈哈,确实,咱旅长眼光那是真不一般,咱嫂子多俊啊,他们俩是地地道道的郎才女貌,女才郎也貌,绝配!”   “行行行,别说他了,再说我都要羡慕哭了,我家那个嫌弃我总也不着家,都要跟我离婚了。我叫她到岛上来,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咱这海岛要是个热带海岛也就算了,偏偏在个北方,冬天冻死人,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来。”   众人一想,是啊,咱岛上冬天是挺冷的,可谁说只有热带的海岛才值得去了。   等着看吧,用不了几年,咱海岛肯定能成为全国最牛气哄哄的海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闪着奋斗的光芒。   周中擎回到家,热了热昨晚的菜,喊安六合起来吃饭。   她睡得有些迷糊,隐约觉得耳边痒痒的,有谁在对着自己吹气似的,不耐烦地伸手拍了拍。   这一拍,拍上了一个胡茬子扎手的脸蛋。   她一下就醒了,坐起来一看,果然是她男人回来了,立马捧着他的脸,问他打疼了没有。   周中擎攥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疼死了,你赔我。”   见他一脸坏笑,安六合才知道他在骗人,气得也咬了他一口:“越来越贫嘴了!”   “那还不是你惯的。”周中擎有理有据,毕竟,被爱的才有恃无恐嘛。   安六合笑着起床吃饭,问他下午是不是要去工作。   周中擎点点头:“嗯,刚去海边转了圈,巡逻的那边说海面上有疑似小鬼子的踪迹,我得亲自去看看。毕竟过年的时候容易放松警惕,要是鬼子真的过来,还真会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安六合放下筷子,把小板凳往他身边挪挪,随后依偎在他怀里:“那你小心点,要是真的遇到鬼子,千万不要孤军深入,要回来叫支援,知道吗?”   “放心,我可舍不得你和孩子。”周中擎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叫她安心吃饭。   当军人哪有绝对安全的时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那都是常态。   安六合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担心。   吃饭都没胃口了,放下筷子,还是黏糊在他身上,挽着他的胳膊叫他别管碗筷了,等会她来洗。   “你就把时间省下来陪陪我吧。”不然又不知道他这一去要多久。   周中擎拗不过她,但他坚持道:“记得烧热水洗,天寒地冻的,要是把手冻坏了就不好了。”   “嗯,放心吧,我不给你省煤球。”安六合把他扒拉到床上来,蜷在他怀里,听他讲跟孩子们在海边的见闻。   安六合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个事儿:“哎呀,还说要去给李少将拜个年的。”   “不用,昨天我跟她打过招呼了,她歇在岛西,你过去不方便,算了。”周中擎早就把这事解决了,等会他的勤务兵会提上鸡蛋和年糕,去给李少将拜年。   他就不去了,他要去巡岛。   至于安六合,那更不能去了,路太滑,她这还没过三个月的孕早期呢,还是小心点好。   等他走了,安六合也睡不着了,她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北风怒号,隐约又要下雪了。   她实在无聊,便带上孩子,去找刘冬妮唠嗑。   刘冬妮也犯困,一边打哈欠一边织毛衣,时不时叮嘱大龙一声,叫他别欺负弟弟。   她想到诸葛鸣也被周中擎叫走了,便宽慰了安六合两句:“没事,就是寻常巡视一圈,要是没有鬼子就回来了,你别瞎操心了。”   “嗯。”说不操心那是假的,毕竟过年啊,谁愿意看到鬼子啊。   刘冬妮见她口不由心,便干脆转移话题,问道:“对门那个怎么回事?我好像看到葛长征找你去看病了?”   “嗯,想要儿子,瞎吃什么土方子,吃出问题来了,我怀疑是糖尿病,是不是妊娠引起的还不确定,随便吧,这种人死了倒是少个祸害。”安六合也不是什么心思歹毒的人,能说出这话,还不是因为华念君太过分了。   其实她不太理解,?????好好的日子非得作什么作。   刘冬妮倒是给她打开了思路,道:“你以为她不想好好过日子吗?可咱这一个大院的,全把她比下去了,她心里不平衡呗。你想啊,她是娇生惯养的少将女儿,从小众星捧月的,自然不希望自己成为最抬不起头的那一个。为了争口气,所以才卯这劲儿想要个儿子。其实她也不想想,儿子女儿那是自己想努力就努力得到的吗?你看我努力了三胎了,不全是小子,女儿在哪儿呢?”   “这就是人心不足吧,要我说,其实她现在的日子也不算差,她自己得陇望蜀,怪不得别人。”安六合还是理解不了,毕竟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能体会那种从小高高在上被人捧着的人生。   但她有一点很肯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下午三点多,果然看到葛长征带着华念君从外头回来了。   刚做了检查,还没有出结果,但是那边的医疗兵也说了,不看好华念君的身体状况,让葛长征多准备点钱,随时准备去省城的大医院。   毕竟岛上的军医院虽然建好了,但还没招到人手过来,现在看诊的依旧是当时的那些医疗兵,术业有专攻,帮不上什么忙。   葛长征唉声叹气地看了眼对面串门的安六合,把华念君扶进去后,厚着脸皮又过来了。   他掀开风挡,站在门口讪讪的,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安六合直接绝了他的念头,道:“你在打我九弟的主意?抱歉,我九弟不会看这个病,你另请高明吧。”   “我去巡岛,要是有鬼子,我一定保护好周旅长。”葛长征还不死心,想再努努力。   这次安六合没有回绝他,要是他真的有眼力见,帮周中擎解决点燃眉之急什么的,她倒是可以考虑。   于是她松了口:“那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了。”   葛长征咬咬牙,一言不发地出去了,天快黑的时候,远处果然传来了开炮的声音。   安六合丢下手里的毛衣就想出去看看,却被刘冬妮扯住不让出去。   刘冬妮见她想挣扎,赶紧吆喝了一声:“葛丽,快把院门锁上,钥匙藏起来。” 第174章 贴心的媳妇(二更)   安六合出不去了, 除非她当着大家的面飞走。   她叹了口气,想想还是忍住了,折回刘冬妮屋里, 心不在焉地看着院子外的天空, 织的毛衣都不知道歪成什么样了。   等刘冬妮噗嗤一声笑话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织了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赶紧拆了。   没心思织毛衣, 干脆去热了热饭菜,哄三个孩子吃了,自己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炮声还在继续, 她真想出去看看。   刘冬妮怕她胡思乱想,可她自己又犯困, 干脆叫大龙出去, 把范文欣找了过来, 让她看着点安六合, 自己盹上一会儿。   范文欣这一来可不得了, 突突突的一顿说, 直夸她新找的这个小伙子体贴周到,听得安六合越发担心起周中擎了。   她起身去厨房接了壶热水放在火炉子上:“姐你别光坐着, 瓜子花生自己拿了吃,我去哄三个孩子睡觉。”   范文欣哪里坐得住, 干脆起身帮她一起收拾,她看了眼正伸着小短腿往火炕上爬的蕾蕾,道:“小妮子还用尿戒子呢?开春该把尿了吧?”   “嗯,等开春吧, 现在太冷了, 不抄个尿戒子冻屁股, 要是穿满档的裤子又容易尿身上,衣服都跟不上换的。”安六合无奈,带孩子最难熬的就是冬天了。   夏天要是湿了潮了,晒一会也就干了,春秋天虽然比不过夏天,可穿得也不多,湿衣服干起来也快,唯独冬天,衣服湿了起码要晒上三五天,结果一摸里面还是潮乎乎的。   要是赶上上冻,那对不住了,一个礼拜都别想晒干。   所以尿戒子得用,但用尿戒子也有个坏处,容易把裤.裆那里也浸湿了,但这不是没办法吗,孩子才一岁出头,太早把尿影响发育,现在把尿的话又太冷了,只能在蕾蕾睡觉的下面垫了块塑料布,万一尿床了,免得她把哥哥们睡觉的地方也浸湿了。   好在现在孩子不怎么喝粥了,平时都跟着大人们吃饭,有时候一觉到天亮都不带尿尿的,醒来也知道喊“妈妈,嘘嘘”了。   等开了春就好了,天气暖和起来就训练她自己尿尿。   范文欣想想也是,便帮忙把尿湿的尿戒子放在了旁边,又给蕾蕾拽了鞋袜,这才一托她的小屁股,把她弄火炕上去了。   小妮子居然知道要洗脚,坐在床边一个劲地踢腿,嘴里嚷嚷着:“水水,脚脚。”   范文欣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可爱,想到自己没怎么陪过葛丽,不免有些自责,便说起了当初自己离婚的那档子事儿。   安六合劝了劝:“都过去了,你现在对丽丽好点也是一样的。”   “也只能这样了。好在这孩子有福气,虽然有我这个不靠谱的妈,但认了你这个事事处处护着她的干妈,比我强多了。”范文欣是打心眼里感激安六合,刚刚还特地给孩子塞了压岁钱。   虽然她手头有点紧,但还是每个孩子给了两块,聊表心意。   安六合正想着葛丽的事,便把葛长征的那一百块拿了出来:“给,葛长征央我看病,你拿去给丽丽和小强花吧。”   “这多不好意思啊,你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辛苦钱。”范文欣连连摆手不肯要,最终却还是被安六合拽着,直接塞她兜里去了。   安六合一锤定音:“拿着,孩子花自己老子的钱,天经地义。”   范文欣感动得热泪盈眶,竟然说起了浑话:“哎,丽丽要是你的孩子就好了,我都不用操心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白了她一眼:“你可别动这个心思,我自己三个孩子还忙不过来呢,马上又要有老四了,你赶紧自己照顾丽丽去。”   “好好好,我就是随口一说。哎呀,你听,炮声停下来了。”范文欣到底是练家子,耳聪目明得很。   安六合一听,还真是,心里好歹松了口气。   找了个借口去厕所,趁机拿出九叶菩提跟周中擎联络。   万幸,一切顺利,小鬼子今天倒大霉了。   是的,他们知道今天是中国的新年,所以他们琢磨着可以跑过来打个劫,结果没想到岛上的防备一点都没有松懈。   刚出现在视野里就被我军盯上了,等周中擎一到,立马招呼火炮营出动,三面夹击,把鬼子揍得屁滚尿流。   这还不算,还趁机缴获了鬼子的炮艇十艘,物资若干,这会儿周中擎正组织人手往回运呢。   “行了先不说了,等会被人看到了不好。”周中擎躲在船舱里,听外面有人喊他,便赶紧出去了。   原来是张临渊,问他怎么处理俘虏的鬼子。   周中擎不答反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张临渊知道安六合是有些手段的,所以他主张把这群人先交给安六合审讯,套出情报之后再做决定。   周中擎没意见,等他们押着战俘和物资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了。   安六合一直没睡着,她把火炉子提到了堂屋里,大门半掩着,稍微挡挡风,自己坐在旁边给蕾蕾烘一烘尿戒子。   周中擎一开院门就看到了坐在灯光里的女人,顿时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他在院子里铺上稻草,免得他媳妇滑倒,随后才走过来,扶着安六合,带她连夜审讯去了。   安六合不放心孩子,不过周中擎早有安排,他的勤务兵已经在院子外头等着了,他一走,勤务兵便进来守在了家门口,有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安六合这才宽了心,跟着他往军部走去。   审讯室里很冷,周中擎赶紧叫人升了炉子,提过来让他媳妇暖暖。   他坐在安六合旁边,俨然是个副手似的,安六合问出点什么,他就立马记下来。   全程只有夫妻二人在里头,审讯过程又快又省事,天没亮就出来了。   他把记录着详细情报的工作簿递给了张临渊:“你挑重要的组织一下语言,给秦司令发个电报,对了,我家牛司令那边别忘了也说一声,让他们两位一起商量个对策出来。”   张临渊立正行礼:“是。”   随后目不斜视,直到耳边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松了口气,肩膀也跟着垮了几公分。   他斜靠在门口,看着天上洋洋洒洒的雪花,点了根烟,逆着风,呛得直咳嗽。   沈芒种找了过来,问他怎么一晚上没回去,他没说话,看着这个死活不肯离婚的女人,有些烦躁:“关你什么事?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沈芒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他,随后一言不发走了。   张临渊把食盒放在地上,没打算吃。   不一会葛长征来了,看到吃的也不问他能不能吃,打开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张临渊没理他,准备整理信息去,转身的时候葛长征开了口:“借我点钱。”   “要多少。”张临渊蹙眉,上次两千块钱都给他了,这么快就花完了?   这也太快了,即便是算上葛丽的住院费也不至于吧。   葛长征没跟他客气,张嘴就要一千。   张临渊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明白:“你把钱扔着玩儿也不至于花这么快吧?”   “我也不知道钱花哪儿了,反正都是君君管的钱,我没问。我估摸着是吃补药花掉了吧,现在她生病了,我不能不管啊,她还怀着我儿子呢。”葛长征理直气壮,上次的两千得来太容易了,以至于他现在觉得一千都是小数目了。   张临渊不惯着他,直接说自己没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葛长征撇撇嘴,嘀咕道:“什么嘛,跟我老舅一样抠门儿,不愧是亲父子。”   这话叫刚刚清点完物资过来的白焰生听见了,很是不满地看着他:“葛副旅长,背后议论司令不太好吧?”   “去去去,管好你自己。”葛长征烦着呢,张临渊不肯借钱,他是真不知道该找谁借了。   只能发了个电报给华长征,措辞十分讲究,直接说华念君得了不治之症,让华长征无论如何支援一点。   去东北的电报一天也到不了,他只能等着。   今天大年初二,按规矩,安六合得回门,去给娘家的亲人拜年。   可她看着一步三滑的路面,只得绝了这个念头。   至亲骨肉,不会争这个理的,等天气好点她再抽空回去看看吧。   今天岛上来了几个人,是文工团在省里的负责人员,要带文工团的回去接受处分。   为了表示歉意,相关人员特地登门找安六合道歉,不想安六合刚刚连夜审讯回来,困得要死,压根起不来,到最后,这群人只好吃了个闭门羹,又苦哈哈地找周中擎去了。   周中擎也熬了一夜,困是困的,但还得打起精神处理后续的事宜,听到文工团的上级部门来了人,还是抽出空来接待了一下。   对方态度良好,周中擎就没有计较,只是冷着脸,叫他们严抓文工团的思想教育工作,千万不要再出现公开议论他人的行为了。   叶宝宝站在人群里,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离开的时候才擦了擦眼泪,嘀咕了一句:“小题大做,公报私仇!”   本以为自己声音不大,结果却被周中擎听了一个一清二楚。   他忽然就不肯放人了,直接问道:“谁在说话?站出来,有什么意见大方地说出来。”   叶宝宝哑火了,紧闭着嘴巴不想承认,直到同伴将她推了出来,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把下巴一抬:“我说错了吗?我是来给部队表演的,不是给你们岛西的什么市长表演的,我不跟她打招呼怎么了?我议论她怎么了?文工团也没有这条规定,你少在这里公器私用了,你看我不顺眼没关系,可你拿整个文工团的思想问题做文章就是你不对。”   周中擎听罢,觉得这女人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他见文工团的负责人急赤白脸的想打圆场,摆了摆手叫他不要管。   随后走近一些,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依旧狂得没边的叶宝宝:“你们确实不是来给岛西的百姓表演的,可安同志是我的家属,是军属,我倒要问问,你们文工团什么时候连军属也不放在眼里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王老子不成?”   这话有理有据,反倒是叶宝宝找不到反击的点了,只好气急败坏地胡搅蛮缠:“你用权势压人,就是你不对!”   周中擎懒得再跟她废话了,摆摆手叫他们负责人把她带走:“从今往后,我们华夏岛的驻军,谢绝贵文工团的一切表演活动,要是有谁觉得我公器私用,尽管去总政部举报我,我在这里恭候大驾。”   负责人慌了,赶紧扯着叶宝宝要她道歉,她却倔驴似的,死不悔改,还冷哼一声,不忿道:“谁稀罕给你们表演,不过是东拼西凑的一些乌合之众,连统一的着装都没有,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说完,叶宝宝甩了甩自己的麻花辫,高傲的扬起头颅,走了。   结果她刚回到文工团所在的城市,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她就被人举报了。   理由是藐视我军,口出狂言,羞辱华夏岛的驻军为乌合之众。   上级部门高度重视,直接把她的上尉给捋了,还要把她开除出文工团,最后愣是赵政委出面,看在叶上将的面子上才把她保了下来。   她妈妈收到消息赶过来看她,二话不说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我怎么跟你说的?啊?我跟你爸是半路夫妻,你不要仗着他宠你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你瞧瞧你做的什么事儿啊,你这样会害了你爸的啊!”   “妈你哭什么?半路夫妻怎么了?你自己也说了,我还没出生你就跟了他了,我是他一把试一把尿亲手带大的,他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再说了,我本来也是为了贝贝才跟那个周旅长起冲突的,贝贝那么乖,周旅长却那么蛮横,幸亏他结婚了,不然我妹妹嫁给他肯定吃亏。”叶宝宝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气得她妈妈直接心脏病发作,差点原地去世。   等她妈妈进了医院抢救,她才消停了,守在病床前红了眼睛:“妈,你别吓我,我真的只是想帮贝贝出口气,我没想那么多的。”   她妈醒了,却不想见她。   赵政委来看她,她还是坚持:“老赵,千万别告诉老叶,他身体不好,我不想他受刺激。”   叶添荣目前在首都那边公干,不在老家这边。   赵政委点点头:“放心吧,等他回来我再慢慢跟他说。”   没想到,赵政委是想瞒着,周中擎却自己写了封信给叶添荣,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最后还自责道:“可能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以至于令爱大发雷霆,藐视我军,我深感不安,还请上将不吝赐教,我一定再接再厉,锻炼说话的艺术。”   叶添荣收到信都要气死了,不是气小周恶人先告状,也不是气他没给叶宝宝面子,而是气这个女儿,她养不成才啊。   原以为她结了婚嫁了人能成熟一点,谁想到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叶添荣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直接给赵政委打了个电话,叫他不要掺和这事,一定要严肃处理。   最终叶宝宝还是被文工团开了,她哭丧着脸回到家,找她男人告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一天,叶宝宝走了约莫四五个小时,安六合才迷迷瞪瞪醒了。   不得不说,这怀孕了就是耗费精力,她不过是用寄居心草审了几个俘虏,就累得七荤八素的,睡到大下午才醒。   一看,三个孩子都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她好歹是松了口气。   穿上衣服下了床,她和颜悦色地跟这个勤务兵说话:“你是小白吧?”   “是我,嫂子还记得我呢。”白殊是新来的勤务兵,安六合就见过一次。   周中擎之前那个勤务兵,在上次抓内奸的时候立了功,转了士官,有了更好的发展,所以诸葛鸣给周中擎重新物色了一个,就是这个白殊。   据说是白焰生老家的远房堂弟,人长得挺机灵的,娃娃脸,声音脆生生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帮忙看着三个孩子,让安六合好好休息。   这会儿见安六合醒了,赶紧去厨房把热着的饭菜端了过来:“嫂子你慢点吃,我去通知旅长一声。”   “嗯好,谢谢你了小白。”安六合没有客气,抓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完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又开始馋酸辣的东西了,赶紧去厨房把辣椒酱和酸苹果一起弄了点过来。   吃一口酸苹果,就一口辣椒,直看得小杰退避三舍。   他躲在英招怀里,一个劲地咋舌:“哥,你敢吃吗?”   “不敢。”英招并不怕辣,但是为了跟弟弟统一战线,只好装上一装。   小杰赶紧拽着英招出去了:“走,我们带蕾蕾出去玩。”   安六合无所谓地继续吃,直到打了个饱嗝,这才把东西放下了。   不行啊,这么吃下去可不得了,以后吃苹果就不吃饭了,省得她把自己吃成个球。   晚上周中擎回来时顶着一副黑眼圈,明显是困了,强撑着工作了一天,累得走路都打晃。   还好安六合早有准备,赶紧去厨房给他提热水过来。   刚给他倒了热水兑了凉水,就看到他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把热水端进去,给他脱了鞋袜,想帮他洗个脚再给他把被子盖上,结果周中擎一个激灵醒了,赶紧摁住了她的手:“我都跑了一天了,脚脏,我自己来。”   安六合没跟他争,出去给他拿擦脚毛巾。   回来一看,她家周旅长又倒在床上睡着了,脚是洗过了,水还在滴滴答答的,落进盆里,?????跟浑浊的水融为一体。   她想了想,又去换了盆干净的热水进来,给他用艾草泡了一会,才拿毛巾帮他把脚擦了。   之后又换了个专用的盆,打了温水进来,给他清洗身体,换掉脏了的裤头,穿上新的。   忙完这一切,她才抱着他的两条腿,把他整个人从斜靠在床头的状态搬成了平躺的姿势,再给他盖上被子,最后才端上洗脚水出去了。   周中擎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半夜一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还以为自己在洗脚呢,嘴里嘀咕道:“媳妇儿,我脚脏,我自己来。   结果睁开眼一看,四周黑洞洞的,怀里倒是有个香香软软的小媳妇,正贴在他心口,呼吸绵长,睡得憨甜。   他松了口气,又倒下了。   瞬间困意全无。   想起自己本来是回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的,结果却睡成了死猪,不免有些惭愧。   再想到自己当时倒下了连衣服都没脱,而现在却只穿了秋衣和裤头,又有些甜滋滋的幸福感一点点在心头冒泡。   他媳妇真好,他这五大三粗的糙汉,她都有本事给他把衣服裤子脱了。   唔……说到裤子……   周中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摸,果然,身上那条脏的应该是被换下来了,他媳妇爱干净,裤头是每天必换的,包括他的也是,每天都要把身子洗洗干净,换上晒了一天的干净裤头,才让他上床睡觉。   这会儿他身上穿的果然跟白天那会的不一样了,那一条旧了,松紧带那边的锁边磨毛了,身上这条却是整齐的,摸着一点也不毛。   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难为情,一想到可能媳妇儿还给自己洗了那什么,不免老脸一红,有点心猿意马了。   他钻进被窝里,亲了亲他媳妇,他媳妇居然没动静,还睡着呢。   他不老实了,干脆继续往里钻,不一会安六合就被痒醒了,他居然躲在被子里挠她。   咯咯笑声中,安六合也来精神了,干脆跟他好好较量较量。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闹腾了,事后两人手挽着手靠在床头说话。   周中擎想起那个好消息,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昨天缴获了什么好东西?”   “又是香皂吗?”安六合知道他喜欢那玩意儿,每次有了战利品必然要抢着买下来带回来给她用。   周中擎摇摇头:“上好的真丝布料,还有一批质地上乘的精梳棉,据说是南朝鲜问美国佬进口的,结果被小鬼子顺道打劫了,小鬼子又送上门来,被咱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所以那批布料是咱们的战利品了。我向上头申请过了,留给咱岛上自己用。这批布料不用票,有钱就行。等会天亮了诸葛鸣就带人去摆摊了,怎么样,我带你去瞅瞅?”   “好啊!”安六合兴奋极了,真丝哎,给新生儿做肚兜多好啊,又软又滑溜,正好是夏天用,凉快着呢。   精梳棉也好啊,可以做贴身的秋衣。   哎呀,她以前恨不得鬼子都死绝了才好,现在忽然觉得,这种送上门挨打的鬼子也挺好的,可以时不时来两个,只要我军没有伤亡就好。   想到这里她问了一声,真好,只有十来个受了轻伤的,这次可是地地道道的新年大捷呢!   她不睡了,早起做了早饭,便把孩子叫醒了,全都撵出去洗漱吃饭,掐着点儿就往外面去了。   周中擎吓得赶紧追上来挽着她胳膊:“你慢点,外面路滑。” 第175章 爱的裤头(一更)   大过年的, 部队停了两天的常规训练,初三开始恢复半天的训练,到初五一切恢复正常。   这期间部队有不少的活动, 比如射击比赛, 红.歌会,比如各连队自己安排的节目, 总之, 今天周中擎也难得自由了一回。   他便带着老婆孩子,热热闹闹地逛起了部队自己的小集市。   诸葛鸣确实是抓内务的好料子,他不光安排人手摆摊卖布料子, 还把其他的战利品也都一一摆了过来,包括前几次战斗后存放在军备库里的东西, 只要是跟打仗没关系的, 都拿出来卖。   得到的收入会作为奖励, 给新年活动中表演优异的将士们。   一时间, 这集市的规模还真不小, 从头走到尾, 起码要花个二三十分钟的。   所以别看天寒地冻的,收到消息的人却都已经起来了, 集市从一开始的门可罗雀变得逐渐热闹起来。   尤其是小孩子们,更是兴致勃勃, 瞪大了眼睛试图从摊位上找到几个自己能用能玩的东西。   不过这里头玩具还真没几个,倒是有一些收音机,牛肉罐头,塑料胶鞋之类的东西。   安六合眼里根本没这些东西, 一门心思就想买布, 趁着这会儿人还不算多, 买完就走。   她手里有钱,可她想着自己独吞也不好,便只要了一匹丝绸,两匹精梳棉,摊位上还有些手感特别稀罕的布料子,摸着不容易褶皱,入手凉凉的,印着各色的花纹,不知道是个什么料子。   安六合好奇问了一声,才知道这是国外搞出来的化学纤维,叫的确良。   “首都,海市和广东那边也有商场开始卖这种布料子了,不过这是个新鲜玩意儿,买的人不多。嫂子,你要吗?这料子还挺多的。”小兵做足了功课,推销起来那叫一个卖力。   安六合瞅着这种料子确实挺多的,就是不知道做衣服好不好用,但不管怎么说,总比东拼西凑都凑不够一件衣服的料子好啊,便干脆要了两匹,结账的时候一算,足足花了四百多块钱。   叫一旁的其他军属看了,很有些目瞪口呆。   安六合大大方方地掏了钱,离开时叮嘱看着摊位的那小兵:“要是卖不完的话,剩下的都给我。”   “好嘞嫂子,我给您记着了。”小兵热情地招呼着,心说除了精梳棉,估计其他的两样都不好卖。   丝绸太贵,的确良太凉,不适合冬天卖,也就精梳棉还行,价位虽然比普通的棉布贵了点,但这年头的老百姓,就认个纯棉的料子。   所以到了中午集市散去的时候,小兵吭哧吭哧跑了过来,告诉安六合,还剩了三匹丝绸,九匹的确良,问她要不要。   安六合正在给蕾蕾擦屁股蛋子,闻言头也没抬,道:“你算算多少钱,不超过两千我就全拿了。”   小兵很是兴奋,把怀里的算盘抖出来那么一扒拉,开算。   噼里啪啦一顿响,最后说道:“一共一千二百九十块,嫂子,要吗?”   “要,都给我吧。”反正平时花钱的地方也不多,米面粮油都是凭票去买,肉食菜蔬除了岛上自己种的养的,也都是要票。   而目前在布料子供应方面,岛上是真的一点自给自足的能力都没有,那些田亩全都用来种粮食了。   所以安六合咬咬牙,全拿下了。   她把蕾蕾放下,叫英招领着她去找小杰玩,随后把拉粑粑的瓦盆端走,起身洗了把手,进屋取钱。   小兵站在门口看着,一个劲地感慨,嫂子可真舍得啊,两次出手,加起来花了将近一千八呢,居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有钱真好啊。   不一会,小兵拿上钱,满是羡慕地离开了,临走时问安六合:“之前别人裁布多了点布头子,嫂子要吗?我问过政委了,他说那个可以直接送。”   “行啊,都给我吧,我给孩子做个小肚兜什么的,也挺好的。”谁会嫌弃布料子多呢,何况还是白送的布头子,不要就是傻的。   于是等周中擎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家里摆满了布料子和碎布头子。   他被临时叫去射击场处理一起小冲突,走的时候明明看到家里只有五匹布料子,怎么回来就……   他很是震惊,问道:“呦,媳妇儿,这丝绸也会生孩子了?那的确良不会是它跟精梳棉的私生子吧?”   “贫嘴!我买的!”安六合正满心欢喜收拾着布料子,太好了,这样不用愁孩子没衣服穿了,也不用看她男人把磨毛了的裤头子反反复复地穿了。   她这就拿来剪刀,皮尺,针线和纸笔,准备给周中擎做两条新的。   周中擎也没问她花了多少钱,总之媳妇高兴就好。   媳妇叫他伸胳膊,他绝不蹬腿,媳妇叫他把裤腰带解了,他绝不……   “哎,媳妇儿,大白天的,解裤腰带做什么?”周中擎老脸滚烫,孩子还在院子里呢,叫他们看到了多不好啊。   安六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给你做裤头,再不给你换两条新的啊,你都要把那裤头穿成开档的了。”   原来如此,周中擎却觉得更难为情了,一想到昨晚睡得跟死猪一样,媳妇儿还给他洗漱换了裤头,他就内心躁动,脸上热乎乎的。   他搂着安六合去里屋说话:“裤头子过几天再说吧,难得休息,我陪你做点别的?”   “不要,再过几天就上班了,没空了,今天就做。”安六合当然想做点别的?????,可要是自己男人真把裤头穿成了开档的,那她会心疼的啊。   便坚持道:“行了,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腰是不是二尺七。”   周中擎笑了:“你怎么知道的,你以前也没量过嘛。”   “我都跟你结婚大半年了,天天跟你睡一张床,能不知道你腰围?”安六合仔细着呢,这说明她心里有他,在乎他。   她男人个儿高,一米九几的大块头,两尺七的腰围不胖不瘦正正好,浑身摸着都是硬疙瘩,没有一块赘肉。   她整天搂着能不知道吗?拿尺子不过是看看有没有误差。   周中擎心里暖暖的,看她低头看皮尺的读数,忍不住搓了搓她的脑袋瓜子:“老婆,你真好,以后我的裤头都交给你了。”   “好啊。”老公的贴身之物嘛,老婆来做没毛病。   安六合起身看了眼皮尺,果然,只差了半寸不到,她的估算还是靠谱的,算上松紧带,做成两尺六五就差不多了。   她转身去裁剪布料,选的是精梳棉,毕竟是贴身的衣物,穿棉的舒服,丝绸太滑溜了,的确良太凉,都不太合适。   她这边忙起来了,才想起来忘买松紧带了,便干脆把昨天换下来的那条旧的给拆了,松紧带换到新做的裤头上来,正好。   失去了松紧带的旧裤头软趴趴地堆在桌子上,一个时代终结了,那个时代,叫做裤头漏风也要继续穿的时代。   见她埋头专注地缝合着新裤头,周中擎笑了笑,出去做饭,心里却琢磨着什么时候给媳妇弄个缝纫机来才好。   剩饭剩菜还有点,大人吃就是了,他给三个小孩单独做了顿皮蛋瘦肉粥,又给安六合炖了个银耳红枣汤。   吃饭的时候,安六合拉着他进了里屋,要他现在就试试。   这一试,嘿,不松不紧,正正好。   周中擎乐坏了,捧着安六合一顿亲,这让进来喊他们吃饭的小杰看见了,直接捂着脸出去了。   到了堂屋饭桌那里,小杰把爸爸妈妈正在羞羞的秘密告诉了哥哥和妹妹,三个孩子顿时都乐了起来,尤其是蕾蕾,居然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跑去屋里看了眼,随后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蛋儿:“爸爸,妈妈,羞羞。”   周中擎老脸一红,赶紧把媳妇儿松开:“走,吃饭去。”   下午安六合叫周中擎陪她去了趟供销社,过年是不营业的,但钥匙在沈芒种那边,因为售货员也是妇女互助会的成员,所以她回家过年之前把钥匙交给了沈芒种,说是给岛上的人行个方便,要是缺东西了,找沈芒种登记了就可以拿上钥匙去取,到时候把钱也交给沈芒种就行。   安六合买了两捆松紧带回来,还了钥匙给了钱,继续给周中擎做两条换洗的裤头。   做完他的,才顾得上给孩子和自己也做几条。   这一忙,天就黑了,往日这个时候她少不得要犯困,睡个午觉打个盹儿,今天却格外的精神。   忙完从屋里出来,看着院子里带孩子疯玩的周中擎,安六合笑着倚在门框上:“你们慢点跑,回头摔倒了爸爸要挨骂的。”   “知道了妈妈。”小杰刚说完,就噗通一下滑倒了,也不哭,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像是等着看爸爸挨骂呢。   蕾蕾见他笑得开心,也故意往地上一趟,兄妹俩跟两个二傻子似的,故意给当爹的使绊子。   小杰甚至起哄道:“快点啊妈妈,爸爸说过了,打是亲骂是爱,你快骂啊。”   安六合哭笑不得,走过去把小杰拎起来,佯装要打他屁股,小杰滑不留手的,直接从她怀里挣脱,一溜烟跑三豹那边去了:“妈妈耍赖皮,你说好骂爸爸的,干嘛打我。”   “我没打你,我给你拍拍灰。”安六合厚着脸皮拒不承认,逗得周中擎直乐。   晚上到了床上,孩子们看着新做好的小裤头,开心极了,只有蕾蕾一脸的苦闷:“妈妈,裤裤?”   “蕾蕾还尿裤子呢,等开春知道自己嘘嘘了再给你做。”安六合可不是偏心,而是这么小的孩子做了不值当,做开档的纯属浪费,做满档的属于自找麻烦,不如等她再大点。   蕾蕾气鼓鼓的,钻进被窝里不理她了,结果不一会,一个毛茸茸的小老虎钻进了被窝里面,安六合把她给蕾蕾单独做的小玩具塞给了蕾蕾:“乖,蕾蕾有小老虎哦。”   蕾蕾开心极了,跳出来抱着安六合吧嗒就是一口。   安六合回到东房,看到她家周旅长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一字排开的裤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忍住,给你多做了几条。”   周中擎心口一片滚烫,他把裤头全都收起来,眼中热火灼灼,沉默地往她身边走来。 第176章 贴心的老公(二更)   周中擎真不想耍流氓, 除非实在忍不住。   没办法,他媳妇撩人而不自知,他也很难办的。   毕竟, 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可都是贴身得不能再贴身的私密衣物,他都不用穿在身上, 就已经能感觉到那双小手不老实地乱摸乱捏了。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高举冲锋的号角, 呐喊着,冲鸭,大过年的, 要是不来点没羞没臊的荒唐生活,算哪门子过年啊。   另一个挥舞着投降的白旗, 别介啊, 媳妇儿还没过三个月的孕早期呢, 要是荒唐过了头, 弄出点意外就不好了。   两个小人僵持不下, 让他不断在理智和冲动之间摇摆。   最终让他脑海里的天平彻底倾斜的, 还是她媳妇的那一声闷哼,娇娇软软的小媳妇, 蜷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攀着他的脖子, 哼哼唧唧:“哎呀,好累,你抱我上床吧。”   这一抱,可不就把他心中最后一根弦给崩断了嘛。   周中擎不做人了, 但为了保护媳妇和腹中的胎儿, 也只能尽量温柔一点, 尽量斯文一点。   是的,他荒唐了,但又没有完全荒唐,到最后两人不上不下的,全都难受得不行。   安六合咬咬牙,决定跟他试试那个法子。   她贴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声,叫周中擎愣在那里半天没动:“你真的要试试?”   “试试吧,小妮子还得在肚子里住上大半年呢,不能每次都这样吧?”雾蒙蒙的眸子里,是求而不得的渴望。   于是夫妻俩都做了回衣冠禽兽,什么斯文体面,一边呆着去吧。   事后,两人靠在床头久久没有说话,原因无他,太没羞没臊了,可那体验真不错。   就是第一次玩这样的花样,还有点生疏,以后慢慢练练,总归会熟练起来的。   夫妻俩喘匀了气儿,便随便擦擦,钻被窝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安六合赶紧起床去把手洗了,哎呀没办法,晚上太冷了,她也不爱起来。   洗漱的时候,她盯着镜子里满面春色的自己,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刷牙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嘛,居然还可以那样……   果然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今天天气不错,雪停了,风也温柔了,猛地出来一看,还以为春天到了。   屋顶上全是滴滴答答往下坠落的雪水,屋檐下垂挂着一条条亮晶晶的冰棱儿。   孩子们起床吃了早饭,便嚷嚷着要玩冰,安六合把屋檐这里的一溜全给敲了下来,让他们摔着玩儿,随后看了看时间,去厨房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   今天部队恢复了一半的训练,周中擎一大早就跑操去了。   这会儿刚好回来,吃上一口热乎的窝窝头,喝上一口热腾腾的玉米糊糊粥,再搭上几根咸萝卜干儿,吃在嘴里嘎蹦脆,甜在心里美滋滋。   他看着院子里撒欢的孩子们,再看看坐在门口低头织毛衣的媳妇,很想大声吼一嗓子:这就是好美的生活啊,美得冒泡了!   吃完刷了锅碗,周中擎又赶紧把一家子的脏衣服洗了,后来实在来不及晾了,只能叫安六合小心点,把衣服晾在矮一点的那根绳子上就行,别去够那根高的,回头摔了得不偿失。   安六合觉得他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碎嘴不说,还总把她当个小孩子似的,事无巨细,都要交代清楚了才走。   她笑着起身,把他往外推:“你赶紧去吧,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周中擎不高兴了,转身非要闹着她亲两口才肯走,亲了,抱了,又腻歪着蹭了蹭脸颊,这才神清气爽,潇洒离去。   这边刚走,门口便来了几个人,都挺面生的,看穿着,都是板板正正的中山装,貌似有点来头。   安六合有点意外,把手里最后一件衣服晾好,出门招呼了一声:“你们好,找谁?”   “找安六合同志。”为首的是个架着眼镜的男人,名叫戴波,斯斯文文的,说话很客气。   安六合更茫然了,她不认识这群人啊,便把他们往里面请:“进来说话吧,我就是。”   “你就是安同志?你好你好,我们是二九一农场的,二九O的华长征同志推荐?????我们过来的,我们想跟你谈一谈合作。”戴波客客气气地地送上两包年糕,和一篮子鸡蛋,算是求人办事的一点见面礼。   安六合把东西先放在门口,琢磨着等会叫他们带走,转身叮嘱了英招一声,让他把弟弟妹妹看好,随后领着这几位同志往屋里去。   聊了半个多小时,安六合大概明白了他的目的,他们是来求购特级水稻的种子的,同时,仙女莲的卓越越冬能力也让他们很感兴趣,他们想跟安六合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他们回馈的东西很诱人:北大荒那边的农场可以圈一块地给安六合做试验田,比照着上头奖励给她的六合一号那样的基地,给她一千亩,随便她折腾。   这一千亩是他们北大荒单独提供的,她要是愿意,可以叫做六合四号基地。   安六合很是开心,她琢磨了一下:“我倒是有个更大的野心,你们考虑一下,愿意跟我们海岛的华夏一号粮农基地联名,圈一块更大的地,叫华夏二号粮农基地吗?当然,地是你们的,怎么播种也是你们自己来,但是你们需要的种子,我来提供,你们只要给我那一千亩地做试验田就行,这一千亩地并入二号粮农基地里面,我没空过去的时候,也许会委托你们一并管理,我会支付你们报酬,考虑一下?”   “这可是大事,你等我们跟上头联系后商量一下。”戴波没想到安六合的野心这么大。   不过往长远考虑,确实是好事,要是能得到这边长久稳定的种子供应,叫什么基地都不重要了。   他们客客气气地招呼着离开了,临走时,安六合让他们把拜年的礼物带走:“我琢磨着,今天才初三你们就登门了,肯定是就着春节放假,没过年就坐车往这赶了,我怎么着也不能要你们的礼物,你们拿回去吧。要是你们实在不收,那就晚上到我这来吃饭。”   戴波觉得送出去的东西收了不合适,再说了,这事要是能成,以后两家就是兄弟单位了,兄弟单位拜年送点鸡蛋不算什么吧?   便坚持让她留下。   安六合只好张罗着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饭,他们倒也没有拒绝。   不过这么一来,家里备的过年的肉就不够了。   安六合决定去岛西看看,秦红袖没有回家过年,也不知道她的那些猪怎么样了,她打算买一头过来。   上次那头乳猪烤了是真的不错,本土黑猪,喂的都是麦麸稻糠和牧草,肉质好得不像话。   既然北大荒这边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她也不能亏待人家。   毕竟人家为了抽空过来,连新年都在路上过的。   但今天雪化得厉害,地上又湿又软又滑,除了岛东岛西的那一条主干道,哪儿走着都心惊胆战的。   她便没有自己乱跑,而是等到周中擎中午回来。   一家子凑合着吃了点阳春面,便一起上车,去找秦红袖买猪。   秦红袖其实是想来找安六合拜年的,但是她知道安六合那边肯定不缺拜年的人,就没有去凑那个热闹。   她琢磨着,安六合肯定会来找她买猪,便一早找人把猪杀好了,坐在院子里一边织毛衣,一边等着。   没想到真被她给等到了。   她看到安六合的时候,跟看到了亲人似的,红着眼睛扑上去抱了抱她:“哎呀,你可算是来了。怎么样,最近还害喜吗?”   “害呢,这小妮子不消停,整天欺负我。”安六合笑着跟她往里走。   秦红袖是个勤快人,院子里收拾得清清爽爽的,中间的小路铺了石子儿,所以虽然雪化了,但走着并不滑。   她领着安六合去厨房,指了指挂在木头架子上的猪:“看,早就给你备着了。”   “多少斤,称了吗?老规矩,咱按照零售价来。”其实这种不需要肉票的计划外的猪,能买到那绝对是赚了,所以按照零售价也是值得的。   秦红袖知道她的脾气,也没客气,道:“生猪二百八十斤,杀完还有二百二十斤,下水什么的我也都收拾干净了,你要是要的话,也一起拿走。”   安六合没要猪下水,她知道,秦红袖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猪肉肯定不会碰,猪下水留给她自己,应该可以稍微改善一下伙食。   她算了账,凑了个整,给了秦红袖一百五十块。   周中擎在后备箱里铺了塑料布,一手一片,把劈成两半儿的猪全都抗去了车上。   秦红袖追了出来,要给孩子压岁钱,安六合没肯要,最后拗不过她,只从她手里拿走了三张五毛的:“行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好好把钱攒着,留着给自己当嫁妆吧。”   秦红袖笑着跟她挥手,关上院子门,把钱数数好,坐在院子里看着爬到正头顶的日头,打起了盹儿。   说真的,她来岛上之前,还想着一定要找个好男人嫁了,不然她这望门寡的名声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可这一年下来,她的想法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一个人小日子过得挺好,每天跟那些姐妹们一起下地干活攒工分,干得越多得到的越多,还能每个月冲一冲生产标兵的奖励。   她家的猪崽子都是这么来的。   不吹牛地说,现在岛西日子过得比她滋润的可没几个。   她不光在家里挂满了生产标兵的奖状,还得到了周围人的尊重,虽然还是有那碎嘴的议论她没嫁人,可她早就看开了。   嫁人有什么好的,除非真遇到那种好得让人不嫁就觉得亏大了的好男人,她情愿就这么一辈子自给自足,挺好的。   她的心思安六合大概可以看出来一点,所以刚刚离开时让她攒嫁妆钱,只是说说而已。   为的只是要她把辛苦钱血汗钱收起来。   安六合在路上跟周中擎谈了谈:“我原先还以为秦红袖会比沈芒种恨嫁,结果是我看走眼了,秦红袖是越来越咂摸出一个人的好处来了,倒是沈芒种,在鸡飞狗跳的婚姻里打转,出不来了。”   “人各有志,随她们去吧,只要你不被秦红袖影响,也想着一个人过就行。”周中擎很乐呵,别人家哪怕打得头破血流他都不想管,他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好自家的日子。   安六合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白了周中擎一眼:“我才不想一个人过呢,我要是一个人过,谁给我洗衣服刷碗啊?”   “就是,还是有男人好,对吧。”周中擎臭屁得不行,逗得安六合心情大好。   两人顺道去喊了下五哥五嫂,让他们晚点自己过来,这才把车开回去了。   回去就做了好几种肉,烤的,卤的,红烧的,切成片儿的做回锅肉,切成丝儿的做鱼香肉丝,切成肉米的做蚂蚁上树……   葛丽看到她这么大阵仗,赶紧过来帮忙。   一大一小忙得不亦乐乎,周中擎烧了会火,听到小杰在院子里哭,只得把葛强叫过来当善火童子,自己出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这一看,气得不行,原来是吕冲这小子嫉恨上他们一家了,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没有大人,以为只有小杰他们在玩,手贱丢了块石子进来,把小杰额头砸出血了。   周中擎黑着脸,三两步追了上去,提着吕冲把他拎到院子里,沉声喊了声大龙。   大龙被这一嗓子吓得手里的字都写哆嗦了,出来后赶紧按照吩咐,去找吕国豪过来。   吕国豪最近失意得很,到手的美娇娘跑了,自己还被降职了,过年都没什么人给他拜年,恨不得全都对他退避三舍。   这会儿大龙来喊他,他迷迷瞪瞪的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到了大院这里一问,才知道吕冲闯祸了。   他被下午的冷风一吹,迷糊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从周中擎怀里把吕冲拎了过来,裤子一扒,直接开打。   直打得吕冲屁股蛋子都开花了,周中擎都没有喊停。   他取出家里备着的应急医疗箱,给小杰包扎伤口,包完了把孩子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了一通。   小杰搂着他的脖子,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等他看到吕冲被打得跟杀猪一样惨叫,他才知道不是老爸不替他报仇,而是老爸要吕冲的爸爸亲自动手。   可吕伯伯太凶了,好吓人啊,小杰赶紧背过身去,不看了,趴在周中擎肩上,呜呜地哽咽着。   这次可把他委屈大发了,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狗狗,抽抽搭搭的好半天过去了都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安六合出来看了眼,没掺和,又进去了。   葛丽不放心,问道:“干妈,你不去哄哄小杰?”   “他是男孩子,让你干爹哄比较好。”安六合是挺信得过周中擎的,知道他带孩子有一套,所以她就没插手,继续做她的菜。   正忙着,安五湖领着溪云来了,一进院子就看到吕国豪在揍娃,再一看,小杰脑袋上包了一圈纱布,还有血沁了出来,这一下他全都懂了。   他?????去把别轲和七星都叫了过来,三家人把吕冲全都围在了中间,不说话,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吕冲连连求饶,说他再也不敢欺负小杰了。   安五湖冷笑一声,指了指小杰的脑袋:“一声对不起就够了?赔钱。”   “我没钱。”吕国豪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降级之后津贴少了好多呢,他还得每个月给邹宁六十,自己就剩那一点还要养活三个孩子,够干嘛的。   可安五湖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给他出了个主意:“没钱是吧?行,正好这院子后头有块空地,小杰的妈妈想开辟出来养鸡,你们父子俩现在就去给我收拾,不收拾好了不准吃饭,也不准睡觉!”   “你有什么权利处分我和我爸?你又不是部队的。”吕冲还嘴硬呢,叫安五湖直接一个眼刀子,瞪得他往他爸怀里一缩,不敢说话了。   吕国豪叹了口气,本想求安五湖通融一下,问他三天行不行?毕竟他明天还要出早操。   安五湖却咬死了不答应:“不行,什么时候弄好什么时候走,要是耽误你出操,背了处分,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确实不是部队的,但我只讲一个理字,大过年的,你儿子把我大外甥砸成这样,你说,要是让岛东的其他人全都知道了,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吗?吕国豪,你自己掂量吧,活儿就在那里,干不干随你。”   吕国豪最终只好认栽,领着吕冲从旁边开的小门往后院去了,安五湖亲自送了铲子和铁锨过来,还有装枯草的篓子,以及一壶热水,一只空碗。   “水还是给你们喝的,给我好好干,只要干得好,这事就不会传播出去,不然的话,明天早上家属院里一定贴满了我写的手抄报,我倒要看看,你吕国豪还能嚣张到几时!”安五湖冷哼一声走了,留下这对父子,在后院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吕冲,屁股都开花了,动一下那滋味,嘶。   可他这都是自找的,没人同情他,安六合也只当不知道,继续忙她自己的。   晚上戴波领着二九一农场的人过来,没想到饭菜这么丰盛,一时都有些意外。   一打听,才知道安六合特地去找岛西的个人养猪户买了一整头猪过来,更是觉得这安同志太客气了,吃饭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   安六合用公筷给他们夹菜:“别客气啊,以后说不定真就是兄弟单位了呢,就当我尽一尽地主之谊,给你们补一个晚年,来来来,再不吃凉了。”   戴波笑着摇摇头,无奈,但又受宠若惊,想想还是拿起公筷,不客气了。   第二天,雪化得更狠了,安六合特地让周中擎给她弄了双胶鞋过来,叫上范文欣,扶着她点,陪她一起带着二九一农场的人参观一下岛西。   至于三个孩子,则全部扔给了周中擎。   周中擎上午有事,脱不开身,便直接把孩子领到了指挥部,叫小白看着。   往来的将士们都惊呆了,忍不住交头接耳:“咱嫂子又在睡觉吗?孩子都不带?”   “没有没有,说是北大荒的二九一农场来了人,嫂子跟他们谈正事呢。”   “哎呀,那行,你们先去射击场吧,我看看小白会不会带孩子,不行我帮着照看一会。”   “行,那你别耽误太久。”   于是今天的指挥部出现了这么一个离奇的现象。   往日里匆匆路过的将士们,今天居然走走停停,时不时就留下一两个来,蹲下陪小杰说说话,抱蕾蕾出去拉个粑粑,或者跟英招踢两下毽子,倒也其乐融融。   一般他们就陪个三五分钟的,不敢多加停留。   走的时候却有些依依不舍的,总觉得周旅长家的三个小孩教得可真好,嘴甜,一口一个叔叔的叫着,还会主动说谢谢,说再见。   哎呦,又乖又聪明。   叫他们这些单身汉看了,都忍不住想要结婚生娃了。   于是,周中擎忙完公务准备回家之前,收到了弟兄们的强烈要求:旅长,给兄弟们安排个联谊会吧,都怪你,带了这三个可爱的娃过来,叫大家都忍不住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周中擎一琢磨:“行啊,岛西的单身女同志也不少呢,等开春吧,天气暖和了,穿得少一点了,正好方便你们搂搂抱抱的。不然全都抱着厚棉袄,那多没劲。”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众人离开后又忍不住议论起来——   “哎,你们发现了吗,咱旅长越来越开朗了,都会开玩笑了。”   “是吧,我也觉得,那都是咱嫂子的功劳,肯定是嫂子对旅长特别好。”   “我看也是,咱旅长以前多沉闷的一个人啊,牛司令都骂他三棍子拍不出一个屁来,现在呢,啧,比我还贫嘴。”   “哈哈哈,好事儿啊,他不凶的时候看着还挺如沐春风的。”   “确实,踹你一脚的时候也挺如沐春风的,对吧?”   “好你个混小子,哪壶不开拉提哪壶是吧?看我不收拾你!”   众人哄笑着,撵着那个捣乱的追了出去。   周中擎则叫上三个皮猴子,一起往大院去了。   到了家里一看,他媳妇果然还没回来,他便叫小白去岛西找找看,问问什么时候能完事。   小白领命出去了,刚到门口,就看到安六合跟二九一农场的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小白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嫂子好,扭头回去给自家旅长通风报信。   周中擎刚把火炉子的封口拔开,热水烧上,剩菜热一热,太累了,就不讲究了,随便吃上一顿。   吃完饭,安六合把农场的人送到门口,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回到院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终于可以休息了,今天也没睡午觉,怀着孕跑了一天,好困。   于是她拿着个酸苹果刚啃了两口,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周中擎收拾完碗筷进来一看,呦,他媳妇儿已经在轻微的打鼾了,这是真的累狠了,不然她睡觉不会这么没形没状四仰八叉的,还打鼾。   他赶紧给安六合把鞋子脱了,叫三个小皮猴子老实点别吵着妈妈睡觉,随后出去打了盆热水进来,给她摘了袜子洗脚。   可别说,即便是女人家的脚,在农田里忙碌了一天那也是汗津津的脏兮兮的,但他一点都不嫌弃,仔仔细细地给她搓了搓,换了盆干净的水再泡上一会,随后给她擦擦,把她的腿脚都盖进被子里去。   又出去把专用的盆拿了进来,先用硫磺皂洗把手,然后再拿上专用的毛巾,给她擦洗身体。   擦到一半的时候,他媳妇好像有点被吵着了,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别烦我。   周中擎忍不住嘴角上扬,继续给她擦洗。   又把她的脏裤头换成了干净的,这才重新盖上了被子,把脏水端出去了。   忙完媳妇,他才顾得上收拾三个小皮猴子,水盆往地上一放,小板凳往旁边一搁,就不管了。   小杰抗议:“爸,你肯帮妈妈洗脚,怎么不帮我们洗。”   “你几岁了?自己洗。”周中擎还要洗衣服呢,没空给他们一个一个洗了。   小杰撇撇嘴,说爸爸欺负人。   周中擎乐了,转身把他抱起来在怀里掂了掂:“呦,这是谁家的小猪猪,都五十斤了,还要爸爸洗脚呢?让妹妹看到了,回头笑话小杰哥哥丢人。”   “小杰,哥哥,丢丢。”蕾蕾奶声奶气地学了一嘴。   小杰不干了,赶紧挣扎着下了地:“我才没有丢人,我自己洗,我是大孩子了,蕾蕾才丢人,蕾蕾还尿床,蕾蕾是笨蛋。”   好嘛,这下轮到蕾蕾有意见了,她哇的一声被骂哭了,周中擎头疼,只好抱着她出去了:“咱不理坏哥哥,等会爸爸偷偷给蕾蕾洗。”   “偷偷,蕾蕾,洗洗。”蕾蕾高兴了,破涕为笑。   周中擎又当爹又当妈,等他终于折腾完了上了床,刚躺下,就被睡梦中的媳妇一个翻身,把他搂在了怀里。   嘴里还嘀嘀咕咕,老大的意见:“你别动嘛,让我焐焐,焐焐……”   熄了灯的房间里,某个被压在媳妇怀里的旅长,忍不住笑成了个傻子。 第177章 父子逛灯会(一更)   二九一农场的人在招待所又住了两天, 等到初六苏继善来了,双方正经签署了合作协议,这才走了。   苏继善容光焕发, 看着手里的文件:“小安啊, 这可是好事啊,没想到你过年也没歇着, 华夏二号粮农基地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也没想到, 那华长征回去后把咱这里夸得天花乱坠的,他们兄弟农场的自然不甘落后了。你怎么样,最近有好事发生了?看你精神头不错啊。”安六合笑着把属于种子局的那一份协议收好, 顺嘴关心一下老领导。   苏继善笑嘻嘻的,从桌子下面的篮子里掏出六枚红蛋:“是有好事, 我抱孙子了, 给给给, 拿去, 肚子里那个也算, 一家六口, 一人一个。”   “呦,这可真是好事, 恭喜你?????啊。”安六合没客气,抱上六枚红蛋出去了。   今天开始正式恢复生产和工作, 冷清了几天的岛西,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天还是冷的,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咸涩寒气,冻得人瑟瑟发抖, 安六合抱着一个热水袋, 回到了办公室, 虽然是挂名的市长,但还是要做点事的,比如这堆积了十来天的文件,该过目的还是要过一遍,起码做到对岛上的大小事务心中有数。   周中擎今天也忙,新年过完了,就该正经抓一抓全军大比武的事了。   新兵蛋子就不做指望了,只希望他们尽快适应下来,好好融入这座海岛就行,老兵是他重点选拔和栽培的对象。   为了以身作则,周中擎自然要真刀真枪的,演示给大家看。   部队是讲究真本事的地方,所以,原本因为降级而抬不起头来的吕国豪,今天也难得地打起了精神。   是的,他的身手虽然比不过周中擎,可在海岛上还是排得上号的,带一带队伍不成问题。   周中擎站在大校场上,看着射击场那边严格到吹毛求疵的吕国豪,忍不住跟诸葛鸣嘀咕起来:“他要是作风好一点,估计没你什么事了。”   “是啊,所以我一定要做个好人。”诸葛鸣笑笑,他很有自知之明的,论单兵作战的能力,他只能算中等,可论管理手下和抓内务的能力,他自认还是拿得出手的,在这基础上,只要保持良好的作风,严于律己,最起码他不会像吕国豪那样被人从半路撅下去,沦为笑话。   两人一起往近身格斗的场地走去,葛长征在这里也有发光发热的机会,但他今天明显心不在焉,看到周中擎,赶紧跑过来,想跟他请个假。   周中擎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批,原因很简单:“这才刚过年你就请假,像话吗?至于你媳妇,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让范文欣陪她去省城看看吧。”   “啊?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葛长征要气死了,什么人啊,让他前妻跟现任一起去医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周中擎却有理有据:“怎么,不行?范文欣和你离婚跟华念君又没关系,她不是个喜欢迁怒其他人的人,更不会欺负一个生病的孕妇。你要是觉得不行,你自己找人陪她去吧,总之,这假我不批。”   葛长征叹了口气,只好妥协了。   第二天范文欣二话不说,真就领着华念君看病去了。   岛上军医院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确实是糖尿病,但更具体的病因和需要的治疗药物,岛上却没有办法提供,只能去省城那边看看。   这一去,就是三天。   葛长征没钱了,只好没脸没皮地出了个馊主意,让华念君直接去找秦瀚。   秦瀚气得不行,真把他当冤大头了?   便一个电话把葛长征的爸妈叫了过来。   所以华念君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对老夫妻。   葛长征从此又多了两个管他的人,整天不是挨当妈的训就是挨当爸的埋怨,日子过得糟心极了。   正月十五这天,岛西跟岛东举联手办了一场元宵灯会,会场选在岛西政府那边新圈出来的空地上,说是准备做成公园和广场。   于是部队这边早早宣布解散,让大家伙好好过个元宵节。   安六合也回来得挺早,把三个孩子从学校接回来,一家子围着小桌子坐了一圈,夫妻俩带着笨手笨脚地的孩子,一起做汤圆儿。   安六合看着小妮子糊了一脸的糯米粉,很是哭笑不得,眼瞅着快到灯会的时间了,也就顾不得给她擦了,赶紧把汤圆儿下了锅,一家子吃完一起往岛西赶去,在车上才给小妮子把脸收拾干净。   灯会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周中擎在外面看了一圈就摇头:“别进去了,回头挤着碰着了就不好了。你带孩子在车上等我,我去买几个灯回来,等会我们去海边放花灯。”   “行,你快去快回。”安六合没意见,可孩子们意见很大,非要闹着跟爸爸一起去。   安六合担心周中擎一个人看不住三个,死活不肯松口,这么一闹,蕾蕾率先哭了起来,毕竟灯会近在眼前,看着花里花哨的,还亮晃晃的,多好玩啊。   蕾蕾一哭,小杰也跟着嚎,只有英招,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你叫他们去吧,我帮忙看着呢,放心吧。”   安六合哪里放心得了呢,尤其是蕾蕾,一岁出头的小孩,那家伙,钻进人群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周中擎斟酌再三,干脆把蕾蕾抗到了脖子上骑大马,再叫英招牵着小杰,自己空出一只手牵着小杰另外一只手,道:“行了,你别操心了,孩子要去就去吧。”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   安六合在外围追着他们的身影跑,追着追着,就追不上了,人太多了,父子四个玩到了更里边的地方,安六合只好望灯兴叹。   正着急呢,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安六合回头看了眼,原来是天朗,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媳妇,穿着雷家祖传的针脚扭曲的花棉袄,羞涩地挽住了天朗的胳膊,脑袋枕在他肩上,看着特别恩爱。   安六合很是宽慰,天朗有媳妇了,真好啊。   不过这么一来,他还能上大学吗?   安六合也不好问,只是客客气气地送上祝福,随便闲聊两句。   天朗一听,周中擎一个人带了三个孩子在逛,赶紧把他媳妇撇下,找了过去。   等他千辛万苦找到周中擎跟前的时候,却发现三个孩子全都好好的,一个没丢。   最小的蕾蕾手里提着一个兔子灯嚷嚷着灯灯好看,小杰站在地上,一手牵着爸爸,一手提着一个走马灯,盯着那旋转的不同侧面惊喜万分,英招则护在了小杰身后,手里拿着的是一朵做工考究的莲花灯,好看极了。   小杰一脸兴奋地看着摊位上其他的灯:“爸爸爸爸,给妈妈也买一个吧。”   蕾蕾附和道:“爸爸,妈妈,灯灯,买。”   英招乐不可支,道:“我妈最喜欢花灯,爸,你全挑花灯就好了。”   周中擎二话不说,掏钱又买了一堆,都叫英招提着。   父子四个其乐融融,而且孩子们都很听话,一个也没乱跑。   天朗看到这一幕,不由松了口气,转身的时候被周中擎叫住了,大大方方地让三个孩子喊叔叔。   天朗转身,笑着掏了掏衣兜,一人一个红包。   压岁钱周中擎不好不收,便提醒孩子们说一声谢谢叔叔。   天朗面带微笑离开,身后的喧嚣逐渐走远,耳边的风声逐渐变得清晰。   天晴说得没错,周中擎是个好男人,绝世罕见的好男人。   他回到自家媳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离开。   转身的时候,才注意到她媳妇眼里闪着泪光,他也没问,等走远了才松开手:“你哭什么?”   “没什么。”小媳妇擦了擦眼泪,为自己被晾在一旁的遭遇而心寒。   她还埋怨了安六合两句,说天朗把侄子侄女看得比她还重要,安六合却没有接这话茬,只是看着前面花花绿绿的灯会,道:“真好看啊。”   她把这些事说给天朗听,天朗也没接这话茬,转身看着远处阑珊的灯会,神思莫测。 第178章 乱棍打死(二更)   晚上到了大院这里, 周中擎才跟安六合说了压岁钱的事。   她比之前平常心多了,只淡淡地问了一句:“给了多少,记着, 回头等他有孩子了再还回去。”   “一个孩子一百, 他怎么这么有钱。”周中擎还挺意外的,这个叔叔也太大方了吧, 自己结婚了还对侄子侄女这么舍得。   安六合也挺意外:“给这么多?估计他平时接私活了, 他不光会修机器,钟表什么的也很拿手的。”   “那倒是个人才,要是应征入伍就好了, 当个技术兵挺好的。可他现在结了婚,要养活老婆, 说不定还会有孩子, 估计是没这可能了。”周中擎倒是惜才, 琢磨着天朗这样的人物到部队锤炼个几年必然成就不俗。   就是可惜啊, 他选择了结婚。   安六合也满是唏嘘:“之前他还说想上大学呢, 现在也不知道已婚的给不给上, 等今年大学建好了,到时候我帮忙问问吧。要是上不了, 那可真是把一辈子都耽误了,他这脑子随便读点书, 肯定是个人才。”   “算了,他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吧。对了,你刚刚放花灯的时候是不是许愿了, 许什么愿望了?孩子喊你你都不理的。”周中擎想起刚刚去海边放花灯, 只觉得好笑。   他媳妇跟个小孩子似的, 捂着一堆花灯,不肯跟孩子们分享,每放走一个就许一个愿望,问了也不说,幼稚鬼一个。   她不会真信那套“说出来就不灵”的理论吧。   怪可爱的。   安六合还真信,所以她还是不肯说,甚至白了周中擎一眼:“你干嘛?你管我许什么愿望呢,反正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算了,反正我也猜到了。”周中擎笑着给孩子擦擦洗脚水,把他们全都撵火炕上睡觉去。   夫妻俩到了东房,洗脚的洗脚,换裤头的换裤头,躺在被子里的时候,周中擎还在跟花灯过不去:“你有没有许愿,让你男人更威风一点?更持久一点?”   “你好讨厌啊,怎么越来越臭不要脸了!”安六合哭笑不得,被他闹得难受,一个翻身,狠狠咬了他一口。   笑笑闹闹,美好的元宵节在别样的庆祝中过去了。   元宵一过,春天就近了,日子一晃,就到二月初二龙抬头了。   安六合早起摸了摸周中擎的头发,趴在他跟前问道:“要我给你理发吗?你们部队的剃头匠手艺不怎么样,上次都给你剃秃了一块,今天我来?”   “你会吗?”周中擎倒是没意见,大不了剃废了直接留光头,他就是好奇,他媳妇还有这本事呢?   安六合神秘兮兮地笑笑:“我不告诉你。”   其实她早就准备着了,还找邓肯这个倒霉蛋练了练手,还行,第一次就剃秃了两块,比部队的剃头匠还厉害一点呢。   之后她还找了政府那边的几个小伙子练手,总而言之一句话,在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倒霉蛋的洗礼之后,她现在的手艺还算马马虎虎吧。   周中擎笑着去出操,回来后也顾不上吃早饭,就那么往院子里一坐,舍命陪君子:“来吧。”   于是这天,部队里出现了一个乐子人,顶着长短不是特别统一的偏分发型,乐滋滋的逢人就夸:“看,你们嫂子给我剪的,帅气吧?”   “帅气,可帅气了。”将士们言不由心,偷偷躲到一边乐去了。   倒是诸葛鸣,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道:“这发型其实挺别致的嘛,看着跟个该溜子似的。”   气得周中擎抬腿就是一脚,乐得诸葛鸣到了晚上回来还在取笑他。   安六合听到隔壁的吵闹声,不屑地撇撇嘴,这些老古板懂什么,她剃的这叫时尚,时尚懂不懂?   苏继善说了,现在省城那边都流行这种侧分的发型,很考验技术和颜值的好不好。   她家周旅长换了这个发型,立马帅出一个新高度。   真是的,鸡同鸭讲,她都懒得理他们。   做好饭周中擎才从外面回来,一见着自己媳妇就夸:“老婆,这发型真精神,部队那帮小子都夸你手艺好呢。”   安六合沉默地看着他,忽然有些心疼:“算了,你别骗我了,诸葛鸣都在笑我给你剃的头不好看。”   更不用说别人了。   周中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谁说的,反正他们都说好看,不信明天我带你去问问?”   那还是算了吧。   安六合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又抱着他的脑袋看了看,越看越是觉得帅气。   最终她说服了自己,是这群人不懂时尚,不是她手艺不行。   周中擎就这么顶着偏分的长短不一的头发,每天往来部队和家属院,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安六合也很快摆正了心态,别人笑话别人的,她男人说好看就行。   她终于熬过了害喜的阶段,可以好好腾出手来做点事了。   当务之急,就是培育更好的出油的作物,因此,她并没有把目光拘泥在油菜身上,还考虑了其他的一些作物。   比如芝麻,大豆,花生,向日葵,都是四五月份可以种植的,其中花生和油菜一年可以种两次,春播也在下个月。   所以,安六合这一忙,又开始成天不着家了。   周聪这个当哥哥的,不得不每天往返于岛东岛西,掐着点过来接孩子,做饭,再看着他们把饭吃完,陪他们玩耍。   每次见到安六合带着一身泥回来,周聪都忍不住劝她:“你悠着点,怀着孩子呢,可别把自己累坏了。其实你现在培育出来的那作物已经很了不起了,没必要把自己逼这么狠。”   安六合白了他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往大了说,咱们国家赶超英美了没有?东亚病夫的帽子摘掉了没有?往小了说,咱岛上可以完全自给自足了没有?家家户户实现计划外自由买卖肉食鸡蛋米面粮油了没有?”   “没有。”周聪被她这么一说,也沮丧了,是啊,岛上日子只是相对好过一点,但还算不上真正的衣食无忧。   但……   他看了眼安六合微微显怀的肚子,好心劝道:“你好歹给自己留点休息的时间,你看看你们两口子,成天不着家,一个比一个忙。”   “那要不换你来?”安六合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周聪彻底闭嘴了:“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对了,昨天我媳妇来信了,说周甲志过几天来找你们要稻种,你们考虑好怎么应对了吗?”   “这还用考虑?你收集的证据呢,准备好了,明天带过来吧。”安六合知道,这一关早晚要过的,区别只在于,到底是微笑着撕破脸,还是生着气撕破脸。   她选择前者,毕竟,这是他男人精心设下的陷阱,终于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而收网当然应该她来,因为她是种子局的负责人嘛。   夜里倒在床上,她把这事跟周中擎说了,周中擎捏了捏她的脸蛋:“交给你了,我这边训练的强度越来越高了,最后几个月冲刺一下,等忙完就不要你操心家里的事了。”   “嗯,你也别太累了,中午可以回来打个盹儿。”安六合看出来了,周中擎最近累坏了,都瘦了一圈了。   全军大比武的时间定下来了,就在公历六月,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可不得抓紧了吗。   夫妻俩互相理解是最重要的,这种特殊时期,就铆足了劲儿拼一把,事后再郎情妾意,有的是时间。   于是这段时间,夫妻俩连闹腾的次数都少了,往往都是倒头就睡。   偶尔天快亮的时候醒来,才折腾上一小会,解解馋。   这天,安六合正在研究所折腾她的花花草草,邓肯从外头过来,说有人找她。   她丢下手里的活出去一看,果然是周甲志来了,还带了不少的土特产,大包小包的,跟两家关系有多好似的。   安六合面带微笑,叫邓肯去把安五湖和天晴叫了过来,再叫上周聪谷雨他们,以及苏继善手底下的一个秘书,来了个多方会议。   周甲志瞧着这阵仗,很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安六合要走官方渠道多弄点种子给他。   可他看着一整个会议室严阵以待的人员,又有点犯嘀咕,不至于吧,他们村也用不了太多,至于这么正式吗?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彭飞带着警察来了,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旁边记录和旁听。   安六合见人到齐了,终于给安五湖使了个眼色,会审开始。   安五湖列举了特级水稻的产量,以及安六合之前支援给他们生产队的数量,配合其他公社同样情况下交上来的种子等数据,有理有据,合理怀疑周甲志他们村动了手脚。   到这里,周甲志还觉得问题不大,因为他是偷偷把那些稻子卖给其他公社的,他不信安六合天高地远的在海岛上都能知道。   再说了,他说服了村支书,谎报了村里田亩遭受了病虫害的情况,有所减产那也是正常的。   结果,安五湖立马摆出证据,把那些私下里找周甲志购买稻种的公社全给卖了。   还出具了对应的知情者提供的证词,上面还签了字,按了手印,盖了对应的公社的公章。   到了这时,周甲志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猛地站了起来,借口想要上厕所,准备开溜。   结果安六合早有准备,叫彭飞跟了出去。   上了厕所回来,周甲志还没找到脱身的法子,索性两眼一闭,装死。   安六合早就猜到他会这样,摆了摆手,让天晴提上一桶冷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周甲志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卖惨:“我这是穷怕了啊,想给孩子们多攒点家产,免得我两眼一闭就顾不上他们了。你大哥周贲耳根子软,成不了气候,你侄子侄女都还小,我不得不为他们打算着啊。好孩子,你肚子里还怀着我周家的骨肉呢,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安六合站起来,笑着说道:“当然,我肯定是要看在我男人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的,这样吧,这里有十公斤的稻种,你们一家用应该是足够了。希望你今年不要再跟我玩心眼子,秋收之后足量上交新稻种。”   安六合并不是要做好人,而是要给周甲志最后一击。   这样一来,她表面上把功夫做足了,却实际上给周甲志拉足了仇恨,因为只有他一家拿到了新稻种,而那些被他欺骗着把稻子卖出去的人家,却是一粒都不剩了。   等他哭哭啼啼地回去了,不到三天,老家那边就传来了他被愤怒的村民乱棍打死的消息。   安六合听到的时候,刚把新?????品油菜培育了出来。   她看着盆里涨势喜人的油菜,淡淡一笑:“报应不爽罢了,活该。” 第179章 第一次胎动(三更)   来报信的是周聪, 周中擎最近太忙了,他不敢过去打扰,只能跟安六合说了说周甲志的死讯, 问她要不要安排一下回去奔丧的事。   安六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 难不成还指望周中擎回去磕头吗?   做梦呢!她冷冷地扫了周聪一眼,觉得这位老哥还是有点迂腐, 每每碰到跟老家相关的事, 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遵循古往今来的乡土传统。   比如周甲志是大伯,所以不管生前怎么苛待他人,做侄子的都要去祭奠一下。   那种死者为大的味儿太呛人, 气得安六合压根不想搭理他。   一言不发关上门,径直往外面走去。   周聪跟上来, 默默地低着头, 心里其实忐忑得很, 但他不敢开口问第二遍了。   是的, 周甲志的死自然有他煽风点火和收集罪证的功劳, 可他心里还惦记着那句“老家亲戚死绝了”的话, 总担心周中擎会不会什么时候要调转矛头收拾自己。   所以他这些天很是卖力地讨好安六合。   原因倒也简单,他觉得安六合本质上还是个挺善良的女人, 不然怎么可能满脑子想着兼济天下?所以只要他痛改前非,还是有机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想努力争取一下, 尽量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可安六合还是气他拎不清,居然拿这些话来问她,连她都生气,更不用说周中擎听后作何感想了。   她看着面前长势喜人的小麦, 转身问道:“如果你是周中擎, 你会去吗?”   周聪被问住了, 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去干嘛呢?对一个霸占自家田亩,欺负自己孤苦无依的所谓的大伯,周中擎没有亲手杀了他已经算是克制了,还指望他去磕头吗?   他心里有答案了,但还有点犹豫。   安六合她冷笑着往田间走去,杜肯等人刚开辟出来一个新的空地,留着她种新培育的油菜。   这会儿见她过来,赶紧迎了上来介绍前面几个品种目前的状况。   安六合见前面六个品种都不是很满意,便说道:“去把我桌子上那盆华夏七号搬过来,应该已经结籽儿了,就种在六号旁边,做好观察记录。”   杜肯屁颠屁颠往回跑,经过周聪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姐最近很忙,你别来添乱了,凡事多思多想,再来找她开口,不然你就是自讨没趣,还白白惹她烦你,何苦呢。”   周聪茫然地看着杜肯:“我就是想过了才来的,他们要是不回去,少不得要被人说嘴,你也知道,人言可畏啊。”   “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安姐就不是在乎别人说嘴的人。周旅长在她心里分量很重的,得罪周旅长比得罪她还严重。搞清楚这点,你再想想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杜肯平时并不掺和安六合的私事,但周甲志这事,整个研究所的人都知道,他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简而言之一句话:死了皆大欢喜。   谁会为这种人去奔丧呢,真要是两家关系好也就算了,可偏偏周甲志是个周扒皮似的人物,真不知道周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周聪被这小小研究员的一席话点醒,心说自己确实是糊涂了,便赶紧回了封信给家里,叮嘱他老子,管好家里人都别去守灵,让周甲志自己的子女安排就好。   安六合忙了一天,晚上回到大院,想想还是把这事跟周中擎说了。   周中擎果然只回答了两个字:“不去。”   安六合洗漱完上床,抱着他的胳膊看着天窗外的夜色发呆。   周中擎抚摸着她的脸颊,笑了笑:“想什么呢?话都不说?”   “我在想,要是我的七号油菜成了,过几天我又得去水下催种,你是没空陪我去了,我得带着英招,到时候小杰和蕾蕾怎么办?你这边又太忙了,全指望周聪也不现实……”安六合在愁孩子的事呢,要是二哥没离婚,她还能把老妈叫过来,可现在二哥的两个孩子还指着老妈呢,她张不开这个嘴啊。   五嫂肚子又大了,七星也好不到哪去,刘冬妮预产期没多久了,身边的人考虑了一圈就找不到一个能搭把手的了。   周中擎沉思片刻:“让天朗天晴帮着带几天吧,叶春梅不是来岛上了吗,这次应该老实了,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周中擎思来想去,只能先这样了,两人都有要紧的事要忙,周聪还在路峰那里正经做起了护理员,总请假不是个事儿。   安六合倒是没意见,只是担心叶春梅那张嘴。   周中擎安慰道:“没事,我会好好叮嘱雷家兄弟的。”   于是第二天,周中擎抽中午休息的时间,亲自登门,把两个孩子送过去了。   叶春梅现在一门心思等着小儿子和儿媳妇给她生孙子,看到周中擎带着小杰和蕾蕾过来,还挺意外的。   天朗倒是知道他的来意,赶紧招呼他媳妇端茶倒水。   周中擎叫上天朗单独去外面说话:“这次你妈应该不敢再吓唬孩子了,不过你还是要帮忙盯着点,我这边实在忙不过来了,等半个月后我再来接孩子们回去。”   “放心吧,这是我的亲侄子亲侄女儿,我能不为他们考虑吗?现在我结婚了,我妈心里有盼头了,也不爱闹了,时间久了,慢慢都会好起来的。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们兄弟,真心的,我很开心你想到我们。你好好干,争取全军大比武一举夺魁,孩子们也能跟着沾沾光。”天朗很少跟周中擎说这么多话。   今天实在是意外极了,这种被信任被需要的感觉,驱散了他心中被迫结婚带来的阴霾,他的心情好多了。   他觉得就该这样的,他们雷家的人终归是两个孩子割舍不掉的血脉亲缘,真有事的时候,找他们才是正确的做法。   周中擎拍拍他的肩膀:“天晴不在,回头你跟天晴也说一声,我走了。”   “哎,放心吧。”天朗把周中擎送到了门口路上,看着他跨上摩托风驰电掣地走了,忍不住嘴角上扬。   千帆过尽的感觉,一丝丝涌上心头。   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他只有一个念想,好好赚钱,成为每一个亲人都可以依靠的后盾,这就值了。   晚上天晴过来,看到蕾蕾和小杰都在院子里,也是意外得不行。   一问,才知道是周中擎亲自把孩子送过来的,天晴一时感动不已,居然哭了。   他抱着天朗呜呜哇哇的:“我还以为上次闹得那么过分,他不会再让孩子过来了,没想到……”   “他比咱们拎得都清,孩子能多几个疼爱他们的亲人,也是多一份保险。”天朗话外有话。   天晴瞬间领悟了:“是啊,他也是当兵的,难保一辈子都顺顺利利,没病没灾的。真要是出了意外,孩子也不至于一点依仗都没有。我有时候真觉得他活得挺累的,他其实比我们所有人都想得多,也比任何人都考虑得周到全面。”   “嗯,以后好好跟他处吧,但愿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孩子跟了他,前途也能光明些。”天朗用力抱了抱天晴。   兄弟俩全都想开了,转身去招呼两个孩子吃晚饭。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小杰和蕾蕾没去上学,而是整天跟着爷爷奶奶玩。   这次叶春梅被两个儿子耳提面命了一整晚,耳朵都起茧子了,终于学乖了,只管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别的什么也不乱说。   天气好呢,就带孩子去海边捡贝壳,天气不好呢,就跟老爷子一起,在院子里种种花,挖挖泥鳅,再去小湖边抓点蝌蚪啊小虫子蝴蝶什么的,带回来逗孩子玩。   小杰原本还是有点抗拒的,第一天晚上闹了半天要爸爸要妈妈,第二天开始就乖了,在他的影响下,蕾蕾也吃好睡好,没心没肺,每天变着花样给爷爷奶奶制造粑粑炸弹,一时间,喜悦与辛苦并存,欢笑和汗水齐飞。   半个月后,安六合从水底下出来了,带出来足足几十吨的菜籽儿。   她快累死了,回到大院埋头就睡,把安排菜籽儿播种,支援其他公社,以及运往北大荒,新疆等地的这些琐事,全都交给了安五湖和天晴。   她睡了整整两天三夜,终于打着哈欠醒来了。   已经是阳春四月,天气暖和得很,睁开眼,屋子里全是鸟语花香。   她这才发现,周中擎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些花草摆在了窗台那里,闻着真是沁人心脾。   蝴蝶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亲吻花朵后又翩翩离去。   蜜蜂嗡嗡嗡的,勤劳得像个园丁,采了花蜜之后,还绕到屋里转了一圈才出去。   安六合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下了床。   她不知道谁在家里,干脆没喊,只是静静地往门外走去。   这一看,她忍不住倚在门框上,嘴角一个劲地上?????扬。   周中擎正好午休,这会儿正在堂屋照顾三个孩子吃饭。   她一出现,周中擎就注意到了,赶紧往旁边稍稍:“媳妇儿,过来吃饭。”   “做了什么好吃的。”安六合过来一看,挺简单的一顿家常便饭,白米饭,清蒸鲫鱼,地三鲜,还有一道竹笋炒肉,美得不行。   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怀孕了就是容易累啊,我睡了几天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两天吧,还好。”周中擎吃完擦擦嘴,顾不上洗碗了直接往校场跑去,“媳妇儿,辛苦你洗一下碗,晚上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安六合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也没太在意。   她看着坐在桌子前乖乖吃饭的孩子们,忽然好奇:“小杰和蕾蕾回来了?不是去找爷爷奶奶玩了吗?”   “回来两天了,一听说你出来了就闹着要春梅奶奶送他们过来了,结果妈妈你睡了两天。”英招倒是不困,毕竟他在水下只要帮忙收集菜籽儿就行了,最耗费心血的活儿都是安六合干的。   所以这两天,蕾蕾小杰都是他带的。   安六合恍然:“小杰,这次去奶奶那里哭了吗?”   “没哭。”小杰骄傲极了,“叔叔说了,妈妈和爸爸都在忙大事情,只要我们乖乖的,爸爸妈妈就能做更多有用的事情帮助更多的人,这样我和蕾蕾长大了,也会有更多的人喜欢我们。”   “叔叔说的?”安六合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歪理,不过小孩子受用就行。   吃完饭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岛西看了看,叶春梅见她过来,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上次闹得太难看了。   她局促不安地看着安六合,安六合却没事人一样,把刚培育出来的菜籽儿给了她一篓子:“回去种种看,这是华夏七号,油菜杆子粗了不少,比寻常油菜高了两个头,结的籽儿个头也大,出油率很高。不过需要的肥料也多一点,具体怎么播种施肥,我写在这本册子上了。”   她把册子递给叶春梅,叶春梅讪讪的,想接又有点不太敢接。   原因无他,新儿媳妇没有安六合好说话,管她管得比较严,她在小儿媳手上吃了几次亏,现在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   这是她跟安六合相处了三四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越是这样,她越是知道安六合的难得,所以,心里愧疚有之,遗憾有之,更多的还是怕小儿媳有意见。   就在她磨磨蹭蹭不知道该不该接的时候,她小儿媳走了过来,从安六合手里把东西接了过去,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安市长,算是点醒了叶春梅,不要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叶春梅叹了口气,苦涩地笑笑,转身进去了。   她这是给自己找罪受呢,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天朗在家的时候一副面孔,天朗不在家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好在她和雷国强带孩子的时候,这小儿媳没敢啰嗦什么。   想必是天朗警告过她什么吧。   叶春梅心情复杂地烧锅做饭去了,原本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厨房,想想还是回头看了眼安六合,心说自己上次就不该作的,要是不作,天朗就不会为了安抚她而结婚,她就不用在这么一个儿媳妇手底下憋憋屈屈地过日子了。   可是这又能怨谁呢?   是她自己钻牛角尖,是她自己把自己逼上了这条不归路。   她只剩无尽的悔恨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安六合见她居然活得跟个瘪三似的,还挺唏嘘的。   这就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   叶春梅自然谈不上有多“恶”,可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胡搅蛮缠付出了代价。   而真正的代价,远不止她过得不如意那么简单,因为天朗的前途,也许……   安六合叹了口气,算了,成年人,总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的。   就像她,选择了周中擎,就要对他负责。   晚上回到家,她也忘了问周中擎要带什么好东西,不等周中擎去车上拿,直接把他推到洗澡间洗澡换衣服,趁机赶紧把三个孩子哄上床睡觉。   等周中擎香喷喷地回到屋里,她一点时间没耽误,扑上去热情地拥吻起来。   事后周中擎问她:“受刺激了?还是在水底下待了半个多月,想我想疯了?”   “就是简单的想多爱你一点,不行?”安六合喘着气,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匍匐在他怀中挠他玩儿。   周中擎怕痒,一把摁住她的手,眸子暗了一暗:“才一点就想敷衍我?不行,我要很多点。”   安六合笑着跟他重新翻滚到一处,正闹腾呢,她忽然惊呼了一声:“哎呀,动了!”   “什么动了?”周中擎被吓了一跳。   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媳妇正拽着他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肚皮上,满是惊喜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咱闺女踹我了!” 第180章 让老爸摸摸(一更)   周中擎高兴坏了, 趴在安六合身边一动也不敢动,掌心贴在肚皮上,静静地等待着。   结果他等了半天, 闺女也没给面子, 他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坏东西,欺负她老爸她很开心。”   说着就准备把手拿开了, 结果就在下一秒, 肚皮动了。   里头的小坏蛋似乎听懂了自家老爸在说什么,很不客气地踹了第二脚。   叫周中擎惊喜万分,俯身亲了亲那块肚皮:“宝贝乖, 轻点踢,你老妈最近累坏了, 宝贝要体贴妈妈哦。”   肚皮没动静了, 好像里面的小东西真的听懂了。   可这么一来, 周中擎等不到下一次胎动了, 老父亲的心情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失落。   安六合乐坏了, 叫他再骂两句, 周中擎可舍不得了,连口吻都变得温柔起来:“好宝贝, 咱不听你妈的,咱爷俩父慈女孝对吧, 你轻一点,再踹一个让老爸摸摸。”   然而,肚皮真的很安静,里面的小坏蛋一点面子没给。   安六合笑得花枝乱颤:“叫你骂两句你不听, 你快骂啊, 我怀疑这小妮子将来也是个小捣蛋, 哪有四个月出头就踹得这么来劲的。”   “我就不骂,我还不信了,温柔老爸不比凶神恶煞的老爸有魅力?”周中擎不听安六合的,开什么玩笑,这要真是个小闺女,他可得当宝贝一样哄着,哪里舍得再骂了。   安六合也不劝他了,反正肚皮安安静静的就是最好的回答。   周中擎不信这个邪,又对着肚皮说了半天,结果小东西就是不理他,到最后,周中擎困劲儿都上来了,还是没等到。   只好把媳妇搂在怀里,掌心贴在肚皮上,就这么带着遗憾睡去了。   夜里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嗯?真被他媳妇说中了?这小妮子真是个小坏蛋?   趁他睡着了偷偷踢是吧?   好家伙,被老爸逮着了吧,哈哈哈,周中擎又来精神了,下一次胎动的时候,逮着鼓起来的位置轻轻摁了摁。   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有所觉察,又不理他了。   这一等,到天亮都没再给他惊喜,以至于周中擎早上顶着一圈黑眼圈起来,像是熬夜抓坏蛋去了似的。   安六合早起做了玉米糊糊粥,卧了几个鸡蛋,喊他出去跑操,他坐在床边没动,很是幽怨地盯着她的肚皮:“媳妇,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躺着再睡会吧,我来就是了。”   “半个多月没管你了,胡子都长长了,我要不给你做顿早饭,倒显得我好像不关心你似的。行了,起来吧,赶紧把胡子刮了,跑完回来吃饭。”安六合这两天补觉补过头了,夜里也没怎么睡,所以半夜周中擎偷摸跟肚子里的小东西较量,她心里门儿清。   可不就心疼了吗,怕她男人一晚上没睡好,还要起来给她做早饭,那多累啊。   夫妻之间,互相体谅最是重要,她便早起一回,大包大揽了。   周中擎赶紧出操去了,安六合收拾收拾,叫三个孩子起床,吃饭的时候,才发现隔壁的华念君都瘦脱相了,比去医院之前还夸张。   那细胳膊细腿的,偏偏挺着一个大肚子,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可怜。   安六合默默收回视线,忽然想到一个事儿,便把葛丽叫了过来。   葛丽听完她的吩咐,回去后问华念君:“我干妈叫我问问,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你家里不会是有遗传病吧?你姐姐也活不久了,你自己又是这样,你最好去首都的医院做个更全面的检查看看。”   华念君最近精神头很差,她知道,她这个样子肯定很多人看了背地里都拍手叫好呢,可她不甘心,凭什么她这么倒霉?   怀个孩子还得了糖尿病,她当初就不该要这个孩子。   她撑着酸涩的眼皮子,不高兴地白了葛丽一眼:“她高兴死了吧,啊,终于可以看我笑话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干妈是好心,你爱看不看。”葛丽才懒得跟她废话,反正爷爷奶奶在家,华念君现在是一点都不敢放肆了。   说完葛丽就回到安六合那?????边,把狗咬吕洞宾的事儿一字不落地学给她听。   安六合叹了口气:“是,我也不是什么圣贤,看她遭了现世报还觉得挺解气的,可她到底是个孕妇,我还是看不下去。算了,她既然不听劝,那就听天由命吧。”   “干妈,你怎么样?你肚子里的真的是小妹妹吗?名字取好了吗?”葛丽不关心华念君死活,但她关心自己干妈的身体。   安六合笑着摸了摸肚皮:“应该是小妹妹,我的直觉是这样的,名字还在想呢,不急,还有半年呢。”   “好吧,那你记得想好了名字告诉我,我就可以提前喊喊,让她早点适应了。”葛丽也摸了摸她的肚皮,总觉得干妈生的肯定是个大美人儿,所以一定要取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于是她提醒道:“千万不要让妹妹叫什么这花那花的,也不要叫什么这红那绿的,太多人叫那名字了,好俗啊。”   安六合也是这么想的,笑着点点头:“放心吧,相信你干爹肚子里的墨水,咱不急,慢慢等着。”   “嗯,干妈我去上学了,要我把弟弟妹妹一起带过去吗?”虽然小学跟托班和幼儿班不在一起,但也就隔了一堵院墙,顺道的事。   安六合一想也好,便叫英招跟着,加上葛强,五个孩子一起过去了。   孩子刚走,她想起蕾蕾还没擦嘴呢,便拿着湿毛巾追了上去。   结果小孩子跑太快了,她还追不上呢,只看到几个孩子一路笑哈哈着往学校去了,跟撒欢的小马驹似的。   安六合笑着慢慢走,一路上遇到不少跟她打招呼的,都会客气地问一问几个月了,有胎动了没有。   安六合笑着一一作答,转过路口,这群小媳妇就议论了起来——   “瞧见没有,她这气色真好啊。”   “我男人要是愿意帮我洗尿戒子带孩子,我也气色好啊。”   “哎,咱就是说,上哪去找第二个周旅长这样的好男人?”   “安市长自己也不差吧,我还听男同志说找不到安市长这样的好女人呢。你们呀,别整天只看着人家得到了什么,也要看看人家付出了什么。别的不说,就光是去一趟新疆,就能把人折腾够呛呢。”   “呦,咱也没说她没付出吧,咱就是馋一馋周旅长那样的好男人,这都不行?”   “当然不行,干嘛馋人家的男人,要是我男人整天被人惦记,我不得恶心死了。”   “你至于吗,开开玩笑嘛。”   众人看着这个不好惹的小媳妇,赶紧打了个哈哈,散开了。   这小媳妇一个人被甩在了最后头,冷笑一声,也不去追,只是看着身后走远的安六合,嘀咕道:“你不是会做好人吗?姑奶奶偏不让你如愿。”   结果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一脸冷漠的范文欣,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客气地喊了声:“嫂子好。”   范文欣却冷哼一声:“你故意的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起来是在帮小安说话,实际上是在败坏她的人缘。你安的什么心?嗯?哦,我知道了,你还惦记着你的吕副政委呢,只可惜啊,他现在被扔到营队去了,你可趁早死了你做政委太太的心吧!”   “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小媳妇绝口不认,赶紧从范文欣身边跑过去,还挤了点眼泪出来,看起来跟范文欣欺负她了似的。   等安六合给孩子擦完嘴回来的时候,范文欣便把这事跟她说了。   安六合挽着她的胳膊,往大院走去:“你跟这种人计较做什么,随她去呗。”   “我可没你这么好的脾气,她就是嫉恨小周处理了吕国豪,自己离婚又没离成,只能拿你出气。”范文欣可不只是身手好,她看人也挺准的。   安六合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不过她可没空跟这些小人玩心眼子,便劝道:“别管她,对了姐,你不是要找工作吗?我倒是有个安排,你考虑一下?”   范文欣好奇:“什么,你说。”   “岛西马上要迎来婴儿潮了,光靠路峰和他培训出来的那十几个护理员肯定是不行的,这几天我会去连城找一些有经验的接生婆过来,你要是愿意,你学学接生的本事吧,这活儿就需要你这种胆大心细不怕得罪人的,尤其是遇到那些胡搅蛮缠的婆婆,总是不管儿媳妇的意愿瞎出主意,要是有你在,直接把人拎出去了,谁还敢跟你说个不字。”安六合忙完了油菜的事,又在考虑孕妇们即将生产的事了。   要是全都过海回老家去生,那也不现实,有些老家亲戚都断绝往来了。   再说了,孕晚期奔波是很危险的事,后期坐月子什么的也都需要格外仔细。   不如岛上做个周全的安排,叫孕妇们放心生产,没有后顾之忧。   范文欣一听,乐了:“哎呀,好啊,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找好接生婆之后就喊我过去。哎呀,我得赶紧想办法弄个自行车来。走走走,我这就给我哥发个电报,让他支援我一张自行车票。” 第181章 老爸独家胎教(二更)   安六合白天去种子局看了看, 五哥正忙着分发油菜的种子。   他见安六合过来,赶紧叫她坐下,怕她太累营养跟不上, 又把提前准备好的红糖拿出来, 让天晴去冲了杯热乎的红糖水过来。   等安六合听话端着杯子小口细抿起来,他才抱着一堆账册过来:“咱这都快入夏了, 可东北那边刚开春, 一年也就能种一季,这会儿正是春播的关键时期,所以我先把第一批种子安排去了东北。华长征那边也要了一点, 都叫戴波他们的车队一起拉走了。”   “微山湖那边暂时没给,听你的, 看看仙女莲的收成他们老不老实再说。”   “新疆的是第二批运走的, 三姐那边安排了一个人过来专门押运, 没咱们的事。”   “剩下的就是附近一些县市公社的合作。东省的临城, 照城, 青城, 这三个家门口的都来了代表,他们也挺有诚意的, 愿意互通地方票。”   “咱们自己省里的,连城, 盐市,通市,还有苏市,海岸线上的这四个地方也都诚意十足, 除了愿意互通地方票, 还答应在大学, 医院,公园,广场等一些基础设施的援建上提供一些帮助,包括但不限于一些车辆,建材,器具等的低价供应。”   “剩下的就是扬市和南市,前面几家提供的他们都有,他们还特别捐赠了一批图书和乐器过来,其中还有几个年纪较大的国学老师和古典声乐老师,说是最迟这个月月底到达,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目前已经培育出来的所有特异植物都可以向他们提供一批种子,并且他们希望第一年是无偿的,从明年开始,会上交百分之三十产量的种子给咱们岛上,以便向更多的地区推广开来。”   “也就是说,本省现在没动作的,就只剩徐,淮,锡,常,镇,五个地方?”安六合倒也不急,毕竟从海岸线上一点点辐射到内地是需要时间的,目前这些行动起来的城市,正好说明了最容易辐射到的第一个梯队已经全部完成了。   其中南市和扬市并不沿海,属于从长江入海口向内地辐射出去的第一站,至于海市,人家不归江省管了,暂时不提了。   安五湖点点头:“是这样的,徐市那边倒不是不想有动作,而是你这边提了要求,加上之前徐工已经援助了不少的工程机械过来,所以我看,要不先选几个先进的公社进行试点?跟微山湖那边仙女莲的种植地区分开就行,不然回头寒了那边老乡的心,也不太好。”   “行啊五哥,我也这么琢磨的,那你挑一些表现突出的公社,把这批油菜种子送过去吧,记得提醒他们,这批油菜可以增产一倍以上,我们岛上要收取百分之三十的产量做推广用的种子。但是考虑到徐市之前支援的情意,试点的公社可以只收取百分之二十。你不要直接说咱们只收百分之二十哦,回头别的地方知道了该不高兴了。”安六合现在学聪明了,甜头得给,原则也得守着,不然以后不好管理了。   安五湖想想也对,便点点头:“行,听你的。对了,仙女莲快收获了吧?这里有封华长征寄来的信,你看看。”安五湖把信找过来给她,随后便忙去了。   安六合拆看一看,惊呆了,又是一组照片!   这些仙女莲在东北长得可好了,冰雪融化之后,果实就像是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   华长征热情地邀请她亲自去看看,现在过去的话,估计到那差不多正好能赶上成熟。   安六合正好要亲自选一块地做六合四号试验田,同时也要实地考察一下华夏二号粮农基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她琢磨了一下,跟苏继善打了申请。   苏继善早就做好准备了,笑着把介?????绍信拿给了她:“刚好几天后鞍钢有艘运钢的船过来,你跟船过去吧,从大连或者丹东上岸都行,你自己考虑吧。不过你最好先给那边发个电报,安排一下接应你的具体行程,不然你这怀着孩子,要是自己再去折腾着找车过去,我也没法跟小周交代啊。”   “行,那我现在去发电报。”岛上的信号站在她跑去水底下催种的时候刚刚建好。   用的是小型的发电机,为了节约经费,每天只有早上八点到十点,以及下午三点到五点添上柴油发电,也只有这时候,才能接收到来自附近城市的信号。   所以安六合这会儿还去不了,得等下午了。   中午她回了趟岛东,找到大校场上的周中擎,说了说要去东北的事。   周中擎抓起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二话不说,把楚钧山叫了过来:“你陪我媳妇去趟东北吧,啊,回来请你喝酒。”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把我要过来是当跑腿的来了!”楚钧山看起来意见挺大的,可他也就是嘴硬,下午就把该办的手续办好了,拿上介绍信,回去等安六合这边的消息。   安六合发完电报还得等一站一站中转到东北,再等东北那边回了消息过来,起码要个三五天的。   她也不急,晚上躺在床上,跟周中擎好好腻歪了一会,事后汗津津地趴在他心口:“我没有跟你商量就答应了,你不生气吗?”   “生气做什么?你有你的正事要做,总不能事无巨细都来找我商量吧?你去吧,没事儿,孩子就再给叶春梅带一阵子,怕啥的。但你得把英招带上,不然我不放心。”周中擎现在看得很开,自己爱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注定要每隔一阵子独守空房一下的。   正好,他把时间空出来好好训一训部队的这些混小子,努努力,让海岛在全军大比武的时候有更加亮眼的表现。   安六合见他这么体贴,心里自然是说不尽的喜悦和感动,握着他的手,紧贴在肚皮上:“闺女,趁老妈还在家,多踹两脚跟你老爸玩玩。”   肚子里的小东西好像真的能听懂,居然非常给面子的多踢了周中擎几次。   把周中擎乐坏了,他下床把提前凉着的白开水端过来,尝了一口,有点冰了,自己咕咚喝了一大口,又加了点热的,这才递给了安六合:“昨天不是说有好东西给你看吗?你猜是什么?”   “呦,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什么啊?给我看看。”安六合太忙了,这些小事真的跟耳旁风似的,压根记不住。   周中擎笑着打开床头柜,拿出一本工作簿来:“这是我找八荒一起取的名字,一百多个呢,都是比较合适咱孩子的,你慢慢挑,挑完一轮再说。”   原来是名字的事,那确实是好东西!   安六合接过工作簿,拿着一支笔,看到顺眼的就打个勾,周中擎瞅着煤油灯的灯光有点暗,便下床掀开灯罩,挑了挑灯芯。   安六合一共选了二十几个,都是女儿的。   周中擎哭笑不得:“你就没想过,万一是儿子呢?好歹也选两个嘛。”   “肯定是女儿,我都梦到过好几次了,我还梦到她滋你一身尿,你乐得跟个老傻子似的,就是不肯去换衣服,气得我一脚把你踹床底下去了……”安六合说完才发现周中擎的脸色有点不那么善良。   她赶紧丢了工作簿往被子里躲,假装没说最后那句话。   可周中擎却不肯放过她,她不是会躲吗?   他难道就不会钻进去吗?   于是他一个猛子扎被子里去,挠得他媳妇一个劲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踹你下床了,下次我用根绳子把你捆我身上,要滚下去咱俩一起滚。”   周中擎不肯放过她,这不还是要把他踹下床吗?   不行,今天说什么也不能饶她,干脆缠着她继续胡闹起来。   正闹着,小家伙又抗议起来了,把肚皮踹得这边鼓一下那边凸一下的。   周中擎立马跟见了什么宝贝似的,不闹他媳妇了,麻溜地下床,找了本三字经过来,要给他宝贝闺女读书。   安六合靠在枕头上躺着,无奈地看着这个女儿奴,听着听着,听睡着了。   恍恍惚惚间,意识到肚皮里头又在闹龙宫了,也没阻止这小东西,由着他们父女俩培养感情去吧。   后来周中擎什么时候睡的她也没注意,总之第二天醒来,两人的姿势有点奇葩。   周中擎脸趴在书上,脑袋窝在她肚子旁边,而她,则半个身子蜷成了弧形,保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方便周中擎读书的姿势。   看来夫妻俩都是在那之后就睡着了。   真是够傻的,幸亏天气暖和了,不然感冒了还不知道算谁的。   安六合在等华长征电报的时候,叫上范文欣和九州,一起去连城找接生婆。   连着去了两天,找的都是当地口碑很好经验特别丰富的老妇人,一共来了十二个,按月给工资,要是当月孕妇数量特别多,还会给加班费。   又在岛西卫生站扩建的医院旁边安排了十几间单人间给她们住宿,吃的是岛上的大锅饭,到了食堂直接报路峰那边登记的工号就行,省事又高效。   这些老妇人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正经的职工级别的待遇啊,一时又是兴奋又是期待的。   来的当天晚上,就有两个孕妇发动了,范文欣抛下儿女没管,赶紧跑过来学着接生,安六合怕一开始东西准备不全,也来到岛西亲自指挥了起来。   以至于这天晚上,周中擎一个人在家照顾三个孩子吃饭洗澡睡觉。   快熄灯的时候,小杰问他:“爸,我和蕾蕾是不是又要去奶奶那边玩了?”   “嗯,愿意去吗?”周中擎正在叠外面收进来的尿戒子,蕾蕾一岁多了,已经在学着自己尿尿拉粑粑了,尿戒子的使用率直接降了一半。   他把东西收好,放在旁边的柜子里,小杰看着他打了个哈欠:“我还是更愿意跟爸爸妈妈过。”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周中擎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   他笑着关上门,回到床边,哄小杰睡觉:“乖,妈妈要出去办事情,爸爸要抓紧训练部队的叔叔们争取拿几个奖牌回来,到那时候,爸爸就可以天天陪你和蕾蕾了,好不好?”   “说话算数哦!”小杰伸出小拇指,要跟爸爸拉勾。   周中擎拉完勾亲了他额头一口:“算数,听话,快睡吧。”   一旁的蕾蕾不乐意了,闹着也要跟爸爸勾勾,亲亲。   等周中擎一一满足了她的要求,她才心满意足地躺下了,睡在两个哥哥中间,乖巧得叫人心都化了。   半夜两点,安六合终于回来了,衣服上还有血。   没想到,这次换她家周旅长等她了,他在火炉子上温着洗澡水,见她回来,赶紧给她打冷水,掺热水,拿衣服,递毛巾和香皂。   安六合累得脚下打晃,干脆趴在他怀里,让他给自己搓洗。   洗完连穿衣服都被他承包了,等她被他抱去了床上,才稍微来了点精神。   她一个翻身趴在了周中擎怀里:“还好我早做准备,不然今天就出乱子了。我琢磨着,妇女互助会还是不够官方不够正式,明天我找老苏说一说吧,咱岛上也该成立一个专门管理育龄妇女怀孕生产和坐月子的部门了。”   “嗯,应该的,回头部队这边也弄一个。”这样当兵的才能把更多的精力花在训练和作战上头,而不是三天两头为怀孕的妻儿担心伤神。   安六合觉得没必要弄两个:“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岛西岛东各建一个医院没什么,毕竟军人和家属看病不能总往岛西跑对吧,岛西的百姓也不适合往军事管辖区跑。但是育龄妇女这件事上,我觉得没必要啊,就统一住到岛西好了,反正那些军嫂的娘家人也都是普通百姓,为了看望他们来往岛东还不方便呢。到时候万一混入什么间谍反倒是麻烦,不如就合在一起吧。”   “也行,那你等两天走,我给上头打个申请,多要点经费来,这样你们岛西的压力也能小一点。”周中擎既然要做,自然就要做到更周到一些。   经费方面是他唯一能帮他媳妇解决的问题,自然要提前想好。   安六合没意见,夫妻俩腻歪了一会,又开始了每天的逗娃节目。   今天倒是奇怪,可能是当妈的太累了,肚皮迟迟没有动静,安六合轻轻拍了拍:“闺女,醒醒,跟你老爸打个招呼。”   肚皮依旧安静如斯。   安六合纳闷了:“嘿,这小妮子,难道我累了她也累了?”   “那就算了,你快睡吧,我再给闺女读会书。”周中擎其实也有点困了,但是一想到过两天老婆孩子就要去东北了,他可能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一面,想想还是要再陪陪孩子。   他读着读着,舌头开始打结,磕头捣蒜的也困了。   就在他跟?????小鸡啄米似的亲吻书本时,肚皮有动静了。   小东西像是问候一样,只踹了两下就重归安静。   周中擎笑了,他把手拿开,俯身亲了亲他媳妇的肚皮:“乖宝贝,老爸睡了。”   第二天,华长征的电报回过来了,他让安六合从大连上岸,跟鞍钢的船队一起走鞍山,他会安排人在鞍钢门口接她。   安六合松了口气,想想岛上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个孕产妇的管理部门还没张罗完全,索性把事交给了范文欣,让她自己先留心着点,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   随后她便找苏继善交代了一下手头的事,提前回了岛东。   这次带上的人不多,就她自己,一个英招,一个楚钧山。   但她又觉得这样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干脆把谷雨和霜降叫了过来,问她俩谁愿意陪自己去东北一趟。   谷雨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特别兴奋,说要一起去。   霜降话少,没姐姐抢话抢得快,但安六合看她眸子里也闪着期待的光芒,索性把这姐妹俩一起带上了。   “那你们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东北现在刚开春,气温还在零度左右,多带点厚衣服,明天一早在码头等我。”要不是岛东都是家属院,她也想留这姐妹俩直接住在这里,可她想想还是算了。   临走时,她又去岛西自己的小院看了看。   她有阵子没回来了,安五湖和溪云也分到了自己的房子,已经搬走了,但这边的院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很好奇,推开院门一看,才发现是溪云在打理这里。   她很是感动,拉着溪云的手说了会知心话:“嫂,电影已经拍完了,五一前后就能上映,到时候咱看看反响再说别的。这阵子我不在岛上,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不光伤身,对孩子也不好,知道吗?”   “我明白的,你放心过去吧六妹妹,小杰和蕾蕾我也会去看着点的。对了,我这有封信,是我爸写给一个故交的,你看看,要是方便的话,到时候帮忙转交一下。也许……流云能不能活,就看这封信的收信人肯不肯帮忙了。”溪云说到自己的姐姐,总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造化弄人,姐妹俩个居然都活得这么坎坷,好在她现在熬出头了,只希望姐姐可以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她就知足了。   安六合看了看地址和收信人的名字,把信收好:“好,到时候我会发电报回来,你记得隔三差五让五哥去电报站看看。电报站在山上,你可千万不要自己去啊。”   “嗯,我记着呢,你快回去收拾行李吧。”溪云依依不舍地跟她挥了挥手,天边的云彩很美,她那柔弱无助却又倔强着打起精神为姐姐谋划的意志,也很美。   安六合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希望她可以顺心遂意,下半辈子过得喜乐安泰,这是一个努力活着的人应有的结局。   是命运欠她的。   安六合晚上回到大院,小杰和蕾蕾已经被周中擎送去叶春梅那里了。   她把行李收拾完,正准备去厨房看看晚饭做点什么,就听华念君忽然撕心裂肺地哼哼起来。   安六合听着不像是装的,但也没动,而是等了会,见葛家似乎没有其他人在,这才好奇着过去看了眼:“你公婆呢?你男人呢?”   “都……都去岛西叫接生婆了,我羊水,羊水破了……”一向高高在上的华念君,难得地流露出那种无助又祈求的眼神。   安六合蹙眉,想想还是转身出去了:“你等着,我叫人送你去岛西。”   瞎胡闹简直,还喊接生婆过来呢,回头家里又是公公又是继子的,继子还十来岁了,多不方便啊。   真不知道这家人在想什么。   安六合出去,找到整天神叨叨到处乱晃的邹宁,让她去找吕国豪叫几个医疗兵过来,直接把华念君抬去岛西待产。   邹宁这阵子天天在门口晃悠,每次见着安六合就像见着亲人了似的,今天也不例外,她抱着安六合的胳膊,很是激动地说道:“你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个人啦?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喊人,保证给你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安六合狐疑地看着她跑了出去,心说这老嫂子怎么变得更疯了。   不过没关系,能办事就好。   不一会吕国豪真带了几个人过来,拆了门板子,在邹宁的指挥下抱了床被褥垫在上头,这才把华念君抬了上去。   怕她半路滚下来,又把她家的床单扯了下来,绕着门板子和华念君打了个不紧不松的结,这才吆喝了一声:“走,去岛西。”   不一会九州和八荒知道了她要去东北的消息,过来给她送行。   一聊,才知道邹宁这是听了八荒的叮嘱,在攒功德呢。   安六合一头雾水:“攒功德?这是干嘛的?”   “姐你不知道吗?邹宁前半生造的口业太多了,她要是真的想跟我入行,就得先把口业给消了,消除罪业最好的办法就是攒功德。所以越是华念君这种作恶多端但又罪不至死的人,越是赚取功德的摇钱树。她今天指挥人手抬了华念君,是救人一命,起码可以消她半年的口业。而你呢,你和姐夫是目前岛上功德最高的两个人,她在你门口晃,就是想沾沾你的光,不至于让自己造下的口业惹祸上身。你别管她,反正她不会害你的,就跟天上不起眼的星星似的,赖在太阳身边不肯走而已,没事的。”八荒解释得头头是道,却听得安六合心里惊叹不已。   她想了想,还是没问八荒自己到底有多功德无量,等这兄弟俩走了,周中擎正好回来了。   她把八荒的话学给周中擎听,周中擎听着乐不可支:“难怪这小子说咱闺女是小福星,行,那今晚咱不做别的了,就在这二十几个名字里头,把咱小福星的名字定下来吧。” 第182章 小别胜新婚(一更)   安六合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除去在路上花的时间, 实际在北大荒两个农场考察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十天左右。   她去的时候是简单的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一整个车队的果实回来。   是的, 仙女莲丰收了, 华长征是个特别实在的人,要当着她的面验收成果, 该交给她的那百分之三十, 一点都没含糊,剩下的也都按照合同让她收购去了。   最后只留了一些次果和三等果给农场和周边地区消化,临走时还赠送了三头怀孕的延边黄牛和一头种牛, 以及十来头本土黑猪,猪都养得膘肥体壮的, 回来就能宰。   华长征原话是这么说的:“咱这冬天长达五个多月, 最冷的时候零下三四十度, 很难有作物在这边成功越冬, 更不用说什么经济作物了, 没想到今年有了这么惊人的收获。这些牛啊猪啊, 都是我们农场投票出来的结果,是大家伙的一份心意, 你就收着吧,反正都是以集体的名义赠送的, 算不得什么糖衣炮弹。”   安六合最后走了官方的手续,正式接手了这批牲畜。   半路在大连停留了两天,找到一家当地的印刷厂和塑料制品厂,把自己在路上临时设计的商标印在了塑料包装袋上, 两个仙女果一包, 十包为一箱, 整整齐齐地码好了,安排了一批运往首都和海市销售,另外一批则带回了海岛,准备找个妥当的人送去广东,走海关去香港找外商出口。   这当中涉及很多的手续和关卡,还好苏继善早就收到了她的电报,提前张罗去了。   考虑到鲜果的保质期,目前考虑往东亚和东南亚出口,比如日本,新加坡之类的地方。   周中擎也跟吴国雄那边打了电报,层层环节全都赶在她回来之前打通了。   现在就剩一个问题:谁把这批仙女果送去广东,谁跟队去香港洽谈出口的事宜?   这需要一个对仙女果特别了解的人来,还得是精通粤语和英语的,懂得如何跟外商谈判提价的。   思来想去,苏继善想到一个人,他带着安六合去了猪棚那里,看着勤勤恳恳挑大粪的史中正和竺间月夫妻俩:“老史啊,你懂英语的吧?广东话也会说的吧?”   史中正以前是资本家,还留过洋,别说是英语,就是法语,西语,德语,日语,俄语,他都能进行基本的商务会谈。   而那个年代最是讲究门当户对,竺间月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差,她曾经管理过十八间银铺,三十多家绸缎庄,还有不计其数的田庄和几件古董铺子,经商的头脑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见苏继善这么问,夫妻俩忽然看到了一线曙光,互相搀扶着走近一些:“会啊,我们老两口都会。”   “那就好办了,组织上想安排你们俩做这次出口贸易的特别顾问,你们愿意陪海岛的商队一起去一趟广东和香港吗?”苏继善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夫妻俩怕惹祸上身不敢承认呢,没想到还挺好说话。   史中正看看他身旁的安六合,再看看门外等着的其他工作人员,默默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只剩商队的负责人没选好。   不过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安六合好不容易回来,却还是在为仙女莲的事情奔波,到现在还没见着她男人呢。   便索性休息一会,回家看看再说。   周中擎早在她登上码头之前就收到消息了,只可惜眼下已经快四月底了,训练的任务异常繁重起来,他愣是没脱得开身。   只是抽空叫人把周聪喊了过来,让他把蕾蕾和小杰从叶春梅那里接到大院这边来迎接风尘仆仆的老妈。   等他终于回到大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农历十二的月色明亮动人,更动人的是,月色下躺在躺椅上守在门前走廊下的小媳妇。   她应该是刚刚睡着,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小腹微微隆起,一只手贴在肚皮上,一只手枕在脑袋下边,青丝如瀑,睡得香甜。   厨房里隐约还有饭菜的香味,三个孩子都在刘冬妮家,围着她早产的小儿子一个劲问:“怎么不是小妹妹?”   说话间,隐约还有刘冬妮委屈伤心的啜泣声,还有她妹子和婆婆不断劝慰的声音。   西隔壁,华念君的婆婆却看着对面长吁短叹:“不想要儿子的偏偏生了个儿子,一门心思生儿子的偏偏生了个丫头片子,什么世道!”   谷雨听到她那破锣嗓子一样的声音,赶紧从厨房出来,阻止她大呼小叫,霜降在水井边帮着浣洗路上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一切似乎很吵很闹,但一切都似乎跟他的小媳妇无关。   她就那么安静地睡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甜美,安静,像是月宫里的仙子,正在这烦扰的尘世间体验烟火人间的乐趣。   他静静地走过来,抬手阻止了谷雨和霜降出声。   几步靠近,他默默地蹲在藤椅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脸颊贴在她的手心,眼中满溢的是汹涌澎湃的思念。   安六合睡得迷迷瞪瞪的,感觉手心里多了个刺猬,还挺扎手,扎了一下不算,还要扎第二下,第三下,她有点不高兴,翻了个身继续睡。   结果这刺猬又换了个方向,跑到另外一边继续扎她。   她终于意识到这刺猬好像不太像个刺猬,悠悠然睁开了眼睛,一看,果然不是刺猬,而是她家半个多月没见的略显憔悴的周旅长。   头发该剪了,不然下个月就能遮住眼睛了,胡茬子也该刮了,不然真变成刺猬可怎么办。   饭也没好好吃,瞧他瘦成什么样了!   她忽然坐了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你是不是忙得废寝忘食了?”   “没有没有。”周中擎哪里敢承认呢,是的,他想她和孩子,想得茶饭不思,只能用忙碌的工作填充空虚的心灵,可他不能承认,媳妇会生气的。   狡辩道:“训练强度太大了,又没有老婆给我补充体力,可不就瘦了。”   “贫嘴!”安六合听懂他这含蓄的黄·腔了,气得伸手拧他的腮帮子,叫他直接耍了个赖皮,脑袋一偏,张嘴叼住了她的小手,捧在手心,深深地亲吻。   “老婆,想死我了,我们一起去洗澡吧。”周中擎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想了半个多月的媳妇,早就没办法做和尚了。   也不在乎院子里多少人,先搂着媳妇去洗澡房松快松快再说。   好在安六合习惯每天都温着水等他回来,今天也不例外,加上就快入夏了,本就天天洗澡,所以洗起来还挺快的。   不过洗着洗着,某位衣冠楚楚的军官就不老实了,啃她的脸蛋儿还不够,还要啃脖子,啃她无处不在的香甜……   一边啃,一边真诚地发问:“老婆,你好香啊,身上是仙女莲的香味吗?”   “嗯,跟那批果子待在一起好久了,洗都洗不掉这味儿,我琢磨着,回头让杜肯研究看看,兴许果皮和叶子可以做香水。”安六合也知道自己身上香,走在路上的时候都有蝴蝶来亲吻她的发梢。   这会儿见她家周旅长越发痴迷不可自拔,便干脆不想工作的事了,舍命陪君子,跟他好好疯一回。   反正孕中期了,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没什么问题。   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她怕打扰她男人的兴致,干脆落了个结界,把澡房里的声音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之外。   期间怕地上太冰了,她又丢了几株大王莲在湿哒哒的地上,一片叠着一片,厚实得像是在云间雾里折腾一般。   周中擎恨不得就这么化作她生命里的一部分,跟她彻底融合,再也不分开。   要了一次没够,歇了一会又缠着她换了个法子继续闹。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安六合脸上飞满了云霞,脖子上全是红艳艳的吻痕,只得把衬衫领子竖起来,装装斯文。   吃饭的时候,谷雨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两眼,到了厨房给她拿辣椒酱的时候,偷摸跟霜降吐槽了一句:“咱三哥可真是被嫂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刚回来就……照这个速度,怕不是要三年抱俩了。”   “那挺好的啊。”霜降羡慕还羡慕不来呢,三哥和嫂子感情好,孩子们都跟着沾光,哪里像她家,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   他们兄妹几个的童年,那就是一本血泪史。   对比之下,小杰和蕾蕾幸福多了。   所以她真是不止一次地在想:“我觉得后爸亲爸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命好,遇得到那个真心疼孩子的爸。你看咱爸,亲倒是亲的呢,可那又怎么样呢?”   “哎,可不是。”谷雨也羡慕起了小杰和蕾蕾,真要是能换一换,她也愿意要三哥这样的爸爸。   夜深人静的时候,院子里的亲眷客人终于全都散去。   周中擎看着沉沉睡去的孩子们,关上门,回到了东房,不知足,又把他媳妇抱在了怀里。   他还要更多,更多,永不餍足……   后半夜终于消停了下来,他看着怀里睡得甜美的媳妇,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周子琰,老爸喊你你怎么不给面子。”   肚皮里的周子琰:???   好,我蹬!   周中擎乐了,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精神抖擞地做了早饭,出操去了。 第183章 第一笔外汇(二更)   海岛上的人甄选了好几遍, 最终安六合还是把出口贸易的事交给了安五湖和天晴去办。   走在路上,她听见有人议论她把肥差都给了自己的亲人,她也不在乎, 反正她问心无愧。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她把主力放在了微山湖那边,她先礼后兵, 去了电报, 见那边支支吾吾的给不出具体的答复,这才安排了收购果实和种子的代表,亲临现场。   这次的负责人是楚钧山, 有着一起去东北验收的经验,他对仙女莲果实的甄选和种子的验收已经无比熟悉, 另外还带了苏继善办公司的一个秘书以及种子局的一个干员, 出账的事则交给了寇仲海手底下的一个干员, 一共四个人, 组成了一个小的验收小组, 天不亮就往那边去了。   安六合早上起来忙完手头的事, 想起电影公映的事,赶紧去找了下苏继善。   苏继善那边早有准备, 给了她一叠报纸。   都是影片上映后各大官媒发表的影评或者社论,影片中关于流云的故事没有做任何的美化, 名字倒是取了个化名,叫柳云。   安六合坐在苏继善对面,将每一篇报道都看了看,心中有底了:“看来流云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山西那边的人找过我几次, 他们看似是关心流云的案子, 实际上每次都在跟我打听你五哥的事。喏, 这是那位首长和他爱人的照片,你拿过去,找你五哥问问,是不是他的什么熟人?我总觉得这事,似乎有更高层的力量在干预,具体是因为什么,我说不上来。”苏继善已经算是老谋深算的人了,可这件事云遮雾罩的,他看不清楚。   加上安六合去东北还捎了封信,没过几天那收信人也给苏继善发了电报,表明愿意帮忙。   以至于现在,山西检察院那边来了回复,说是流云的案子要推迟到电影公映三个月后再审。   苏继善琢磨着:“山西那边的肯定跟你五哥有交情,你回去再打听看看,真要是特别重要的关系,那就得趁早撇清一下,免得到时候被人抓住了当做软肋,反倒是坏事。东北那边的倒是没关系,那人年轻时留洋,穷困潦倒之际是史中正资助了他,他也算是报恩了,被人知道了反倒是值得称颂的。总之,这事你先别插手了,再观望观望,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你五哥跟山西那边的关系。”   安六合拿着照片离开了。   五哥去了南方,不在家,安六合想不到他能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只好让九州带着照片去?????老家找爸妈问问。   偏偏安两岸刚刚当选了新一届的村支书,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老两口也跟着他走基层,摸排家家户户的具体情况去了。   九州特地回去一趟,结果扑了空,只好又带着照片回来了。   安六合叹气,问他怎么不把照片留下来,九州解释道:“家里没人,都锁了门,我原本是带了钥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换锁了,我打不开,总不能把照片直接丢院子里,要是给邻居拿着,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带回来了。”   安六合想想还真不怪九州,只是纳闷:“好好的换锁干什么?”   “可能是防着前头那个嫂子吧,听说她闹着要去抢安平,闹了好几次了,二哥估计是烦她了吧。”九州跟何香芹不来往了,不过他是医生,平时接触的人特别多,收到的小道消息也最多。   所以何香芹回老家抢儿子这事,九州也有所耳闻。   安六合无奈:“算了,你有没有留个纸条,让二哥有空带爸妈来一趟?”   “留了,咱就在岛上等着吧,我也实在走不开了,连城那边医院的医生都不愿意来,岛上就靠我和表哥两个,真的忙不过来,幸亏你请了十几个产婆过来,不然这两个月肯定乱套了。”九州一想到最近脚不沾地的生活就叹气。   岛上条件艰苦,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所以那些医生不愿意来,愿意来的又是些想占便宜的半吊子,他和路峰分别出了些小测试,一个过关的都没有,到最后只能一个都没要。   安六合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一趟连城。   她跟连城的书记也算是有点交情了,如果他们书记出面,再许诺一点别的好处,总归会有正经医生过来的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等周中擎吃过早饭,又把三个孩子送去了学校后,便招呼九州陪她去了趟连城。   连城的书记很好说话,见到她特别激动,立马表示愿意配合。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保留援岛医生在本地医院的资质,职位和工龄,评级等等,只把工资转移到海岛那边进行支付,同时工资提升到原来的两倍。   重赏之下,总算是撬了两个有些资历的医生过来。   一个专精内科,一个专精外科,勉强是给路峰和九州缓了口气。   很快,南方那边传来喜讯,事情成了!   电报太贵,安五湖写了封回来,详细地描述了收购商对里面含钙量的期待和肯定。   他说:我的心情很是复杂,按理说,仙女果可以高价出口,为岛上赚到了第一笔外汇,我应该感到高兴,可是,每当我想到进口仙女果的是那群鬼子,我就忍不住叹气。   这帮龟孙欺负了我们几十年,到头来,我们为了挣钱,却不得不把产品卖给他们,甚至要为此欢欣鼓舞,好像完成了多么伟大的壮举一样,我深深为自己没骨气的行为感到羞耻。   我知道,鬼子们长得太矮了,他们急需这种含钙量极高的水果来促进下一代的生长发育,所以才会任由我们坐地起价,可是,如果他们的下一代长高了变强壮了,反过来又来侵略我们呢?那我,是不是成了历史的罪人?   我深感不安。   六妹妹,你快告诉我,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安六合没回信,一直等到他回来,面对面告诉他:“你没错,既然他们渴望长高,那一定还有别的方式,比如喝牛奶,比如多晒太阳多锻炼。这跟咱们的仙女果关系不大。你要是实在担心,咱岛上的孩子也都可以普及仙女果,等产量提升上来,可以全民推广,我就不信了,到时候咱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们弹丸之地?”   安五湖似乎得到了安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苏继善开了个专题会议,寇仲海在会上亲自跟天晴核对了一下外汇的收入,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一个仙女果售价三十美金?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是没看到竺间月阿姨是怎么忽悠那些鬼子的,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加上这批仙女果是问世的第一批,个头饱满,汁水甜美,他们尝了一个之后就忍不住大加赞美,于是竺间月阿姨一口咬定了,三十一斤,不二价。鬼子们回去开了一晚上的会议,最终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同意了。这批仙女果一共是十吨,那就是六十万美金的外汇,美元兑人民币汇率是2.46,相当于人民币一百——”天晴以为对方怀疑自己的算账能力,很是据理力争了一下。   不想,寇仲海却打断了他:“谁说要兑换人民币了,你们不应该就这么回来的,应该在香港那边直接订购一批国外的物资回来,不然这美元是没法直接兑换成人民币的,要走港币做中间媒介,到手是有损失的,等你们拿上这笔钱再去买国外的东西,又得捣腾两手,又是一笔损失。”   天晴笑了笑,原来他是担心这个。   他叫寇仲海别担心:“我们去之前,安市长就交代过了,就在香港码头多转两天,看看有什么适合岛上使用的物资,直接买了运回来。这不,最迟还有两天,就会有一支船队过来了。”   “你们买了什么?”寇仲海惊呆了,没想到这个安六合这么有头脑呢。   安六合笑着让天晴把清单递给了寇仲海,寇仲海傻眼了:“天哪,全是医疗器材和教学设备?还都是日本进口的?还有发电机?安市长,你是想在电厂建成之前,就把医院完善起来吗?”   “嗯,我想过了,有人才有生产力,不然赚那么多钱,人倒下了,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我跟老苏商量过了,这笔外汇全部用来买医疗器材和教学设备。其中,最重点的两项就是孕产妇的常规检测和诊疗设备,以及与科学有关的一切理科工科农科需要的器材。我想好了,不等发电厂了,咱先用小型发电机烧着柴油搞起来,哪怕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运转,也要保证岛上有自我消化的能力,哪怕有些机器三天一开,也比吭哧吭哧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去看病好。”   安六合的想法得到了一致的认可,会议结束后,两位从连城聘请来的医生等在了门外,见着安六合便两眼放光。   “安市长,我们听说岛上买了一批医疗器材,真的吗?”真要是这样,他们可以再发动几个朋友过来的嘛,起码让岛上每个科室都有一个专职的医生负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笼统地分个内科,外科,更不是像现在这样,正经的医生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安六合笑着点头。两个老医生高兴坏了,立马转身去联系老家的人脉。   晚上,忙了一天的安六合躺在周中擎怀里,她听他又在孜孜不倦地给闺女读书,笑着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用上了医院的B超机,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闺女的心跳声。   结果第二天,微山湖那边就传来了坏消息。   安六合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电报,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184章 世上最好的老公(三更)   安六合看完电报, 气得吃不下饭。   果然,那里的人能械斗上百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毕竟人性都是自私的,都是贪婪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例子, 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她又怎么能指望别人有那么高的觉悟,绝不跟她缺斤少两呢?   加上仙女莲丰收的消息被媒体大肆曝光, 营养价值等都得到了全方位的报道, 结合这六十万美金的外汇收入,财帛动人心再正常不过了。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准备亲自去会会那些人。   结果她刚出办公室, 就看到周聪来了。   他看着怒发冲冠的安六合,很是担心她的身体, 劝道:“你别这么大火气, 你听我说——”   半个小时后, 安六合感动得顾不得处理其他的事情, 去苏继善办公室把他的司机小蒋要了过来, 让他开车, 马不停蹄地把她送回岛东去了。   于是,将士们看到, 一向不会在训练时间来打扰他们旅长的嫂子,居然眼泪哗哗地跑了过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扑到他们旅长怀里,热情地亲吻起来。   周中擎被亲得晕乎乎的,也不怕别人笑话他们两口子, 环着他媳妇的腰, 回了个有力的拥抱:“走, 边上说。”   安六合什么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她男人真好,世上第一的好!   早在她出发去东北的时候,周中擎就同时安排了人手往微山湖卧底去了。   所以,这群人私下里售卖种子和果实的事,不光被他掌握了全部的证据,还扣押了当中几个最活跃的,当地人连他们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而周聪,就是他高压政策下逼迫着自学成才的一个“酷吏”。   是的,这些脏活儿?????自然都是曾经的村头霸王周聪的专长。   加上周中擎安排了几个身手厉害的跟着,那还不是无往而不利吗?   所以周聪上次是跟安六合前后脚地离开的,也是前后脚地回来的。   只不过周聪对外都说自己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而那几个士兵也说自己是休了探亲假,所以瞒过了所有人。   此时此刻,安六合一头扎进他怀里,在经历过大悲大喜之后,现在就一个念头:她要歇歇,好好养胎,好好把他们爱情的结晶生下来,好好爱她的男人。   她很少落泪,今天却格外动容,趴在他胸口哭了半天,眼睛都红了,像个贪恋家园的小兽,眸子里的深情让周中擎难得的破例请了一会假,亲自把她送回去了。   等他拍打着她的后背,终于把她哄睡着了,这才起身赶回了大校场,继续练兵去了。   安六合醒来的时候,鼻端是香喷喷的饭菜气息。   睁开眼,她家周旅长正端着一碗老母鸡汤,坐在床边慢慢地吹着。   见她醒了,赶紧扶着她起来:“你看看味道怎么样?我跟谷雨说了,你这眼看着月份大了,从现在开始到子琰周岁,她会来帮忙照顾你和孩子一阵子,我们按月给她工资,不让她白白辛苦就是了。”   “好,你安排就行。”安六合没意见,她最近确实越来越容易疲惫了,加上为了工作和育种的事到处奔波,精力透支了不少,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晚上周中擎照例对着肚皮读书,等安六合睡着了,他才把书放下,亲了亲她的肚皮,熄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谷雨就来了,做了早饭,洗了衣服,葛长征的妈见了,有些阴阳怪气的:“呦,这是把小姑子当保姆使唤了?”   谷雨可不怕人,直接怼道:“关你什么事?我哥嫂一个月给我八十块辛苦钱呢,你呢?你儿子儿媳一个月给你几毛钱啊?哦,我忘了,你儿子没钱,还要你倒贴呢!”   一句话怼得那小老太太气得吃不下饭,啐道:“得意什么?怀个闺女就翘尾巴了,将来长大了了还不是泼出去的水!”   “呦,看来你就是你爸妈泼出去的水吧?还是脏水,泔水,臭水沟的水!谁见了都得捂着鼻子走!”谷雨说着,把手里的洗菜水泼在了葛家门口,气得小老太太差点撅过去了。   晚上她哭着跟葛长征告状,结果葛长征烦着呢,筷子一拍,吼道:“哭什么?不是说了吗?别烦我,等我安安心心拿个奖,少不了你的钱!”   小老太太这才消停了,又问他要不要再生个儿子,结果葛长征把碗都摔了:“生生生,没听医生说吗?君君这身体不适合再怀孕了,等她出了月子,你带她去放环。”   小老太太唉声叹气,抱孙子无望了,只能没事就损隔壁几句。   葛长征不爱听,瞪了她一眼:“我警告你啊,你嚼别人的舌头我管不着,可你不该得罪小安!人家辛辛苦苦到处奔波,连医疗器材都买的最先进的,人家图什么?图你没事闲的来编排她吗?你给我闭嘴!”   小老太太委屈极了,张了张嘴,却又不敢吭声,最终只好把气出在了华念君身上。   可怜华念君,怀个孩子差点送了半条命,现在每天吃药不说,以后还生不了了,婆婆又总是找她麻烦,于是在她孩子办满月酒的这天,她失踪了。   葛长征急得团团转,是死是活总得给个准话吧,可一波又一波的人安排出去了,却始终没人找到华念君。   后来还是张银凤把她送了回来,据说她找邹宁去了,想让邹宁给自己算一卦。   结果听完邹宁的话,华念君直接跳海去了,幸亏张银凤在附近跟建筑工人约会呢,赶紧把人捞了上来。   好好的满月酒差点办成丧事,葛长征彻底失去了对华念君的耐心,直接一个嘴巴子甩了上去。   华念君居然没有反抗,她看着躺在走廊下享清福的安六合,眼中除了嫉妒还有深深的惧怕。   她忽然喊了一声:“安市长,给个面子来喝杯酒吧,要不是你及时安排人把我送去岛西,我和孩子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我替孩子敬你一杯。”   安六合幽幽地睁开眼:“不了,那是你命不该绝,自己好自为之吧。”   华念君没敢强求,只是不顾葛长征的阻拦,走到安六合面前,忽然给她跪下了。   她哭着抓住安六合的膝盖:“你告诉我,邹宁骗我的对不对?我不会过得那么惨的!我爸也不会死于非命的,我——”   安六合直接把手抽回来,拒绝了她的求助,她淡淡地看了眼头顶的蓝天白云,悠悠然摇晃起藤椅。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了一句:“按照咱们国家的法律,哪怕是死刑犯,只要怀孕了,也得网开一面,起码要等过了孩子的哺乳期再算账。制定法律的大人物都有基本的怜悯之心,我这种小人物又怎么好一点人性都没有呢?再说了,我不过是没在你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而已,不算什么。你好自为之吧,不用谢我,我当不起。”   华念君怔怔地看着她,久久没有起身。   葛长征来拉她,她也不肯起来,到最后,还是范文欣过来了,直接把她提溜起来,扔葛家那边去了。   范文欣看到她就来气,但气归气,又忍不住可怜她:“也是造孽,她当初哪怕是选小张呢,都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能看上老葛,只能说她自作自受了。”   “姐,不提她的事,帮我把沈芒种喊过来,问问她球序香蒲长得怎么样了。”安六合最近开始当甩手掌柜了,她每天就去岛西点个卯,其他时间都用来催球序香蒲的种子了,现在种下去正好盛夏的时候驱蚊避虫。   她想好了,他们研究所要成立一个独立的销售和资金管理部门,得来的钱除了给职员当福利,其他的都用来购置设备和仪器。   沈芒种很快过来了,春风得意得很。   安六合看她气色不错,问她是不是遇到好事了。   沈芒种红着脸点点头,悄悄告诉安六合,她离婚了。   安六合格外震惊,问她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来沈芒种有天想霸王硬上弓,结果被张临渊察觉了,提前躲了起来。   醉醺醺的沈芒种,最终跑去了楚钧山床上,而老楚,据说他是个鳏夫,无儿无女,倒也少了不少麻烦。   于是她麻溜地舍弃了吃不到嘴里的张临渊,准备跟楚钧山结婚了。   安六合听罢,不由得叹了口气:“芒种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儿戏了。他说他没有孩子你就信吗?”   “怎么?他骗我?”沈芒种意外极了,大大的眼睛,写满了震惊。   安六合不知道说她什么好,问道:“你听谁说他没有孩子的?”   “他……他妹妹说的。”沈芒种跌坐在地上,完了,她上当了?   她赶紧抓住安六合的手:“那孩子……那孩子不是他妹妹的吗?”   “……他妹妹未婚,喜欢我男人,你不知道吗?”安六合服了,这姑娘,真的栽在自己儿戏一样的婚姻观上了。   她看着沈芒种那如丧考批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楚钧山那边我去找他要个说法。”   “晚了……我……我……”沈芒种磕磕巴巴的。   安六合忽然明白了:“你有了???” 第185章 护妻心切(一更)   看着沈芒种那默默点头的样子, 安六合忍不住叹气:“既然这样,你自己考虑吧,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过, 别人替代不了你。”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沈芒种会那么痛快地离婚, 毕竟她对张临渊所谓的感情,可能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的一种或感情转移, 或者说, 这姑娘骨子里有种牺牲自己拯救男人的“蜡炬”情结。   在迟迟得不到张临渊的回应后,她累了,加之年前就在闹离婚, 猛不丁出现一个跟张临渊差不多的高级军官,自然就一头扎进去了。   可现在, 必须搞清楚的是, 楚家在孩子的事上跟她撒了谎, 楚钧山到底知不知情, 如果他知情或者干脆就是他授意的, 那不就是妥妥的欺骗吗?   如果明知是欺骗, 沈芒种还是要结婚,那她也不会再啰嗦什么了。   于是她叮嘱了沈芒种一声, 起码把这个原则问题琢磨透了再说。   晚上周中擎回来,她等睡觉的时候才提了一嘴。   周中擎似乎已经知道了, 并不是很意外。   他捧着一本《幼学琼林》,翻开后说了一句:“是小沈自己去找楚钧山的妹妹套近乎的,他妹妹前阵子也来了,你去了东北不知情。”   安六合恍然:“那会楚钧山跟我去东北了啊, 那估计是杏花自己的主意?”   “老楚其实没那么多心眼子, 倒是他那个妹妹, 一心想着给他找个媳妇,我估计是杏花出的主意,老楚都未必知情。你等我明天问问他。”?????说罢,周中擎便趴在肚皮旁,继续跟闺女交流去了。   月份渐大,胎动比原先明显了一些,四个月的时候,踹一脚还得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哪里鼓了哪里凸了,现在嘛,随便来一下,肚皮就隆起一个小包包,明显多了。   周中擎一手搭在肚皮上,一手翻看书页,两不耽误。   夫妻俩正哈欠连天打瞌睡的时候,大院的门被人敲响了。   周中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开门后一看,来的是李贞手底下的一个办事员,大喘着气,道:“周旅长,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打扰您和嫂子,不过我家少将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们帮忙了。您看看,嫂子愿意去救个人吗?”   周中擎蹙眉,谁啊,要是李少将自己的话,他们自然义不容辞,要是别人那就算了。   办事员似乎知道他不会答应,只得迂回了一下:“是李少将的亲人。”   周中擎却不是这么好骗的,他盯着这人的眼睛,冷笑一声:“是李巾帼吧?她既然觉得我媳妇和小舅子是中医骗子,那来找我们做什么?赶紧走,别让我发火。”   办事员叹了口气,再次争取了一下:“周旅长,不瞒您说,我是偷偷跑过来的,我家少将为了照顾她这个女儿,白天工作,晚上熬夜伺候着,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厚着脸皮过来的。求您了,就让嫂子过去看一眼吧,九州医生我们也找了,他说他救不了了,只有嫂子能救。”   周中擎没说话,转身进屋去了。   安六合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我看这办事员说的应该的是真的,李少将这个人一是一二是二的,确实不会主动来找我。她还得张罗军工厂的事,也一把年纪了,算了,就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周中擎点点头,去西屋看了眼,谷雨睡在赶制出来的小竹床上,三个孩子也睡得香甜,便留了个纸条在床头,连夜开车送她媳妇去了趟岛西。   李少将见到他们来,还挺意外的,一看是自己手底下的办事员跑去叫的人,气不打一处来,立马让他出去罚站。   安六合没有说什么,只是走过来把了把脉,随即也摇了摇头:“我要是没怀孕,还能拼尽全力救救她,可是我现在月份大了,不敢随随便便出力了,只能先吊着她一口气,看她能不能撑到我出月子。”   说着,她招呼了九州一声。   姐弟俩到外面商量去了。   李少将面色肃然,叫周中擎坐,周中擎却没动,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李巾帼,忍不住摇头:“李少将,您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大意啊,您去睡吧,我爱人会尽力的。”   李少将叹了口气,去了里面屋里,打个盹儿。   折腾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李少将怕周中擎开车打瞌睡,让那办事员做了回司机。   办事员一路上说了很多最近发生的事情,简而言之一句话,李巾帼不怕死,为了在李少将面前挣个表现,拼了命的透支自己的身体,李少将说了她也不听,所以才闹成这个样子。   周中擎冷笑一声:“她自己妈妈的话都不听,你来找我媳妇做什么?今天念在你是为了李少将,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你也别想在这个岛上待着了!”   “对不住对不住,周旅长,您生气是应该的,对不住。”办事员一个劲地道歉,都换不来周中擎的好脸色。   到了大院,周中擎小心地扶着安六合回去,转身的时候,叫这办事员记得找苏继善请个假,就说他媳妇熬了一夜要补觉了。   关上门,安六合笑着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   周中擎俯身帮她脱了鞋子:“心疼你!明天我就找九州,让他这阵子看病遇到疑难问题别再想着你了,人各有命,该死的就让他死去吧,我媳妇和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九州估计也是看在李少将的面子上,你就别生气了。”安六合劝了劝,这老小子发作起来还真不好哄,臭着个脸,跟全世界都欠了他什么似的。   她哭笑不得,搂着他亲了亲:“好了好了,你搂着我眯会吧,马上又要去跑操了,要是带着火气起床,小心嘴里起泡哦。”   周中擎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脸埋在她掌心:“不行,我还是生气,你等我缓缓。”   安六合无奈,心说等天亮了让九州给他道个歉,不然这老小子不知道要生多久的闷气呢。   九州早上过来,本来就是想道歉的,因为他当时只是说了一句,没想到那办事员会偷偷跑过来。   这会儿周中擎刚出完操,正在吃早饭,见九州态度诚恳,一直在赔笑脸,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只是异常严肃地警告了他:“再有这样的事,我连你一起揍!”   九州忙说不敢不敢,等他吃完了去大校场的时候,九州又一路陪着,说了很多稀奇的见闻,可算是把他哄好了。   回到大院这里跟安六合埋怨:“姐夫脾气还真大,吓死我了。”   安六合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活该。”   “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怎么你也骂我。”九州委屈死了,他都已经赔礼道歉了,还要怎么样嘛。   安六合忽然坐直了身子,揪了揪他的耳朵:“我怎么跟你说的,不信中医的人,死了都别管。谁叫你烂好心去给李巾帼看病了?她骂咱们的时候可是一点情面没留。”   “我那是顺路,刚好从门口经过,被那个办事员叫住了。我还冤枉呢,我本来想早点回去睡觉的,结果被折腾到后半夜。对了姐,我想问你来着,你不是真的治不了吧,你就是不想救了。”九州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了一嘴。   安六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九州明白了:“行,我懂了。姐,其实咱做医生的真的很难,你说,好人坏人,生病了同样都是病人,在咱们眼里,似乎不应该把他们分个三六九等,但情感上又没办法做到一视同仁。我要是像你这么狠得下心就好了,我还得多练练啊。”   “太有菩萨心肠也不好,以后谁都作践咱们的善意。这次我不救,给她吊着一口气,续上半年的命也算是给足了李少将面子了。”安六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不是完人,瞧不起他们姐弟的,她也不会上赶着去热脸贴冷屁股。   就让无情的死亡,教他们学会敬畏吧。   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希望李巾帼下辈子长长记性。   下午她补觉醒来,去岛西看了看。   范文欣办事效率还不错,岛西事关孕产妇和婴幼儿哺乳喂养,以及婴幼儿阶段护理的组织已经初见雏形了。   现在有这么几点需要安六合来拿主意,第一,组织叫什么,第二,组织的活动室或者说办事处设立在那里,第三,经费哪里来。   安六合琢磨了一下,让范文欣等等,她晚上回去拟个章程出来再说。   夜里她坐在煤油灯前,伏案疾书。   周中擎就在旁边陪着,也不催她上床睡觉,还一会给她按摩肩膀,一会儿给她添茶倒水。   安六合忙完刚到床上躺下,他又拽着她的两条腿,要给她捏捏。   安六合乐了:“奇怪,你把每个穴位都拿捏得刚刚好,跟谁学的?”   “九州。”周中擎似乎还在生气,可他一想到九州平时也没少帮忙,就不气了。   把他从九州那里学来的本事全都招呼在自己媳妇身上,以至于他捏着捏着抬头一看,嘿,他媳妇居然睡着了。   看来穴位按摩真的可以放松神经,那行,从今天开始,他每天都给他媳妇来上一遍。 第186章 爱的小竹楼(二更)   四月暮春, 草长莺飞,不过清晨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凉意。   安六合早早起床,留了张字条给周中擎, 便早早出去了。   虽然因为去东北耽误了一阵子, 不过她的养鸡大业还是要提上日程了。   所以她得看看,怎么从后院引一条小路通往山上, 最好每天早上让鸡自己扑棱去山里找虫子吃, 晚上一撵就可以归巢。   她顺便把昨晚写完的章程也带上了,她想好了,她要在岛上试验一个全新的模式, 那就是集孕产妇检查,孕产妇营养补充, 社会化分娩, 社会化育儿, 以及集体管理下的月子宿舍为一体的, 全方位的孕产育中心。   换言之, 她认为孕育生命并不是妇女同志个人的事情, 更不应该为此拖累她们挣工分的脚步。   她甚至提议,将孕期中后期因为体力跟不上而耽误的劳作, 全都给孕产妇算上基础的工分,至于孕产妇的产检, 看病,分娩,坐月子等,也都由政府统一承担, 为此, 孕产妇们必须承诺, 在身体恢复到可以再次从事劳作的时候,及时从家庭里抽身出来,该劳动的劳动,该打拼的打拼。   同时,孩子的户口必须落在岛上,也就是说,政?????府提供的服务不是无偿的,相当于是在问孕产妇们提前预支未来的劳动力。   如果有人既要享受好处,又不想承担义务,那么就需要额外支付政府在这方面投入的资金。   换句话说,要不要社会化孕产育,全凭孕妇自愿,预支劳动力或者直接付钱,都行。   这么一来,就需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独立的部门,名字她想好了,就叫华夏孕产育中心。   她会问苏继善要一块地,建设专门的场地,等建成之后,可以考虑把托儿班和幼儿班并入其中,五岁之前的孩子统一在孕产育中心抚养,五岁之后直接去上幼儿园或者小学,进入全新的世界。   这会儿她走在路上,雄心万丈的同时,也有点吃不准这个方案到底行不行得通,总之,先开个会商量看看吧。   正走着,身后响起范文欣的声音,安六合回头一看,好家伙,这位老姐姐连衣服都换成医生用的白大褂了。   安六合好奇:“姐,这身行头你从哪弄来的?”   范文欣走过来抱着她的胳膊,亲昵地搂着,一起往前走:“找我哥从香港寄过来的。对了妹子,我忘了跟你说了,以后你需要什么国外的产品,你跟我说,我让我哥寄过来,给钱就行,不用票的。”   “行啊姐,那我以后就不跟你客气了。”安六合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呢,一时高兴,盘算起小孩子的用品来,便问了问范文欣,“知不知道国外的小孩用什么?也用尿戒子吗?产妇如果没奶,他们也跟咱们一样喂米粥和蛋黄糊糊吗?”   “用不用尿戒子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香港那边的跟咱们一样,也用的。至于你说没奶水,我听我哥说过,他们剧组有个演员,生娃后没奶,怎么开奶都开不下来,最后托人从美国买的奶粉,听说那小孩长得还不错,胖乎乎的。怎么,你考虑给岛上的孩子也来一点?”范文欣大概知道安六合在操心什么,一猜就中。   安六合点点头:“奶粉啊,不知道怎么做的,贵吗?孩子吃了没有问题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等我上午发个电报问问。对了,微山湖那边的仙女莲不是收上来了吗?你还准备走出口吗?首都和海市的销售我听说还不错,不过就是没有出口利润高。”   范文欣也馋那玩意儿,买了一个次果尝了尝,美得舌头都要化了,她后来没舍得吃,就咬了那么一口,剩下的都给葛丽了。   葛强眼巴巴地看着,控诉她偏心,她却有理有据:“我是挺偏心的,起码还亲自带你带到了七八岁,哪里跟丽丽似的,一生下来就不管了。”   葛强只好乖乖闭嘴了。   后来范文欣还是狠心又买了一个三等果,这次倒是给葛强了,可葛强已经不买账了,干脆拿刀一切两半,故意做给她看,看看他这个当哥哥的才是真的一视同仁。   范文欣没理他,反正那玩意儿贵,她也不舍得再买了。   现在就指望第二年的推广能成功,这样明年也许价格就降下来了。   安六合笑着往山上走去:“收上来了,被私自卖出去的,要么追回了,要么让他们赔了钱,赔不上钱的就告他们侵吞共有财产,吓得那些人赶紧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还债。我是没想到,周聪对付这些不良青年挺有一套的,我都想把他要来种子局上班了,路峰那边就不让他去了。”   “也好,术业有专攻嘛,我跟你说,这个周聪其实脑子灵着呢,我有几次都见到他在岛西训人,我的天哪,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搞得那几个懒汉眼泪哗哗的,还把他当救命恩人,真是不简单呢。这种人好好利用了,肯定能帮你们省不少的心,不过你们也得警告他,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回头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不是白高兴一场吗?”范文欣特别像个老妈子,又开始帮安六合操心周围人事的管理了。   她一直微笑着聆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后来范文欣又问她出口的事,她终于把心里的计划告诉了范文欣:“我准备宰苏联老大哥一笔。”   “啊?苏联?你,你要搞外汇,肯定还是美元更好一点啊。”范文欣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现在西方国家就认美元,要是跟苏联做买卖,那不是放着更好的利润不去争取吗?   可安六合却有别的打算,她记得罗布泊那边就是因为苏联翻脸,所以咱们国家才自己搞核弹的,可虽然翻脸了,但两国还没到真的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目前的苏联内部,亲中派还是很好讲话的。   她想趁着两国关系还没有完全恶化,找苏联老大哥敲一笔竹杠。   范文欣听完她的想法,琢磨了好一会才明白:“我懂了,你想要他们的设备,要他们的仪器?所以你不需要美元,直接以物易物?”   “是的!而且仙女果在越是寒冷的地方保质期越长,现在眼看着天气开始升温了,从微山湖运过来又耽误了一阵子,再拖下去,就算想出口欧美也难了,不如直接运到苏联去换点有用的东西回来。”这事其实是她跟周中擎商量出来的结果。   毕竟周中擎在北边待过,知道东北先进的工业化进程离不开苏联老大哥的帮助。   所以他们两口子决定这次不做别国的生意了,就跟苏联卖卖惨哭哭穷,再送他们点甜头,还愁要不到好东西来。   范文欣听后,只觉得这两口子真是为岛上的建设操碎了心,忍不住劝道:“你啊,肚子一天天大了,也该少操点心了,等这次的事情忙完,你就好好歇着,什么也别管了,等生完孩子再说。”   “嗯。”安六合也是这么想的,趁她现在还能动,把最主要的事情解决了,往后就当甩手掌柜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范文欣才后知后觉,她俩居然到山上了。   她忽然有点犯迷糊:“妹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哎呀,你看我,光顾着聊天,都忘了看路了,来来来,我扶着你,你可别摔了。”   “我跟丽丽商量了要单独养点小鸡什么的,我来选个地方。”安六合笑着让她别紧张。   她站在红日初升的山上,看着附近草木葱茏的景象,不由得一阵心旷神怡。   山上景色真不错啊,这山也不高,就二三百米的样子,地势平缓,像个懒汉趴窝了似的,山包里面更是有大片平坦的空地。   安六合越看越是喜欢,当即决定就选在这里了:“回头我叫周聪带人,把沿途的路用竹子围起来,免得草鸡回窝的时候到处乱跑。”   “那你可得安排一个人专门看着了,万一有人偷呢。可要是只养个几十只,也犯不着单独安排一个人看着啊。”范文欣头疼,真不知道小安这样到底值不值当。   安六合笑着往山下走去:“看着做什么?不用看,岛西的不敢上来,岛东的都是军属,谁家多了鸡还能不被人知道?就每天早上打开鸡窝,让它们自己跑上来。要是别人羡慕我这样,也可以自己养嘛。”   “你啊,到时候人人都养,山头不够用怎么办?”范文欣觉得这样不好,回头肯定要被人惦记上。   安六合宽慰道:“凭全军大比武的表现啊,表现好的可以分到山头。所以啊,我现在只是来看看,等我男人拿到奖了我再走官方渠道正式申请这块山头来。”   “哎呦,瞧我,真是笨死了,也不想想你小安是什么脑子啊,怎么会有我考虑到了你没考虑上的问题呢?行,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也就不操心了。哎,慢点,这里有点陡。”   两人下了山,便往岛西去了,之所以没有直接翻越山头,那是因为山坡朝西的那一面有些陡峭,安六合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绕了个远路,跟范文欣边聊边走。   正好到了岛西把有关孕产育的人员全都召集过来开个会。   这一忙,又是一天过去了。   安六合的提议得到了广泛的认可,最后投票一致通过。   她再拿上对应的章程去找苏继善打申请,要经费,拿地,盖房子。   苏继善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共产主义”的想法,还挺支持的,不过这经费没法跟上头申请,只能岛上自己出。   好在已经快到水稻播种的时期了,今年海岛援助的种子都不是免费的,而是各个公社拿钱买的,除此之外,小麦也快收了,种子交上来下个季度又是一笔收入,而眼下最重要的则是岛上随处可见的多节球序香蒲。   等到了夏天,直接由政府牵头,向周围的城市售卖,还怕没有经费?   这么一来,安六合就彻底没了需要操心的事儿,晚上回来打着哈欠,倒头就睡。   谷雨做完晚饭进来喊她,发现她睡得香甜,想想还是单独留了一份,没打扰她。   周中擎回来的时候,见谷雨?????一个人在陪小孩,还以为安六合没回来,吃完想去岛西接人,都快走到门口了,谷雨才反应过来,赶紧喊了一声:“哥,你干嘛去啊?嫂子在屋里呢。”   嗯?今天回来这么早?   周中擎进屋一看,还真是。   白白净净的小媳妇,因为怀孕稍微圆润了一点点,脸上比以前多了点肉,四肢还是纤瘦的,肚子隆起来,像是扣了一个小脸盆。   随着她呼吸的动作,微微起伏。   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坐在床边,摸了摸她酣眠中的脸蛋儿,凑近些亲了一口,才出去干别的去了。   不一会,小白领着一群人进来,全都抱着碗口粗的竹子。   旁枝斜杈全都砍掉了,只剩下笔直的主杆。   谷雨好奇,出来问道:“哥,你做什么啊?”   “做竹楼啊。”周中擎算算日子,再不动工快来不及了。   所以哪怕是全军大比武近在眼前了,他也得忙里偷闲给媳妇搭建坐月子的竹楼。   谷雨惊呆了,站在旁边看他端了个板凳出来,随后掏出一根事先量好的绳子,比划了长短之后,用木工用的铅笔在竹子那头做个记号,之后便把有记号的那一端架在凳子上,拉着一把全新的木工锯子,锯竹子。   院子里不一会就响起充满规律性的吱吱声,三家孩子全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   英招还特别用心地倒了碗水在旁边凉着,以免老爸渴了直接喝烫嘴。   这一忙,就到月上中天。   安六合睡着睡着,觉得耳朵里有虫子似的,嗡嗡的,可她太累了,也没力气睁眼看看。   等她终于睡醒了,才意识到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她好奇出去一看,愣住了。   月色下,男人那专注的样子格外帅气,汗水细细密密地从他的额头上沁出来,沿着他坚毅俊朗的面庞蜿蜒而下,在下巴处汇聚成溪流,吧嗒吧嗒往下砸。   在他身后的地上,已经堆放了好几捆锯好了的竹子。   只听啪的一声,多余的小半截落地,手头的这根也锯完了。   他累得抓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他媳妇醒了。   赶紧丢下锯子,去厨房给她热饭端菜。   安六合追了出去,也不管他身上有多脏多湿,抱着就是一口亲了上去。   这是一个别有滋味的吻,咸咸的涩涩的,充满了爱的味道。   她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没忍住,又亲了几口:“你傻不傻,哪里就用得着这么着急了?我这还有三四个月呢。”   “早点准备着好,蕾蕾不就是六个多月生的吗?万一你这胎也早产呢?”周中擎永远有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可安六合心疼啊。   她把他脖子上的毛巾抓起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擦了擦,擦到一半又嫌弃这毛巾汗津津的,转身去屋里重新拿了条干净的过来。   她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么霍霍自己的身体,不是诚心让我着急吗?训练已经够辛苦了,就算我早产,就算在砖房里坐月子,那也不是不能过的。你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弄得这么累?要是你生病了倒下了,我——”   “好啦,我心里有数的。你傻不傻啊?我实在累狠了,会去温泉那里泡一泡的。”周中擎现在相信那句话了,一孕傻三年啊这是。   他这媳妇,傻得连他已经跟她入了门都忘了。   安六合听着一愣,啊,对啊,是她傻了。   忙东忙西,忙晕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心疼啊。   谁说入门了就不会累了?   她不管,今天不让他继续折腾了。   她难得这么强势,三两口扒拉完饭菜,强迫他现在就去洗澡,上床休息。   结果休息倒是没休息成,反倒是又在床上折腾了起来。   安六合宁愿他这样折腾,起码身心是愉悦的,是放松的。   虽然同样流汗,可流汗跟流汗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她擦了擦他汗湿的头发,满心都是腻死人不偿命的爱意。   周中擎认栽,他这媳妇,撩人而不自知啊,那满含情爱的眸子雾蒙蒙的,小嘴儿红艳艳的,仰着脖子看他的时候,就是无形的索吻。   他要是这都能忍,那就不算个男人。   于是……   第二天醒来,安六合一看,已经下午三点了。   苏继善看她没去上班,还特地叫他秘书送了两只老母鸡过来慰问她,叫她好好养胎,去苏联的人选已经挑好了,还是上次那拨人,史中正会俄语,不使唤白不使唤。   于是安六合彻底放心了,这天开始,每天吃吃喝喝,闲下来就去山上逛逛,实在无聊了,就孵小鸡玩。   小鸡孵了一堆之后,又开始孵鸭子,孵鹅。   山头暂时没批下来,就把这群家禽养在了六合湖旁边的小院子那里。   溪云每天帮她喂养,勤快得不行。   饲料她没动岛上的储备,而是找连城的书记支援了一批,代价就是多节球序香蒲的种子,她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吨的稻糠麦麸,分三个月支付,那边的书记也没跟她客气,要了三个公社使用量的种子,一次支付。   这么一来,皆大欢喜,她不用花钱不用到处找票,就可以喂养她的鸡鸭鹅们,连城书记也不用担心多余的稻糠麦麸没处去了,毕竟他们那里没舍得养这么多鸡鸭鹅。   时间一晃,大半个月过去,派往苏联的代表团传来了好消息,事情成了。   结果换回来的东西有点吓人。   安六合看着摆在面前的电报,有点目瞪口呆。   “什么?换了一架运输机回来?还有一家倒闭的日化厂的设备,随着运输机一起送过来了?”天哪,还有这样的好事?那岛上不就可以自己建个日化厂了?   安六合高兴得像个傻子,抱着电报守在了大校场外头。   夕阳西下,下午的训练告一段落,周中擎这才看到了等在大校场外头的媳妇。   他抢在所有人前头跑了出来,擦了把汗,一手搂着她的肩头:“什么好事,看把你乐的。”   “你看。”安六合像是一个考了一百分的学生,满脸写着求夸奖。   周中擎给了一个带响儿的赞美,亲得她天旋地转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两人在将士们的笑声中相携离开,回到大院,周中擎赶紧带着安六合去了趟岛北。   那边的军用机场不是他负责的,也不知道建得怎么样了,他最近重心都在训练上头,忘了问问了。   到那一看,嘿,已经在铺沥青了。   岛北临时搭建了一个码头,工程车都不用从岛南的码头过来,所以根本打扰不到部队大院那边,加上机场尽头拉了隔离网,一般人也过不来。   放哨的见来的是周中擎,赶紧过来开门:“旅长好,嫂子好,你们要参观吗?跟我来,我带你们过去。”   夫妻俩便来了个机场一小时游,回来的路上忍不住感慨:“这运输机真是个及时雨,往后岛上缺物资了,直接用飞机去拉,多省事儿。”   “还是竺间月阿姨的嘴皮子厉害,这都能谈下来我是万万没想到的。”安六合兴奋极了,“等运输机到了,你记得带小杰来看看,这小子整天嚷嚷着要飞,到时候可不得高兴坏了。”   “哈哈,好,回头哪次要是有运输的需求,我可以带他坐一次,让他真正体验一把飞翔的快乐。”周中擎满面红光,回到大院,则继续做起了兼职的竹楼建筑工,跑去后院忙去了。   时间一晃,六月来了,小麦大获丰收,水稻种子也都发芽了,在一畦一畦水田里长成了青翠的秧苗,岛上的百姓忙着插秧和晒小麦,军队这边更是严阵以待。   全军大比武的日子到了,三天之后正式开始。   而在这天下午,周中擎刚宣布解散休息,便又赶了回来盖他的小竹楼。   于是安六合一觉醒来,就听小杰和蕾蕾兴奋地喊道:“妈妈妈妈,竹楼,竹楼好啦!” 第187章 爱的修脚工(一更)   安六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去后院看了看。   今儿农历初三,没什么月光,但是后院点了灯, 还是可以看见整体的轮廓。   小竹楼上下两层, 下面是空着的楼脚,往上才是住人的房间。   沿着楼梯走上去, 可以看到挂在门口的两盏灯笼, 大红色的传统红灯笼,里面的蜡烛正安静地燃烧着,看着温馨又喜庆。   虽然只是坐月子用的, 竹楼里面的家具却一应俱全,还贴心地摆了几个小竹篓, 也都是高脚的, 周中擎扶着她, 指了指这几个篓子, 道:“这个放咱闺女的衣服, 这个放毛巾手帕和抱被, 这个放闺女的尿戒子,这个放脏了的准备拿走的尿戒子, 这个放你的衣服,这个放你垫床排恶露的东西。”   什么?这么多用途?   安六合惊呆了。   忍不住抱了抱他:“你辛苦了。”   “不辛苦, 这几个篓子是五嫂做的,她和七星那边也有,不过五哥和别轲动作没我快,竹楼还没盖完。来, 你试试这床——”周中擎扶?????着她, 让她在竹床上面躺着。   竹子冰凉, 到时候会简单地铺一层被褥,免得沾了寒气,竹楼四面都开了窗,通风透气,凉快得很。   至于孩子睡的摇篮,他也做好了,他找老篾匠现学的,手上都磨出了好多血口子,可算是做出来了。   他得意地指着旁边那个悬在架子上的摇篮:“这个给咱闺女睡,你到时候要是有奶就喂,没有的话,就给孩子喂奶粉,范文欣那边我给过钱了,她说过几天奶粉就到。”   “你费心了,我最近什么都没管,没想到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安六合的心,早就被这个男人用蜜糖包裹着,浸透着,里里外外全是甜。   她依偎在他怀里,深受触动:“到时候你睡哪?”   “要是半夜需要执勤,我就睡大院,要是不需要半夜执勤,我就睡竹楼,总之堂屋已经开了后门,我脚一抬就到了。”不是他不想天天陪着老婆孩子,主要是怕吵着他们。   安六合没意见,她点点头,抚摸着他因为辛苦而有些消瘦的面庞,耳鬓厮磨间,肚子猛不丁鼓起一块。   周中擎乐坏了,赶紧伸手摸摸:“闺女,你也喜欢这里对不对?别着急,在你老妈肚子里再待两个月,等老爸给你拿个大奖状回来,你再出来帮老爸庆祝!”   肚子又鼓了几下,摸着圆溜溜的,也不知道是屁屁还是脑袋。   周中擎心花怒放,干脆今晚就跟媳妇过来试住一晚。   结果两口子刚把床铺好,小杰就闹着要来,蕾蕾不甘落后,也嚷嚷着要睡楼楼。   英招无奈地摇头:“这两个坏蛋,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不过说真的,我也想住住看,嘿嘿。”   孩子提了要求,当爸妈的自然不会跟他们争,于是今晚,小竹楼便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批住户,三个小顽童。   谷雨不放心,也跟了过来,夜里干脆把堂屋的前后门都敞着,六月了,天气已经很热了,这样凉快一点。   三个小屁孩尝了尝鲜,第二天就闹着要回来住,安六合问他们怎么不住了,小杰懂事地说道:“姑姑说妈妈怀着小妹妹,怕热,要是我们住着,回头把妈妈热出病来就不好了,所以我们不住了。妈妈,你去住吧,去吧,去吧。”   小杰说着,还把自己老妈往楼上推,安六合笑着上了楼,一看,里面的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孩造出来的垃圾也都被谷雨收在了一个小桶里面,摆在了门口,整个屋子干干净净,从里到外透着秀气,透着凉快,透着贴心。   安六合心想,谷雨还真是个好姑娘,事事处处都这么周到,等这妹子哪天想嫁人了,她可得给她挑个好的。   于是这天白天,安六合便抱了几本书过来,躺在竹楼里,半是养胎半是学习的,看着看着睡着了。   周中擎晚上回来,看到媳妇不在院子里,也没问谷雨,径直往竹楼走来,上来一看,果然睡在了楼上。   他站在门口,就这么含情脉脉地打量着,嘴角噙着宠溺的笑。   不过,竹楼到底是竹楼,走上来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安六合睡得迷迷糊糊的,知道有人过来了,睁开眼一看,笑了:“你傻站着干嘛呀,来啊,让我抱抱你。”   周中擎走过去,刚准备给她按摩按摩,就注意到了她略微有些水肿的小腿,一时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赶紧让她躺着,随后出去吆喝了一嗓子,让谷雨打盆热水过来。   给她泡了脚,之后才做起了按摩。   他有些自责:“怪我怪我,忙这忙那的,有几天累狠了没顾上,这都肿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没事,肿得不厉害,走路都挺正常的。”安六合没有那么娇气,不过她看到周中擎这么紧张自己,想想还是乖乖地躺下了。   腿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拿捏得刚刚好,舒服得让她眯起了眼睛,她不禁感慨:“大院这边的小媳妇已经羡慕我羡慕得眼睛滴血了,要是让她们知道你每天晚上还给我做按摩,不得急死了。不行,我得把这秘密藏起来,不让她们知道。”   “知道就有用了?我心里可从来没有别人。”周中擎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从他决定追求她的那一刻起,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乃至他的生命里,都注定了她才是唯一可以占山为王的存在。   他换了个姿势,掌心相对,托着她的小腿肚子继续揉捏,顺道说起了全军大比武的事儿:“牛司令那边给我发电报了,说是主席和总理会先去山西那边检阅,等去过山西了,下一程去哪里还没定,总之肯定会去一趟济市,会不会顺道来咱们这里还说不准。我琢磨着,还是先准备着吧,明天我找老苏开个全岛领导班子的集体会议,你也来。”   “好。”安六合没问要她做什么,总之她现在肚子大了,能做的不多,肯定不会安排什么苦差事给她的。   她用脚尖挠了挠他的侧腰:“行了,我真没有那么严重,走吧,吃饭去吧,我在这里都闻着味儿了,谷雨今天杀了只鹅,说是要炖老鹅汤。”   “嗯,炖好了,等会再去,你脚指甲长了,自己也够不着,我给你剪。”这两个月来,不管他再忙再累,总会过一段时间检查一下她的脚指甲,她肚子大了不方便弯腰修剪,放着不管的话特别扎人,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不管是蹭着自己的腿还是蹭到周中擎的腿,那都跟钝刀子在拉一样。   所以周中擎找人从扬市带了两把全新的指甲刀和指甲锉子,毕竟扬市的修脚技术全国数一数二,相对应的,那边关于修脚用的各项工具特别全面,到他们那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买得着。   这会儿正好给他媳妇把指甲收拾了,让他安安心心比武去。   安六合靠在床头,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挠了挠他的头发:“你头发也长了,明天我给你剪个板寸吧,不然你这发型,回头要是主席和总理来了,看着不太精神。”   “行啊,那我明天中午回来你给我剪。来,另一只脚。”周中擎剪指甲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第一次给她剪的时候还出了点状况,他没控制好深浅,给她剪出血了,自责了好几天呢。   后来就没再出过岔子,他总要先把指甲剪比划一个位置,问问她疼不疼,不疼再剪,到现在已经不用问了,他一摸就知道该下多深的位置,咔哒咔哒,剪起来跟嗑豆子似的,嘎嘣脆。   剪完还用矬子给她矬了矬,矬完用指肚摸了摸,果然不扎手了,这才把接在抹布上的碎指甲拿出去倒在了桶里,回来后在门口洗了把手,进来扶她下楼去吃饭。   老鹅炖得特别入味儿,汤汁奶白奶白的,里面放了山药和枸杞,喝上一口,滋润得整个身体都跟着舒展开来了。   安六合忍不住赞美:“我跟你说,我要是男的,我都想娶谷雨做媳妇了,这手艺,没得挑。”   “嫂子,那是我三哥教的,不然我可做不出这么好吃的老鹅汤。”谷雨可不敢居功,她拿出周中擎给她的工作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烹饪的步骤,以及可能出错的要点,仔细程度堪称魔鬼。   叫安六合看着,忍不住笑了:“那也是你自己学出来了,我看着挺不错的,回头借我也学学。”   “行啊,嫂子你拿去吧,反正我都会了。”谷雨指了指前面那厚厚的几十页,“还有好多呢,每天给你吃什么,我哥早就琢磨好了,你看,都是他写的。”   安六合翻了翻,还真是。   她家周旅长虽然没上过学,可他自己好学上进,钢笔字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是对她浓烈的爱。   她把工作簿小心收着,晚上到了竹楼那里,很是温存了一会儿。   她依偎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头,一会儿贴在脸上蹭蹭,一会儿放在肚皮上贴贴,总之,怎么腻歪都觉得不够。   她做了个决定,等周子琰一岁之后,她考虑再要一个,不管是儿是女,总之,她就是想要,因为是她和他的爱情结晶,即便是再体验一次怀孕的辛苦,那也值得。 第188章 添丁进口(二更)   白天开了个会, 内容很简单,不管是岛东还是岛西,都要做最万全的准备, 以饱满的热情, 迎接随时可能顺道过来的主席和总理。   那么,在他们没来之前, 岛上的人们做什么呢?   简单, 岛西正常耕种劳作,积极建设工厂电厂等生活设施,岛东则进行预备赛, 自己内部先按着正规的比赛流程过几遍,就跟考试之前再做两遍题一样, 查漏补缺。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 周中擎回到岛东, 以一个团为一个预备赛的单位, 团级军队内部, 再细化到营队, 营队再细化到连队,最小的参赛单位为一个排, 如果连一个排里的都混不出来?????,那就不用参加后面的比赛了。   于是, 大家在不清楚主席和总理到底来不来的前提下,先内部比试了起来,每天都有不同的项目,热闹极了。   安六合被分派到的任务最简单——发邀请函, 给谁呢, 当然是给省里头, 再由省委出面,向主席和总理发出正式的邀约。   这里头门道挺多的,不好越级,主要是苏继善在负责,安六合就跟着签个名摁个指印儿就行。   原以为这下没事可做,等着省里的消息就行,没想到溪云和七星一前一后隔着一个晚上,都发作了。   七星年纪小点,反倒是生孩子比较简单,哼哼了个把小时,就生了个儿子出来,看起来毫不费力似的。   那边溪云却遭了大罪,因为是双胞胎,又是臀位,疼了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把十二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全都难住了,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拿不定主意。   而那些从日本进口来的先进设备,因为仪器里用的都是日文,需要让医院的人进行一个基本的语言认识培训,目前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不然的话,起码可以看看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最终还是安六合当机立断,先斩后奏地调走了一艘巡逻艇,一边吩咐范文欣去替她补办手续,一边拿着苏继善刚开好的介绍信,亲自驾驶巡逻艇,全速出航,直奔连城最好的医院。   幸亏巡逻艇的航速极快,赶到医院立马进行了紧急剖腹产,两个小时后,母子三个全都平平安安地出了手术室,彻底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安五湖泣不成声,一直嚷嚷着再也不生了,再也不要他媳妇遭这个罪了。   夫妻俩在手术室门口抱头痛哭,没想到宁华夏一来就揪住了他的耳朵,骂他不懂事。   他赶紧把泪逼退,也给溪云擦擦:“对对对,是我糊涂了,坐月子不能哭,不能哭,溪云,你歇会,等麻醉过了我喂你喝鸡汤,咱妈亲自炖的。”   “谢谢妈。”溪云看着风尘仆仆的宁华夏,虚弱地笑了笑。   宁华夏赶紧让安五湖帮着把人推进了病房,转身又去查看六女儿的情况。   安六合再有两个月也该生了,这一路神情紧绷地开船过来,也挺累的,正坐在候诊椅上打哈欠。   宁华夏心疼地坐在旁边,眼睛红红的:“你这孩子,自己都大腹便便了,还为了你五嫂这么操劳,万一你出点什么事,你叫妈怎么跟小周交代啊。”   “妈,我没事,开船很简单的,中擎亲自教我的,我一学就会了。”安六合笑着安慰自家妈妈。   宁华夏却不听,直骂她逞强:“岛上就没有别的人了,要你挺着大肚子来开船?小周也是的,回头我要好好训训他,谁让他这么放心大胆的,居然让你这个疯丫头自己开船过来了!看我不骂得他狗血淋头!”   “妈!不关中擎的事,他们部队在内部比武呢,除了每天巡岛的人,全都在大校场那边,我怎么好去打扰他呢?他不知道我出来的,等会回去我还得挨他训呢,你就别迁怒他了,啊。”安六合知道自家妈妈是关心则乱,并不是真的要把周中擎怎么样,不过这事确实是她自作主张,她还是要澄清一下的。   她知道的,周中擎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让她来,但她这不是不放心么,再说了,去找周中擎要个开船的人过来,一来一去又得耽误时间,溪云情况紧急耗不起了,她这才没跟他商量,直接上了船。   反正一切平安,没事的。   她又劝了劝自家妈妈,宁华夏恍然:“你这个疯丫头,你也知道小周会心疼啊,那你还乱跑?下次再这样,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好嘛,到时候我听话乖乖趴着,让你打屁股!”安六合知道,妈妈可疼自己了,根本舍不得的。   宁华夏叹了口气,把她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掖到耳朵后头,正打算再说她两句,让她以后别这么任性了,就看到周中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他见安六合好端端地坐在病房门口,可算是松了口气,扑上来坐在她旁边,抱着她不说话。   连丈母娘都忘了招呼一声了,等他情绪平缓了下来,他才抬头喊了声妈。   宁华夏不打扰他们两口子了,只叮嘱他等会要是回去,一定要把安六合带走,路上也要开慢点,遇着风浪的话,一定要保护好安六合。   周中擎一一应下,等宁华夏去了病房里面,他才重新把安六合搂在了怀里:“你吓死我了,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   “不会的,咱家子琰是好孩子,不舍得折腾我的,对吧,闺女?”安六合摸了摸肚皮,靠近周中擎的左侧,忽然鼓起来一个圆溜溜的小包。   周中擎摸了摸:“这不会是脑袋吧,真圆乎。”   “搞不好真是脑袋呢,哎呀,来都来了,我做个检查好了。”安六合起身,拽着周中擎去了妇产科。   一圈检查做下来,一切都好,安六合笑着把报告塞到周中擎怀里:“看,也不算白来。”   “走吧,我岛上还忙,不能出来太久。”周中擎把报告全都收拾好,找宁华夏和安五湖溪云辞行,出来后便回了岛上。   回去的路上居然风平浪静,离奇地顺利,巡逻艇更是连摇晃都很少出现。   周中擎不由得不信八荒的预言,他家这个小乖乖,还真是个小福星呢。   晚上夫妻俩刚到大院,就看到史中正和竺间月焦急地等在了那里,他们轻易不敢来这里抛头露面,怕拖累安六合跟周中擎的前途,可今天实在是顾不得了,他们真怕溪云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他们又不能随便出岛,只能在这边等着打听情况。   听安六合说溪云母子三个全都平平安安,老夫妻俩可算是松了口气,一时喜极而泣,抱着头呜呜地哭。   安六合请他们到屋里坐,老夫妻俩却摆摆手:“不了不了,好孩子,难为你这么真心对待我家溪云,以后但凡有需要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尽管开口,我们老两口绝不推脱。”   说着,还想给安六合磕头,安六合赶紧把他们扶起来,一路哄着劝着,可算是把他们送到了大路上。   往回走的时候,安六合挽着周中擎的胳膊,长吁短叹:“可怜父母心啊,换位想想,要是现在生死一线的是我闺女,我也着急,我也会不顾自己是个长辈,给人家磕头谢恩。人啊,在骨肉亲情面前,什么尊严都不重要了。”   “傻不傻,有我在,不会让你和孩子出意外的,不过今天我还是要郑重跟你提出抗议,下次不准再这样吓我了。”周中擎今天差点没把魂儿给丢了。   还好海水海风全都给面子,海上畅通无阻,不然的话,还真不好说。   晚上躺在床上,安六合问他省里有没有给答复,周中擎摇摇头:“说是过阵子再说,因为还要去其他的一些地方,那些行程刚刚定好了,不容易更改,总之,咱们就继续准备着,跟平时生活也没差太多。”   “行,那我不管了,我还是做个吃吃喝喝的懒婆娘,哈哈。”安六合蜷在他怀里,刚打了个哈欠,就看到他坐起来了。   “怎么了?”她一头雾水。   周中擎赶紧跑到床尾,把她的两条腿架在自己腿上,盘坐着替她做按摩。   安六合恍然,没阻止他,继续闲聊:“倒是奇怪,七星和溪云生的都是小子,冬妮嫂子那边也是小子,难不成这岛上的儿子都被她们怀去了?好在咱家的是个闺女,到时候被一群傻小子围着当个小公主,也蛮不错的。”   “反正我不管你生什么都喜欢,真要论起来,我希望是闺女。”周中擎最近练兵强度大,手上起了好多老茧,他特地用砂纸磨了磨才给安六合捏腿。   这会儿又觉得没磨光溜,又拿起来擦了几下。   这才继续给安六合按摩,安六合好奇:“你为啥希望是闺女?说来听听。”   “你不知道吗?有句古话说的,闺女疼妈,孩子是你千辛万苦怀的,我当然希望多一个疼你的人。”周中擎的理由让安六合半天没说出话来。   原来这老小子,又在变着花样撩拨她。   看她不收拾他,立马把脚收回来,扑上去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教训的结果就是,他的脸上脖子上,全都是红艳艳的吻痕。   周中擎摸了摸脖子:“哎呦,我家娘子是越来越有女侠风范了,小生自愧不如,无力反抗,还请娘子不要怜惜我,再来一次。”   安六合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扑到他怀里又打闹起来。   隔壁谷雨都睡了一觉了,起来上茅坑的时候才发现哥嫂屋里还亮着灯,不过她什么动静也没听着。   本想着怕是哥嫂睡了,忘了熄灯了,要不进去把灯吹灭好了,可她又想,万一没睡呢?   到时候自己闯进去像什么样子。   纠结了半天,?????谷雨还是没去打扰他们,上完茅坑躺在床上,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找个感情这么好的对象就好了。   她是真的羡慕啊,第二天忍不住又跟三个孩子碎碎念:“爸爸妈妈都是大忙人,你们一定要帮爸爸妈妈省心,不要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不然到时候爸爸妈妈又要跟着操心,会忙坏身体的哦,要是爸爸妈妈身体坏了,就没有人带小杰坐大飞机,没有人陪蕾蕾弹古筝了呀,对不对?所以我们要心疼爸爸妈妈,知不知道呀?”   蕾蕾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居然有模有样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了声:“知道,姑姑。”   谷雨乐坏了:“哎呦,我家蕾蕾会说两个字的词了?真棒!奖励糖糖一颗!”   谷雨很是欣慰,这孩子说的终于不再全都是叠词了,终于要尝试说完整的字句啦!   于是这天起,谷雨读蕾蕾的教育格外用心起来,还给蕾蕾多安排了一个读故事的时间。   大龙那边有好多连环画,随便拿过来一本,从哪里读都能让蕾蕾听得津津有味的,小杰也会搬个小板凳过来,一边学着写自己的名字,一边时不时凑过来看一眼。   白骨精又挨打了,孙悟空又变成别的动物了,书里的世界真神奇啊。   两个孩子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倒是英招,精神抖擞,最喜欢这些神魔鬼怪的故事,听完了觉得不够刺激,又去磨着大龙借其他的册子。   安六合白天去陪七星了,晚上回来一看,嘿,满屋子的孙悟空连环画。   她冲没睡的英招招招手:“小英招,这些书都是哪儿来的?”   “大龙的。”英招其实不喜欢喊这个名字,因为龙是神兽,压他这个麒麟一头,可偏偏大龙又只是个凡人,所以他下一秒纠正道:“不对,诸葛光的。”   安六合哭笑不得:“好,诸葛光的,那你看完了记得还给人家,别弄坏了。”   “妈,你给我也买一套吧,我好想天天翻着看。”英招难得主动要个东西,安六合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第二天便找岛西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图书馆里居然真的有,一共五套,在南市捐赠的那批图书里面。   安六合买了一套下来,带回去给英招。   走到半路,看到了神采飞扬的叶春梅,两人有阵子没见到了,这次全都客客气气的。   叶春梅满面春风,盯着安六合的肚皮看了看:“都说你怀的是个闺女,我看也是,怎么样,现在晚上容易饿吗?小周会给起来给你做吃的吗?”   “谷雨在那边照顾我呢,晚上他们兄妹俩轮流来。”安六合笑笑,没有拒绝叶春梅善意的关怀。   叶春梅点点头:“那就好,你怀孕到了后期,那胃口大得简直不行,得找个有耐心的人照顾着你。这个谷雨我看着挺不错的,要不,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家天晴处处看?”   “行,回头我问问。”安六合应付两句,离开的时候,心说叶春梅这么高兴,怕不是要抱孙子了。   等有了新的孙子,也就不会再惆怅小杰和蕾蕾不在跟前了。   好事。   这么想着,她也感觉格外轻松了起来,加快脚步往岛东赶去。   半路又遇着一人,正是跟楚家谈判无果的沈芒种,她特地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的,见到安六合,忍不住扑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你帮帮我。”   安六合叹了口气,看着她那憔悴的样子:“说吧。”   “姐,我不想要他儿子跟我们一起过,毕竟是他妹子骗我在前头,我不要他儿子也合情合理吧?没想到他居然不答应,还说除非我也生个儿子,不然他怎么着也是要把儿子留在身边的。”沈芒种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好厚着脸皮求安六合帮忙出主意。   安六合有些看不惯楚钧山了,问道:“那你要是生了儿子呢?他就把大儿子扔了?还是说要送人?”   “说是过继给他妹妹,他妹妹杏花说了,这辈子非周旅长不嫁,她要一直等着,跟你比谁命长。”沈芒种当时听到杏花这么说,简直惊呆了。   可她一想到周旅长的种种好处,又有些理解杏花,但理解归理解,她并不赞同杏花这么做。   可现在的问题是,不管她赞不赞同,她似乎都要跟杏花做姑嫂了,真是头疼。   沈芒种这话说出来,就是想让安六合有点防备的,不想安六合压根不当回事,没接这话不说,反倒是问她要是生了女儿怎么办。   沈芒种被问住了:“那……那估计只能把他大儿子留在身边了,可是我……我不想给人做后妈。”   “那你就不跟他结婚呗,你就非他不行了吗?芒种啊,我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我真没想到你会在婚姻大事上糊涂成这样。”安六合终究还是动了怒。   真的,她看不懂沈芒种了。   论能力,岛上的妇女真找不到几个比她强的,而且她勤快,没有坏心眼子,工作上的事态度特别积极,犯错了也会及时改正,怎么一遇到儿女情长就犯糊涂呢?   她真的好失望。   她本来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事的,但她还是动了这个心思,她转身打量了一圈附近,倒是奇怪,居然没看到邹宁,往日她都不远不近地跟着的,美其名曰,蹭功德金光的庇护。   她也不烦邹宁,反正不耽误她正事就行,现在问题是,邹宁人呢?   她只得喊了一圈,片刻后,右前方孕产育中心的建筑工地上,传来了邹宁的一声吆喝:“哎,我在这呢?”   安六合耐心等了会,等她吭哧吭哧跑过来了,才问她:“你跑那做什么?”   “赚功德啊。”邹宁没有别的爱好,一门心思要改邪归正,她兴奋地指了指那边的工人,“有个说话不积口德的被我教训了一通,八师父说这叫劝人向善,也是有功德的呢。”   安六合心说,也行吧,不做坏事就好。   她指了指旁边的沈芒种:“她要是跟楚钧山结婚,将来是个什么样?你能看穿她身上的天机吗?”   “能啊。”邹宁视线一扫,学着八荒的样子,看面相,看手相,摸颧骨,比划着三庭五眼。   最后叹了口气:“小安啊,你真要管她吗?”   “我就问你,斩断孽缘能不能挣功德?”安六合不想废话,干脆用邹宁的思路来聊天。   邹宁一听,忽然两眼放光:“那要看是什么孽缘了,你等等,我再看看。”   片刻后邹宁一拍大腿:“哎呦,交给我了,你快回去养着吧,走路仔细着点啊。”   安六合心满意足,刚离开这里,邹宁就冷下脸来,看着执迷不悟的沈芒种:“我本来不想管你的,不过呢,要是不管你,你少不得要牵连小安,我还是管管吧。”   “你什么意思?”沈芒种压根不懂她在说什么,因为她从没想过害安六合。   邹宁却冷笑一声:“你摆得平你那个小姑子吗?”   “摆……摆不平……”沈芒种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差了那么一点关键的信息。   邹宁直接拎了拎她的耳朵:“你不知道杏花惦记小安的男人吗?你说说你,脑子被狗吃了!”   “我……我知道是知道,我不帮她害人不就是了。”沈芒种觉得邹宁有点小题大做。   邹宁却直接撒开了她的手:“你记不记得我去年说过什么?我说李巾帼绝对在今年开春之后就倒下,应了没有?我说你绝对跟张临渊走不了多远,应了没有?你啊,真要是跟楚钧山结婚了,依着他对他妹妹溺爱的那股子劲儿,你觉得到时候那个家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杏花想做点什么赖在你身上还不是易如反掌?你又是小安的亲信,回头她想陷害小安可太简单了,直接拿你做文章就好了呀。哎呀我真的气死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   “……”沈芒种震惊极了,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她当然不想害安六合,情急之下,只得攥着邹宁,问她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孩子拿了,不要!你看看范文欣多逍遥快活,你就不能学学她?”邹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又拎了拎沈芒种的耳朵。   三天后,溪云出院了,安六合吃了午饭去码头接风,路上遇到了神色憔悴的沈芒种,一问,才知道她刚刚做了手术,孩子没了,婚也不结了。   安六合看着沈芒种,真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替她难过。   她抱了抱她:“好妹子,你及时认清楚那个男人就好,有道是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别难过了,回头姐给你介绍个好的。”   “嗯,好。”沈芒种挽着安六合的胳膊,眼下的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好在,很快她就看到了另外一个倒霉女人在楚家上演的闹剧。   那时候,她就一个想法:还好没栽进去。   而此时,她依旧茫然,依旧无措。   安六合为了给她打气,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回头去正在建设中的日化厂帮忙。   沈芒种点点头答应了,她刚离开,安六合就做了个决定,她得多找几个有女孩子的家庭取取经,一定不要把孩子养成沈芒种这个样子。   她笑着看向刚刚下船的安五湖和溪云两口子,亲热地走过去,给了两个侄子一人一个红包。   史中正和竺间月也在,忙把孩子接过来,替孩子说了声:“谢谢六姑姑。”   回到安五湖的小院那里,安六合陪着溪云说了会话,问了问孩子的名字。   溪云满面容光,笑着回道:“老大叫安泰,老二叫安顺,你五哥的意思,希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觉着挺好,就没琢磨别的名字。”   “是挺好,比七星家的好取名字多了,叫啥都别扭。”安六合一想到七星儿子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   溪云好奇:“叫什么?”   “不知道叫什么,本来想叫栋梁,可你跟别字连在一起念念看。”安六合也觉得孩子有点可怜,怎么摊上这么个姓。   溪云不禁感叹:“还是安好,叫啥都顺嘴。”   “行了,嫂子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叫人准备红蛋去。”安六合也累了,起身忙去了。   她一走,史中正和竺间月就进来了,摊开两个红包一看,一个孩子二百,简直大方得叫人咋舌。   史中正很是不安:“要不,等她生了还回去?”   “还什么啊,没事的,你们替孩子保管着吧。”安五湖笑笑,自己的妹妹,他心里有数的,给孩子的他不动,他给外甥女的会自己想办法赚到手。   于是安顿好老婆孩子之后,安五湖出去了。   他找到周中擎,认真地取经:“你说,我要是能帮这球序香蒲找到出口的路子,能张嘴问政府要点奖励吗?”   “你要什么?”周中擎大概猜到了,毕竟这位五哥一直不太富裕的样子。   安五湖没跟他打哑谜,直来直去地回道:“要钱,可以给我一点点销售提成吗?不多,百分之一就好。”   “你去找苏继善和寇仲海提吧。”周中擎琢磨着,岛上也该成立一个正经的商务部门了。   于是他晚上回到家,跟安六合提了一嘴。   没想到,今天晚的安六合似乎有点不舒服,她正躺在竹楼上,手里攥着一块手表,旁边还摊着一个工作簿,上面记录着两次宫缩之间的时间。   周中擎看着她努力调整呼吸的样子,赶紧在她身边坐下:“老婆,子琰要出来了?” 第189章 临产(一更)   安六合喘着气, 不是很确定,她摇了摇头:“不好说,可能是我这几天走路走多了, 你快去吃饭, 我看看是不是假性宫缩。”   “不行,还是先送你去岛西等着吧, 万一呢。”周中擎也知道没到日子呢, 可他还是想做万全的准备。   安六合不想折腾,她真没觉得要生了,摇摇头, 道:“真不用,你看, 这时间一点都不规律, 一次隔了好几分钟, 你让我再观察半个小时, 要是时间规律起来了, 咱们再去岛西。”   “那行, 我先收拾东西。”周中擎不吃饭了,赶紧把之前准备好的尿戒子抱被什么的全都捣腾出来, 找了个手提包,整整齐齐地码放进去。   除此之外, 还得自备卷纸,垫身体下面防止弄脏了产床,他囤了不少,一口气拎了三口袋出来, 全都摆在大院走廊那里, 又收拾起了她专用的盆, 毛巾,肥皂等等,能想到的都往门口堆。   谷雨好奇问了一声,才知道嫂子好像快生了,赶紧招呼三个皮猴子过来吃饭:“快快快,等会妈妈生小妹妹了,我们一起去给妈妈加油。”   “哇,小妹妹要来了吗?”小杰本来还挺高兴的,可他一想到最近蕾蕾总是追着他抢东西,他忽然有点难受,盯着碗里的饭菜,委屈上了,“姑姑,这个小妹妹也会欺负我吗?”   谷雨哭笑不得,安慰道:“不会,这个刚生下来,还不会走路呢,怎么欺负你?”   “哦,那就好。”小杰放心了,夹了筷子肉刚放到碗里,就看到蕾蕾趴了过来:“哥哥,肉肉。”   小杰叹着气,难受归难受,自己的妹妹还是要宠着的,姑姑也说了,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没办法,他只好把自己的这块塞到了蕾蕾嘴里。   正郁闷呢,面前就多了块肉,小杰抬头一看,笑了:“嘿嘿,还是英招哥哥对我最好了,你也吃。”   英招哪里顾得上吃,他还是第一次见妈妈生孩子,有点担心,随便扒拉了两口,就端着一碗新盛的米饭,又拿空碗夹了些菜,端竹楼去了。   周中擎还在大院那边忙碌着,英招自己过来的,抬头一看,发现安六合正在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出现预想中血腥痛苦的画面,英招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饭菜放下,筷子递过去:“妈,你还好吧?”   “嗯,好像又没动静了,叫你爸别折腾了,我这两天少出去乱跑,歇歇就没事了。”安六合拿起碗筷,想想又放下了。   周中擎还没吃呢,她一个人吃算什么。   干脆让英招把饭菜端回去了:“我去前头吃吧,对了,英招啊,你也适当地张长高,不然小杰都蹿上来半个头了,你还这么高,别人会怀疑的。”   “哦,也对,那我现在就蹿?”英招每天过得挺滋润的,在学校里就是孩子王,还真没注意自己的身高问题。   闻言他站起来蹦了两下,果然高了一点点。   安六合摇摇头:“太多了,你先蹦个一寸,别太多。”   英招又矮了回来,回到前面大院,正好看到周中擎把坐月子穿的衣服拿了出来,英招赶紧叫他别弄了:“我妈说没事了,不宫缩了,爸你快来吃饭。”   “啊?”周中擎赶紧去竹楼那边,正好碰到安六合下楼,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到了地上才摸了摸她的肚皮,“小东西真的不想出来了?”   “嗯,不信你等会看看。”安六合拽着他的两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腰上,两口子跟两个大傻子似的,就这么站在后院,很是耐心地等了十来分钟,果然是消停了。   气得周中擎放了狠话:“小坏蛋,拿你爸开涮是吧?等你出来我揍你屁股!”   话音刚落,肚皮便凸出来一块,叫他抓了个正着,肚皮里的小娃娃立马把脚缩了回去,换了另外一边,我踹。   小脚脚又被逮住,这次直接换打拳,又又又被逮住了。   肚皮安静了,老父亲又等了半天,闺女不给面子,只好扶着他媳妇吃饭去了。   这天开始,周中擎每天都疑神疑鬼的,怀疑他家周子琰要出来了。   每天回来第一句话就问:“今天宫缩了吗?”   每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久而久之,他慢慢习惯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越来越热,两位领导人都在各大军区转了一圈了,也还是没个准信过来。   每天回家,他也不问了,整天就对着肚皮自说自话:“我跟你讲周子琰,你要是明天出来,你今天就得提醒老爸一声,不然老爸忙起来顾不上你妈妈怎么办?你可不能跟老爸开这个玩笑啊。”   又或者说:“周子琰,今天省里来消息了,下周主席和总理过来,你可千万不能挑这个时候出来啊。”   肚皮安静得很,一点回应都没有,周中擎只当这小魔头是答应了。   晚上搂着安六合,跟她聊了聊准备接待主席和总理的事。   安六合还挺期待的:“有阵子没见过总理了,哎呀,趁着我没生,我给总理和主席做两套衣服吧。”   “来得及吗?你也不知道他们的尺寸啊?”周中擎不知道她为什么冒出这个念头,一问才知道,上次安六合见着总理,发现他穿的都是旧衣服,都磨毛了也不舍得换。   岛上之前正好缴获了一批布料子,她买得多,给两位领导人做身衣裳不是正合适吗?   于是她第二天就去找苏继善,让他帮忙打听两位领导人的尺寸,老苏还真有办法,当天下午就让他的秘书把尺寸写好了送来了。   安六合白天设计好了款式,这会儿正好对着尺寸调整打样,然后裁剪布料,车针走线。   但她毕竟怀孕的月份大了,一次坐太久吃不消,只得今天做一点,明天缝一点,断断续续的,倒也只用了三天就做完了。   她做的是传统的唐装,光溜溜的有点不好看,便又去找溪云和四嫂,一起给衣服绣上一些传统的花纹,领口和袖口用的都是金线,绣的是如意纹,胸口绣的是一条气势雄雄的巨龙,从右边腾飞,奔向左边胸口,嘴里吐出一片水墨江山。   山顶一轮红日,踏着祥云,万里乘风。   妯娌三个赶了好几天的工,终于赶在接待日之前完成了。   期间安六合又找周聪去连城找了个老木匠,拿着她画好的图样,赶制了两只礼盒出来,盒身光溜溜的不好看,雕花又来不及了,便画?????了另外一幅图,叫周聪找了印刷厂印了出来,贴在盒子上头,边缘用大红色的丝绸包裹一圈,看起来就挺像那么回事了。   除此之外,安六合还从她的九叶菩提里面取了两块品质上乘的玉石出来,带去光柱里面浸润了一会,才拿了出来。   又亲手给两块玉石编织了挂绳,用的是如意结,朴实实用,寓意也好。   最后再把两块玉石压在了唐装上头,盖上礼盒,准备到时候送给两位领导人。   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安六合起了个大早,跟周中擎苏继善等人,一起在码头等着。   她怀着孩子不方便,便让周中擎和苏继善一人捧了一套。   只可惜,可能是八月的太阳太过毒辣,她刚站了一会就不行了,汗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砸,肚皮也绷得紧紧的,原想着再强撑一会儿,起码等船到了再说,结果这小坏蛋愣是不配合,肚皮很快一阵紧似一阵。   周中擎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把另外一只礼盒也给了苏继善,扶着她往岛西刚建完的孕产育中心赶去。   安六合不想要他陪着,催他赶紧去码头那里,他不听,安六合急了:“英招陪着我呢,我不会有事的,你快点去,去啊!那可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快帮我送给他们,尤其是那两块玉,最好是能让他们贴身带着,快去。”   “可是——”周中擎还是想留下来,直到安六合生气了,质问他是不是连岛东的大比武都不管了。   周中擎斟酌再三,只好出去了,临走时说道:“我替你把东西给他们,马上就回来!”   “你给我站住!”安六合捂着肚子追了出去,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腻歪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安抚道,“听我一回劝,你不能真的不管自己的前途,等子琰生下来,咱们就有四个孩子了,四个,你知道养活他们有多不容易吗?我希望他们的父亲是个能震慑一方的大英雄,我需要你去拿下那个奖,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孩子。去吧,快去,你别忘了我还等着你的奖去拿那块山头的地呢!”   周中擎咬咬牙,终于做了决断,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进去歇着,找到接生婆和前阵子刚来的妇产科医生:“我媳妇就拜托你们了,要是她出现意外,不管我在做什么,请务必立刻去通知我!” 第190章 老人家抱娃(二更)   周中擎离开孕产育中心后, 得到通知的谷雨刚刚带着东西赶了过来,兄妹俩在距离孕产育中心一里地的位置相遇。   周中擎让小杰和蕾蕾跟着自己,叮嘱谷雨道:“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嫂子, 快去。”   “哥,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码头那边已经准备放礼炮了。”谷雨大包小包地提了一堆东西, 确实顾不上小杰和蕾蕾了,她提议要不把孩子先送叶春梅那去,等嫂子生完了大人能腾出空来了再接过来。   周中擎觉得也行, 不过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了匆忙赶来的路峰, 便干脆把蕾蕾和小杰塞他怀里去了:“看好你外甥外甥女, 要是把孩子丢了摔了磕了碰了, 我有你好看!”   路峰忙说不敢, 顺便把自己的自行车让给了周中擎:“你快骑车过去吧, 别耽误那边的大事。”   周中擎风风火火地赶到码头时, 正好看到主席和总理已经在跟其他人握手了,他赶紧把车停在路边, 小跑过去,立正, 敬礼:“主席好,总理好,欢迎莅临指导!”   苏继善赶紧介绍:“他就是周中擎周旅长,刚刚小安发作了, 他只能临时离开, 送小安去待产。”   “好样的, 小家也是家嘛,也不能弃之不顾嘛!”主席笑着跟他握了握手,关怀道,“小安怎么样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回主席的话,都准备好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也是头一回经历媳妇生产,见笑了。”周中擎一点经验都没有啊,原以为这次可以亲自陪着媳妇,谁想到周子琰这个小坏蛋她不按常理出牌呢。   主席点点头:“是个实事求是的好同志。老周啊,要不你先在岛西视察视察吧,我跟小周去看将士们比武,准备了这么久了,总不能让他们晒着大太阳干等着吧。”   “嗯,那咱们兵分两路。”总理没有意见,走过来跟周中擎握了握手,安慰道,“小安我上次见过,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同志,放心,她一定没事的。你就安心比武去吧。”   周中擎再次行了个礼:“是,谢谢总理关怀。”   就这么着,一群人分了两拨,苏继善陪着总理在岛西看水稻,看球序香蒲,看漫山遍野见缝插针种着的油菜;周中擎陪着主席去岛东看将士们的汇报比武。   其中有几个项目周中擎自己也报了名,不过还没到时候。   诸葛鸣这段时间也没闲着,组织工程兵在大校场上搭建了一个规模不算特别大的看台,为的就是方便大军区或者更高级别的上级领导过来视察。   这会儿便热情地邀请主席去观众席上观看,结果主席拒绝了他的邀请,正色道:“怎么,这太阳同志们晒得,我晒不得?走走走,我们走近了看。”   将士们不禁热泪盈眶,是啊,咱们国家正是有这样深入基层扎根民众的领导人,才有了全新的改天换日的新时代,他们敬爱的主席,怎么可能因为区区的一轮太阳就躲到阴凉里面,拉开一段高高在上的距离,生分了将士们的心呢。   于是,在主席亲临一线的鼓舞下,将士们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一时间,大校场上全都是热血的拼搏与较量。   期间主席抽空去了趟观众席后面的更衣间,换上了那身安六合亲手制作的唐装,出来后换了个赛场,继续走近将士们身边,时不时还能指导两句。   比如这射击的,肩膀要怎么放才合适,瞄准的时候要怎么呼吸才不让准星摇晃。   比如那近身搏斗的,他说了,狠下心来不要怕,摔得灰头土脸的才是将士们的荣耀。   再比如那比赛匍匐前进的,他不禁想起当年穿越枪林弹雨的峥嵘岁月,亲自传授了一些压低肩膀,减少暴露面积的诀窍。   一时间,赛场上全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只有周中擎,在笑容里藏着深深的担忧。   他攥着安六合给他的那枚九叶菩提,却没办法用上一用,内心百爪挠腮,焦躁异常。   正烦闷,英招从山上横穿了过来,一个打滚落在地上,趁着没人注意到他,赶紧往大校场跑去。   找到周中擎,他拽着他去旁边说了会悄悄话,周中擎沉默了半天,多少有点自责。   他媳妇正千辛万苦地闯鬼门关,他也该铆足了劲儿,拿个冠军给她啊!   于是他叮嘱英招赶紧回去,自己回到校场后,深吸一口气,准备抛开杂念,专心迎战。   英招又从山头上狂奔了回去,他其实是来宽慰周中擎的。   他告诉周中擎:“总理在陪妈妈说话呢,爸你好好比赛,千万要让我们兄妹几个跟着沾沾光啊。”   这话自然是安六合教他的,没办法,安六合太了解自己男人了,他肯定心神不宁,无心比赛,只能让英招再去给他打一剂强心针。   她看着面前特地换上了唐装的总理,很是受宠若惊,陪着总理说了很多接下来的推广计划和关于海岛社会化抚养的蓝图。   总理特别欣赏她的干劲儿,尤其是这社会化抚养的创举,他觉得非常不错,可以全国推广。   不过还是得酌情慢慢来,毕竟全国各地的情况不一而足,各有各的复杂,各有各的苦衷,能像海岛这么上下一心的地方很少见,很难得。   所以他建议先在海岛上试行两三年再说。   安六合点点头:“确实不太容易推广,有些妇女可能就是想自己带着孩子,或者家里的哥哥姐姐带着,就不想把孩子的户口绑定在集体组织上。总之,我们岛上继续摸索着,以后兄弟单位想学的话,我们也好传授经验。”   “是这个道理。”总理说着,瞧她喘气越来越急促,便不再打扰她,让她安心待产,“我就在外面,你放宽心,不要害怕。”   总理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父亲,出去后真就没有离开,而是在孕产育中心参观了起来。   他这是两者兼顾了,既留在这里稳住周中擎的心,又不耽误他对海岛的进一步考察,于公于私,全都照顾到了。   海岛上的百姓一时好奇,不少都围过来看着,他很平易近人,参观完,便到院子里陪那些老大爷老大妈说话。   关心他们的吃穿住行,也关心他们的子女后代。   很快就跟百姓们打成了一片,连苏继善看了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咱们这代人真是幸运,有这样好的主席,有这样一心为民的总理。”   此时的安六合,是听不到老苏的这一声感慨了,她被推进?????了产房里面,跟小坏蛋周子琰母女情深去了。   还好,孕中她的饮食都是周中擎亲自盯着的,不会营养不全满,也不会营养过剩。   所以她的肚子不大不小,肚子里的小生命也不大不小。   一个多小时后,她顺利分娩出她和周中擎的骨肉,一个六斤六两的小闺女。   粉雕玉琢,特别的可爱。   孩子被助产士抱出去,没想到总理已经等在产房门口了,于是这孩子,非常幸运地被总理抱在了怀里。   她还没睁眼,正慵懒地躺在抱被里,小嘴巴张了张,打了个哈欠,睡得香甜。   一群人赞不绝口,总理自然也是无比欢喜:“这小妮子会挑日子,将来肯定也是个人物!”   一旁的其他产妇羡慕死了,也跟肚子里的娃娃较量去了,要是能赶紧生出来让总理抱抱,那得是多大的福气。   这会儿宁华夏还没赶过来,叶春梅倒是到了,她见前任儿媳终于母女平安了,这才悄悄地出去了。   七星和溪云都已经出了月子,这会儿都赶来了,李秀华也在,姑嫂几个看着叶春梅,思来想去,还是七星跟她熟悉一点,便追了出去。   “婶子,谢谢你啊,特地跑来看我姐。”七星其实也蛮同情她的,走过去搀着她的胳膊,“听说你小儿媳也怀了,预产期在年底吗?”   “嗯。”叶春梅眼睛红红的,她抹了抹眼泪,振奋精神,“到时候我就有得忙了,也就这最后几个月偷个闲了。”   “哎,你说我们女人家,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婶子,我以前可能气头上说了什么不客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现在自己有孩子了,特别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不过也希望你理解一下我姐,她跟天晴天朗毕竟是叔嫂,很别扭的,如今这样其实对大家都好。你这马上也抱孙子了,往前看,多想点开心的,反正蕾蕾和小杰也经常去你那的,今后常来常往的,咱都是跟孩子绑在一起的骨肉至亲,你说是吧?”七星难得地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说得叶春梅感动不已:“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也没算白来。去吧,去看着你姐姐吧,哎,就是可惜了,怎么是个闺女,那些碎嘴的又要笑话小周了。”   “害,闺女怎么了?闺女也是我姐夫的宝贝,你别管那些人怎么说,我姐夫自己都不在意,怕啥的。”七星一直把她送到前面路口,刚好看到吭哧吭哧跑来的别轲,便迎了上去。   “姐夫让你来的?”七星家里她说了算,别轲每次见了她就跟小媳妇似的。   这会儿也不例外,走过来先大鸟依人地在她肩膀上撒个娇,然后才说,“六姐生了吗?快,我回去报个信。我是比完了,他那边刚开始呢。”   “生了,闺女,六斤六两!顺顺利利的,一点没折腾,我就说,这小东西知道疼人,去吧,去跟姐夫说吧。”七星催促着,跟撵小猫似的把别轲推出去了。   别轲赶紧往回跑,怕周中擎心里惦记,干脆也直接翻山越岭去了。   下山的时候崴了脚,也顾不得了,一瘸一拐地跑到校场那边,一看,哎呦,都最后一轮了,两个死对头碰上了。   谁呢,周中擎对葛长征!   别轲二话不说,直接扯着嗓子喊道:“旅长,生了,母女平安,你快打他啊,快,拿下冠军,给六姐当礼物去!” 第191章 双喜临门(三更)   爱妻平安, 爱女出生,这两件事对周中擎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他最终毫无意外地赢了,葛长征心服口服, 甘拜下风, 从地上爬起来,扯住他的手, 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了!”   周中擎客气地也拍拍他:“承让。”   比赛结束主席就走了, 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毕竟海岛位置特殊,家门口就是小日本和南朝鲜虎视眈眈, 所以没有耽搁。   安六合本想下地去送一程的,不过别轲得了命令, 特地赶回来拦着她:“不行, 你刚生了孩子, 别出去折腾, 虽然今年不阅兵了, 但国庆那天有群众游行, 主席说了,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你们夫妻的身影, 你好好养着,千万别折腾。”   安六合最近连植物都没怎么培育, 确实是因为怀孕月份大了,修为就被慢慢限制住了,现在孩子生了,倒是浑身松快了不少, 可她试了试, 丹田里还是盘旋着一股淤塞之气, 确实得好好养一养。   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重新趟回病床,怀里抱着的小女儿安静得简直像个淑女,竟把所有来看她的人都骗过去了。   要到很久以后,这些赞美周子琰乖巧可爱的人们,才会意识到当时说的话有多打脸。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子琰她终于出生了。   她躺在自己老妈怀里,一直等到看望她的人散去了,这才有了动作。   先是打了个哈欠,随即便不耐烦地开始挥舞着小胳膊,估计是嫌热,想把抱被拿开。   安六合琢磨了一下,换了个薄薄的毛毯包着她,见病房里只剩七星了,这才掀开衣服挤挤看有没有奶。   这次倒是意外,居然很顺利地就有了母乳,安六合叫七星把提前准备好的毛巾用开水烫烫,擦了擦那里才让孩子喝奶,周子琰逮着地儿就开始狼吞虎咽,痛得安六合嘶了一声:“好久没喂过奶了,天哪,疼。”   “可不是嘛姐,我喂我家小澍也是龇牙咧嘴的,我ru头都被嘬破了,整天血淋淋的,一到喂奶我就嚎,疼死人了。每次喂完我就心疼咱妈,你说她生了九个孩子,那不得遭死罪了。不行,以后要对咱妈好点,再好点,不然的话,一想到我当年可能也是这样把她嘬得哭天喊地的,我就忍不住想哭。”七星眼睛红红的,毕竟是从大姑娘长成一个妈妈了,知道换位思考自己妈妈有多不容易了。   安六合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行了,别陪我了,快出去送送总理他们,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不去。”七星有她的坚持,“全都走了,要是你要拿个什么东西都喊不到人。再说了,你待产那会是谷雨陪着的,现在换亲妹子陪陪怎么了?谷雨刚才都没见着主席,这会儿刚好去人堆里瞄一眼,不然好处都让我们占了,辛苦都让谷雨遭着了,凭什么呀。”   安六合说不过她,便没再劝她出去。   天快黑的时候,周中擎终于来了,一进来就扑到了病床前,红着眼睛,把脖子上挂的冠军奖牌摘下来,塞到了她手里。   虽然连冠军的奖牌都只是铜制的,但这也是一份荣耀啊。   安六合很欣慰,她终于可以要一块山头了。   她指了指里侧,想让周中擎抱抱闺女,结果这老小子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先跟媳妇腻歪够了再说。   等安六合催了他好几次,他才想起还有周子琰这么一个小囡囡,起身从里侧将她抱在了怀里。   亏得之前抱蕾蕾有了点经验,这次抱着这软乎乎的一点点小娃娃,倒还算娴熟。   他看一眼闺女,再看一眼媳妇,越看越像,忍不住说道:“咱闺女真俊,像你。”   “你就胡说吧,还没长开呢,哪里就看得出来像我了,你别站着抱啊,坐下,快跟我说说,主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没见着他!都怪你女儿!”安六合想到这事就郁闷,这小妮子,挑哪天不好,非要挑今天。   挑今天就算了,稍微晚一点也好啊,起码让她看上一眼。   主席可是咱们新中国的缔造者啊,哎呀,亏她辛辛苦苦赶制了唐装,居然没亲自瞧上一眼,这得懊恼多久才能释怀呢。   她不知道。   总之就是憋屈,憋闷,气这小坏蛋故意捣蛋。   说着便从周中擎怀里把周子琰抱过来,佯装要揍她屁股。   她原以为周中擎会拦着点的,结果他居然不拦,还在那拱火:“是得揍她,可劲儿揍,不揍一顿她下次还要使绊子。”   “那你怎么不揍?你好坏啊,故意让我揍闺女,这样闺女心里就只有老爸最好是吧?亏我早就识破了你的诡计,我才不上你的当。”安六合白了他一眼,不但不揍闺女了,还把闺女搂在怀里,侧过身去,藏起来不给他看了。   周中擎哈哈大笑:“你讲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舍不得,反倒是赖我耍心眼。哎,你就欺负我吧,回头我让闺女替我报仇!”   “呦呵,凭什么我生的闺女不向着我,反倒是帮你欺负我啊?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不行,我得从小抓起,让周子琰只向着我,哼!”安六合得意地抬起下巴。   周中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就嘚瑟吧!啊!你男人拿冠军了,你还没夸一句呢!怎么,有了周子琰就不要我了?我好歹也算半个功臣吧!”   “那倒是没错,行,夸你一句吧,你真棒!”安六合?????明显有点敷衍,周中擎不高兴了,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摁在怀里一顿亲。   正亲着,门外响起了清嗓子的声音。   堂堂周旅长,立马乖觉地松开媳妇,起身笑脸相迎:“爸,妈,二哥,你们来啦。”   一大家子除了老大老三,都到齐了,把本就不大的病房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个连声道贺,又听说周中擎拿了比武冠军,更是连连称赞,说今天真是双喜临门了。   于是塞红包的塞红包,送小衣服的送小衣服,热闹得跟在菜市口似的。   安六合靠在床头,看着这些眉开眼笑的亲人们,不禁想起亲人们相继饿死的那一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晃了晃神。   真好啊,这辈子可算是把他们都留在了身边,唯一的遗憾就是二哥跟二嫂离婚了。   哎,安六合不想了,笑着回答爸妈的问题:“叫周子琰,王字旁加两个火的那个琰,美玉的意思。”   “这名儿不错,不然全都是爱华啊爱国啊金莲啊秀莲啊,哎呀,站村口随便挑个名字喊一声,能有十七八个应声的。”宁华夏赞不绝口,行,名字不在多高深莫测,好听,好记,跟别人有点区分度就行。   安宇宙就是他媳妇的应声虫,附和道:“这琰字既然是指美玉,那肯定是不错的。古代很多名士也喜欢用美玉之意的名字嘛,比如周瑜,比如诸葛瑾,对吧,挺多的。”   安两岸也笑了笑:“嗯,人诸葛瑾还字子瑜,一个美玉不够,来俩。”   “哈哈,主要是好听。”七星美滋滋地抱着小侄女儿,跟献宝似的,给这个哥哥看,给那个嫂嫂看。   最后送到八荒和九州跟前,这俩大傻子塞上红包就算了,不肯上手。   七星一头雾水:“哎,怎么了你们,抱蕾蕾的时候不挺熟练的吗?”   “姐,你闻不出来吗?我臭。”九州一脸的尴尬,他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采集羊屎球做药,因为太兴奋了,跑起来没注意,摔了个跟头,把一篓子的羊屎球全倒自己身上了。   当时八荒正好路过,帮着把他扒拉了出来,虽然兄弟俩用硫磺皂洗了好几遍了,但还是觉得自己是臭的。   一家子听罢这离奇的遭遇,忍不住哄堂大笑。   臊得九州一跺脚,跑了,八荒赶紧去追。   安六合也乐得不行,叫周中擎出去安慰两句,别把小伙子郁闷坏了。   周中擎找到九州,见他难为情,不肯说话,便跟他说了个故事。   九州听罢,死死地攥着周中擎的衣摆,红着眼睛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九州才恢复了情绪:“谢谢你姐夫,为了安慰我,把这种事都拿出来说。”   “振作起来了?”周中擎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但九州知道,这种自揭伤疤安慰别人的法子,也就姐夫能想得出来了。   九州没再闹情绪,也不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了,就这么进去了。   安六合看了眼,发现小伙子眼睛红了,想问,但又怕周中擎不让说,想想还是没开口。   等亲人们都散去了,安六合才歇下了。   周中擎喊她起来喝碗鲫鱼汤再睡,她摇了摇头:“不想吃呢,你陪陪我吧。”   “这边月子中心还没布置好,明天咱先回家去吧。”周中擎坐下,还是勉强劝她喝了两口,他刚才就看出来了,她好像有心事,但那会人多,他也没问,这会儿都走了,刚好关心一下自己媳妇。   便把鱼汤放下,问道:“你刚刚好像恍惚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了?”   这个问题,是安六合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她连周中擎都没有告诉过。   这会儿她却特别想跟他倾诉,她扑到他怀里,跟他说曾经是怎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了自己,是怎么为了省一口口粮给孩子,连自己也凋零在了那个夜晚。   她越说越是堵得慌,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周中擎抱着她,宽慰了她很久,说她现在培育了多少产量颇丰的植物,说她现在已经改变了这一切,这辈子亲人都在,而且会越来越多。   “最关键的是,这辈子,你有我,有咱们的四个孩子,有我们整座华夏岛做后盾,别怕,嗯?”他见她好像有点刹不住车,干脆不说了。   捧起她的脸,亲她,吻她,这里蹭蹭,那里贴贴,用无所不在的躯体的温度,来安抚一颗慌乱不安的心。   最终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泪光盈盈地睡去了。   周中擎没动,就这么趴在床前,一直到天亮。   岛西的第一声鸡叫传来的时候,周中擎醒了,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想点法子,把全国各地有志于农业科学的人才都召集过来,让他媳妇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作者有话说:   澍(shu)   七星儿子叫别澍   周子琰:被哥哥们包围,不知所措,所以,不如揍他们吧(安泰,安顺,别澍,抱头鼠窜) 第192章 满月酒(一更)   安六合第二天就回大院小竹楼那去了。   从月子中心出来的时候, 一堆人在门口围观,周中擎特地请了半天假,买了不少的喜糖, 见人就乐呵呵的——   “对, 是个闺女,跟她妈一样俊。”   “名字啊, 取好了, 叫周子琰。”   “哪个yan?王字旁加两把火。”   “谢谢谢谢,回头给你们送红蛋。”   安六合怪难为情的,一再扯他的衣袖叫他别说了,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逢人就夸, 闹得安六合脸上热辣辣的。   一路寒暄到了哨卡那里, 人才渐渐少了。   众人看着他们一大家子去了岛东, 不免开始议论纷纷——   “我看周旅长是真的不在意生男生女嘛, 不然谁家生了女儿还送红蛋的?”   “就是说啊, 我家那抠门的公婆, 生了儿子都没舍得送红蛋呢,他居然要为一个丫头片子那么破费。”   “咱也学不来啊, 咱有人家那本事吗?有人家那待遇吗?”   “送红蛋又怎么了,还不是个赔钱货?”   “你就酸吧, 你眼睛都红得滴血了!”   “还是她姓安的命好啊,嫁过人生过两个孩子都有人要,还是这么能耐的一个好男人,上哪说理去?”   “就是, 咱们这些洁身自好的, 凭什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男人, 不公平嘛。”   议论声中,忽然出现一个不客气的声音:“你们算老几,也敢在这里议论小安?是她让你们吃得太饱了是吧?嗯?张麻婆,你家那点丑事要我抖出来吗?邓嫂子,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女人吧?你大儿子是谁的你心里没点数吗?还有你,姓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忽悠你女儿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今天戴朵花,明天涂个腮红,后天再故意在码头扭着腰肢等周旅长经过,你最好给老娘死了这条心!就是天底下的女人死绝了,你女儿也没戏!还有你,叶婆子,九医生对你们不薄吧,啊?见你们孤儿寡母的,医药费都是他自己垫付了一半,你们就是这样在背后嚼舌根子贬低他姐姐的?我这就告诉九医生,从今天开始,不管你们的死活了!”   范文欣这一嗓子,吼得这些媳妇婆子全都乌泱泱似鸟兽散,生怕多呆一秒,自己的那点见不得人的事都被她给捅出来了。   范文欣还觉得不解气,叉着腰站在那里骂,凡是她知道的,一个都别想跑。   于是这天晚上,岛西十个人家里头,起码有六七家在鸡飞狗跳。   而相对应的,岛东则和平多了。   过来庆贺的将士们一波接着一波,周中擎瞧着,六合湖小院里的鸡再养一个月也差不多可以杀了,便找他媳妇申请了一下,又去秦红袖那里预定了两头猪,准备下个月给孩子热热闹闹地办个满月酒。   宁华夏怕他们两口子忙不过来,干脆把安平安乐带来了岛上,白天拜托李秀华帮忙看着,晚上让八荒九州接走。   她这个当妈的,亲自照顾闺女的月子。   谷雨本想坚持,说她拿了工资不能不干活,宁华夏却一锤定音:“你管那三个皮猴子就行了,竹楼那的母女俩我来。”   这么一来,谷雨的担子轻了不少,便经常帮忙照顾一下安平安乐,短短一个月,就混成了一个孩子王,这些小孩一有事就喊姑姑,连宁华夏这个亲奶奶亲姥姥都被晾在一边了。   她看着心里挺高兴的,不断地夸谷雨是个好姑娘。   安六合笑着问她:“看上谷雨了?”   “我看上也没用,等你两个弟弟自己想谈了吧。”宁华夏在儿女婚姻上一般不插手,也就七星那边曾经叨叨了几句,七星不听,她也没有强求。   好在这孩子总算是没跳进火坑去,如今也家庭美满了。   宁华夏一边叠尿戒子,一边问安六合:“想过再要一个吗?”   “嗯,想过了,要的。”安六合正在喝黑鱼汤,老家的说法,这东西养气。   亲妈做的,生姜大蒜用得挺多,一点都?????不腥。   她喝了两碗,抱着小女儿喂奶:“不管儿子女儿,都再要一个,然后就不生了,不然你看我这一次就耽误大半年,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有啥的,你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没你不行?”宁华夏觉得女儿有点傻,已经做了那么多了,歇歇怎么了。   安六合却有自己的打算:“生两个够了,看着是我一个人在遭罪,其实他也辛苦得不像话。后面这几个月我容易饿,谷雨能起来还好,起不来都是他给我做的吃食,我真的不忍心,你看他都瘦了一大圈了。”   “行吧,总归是你自己的事,你说够了就够了。不过妈还是提醒你一句,人家是大小伙子跟你结的婚,要是他想要第三个,你可以适当考虑一下。总得给人家一点偏爱,你说是不是?”宁华夏又开始老生常谈。   安六合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她知道妈妈是好意,便笑笑,没有反驳。   出月子的那天,就是周子琰满月的那天。   周中擎这个当爹的,搞了好大的阵仗,跟他关系好的都请过来了,院子坐不下,又往两边路上一字排开,摆了好多桌。   油票不够用就买肥肉熬油,每道菜少放点就是了,不至于炒不起来菜就行。   这一热闹,就到半夜才散去。   家里堆满了各种小衣服,小鞋子,玩具之类的,都是些简单质朴的小玩意儿,手工做的,虽然不值钱但也是一片心意。   安六合下床洗了澡,回来一看,周中擎已经找了个箱子,分门别类地都收进去了。   宁华夏明天才走,不过今晚安六合倒是可以来陪陪周中擎了。   她去竹楼那里把垫床的东西拿下来,铺到原来的屋子里:“我恶露还没干净,你睡觉离我远点,别弄你身上了。”   “那怕什么的,你月子里我没给你擦洗过?”安六合毕竟是成年人了,让自己妈妈擦洗照顾怪难为情的,所以每天都是周中擎给她擦洗的身子。   月子里不能洗澡,就每天用毛巾沾沾热水擦擦汗,再让她下地把污血洗洗,每次要换好几盆水,这男人倒是个任劳任怨的,一句没埋怨过。   回回提着血水下去,倒去大院外头的公厕那边,回来洗把手才能上床睡觉。   安六合之所以不想再要第三个,就是因为心疼。   但第二个还是要考虑一下的,说句难听的,小杰和蕾蕾长大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呢,到时候万一跟何香芹一样耳根子软跟后爸离心离德,周中擎不就只有子琰一个孩子尽孝了嘛。   至于英招,那毕竟是个神兽,能在这里待多久还不一定呢。   所以,安六合做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要给子琰再生个手足,将来万一她先撒手去了,不至于孩子一个人照顾周中擎忙不过来。   当然,打算是往最坏了做,小杰和蕾蕾的教育还是要往最好了去努力。   孩子跟后爸一条心,知道反哺,一家子和谐,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未来。   总之,两手准备吧,毕竟儿大不由娘。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感慨万千,抱着他的胳膊,静静地依偎上去:“妈问你想要几个。”   “一个就行了,我看你整天拘在楼上难受得不行,心疼死了。再说了,万一第二个生的时候再有个什么事,算了算了,就这样就挺好。”周中擎想到一个月前的事就生气,气他家坏囡囡故意使绊子。   他把安六合摁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   “嗯?”安六合抬起头来,“怎么?球序香蒲卖得好?”   “对,卖得特别好,不过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托人到农科院找了几个人过来给你做帮手,今天给我答复了,说秋收之前一定赶到。你猜猜都有谁?”周中擎卖了个关子,故意急一急他媳妇。   安六合忽然坐直了身体,一连报了好几个名字。   周中擎不断点头:“对,都来,到时候能留下来几个说不准,他们说了,尽量给与你最大的支持和配合,有些基础性的工作,以后你就可以交给留下来的人负责,腾出手,多去大江南北转转,看看哪里还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你倒是舍得撵我出去!”安六合哭笑不得,这个男人,她说他什么好呢?   明明爱到了骨子里,却愿意为了成全她的野心,亲自给拓展人脉。   她很感动,给了他点甜头,才疲惫地睡下了。   黑暗中,周中擎眼中似有星辰在闪烁,他回味着小媳妇别样的爱意,美得冒泡。   正准备软玉温香抱满怀地睡上一觉,就听到竹楼那边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   很好,他媳妇又抛弃他了。   他看着跳下床跑出去的安六合,幸福中透着丝丝缕缕的酸。   坏囡囡,看他不揍她屁屁! 第193章 流云之死(二更)   安六合出了月子就开始到处奔波了。   在首都农科院人员的介绍下, 她联系上了湖南的一个农业学校,据说那里有个姓袁的□□,研究出来了点特别的东西, 她准备过两天就去帮帮忙。   这天中午她在收拾行李。   周中擎算了算时间:“你别耽误太久, 首都那边的国庆群众游行,咱们岛上单独一个方队, 这阵子我先练着, 你抓紧时间回来,最迟别超过这月中旬,毕竟过去首都还需要时间, 加上彩排什么的,少不得要空出半个月来。”   “嗯, 我知道了, 那个袁大哥还挺有点想法的, 他要挑选天然的不育雄株做杂交, 可这一年也找不出来几株, 照这么下去, 一茬一茬的得等多久啊,不如我去催个熟, 多给他弄几茬出来,早点琢磨明白了, 早点提高产量嘛。”安六合的培育是靠着那些灵力的滋养,跟这种纯科技理论的培育不属于一个范畴。   她本打算再带点自己的稻种过去,没想到那边在去年第一次丰收的时候,就联系上了苏继善, 要了一批精选的种子过去了。   说是今年在那批特级水稻里也找到了几株雄性不育株, 要是这套理论能成功, 起码产量还能再上一个新台阶。   而那边得知她怀孕了,特地把这一茬种植的时间押后,拖成了晚稻,目前正是授粉的时节,她得抓紧时间过去看看。   顺便考察一下,看能不能把华夏三号粮农基地建在那里。   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赶不赶得上群众方阵的时间,而是她的宝贝闺女怎么办。   才一个多月的娃娃,带着到处跑也不合适,只能留在岛上。   安六合把行李收拾差不多了,坐下叹了口气:“子琰怎么办?这孩子不肯喝奶粉,我要是不在,只能跟当初喂蕾蕾那样,煮点小米粥拌蛋黄给她吃,可是你也忙不过来啊,不如送社会抚养中心去吧。”   “那就白天送过去吧,晚上我接回来。”周中擎最近打起了中间这座山的主意,他知道了安六合在红旗渠做过的事,琢磨着干脆也在这山上打个隧道,这样岛东到岛西一下子省十几里路呢。   不过这段时间安六合怀着孕,他又忙着练兵,没顾上。   这会儿刚想开口,没想到安六合跟他想一块儿去了。   她看了眼睡在摇篮里的孩子,叮嘱周中擎做好军属的安抚工作,随后便领着英招出去了。   于是这天正午,所有人都忙着做饭吃饭的时候,忽然岛上一阵地动山摇。   轰鸣声震耳欲聋,好像地底下有什么怪物要钻出来似的,吓得不少人以为地震了,纷纷往外跑。   周中擎赶紧吩咐诸葛鸣出去安抚军属,至于岛西,等会他直接穿过去,就说是工程兵把山体炸了个隧道,让大家不用惊慌。   一阵沙飞石走,安六合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还行,比红旗渠的好炸多了。”   “妈,你果然恢复了,这一道气浪甩出去,天哪,快赶上你全盛时期了。”英招是最清楚她实力的,见她生了小子琰之后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还挺开心的。   母子俩回到大院,装作无事发生,该干嘛干嘛。   那边周中擎又等了会,差不多尘埃落定了,才领着一队工程兵往岛西去了。   在山洞里他叮嘱道:“百姓问起来,就说是你们炸开的,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这群都是他最信任的小伙子们,整齐划一地跑着步,去岛西安抚百姓。   周中擎回来后猛灌一气白开水:“你这心血来潮的,说炸就炸了,吓哭不少小孩。倒是咱家子琰,吃好睡好,跟没听见似的。”   “总比晚上好吧,那会都睡觉了,把小孩子吓尿裤子怎么办。再说了,我只能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突然出手,要是事先通知过了,反倒是被有心之人盯上,得不偿失。”安六合其实考虑过了,突然来一下子是最好的。   谁知道岛东这边还有没有眼线盯着她。   虽说周中擎上次排查过好几轮内奸了,可这些天不断有当兵的?????在娶媳妇,岛上的总人口还是在持续上升中,还是谨慎点好,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脏东西进来了。   周中擎自然知道她的考虑,他晃了晃摇篮:“我让工程兵再把山洞里修整修整,墙壁边缘都凿凿平整,免得走进去擦着碰着。你就安心忙你的去吧,四个孩子有我呢,没事儿。”   “那就辛苦你啦!”安六合凑过来亲了他一口,时间差不多了,她该走了。   临走时找到七星和范文欣,一人送了一小瓷罐的仙女莲香水,是她托杜肯蒸馏出来的,学的是西方制香水的法子,只知道理论,设备跟不上,所以做出来的成品不是很纯,但不管怎么说,挺香的。   每天用小指尖儿勾一点点在掌心,拍开抹匀,不管是在脸上还是身上,都行,润肤怡人,肯定是女孩子的最爱。   七星收到礼物高兴极了,抱着她亲了好几口:“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最最最好的!你放心去吧,小子琰交给我了。”   七星已经主动报名,成为了第一个入驻社会抚养中心的育婴师。   而范文欣是负责报名登记的,拿到香水的时候很是意外,搂着安六合直说舍不得她走。   安六合哭笑不得,感觉范文欣跟个大孩子似的,真幼稚。   她骂了她一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就走几天,快撒手!”   “不撒手!就不!”范文欣可喜欢跟安六合一起忙事业了,拉着她的手,一路把她送到了路口:“对了,你五嫂也把孩子送来了,上午找我登记的。她说她没奶,干脆跟你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她找你了吗?”   “没有啊,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去问问她。”安六合赶紧从山洞那边去了岛西,一问,才知道是竺间月不让溪云走。   安六合看着正在院子里吵架的母女俩,很是不解:“阿姨,怎么了?嫂子想出去散散心你就让她去呗。”   竺间月红着眼,不敢看安六合,趴在旁边的篱笆上,失声痛哭。   安六合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嫂,出什么事了?”   安六合见溪云也不说话,而这母女俩头上全都别着白花,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赶紧冲到屋里,一看,流云的遗像摆在了那里。   这一瞬间,安六合的心像是被铁锤砸中了似的,眼泪也止不住地砸了下来:“怎么回事?电影不是上映了吗?反响不是很好吗?那么多报社声援她,她怎么……是山西那边判的死刑吗?是他们不肯特案特办吗?”   她不理解,废了那么大的劲,找了那么多的人想办法,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她跌坐在灵前,百思不得其解。   溪云擦了擦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家报社出现了负面的声音,估计是为了搞噱头,赚眼球,之后就出来好多跟风的。我本来天天去看她的,也防着别人把那些报道给她看,可是有一天放风的时候……”   “我真的怀疑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不然那个坏女人从哪来的报纸?她故意跑到姐姐面前读了好几篇报道给她听,惹得所有人都笑话她,骂她是个万人骑的biao子,骂她是个连小孩子都杀的畜生,她们好残忍,围上去争着抢着往她身上扔石子扔泥团,她们诅咒她去死,还扒光了她的衣服,她们说只有她死了,爸妈才能不被关在猪棚里。”   “她在山上过了这么多年,压根不懂爸妈为什么被关在猪棚里,她真的以为是她的错,她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场撞柱而亡……”   “路峰尽力了,没能把她抢救过来……”   “你当时在坐月子,我们商量过后,都决定瞒着你,等你出了月子再告诉你。可……可等你出了月子,山西那边也缺席宣判了,说是反正她已经死了,不如就判个死刑,给社会舆论一个交代。既然那边也是一个死字,倒不如不告诉你了。”   安六合根本不敢相信这件事,她身形晃了晃,差点被汹涌的怒火拍在地上。   她很难受,难受到像是有人卡住了她的脖子。   是的,血缘上讲,她跟流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情感上来讲,她从流云身上看到了千千万万被命运所折磨的可怜人。   生来不幸,难道是她们的错吗?   只是想活下去,是她们的错吗?   她那么努力地去为流云去争取一线生机,没想到还是以悲剧收场。   这世上没什么比竭尽全力还功亏一篑更让人难受了。   她恍惚了好一会才站了起来,用力抱了抱溪云:“嫂,听阿姨的吧,你先别出去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抓住机会攻击你的。阿姨只剩你一个女儿了,你不能让她再担惊受怕了知道吗?”   溪云当然知道,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受不了这个压力,她想逃。   但她该逃到哪里去呢?   就像六妹妹说的那样,外面的世界也许更可怕。   也许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岛屿,才能护他们一时平安。   她沉默了,最终被迫放弃了出去看世界的心愿,留在了岛上,陪着她那肝肠寸断的母亲。   安六合像个丢了魂的人,孤独地走在路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溪云把孩子送去抚养中心了,她已经承受不起更多了,她随时可能崩溃,这种情况下,怎么照顾孩子呢。   只能先顾她自己了,要是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孩子又指望谁呢?后妈吗?不,依着五哥的性子,怕是要殉情。   孩子最终将会沦为孤儿,一辈子羡慕别人家有爸爸妈妈。   何其凄凉。   她站在十字路口,一时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为什么,为什么她救不了流云,这是她想了一辈子都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但她知道,这人大概是冲她来的,因为一旦流云死了,溪云也许会迁怒与她。   可对方一定没想到,溪云是个善良的人,她们姑嫂之间,除了惺惺相惜,还有的,便是斩不断的亲情。   她擦干了泪水,转身往苏继善办公室走去。   她不客气地踹开了苏继善办公室的门:“你欠我一个交代!” 第194章 流云之生(三更)   苏继善早有准备, 见她过来,立马把所有的资料摆在了她面前。   看完之后,安六合的怒火逐渐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苦涩, 是无奈。   “你跟流云演的戏?那路峰呢?抢救无效也是做给别人看的?”安六合惊呆了。   苏继善到底在搞什么,流云既然没死, 那就不要让溪云母女俩活在悲痛之中啊。   不过, 她琢磨了一会,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是你自己想的法子,还是有高人指点?”   “我还不够高?你知不知道, 我要是再不出手,这事就要被上升到你徇私枉法了!你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善良吗?我说了你别生气, 你一个村妇, 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呢你想过没有?任何的把柄, 都有可能让你万劫不复!我不能拿你冒这个险。”苏继善难得的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笑容。   平日里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 现在只剩严肃和认真。   他又拿出一叠文件, 全是各怀心思的人举报她的信件,全国各地的都有, 理由五花八门。   有说在路上看到她打骂随行的干员,有说她支援新疆的时候吃拿卡要, 有说她经过陕西的时候对那个路口老旅长不敬,口出狂言。   什么匪夷所思的诬陷都有。   安六合惊呆了,她坐在那里,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他们了要这样害我?”   “树大招风啊!小安啊, 你这么优秀, 已经让无数人眼红得滴血了, 我绝不能让你在流云的事情上跌跟头!”苏继善异常严肃,他这也是不得已为之。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安六合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手里攥着一个地址,在考虑要不要给溪云他们。   是的,那是流云被秘密转移走的地址。   可那远在大西南的深山老林里,要是溪云要去找她,那五哥怎么办?安泰安顺怎么办?   一个小时前,她还觉得自己跟溪云的姑嫂之情坚不可摧,一个小时后,她却为自己的私心饱受苦恼。   她需要五哥,五哥带队谈出口的时候,她是特别信得过的,要是换了别人,她真的没那么放心。   她也需要史中正和竺间月帮她争取更多对外贸易的优势。   可是……   可是她需要的,就必须牺牲别人一家子来成全她吗?   她不知道。   她攥着地址,直接离开了海岛,去了湖南。   她给了自己一个考虑权恒的期限,最迟从湖南回来,务必要做出个决断来。   姓袁的大哥出生于1930年,比她大了九岁,是个特别踏实特别朴实的农民一样的研究员。   他给她描绘了一幅特别美好的图卷,所以,她也倾囊相助。   她在附近找了一处废弃的破庙,整天躲在里面捣鼓不为人知的东西。   为了节省时间,每一茬催?????到授粉期就停下了,等他做了挑出了不育的雄株,再进行下一步。   她甚至没让他签保密协议,回来后周中擎问她为什么,她说一心为农的人值得全心全意的信任。   周中擎一想也是,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把楚钧山派出去了,找到那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带回协议后也没有告诉安六合,而是直接给了孔庆祥存档。   后天就要出发去首都排练群众方阵了,安六合之前特别想去的,可现在,她决定远离公共场合,尽量不再走到人前去了,就连海岛,她也简化了上下班的路线,直接穿山而过,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了。   是的,流云的事给她上了一课,她太遭人嫉妒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好在,没等她找到不去的借口,台风来了。   连着三个庞然大物,不是在日本海登陆,掀得海岛狂狼惊涛,就是在浙江登陆后把外围风雨带甩到了海岛脸上,要么就是擦肩而过,连着下了整整半个多月的雨。   别说是出船了,连出门都睁不开眼。   首都那边得了消息,也就没有等他们,临时安排一只被涮下去的方阵替补了上来。   听说盛况空前,但安六合也只是在心里默默羡慕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原本跟自己说好回来就跟溪云坦白的,结果她每次都张不开嘴。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把这压在心里一个月的大事跟周中擎说了。   周中擎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很是耐心地拍打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舍不得五哥,可是,这么下去,五嫂会承受不了压力崩溃的,你忘了她以前就自杀过,这事可不能拖了,听我的,把地址给他们,去留不要强求。”   “好吧……”安六合委屈死了,为什么啊,她们兄妹好不容易团聚了一年多的时间,又要分开吗?   事情果然跟她预料的那样,溪云要去找姐姐,临走时,她瞒着安五湖做了结扎手术。   偏偏路峰知道了,赶紧去通知了安五湖。   安五湖跑过来,却没有阻止她,而是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用结扎跟我表忠心,我早就说了,你走我也走!”   “可是,你还有大好前途,你还有大把青春,你还有咱们的孩子!”溪云不想耽误他。   可安五湖铁了心了,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最终两人抱头痛哭,给安一方发了封电报。   安一方第二天就请了假,第四天晚上就到了。   因为电报里只写了:要事,速归,五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安五湖出事了,吓了个半死。   到了地方,看到安五湖直接给他下跪,更是一头雾水。   安六合安两岸他们包括老两口都赶来了,一家子特地跑到偏僻的六合湖那里的院子里,锁了院门,商量大事。   此时安一方看着跪地不起的安五湖,史无前例地冷着脸,不说话。   他是那么喜欢活跃气氛的一个人,今天竟然只剩下愤怒。   他不明白:“父母养你一场,比不过一个女人,是吗?”   “大哥,是我不孝,今后爸妈就拜托你们了。”安五湖泣不成声,他很难两全,他只能做出取舍。   他对着宁华夏和安宇宙哐哐磕头:“谢谢二老的养育之恩,儿子要是有生之年还能回来,一定从村口跪着走回家,认打认骂。儿子不孝,但又存着私心,不想让泰儿和顺儿跟我去吃苦。既然大哥迟迟不结婚,就请大哥把孩子过继了去吧。今后他们兄弟问起来,就说你是他们亲爹,嫡亲嫡亲的爹!不要提我,我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不值得!”   安五湖说着,把两个孩子抱到了安一方面前。   安一方却不肯接。   他后退一步,坚决摇头:“我不要,我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爸妈的例子在这里,他们做了一辈子好爸妈又得到了什么?你安五湖扪心自问,这个家门,你跨得出去吗!”   这话意有所指,在场的只有年长的几个听懂了,安六合是一点没注意到弦外之音。   她含泪看着安五湖,伤心得不想帮他说话。   安五湖只得抱着孩子跪在那里:“大哥,那你给孩子找个好人家吧,只要不跟着我去吃苦受罪就好。”   “五湖!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啊!六妹那么需要你你也忍心离开?爸妈年纪大了,你忍心让他们天天惦记你?你看看这两个孩子!你睁开眼看看!他们才满了百天!他们明明有爸妈,你却要他们当孤儿?你这个畜牲东西,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安一方说着,抄起扁担要打人!   除了安六合,没有一个人拦着。   安六合抬手挡下了大哥的一扁担,哭着把安五湖搀扶了起来:“你走吧,大哥,让他走,我做主了,开门!”   “要怪就怪我吧,怪我多事,我自以为了不起,我还想行侠仗义,可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居然想跟国家的法律叫板?”   “五哥不肯留下,那也是我自作自受。让他走吧,安泰安顺就留在抚养中心当孤儿养着吧。”   “我会给五哥五嫂安排一个任务,回头就说他们碰上了大风大浪,死于海难。”   安六合说着,把安泰抱了过来,又招呼了七星一声,抱走了安顺。   头也没有回,就这么走了。   虽然早就知道五哥会选择跟五嫂同进退,可她还是忍不住的难受,忍不住的伤心。   父母亲情,手足之情,男女之爱,子女的眷恋,友人的不舍……   人生在世,诸多牵绊,五哥只要那一个,那是他的自由。   那她生气不理他,也是她的自由。   成年人,无论做出什么取舍,只要自己负责就好。   “六妹妹!”身后传来安五湖心慌的呼唤,安六合却只当她的五哥从来没有回来过。   前面路口转弯,她却看到了大喘着气赶来的史中正和竺间月,她恨屋及屋,不想理他们。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讲道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情绪,没办法。   给她点时间吧,冷静下来总要有个过程的,她又不是圣人。   结果竺间月直接给她跪下了:“小安啊,是我们一家连累了你啊!我对不住你!”   安六合刚刚试图冷硬的心,又开始松软了。   她见不得长辈下跪,赶紧让她起来。竺间月叹了口气:“我和老头子不走了,不然的话别人会怀疑的。孩子让我们来照顾吧,也算是弥补一下对你们安家的愧疚。”   说着,竺间月想来接孩子。   安六合却不肯给她:“我不要我侄子住在猪棚里,你等我想个办法,让你们搬出来再说。”   竺间月原本以为她嫌弃自己,没想到却是为了给他们挪窝,为了孩子,她也咬咬牙答应了。   “不过,搬进去之前的这段时间怎么办呢?”竺间月还是有点不放心,怕安六合忙不过来。   可安六合只是心软了,却不代表她不生气了,于是她也没说具体怎么办,就这么抱着孩子招呼着七星离开了。   安五湖和溪云走的那天,安六合发了一场高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根本起不来。   周中擎吓得不轻,请了假回来,让葛丽帮忙去岛西叫九州。   九州来后,安慰道:“是心病,不是感冒。我姐情绪起伏太大,怕这一次就是诀别了,又急又气,把自己伤着了。”   “那要吃什么药吗?”周中擎急死了,这可怎么办啊,他真的心疼死了。   九州开了副安息养神的药:“姐夫你陪着我姐吧,我来熬药。”   足足躺了一个礼拜,安六合才昏昏沉沉地坐起来了。   也不跟人说话,就那么捧着药碗牛饮。   周中擎更担心了,一向怕苦的她,喝起药来居然无动于衷,也不问他要蜜饯润喉咙,这是还没从伤心里走出来呢?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只得把小女儿往她怀里塞:“乖宝贝,哄哄你妈。”   周子琰自有妙计,躺在自家妈妈怀里直接撒了泡尿。   安六合立马站了起来:“周中擎,你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明明才给她换了尿介子,不信你看——!”他指了指篓子里湿了的尿介子,一脸无辜。   安六合原本有了点精神,看到溪云编的那个篓子,又垂下了要脸:“把这些篓子扔了,全部!”   周中擎不敢惹她,她这些天就是炸毛的刺猬,逮谁扎谁。   麻溜地把篓子全都提了出去。   又来哄安六合开心:“要把我也扔出去吗?”   安六合捶了他一拳头:“你敢!我把你捆起来都不让你走!”   “那就对了!你舍不得我,五湖也舍不得溪云,你们兄妹谁也别笑话谁了,这事换你,估计跟你五哥一个德性!”周中擎笑着让她坐下,把女儿屁屁上的尿介子抽了出去。   拿了一条干净的过来,重新包上:“别生气了,你看我最近都没有媳妇儿疼了,头发也长了,胡子也顾不上刮了,邋里邋遢的,你不嫌?????丑啊?”   “丑点好,安全。”安六合白了他一眼,一看,还真是。   瞧瞧她都做了什么,自己的男人不管,跟那个混账哥哥较的什么劲!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头发扎起来,床单换了,用忙碌而平凡的一天,化解心中的悲痛。   晚上周中擎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为了释放压抑了一周的憋闷,他只能不做人了。   西面的某个边陲之地,正枯坐在山窝窝里放羊的流云,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转身一看,顿时热泪盈眶,一头扑了过去。 第195章 摇摆不定(一更)   金秋十月, 桂香十里。   安六合最近慢慢精神起来了,等她稍微修整修整,准备趁着寒冬未至, 去祖国腹地转转, 把那几个六合试验田的位置选定下来。   大哥临走前过来千叮万嘱,让她不管多想五哥都不准联系, 一大家子就当没有这个人了, 不然会惹祸上身的。   安六合自然明白,不然也不会发烧躺了一个礼拜。   但要她一下子回到活力满满的状态,也不太实际, 所以这几天她并没有培育什么物种,每天就像个混日子的, 到政府这边参加参加什么会议, 签签什么字。   大家都以为安五湖和溪云真的葬身海难之中了, 所以安六合才这么病恹恹的, 一时间特别同情她, 看到她的时候, 都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安六合下了班, 鬼使神差地走到五哥曾经分到的那处院子,看着人去屋空的荒凉, 秋风瑟瑟中,愁绪纷纷,迎风而长。   她推开柴门,在那里静静地站着, 似乎还能看到溪云给孩子过满月时那欢天喜地的样儿, 也能看到五哥站在她旁边不语含笑, 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浓情。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如果是她呢?   如果是她遇到周中擎和娘家人二选一的困局,她会选谁?   每到这时候,她都会无比震惊地发现,周中擎说的是对的。   是的,她会选她的小家,选她的男人。   所以,指责五哥不顾父母亲情,不过是事情没有落在自己头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她光是想一想就心疼,还是不想了吧,再也不想了。   她把柴门静静地关上,转身的时候,看到沈芒种提着东西正往这边走来。   安六合大概猜到了,便走过去,帮她提了点行李:“院子分给你了?”   她离婚后住在了互助会,现在终于有地方给她了。   沈芒种这两天气色好点了,见她在这里,还以为是特地等自己的,赶紧叫了声姐:“是啊,分给我了。我暂时不想结婚了,只能努力工作,攒够了工分才领到了住处。对了姐,日化厂已经快建完了,下个月就可以投产,不过原材料很成问题,工人啊,负责人什么的都得从头开始,你那边有结果了吗?”   “嗯,四哥已经托首钢的领导帮忙去日化厂动员了,有两个技术员愿意过来支援,南市那边也有四五个吧,加上连城何叔还有点人脉,也找了些熟练的老工人过来,差不多可以把最开始的技术培训班组建起来了。你想好了吗,是继续在日化厂这边干,还是回我那边?”安六合帮她把东西往屋里布置。   里面属于安五湖和溪云的东西都被竺间月收拾走了,屋子里擦拭得一尘不染,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能做大事的人,在细节上总是让人无可挑剔。   竺间月这是没机会,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商界女枭呢。   她还蛮替竺间月惋惜的,幸好,老阿姨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算是遗憾中唯一的幸事了。   加上现在还有两个外孙要照顾,估计她对商界女枭什么的也不是很感兴趣了。   安六合打开衣柜,把沈芒种的衣服往里放,沈芒种叹了口气:“没想好呢姐,万事开头难嘛,管理一个日化厂肯定不容易,我怕出纰漏,可万一成功了,我就是日化厂最原始的管理层,将来肯定前途光明。所以这事其实是风险和收益并存的。我再考虑两天吧,回头想清楚了我去找你。”   “行,你自己把握吧。对了,过两天有个联谊会,你要是想找对象,记得来。”安六合看她孤零零的还蛮心疼的,其实这姑娘想结婚的念头是合情合理的,都是农村娃娃,到了年纪就该走正常的人生流程,就是可惜,她眼光不好。   可沈芒种这次多少有点顾忌:“算了,我还是等你给我介绍吧,姐,以后我不自己谈了,婚姻大事就拜托你帮我瞧着了,你看成吗?”   “行,那我让你姐夫多挑几个好的,多筛选几遍再给你推荐。”安六合还有事,聊了会就走了。   走后沈芒种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不一会楚钧山来了,一来就看到她把行李都收拾差不多了,还挺意外:“不是让你等我的呢?”   “谁稀罕你。”沈芒种起身直接躲屋里去了,看到他就烦。   楚钧山也没死皮赖脸地黏上去,他蹲在院子里抽了会烟,临走时才问道:“上次问你的话,你考虑怎么样了。你要是再没个答复给我,我就去联谊会相亲了。其实杏花没有坏心,她从小跟我相依为命,可能没有什么分寸,让你感觉被冒犯了,我已经说过她了。至于孩子的事……孩子的事老周也训过我了,我承认错误,愿意改正。你要是觉得我态度可以,你就再考虑考虑。我说实在的,你这离过婚,又流过孩子,很难再找着比我更好的了,我再等你几天,联谊会那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沈芒种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来,直到楚钧山走了,她才重重地一下把门摔上了。   知道她乔迁,不一会很多平时处得好的妇女都来了,不少人看到楚钧山从她这里出去,也跟着劝她:“还跟姓楚的闹别扭呢?你啊,姑娘身子都给他了,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不如先嫁给他,再慢慢想办法把他儿子挤兑出去。”   “就是,你就不该把孩子拿了,你要是没听邹宁放屁,年底都能生了,哪里用得着跟现在似的,苦哈哈的一个人,多少人笑话你呢。”   “就是啊,男人嘛,都是围着眼前的女人转的,女人在,孩子就是亲生的,女人死了或者离了,就算是亲生的也成了捡来的,你还不懂这个道理吗?只要你生了孩子,就可以找他哭,说他大儿子欺负小的,多来几次,他指定着急,到时候就把大儿子送乡下老家去了。”   “就是就是,你怎么这么傻,女人这头一胎可重要了,你就这么给拿了,我都替你着急。”   “还说什么不想牵连安六合,你嫁你的男人,关她什么事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好吗?”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沈芒种心烦意乱,听不进去,只能全都敷衍着点头说知道了。   晚上她想找周中擎谈谈,毕竟他是最了解楚钧山的人,她跟楚钧山结婚到底会不会牵连安六合,她总得听听他的想法。   所以她堵在了周中擎回来的路上。   周中擎见到她居然并不意外,客客气气的:“什么事说吧,我知道你早晚要找我。”   “我到底能不能嫁给楚钧山?他妹妹真的那么可怕吗?”沈芒种其实心里有个预设好的答案,就是想要周中擎打消她的疑虑。   周中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训他的只有拿孩子威胁你那部分,其他的我可没掺和,我也没资格掺和。所以能不能嫁给他,你得自己权衡。不过我倒是宁愿你嫁给他,这样外面的人就不会诬陷是我媳妇不让你们结婚的,所以这事你问我,客观吗?有意义吗?我肯定是为我媳妇考虑,你还不知道什么答案吗?”   “可是杏花——”沈芒种多少还有点畏惧这个小姑子,指望周中擎给她打个包票。   周中擎冷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会承诺你什么吧?我刚说的话你没听懂?杏花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要是敢舞到我媳妇面前,我能连他哥一起收拾!”   说完,吃人老虎一般的男人,就这么走了。   沈芒种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转身,往楚钧山住着的大院赶去了。   于是联谊会这天,沈芒种没去,楚钧山也没去。   安六合倒是热心肠地让周中擎准备了几个年轻英俊不在乎她婚史的小伙子,可安六合还没去找沈芒种,范文欣就气鼓鼓地跑了过来:“这个沈芒种,猪脑子!”   一问,才知道她又跟楚钧山搅合到一块儿去了。   安六合在这一刻决定放弃:“路是她自己选的,将来是苦是甜,她自己受着吧。”   “真是蠢死了,就这还想去日化厂搞管理呢,我呸!回头随便谁撺掇几句,厂子都能被她搞完了。”范文欣越想越气,就没见过这么摇摆不定拿不定主意的蠢女人。   说到别人的时候?????倒是头头是道,到她自己出的全是昏招。   范文欣气死了,坐下来喘了好一会的气才慢慢平息下来,她看着坐在那里默默织毛衣的安六合,赶紧让她别织了:“快放下,听说省里来了批卫生人员,好像是为了什么传染病。你快跟我一起去看看。” 第196章 被粑粑包围的老爸(二更)   一听说有传染病, 安六合赶紧放下手里的毛衣。   今天因为联谊会的关系,岛东岛西都放了半天假,所以子琰白天没在抚养中心, 而是在家里跟着妈妈。   而安六合之前去湖南来回也就十天左右, 一直涨奶没能消下去,只得天天把奶挤掉, 回来后没想到子琰还认奶, 又给她吃上了。   所以即便是子琰在抚养中心的时候,她也会抽空过去喂个奶,更不用说在自己家里了。   这会儿要去接待省里的人员, 她得换身衣服,不然身上的奶渍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样子。   她叫范文欣等等她, 换了身自己新做的工作装出来, 上身是雪白的的确良衬衫, 下身是藏青色的的确良长裤, 再穿双藏青色的布鞋, 朴实里透着股别样的秀气与俊俏。   范文欣看得眼睛都直了:“哎呦, 上次我见小周弄了个缝纫机回来,我就猜到你要做衣服, 没想到啊,还真给自己做了套这么合身的, 这小腰,瘦挺快啊,怀孕撑大的肚子都看不出来了。”   “是吧,我也觉得我恢复得挺快的。行了, 赶紧走吧。”安六合挎上摇篮, 原打算把孩子带去岛西顺便放抚养中心让七星看着点的, 可她又担心所谓的传染病,想想还是去了趟周中擎那里。   反正联谊会也不需要他主持,他这会儿在忙其他的事情,闺女让他看一会合情合理。   周中擎看到她来还挺意外,她把孩子放在他办公桌上解释道:“说是有什么传染病,我怕孩子太小,万一那些人身上携带了病菌可不得了,你辛苦一下照顾一会孩子。要是那传染病很严重的话,你就直接叫人把山洞堵上,别让岛西的人过来了。到时候让整个岛东拉上隔离带,保护好孩子们。”   “那你呢?”周中擎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了她,“你不回来了?”   “我先去看看,毕竟我好赖挂名了市长呢,不能缺席啊。再说了,一般的病毒拿我还真没有办法,你放心吧。你好好照顾孩子就行,子琰刚吃过奶,你等两个小时再给她熬粥。”安六合还带了尿戒子和卫生纸,一股脑儿都留在这里了。   东西放下,她掩上门准备出去,可她想想还是折回来,看着红着眼睛的男人,踮起脚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别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照顾好孩子们,等会英招要是放学了,让他千万不要去找我,帮你带带三个小的才是最重要的。”   周中擎有些哽咽,他不怕她出差,也不怕跟她隔着千山万水,但是他怕病毒,怕细菌,尤其是抗战才结束没多少年,当年的侵华日军可是搞过细菌武器的,每次想到当地受害者的惨状,他就心有余悸。   现在听到忽然有什么传染病,他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哪里挖出来了鬼子的细菌武器,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他忽然把他女人紧紧搂在了怀里,不想让她去:“我自私一回好不好?”   听着自己男人孩子气的话,安六合很是动容,她用力地抱了抱他:“听话,我去去就回,也许没什么大事,只是普通的流行感冒之类的,毕竟入秋了嘛。”   周中擎还是不肯撒手,直到安六合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他才因为怕痒松开了。   “保护好你自己,照顾好孩子,我去了。”安六合转身,关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心里有再多的不舍,也要奔赴第一线啊。   她深吸一口气,跟外面等着的范文欣一起走山洞去了岛西。   为了岛东军事基地的保密性,所以联谊会安排在了岛西。   政府门口的广场和公园已经建好了,名字就叫华夏人民广场,华夏人民公园,质朴到根本不需要费脑子去想。   为了方便这些单身男女谈情说爱,场地上干脆安排了一个旧物市场,这都是苏继善这个小老头想出来的点子。   所以,与其说是联谊会,不如说是逛庙,顺便再相个亲谈个对象,还能拉个小手。   安六合从洞口出来,骑上十来分钟,就看到了这边人山人海的盛况。   她笑着跟范文欣说道:“你怎么不去?不是听说上次那个又吹了吗?”   “不去了,我嫌烦了,最近生孩子的太多,我忙不过来,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范文欣现在可是孕产育中心的大姐大,谁有事都爱找她,她可享受这种感觉了,比谈情说爱还来劲。   所以联谊会她压根没想去。   视线从公园扫过,开春那会新种的树苗还很纤瘦,不能遮挡什么视线,于是她一眼就看到了正跟别的女人蹲在旧物摊前的前任。   气是有点气的,不过她看得很开,冷哼一声移开视线,在前面的路口一拐,从政府门口唰的一下骑了过去。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果然看到卫生部门的人已经到了。   见他们只是穿着便装,只有两个披了白大褂,安六合便松了口气,笑着走过去握了握手:“你们好,我是安六合,请问你们是为了什么传染病过来的,之前没收到消息呢。”   “因为是临时组的小队过来的,所以没提前通知你们。”带队的是个女同志,叫叶雯,看起来还挺和气的,双手抱着安六合的右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原来你就是安市长啊,那我真是面子不小,居然连市长都惊动了,哈哈。”   安六合笑笑:“我们岛上没那么拘束,什么长不长的,还不都是凡夫俗子嘛。来,进来说。”   “安市长真是个妙人,我来之前就听我同学说了,没想到真是这样。”叶雯打量着这座所谓的医院,说是医院,充其量就是卫生所扩建的,全都是一层的砖瓦房,围在一起,圈了个大的四合院,一共四个院子,中间有拱门相连,分别是外科诊区,内科诊区,中医诊区,孕产婴幼专区。   其中孕产婴幼专区最大,西半边跟其他的诊区相连,给不需要进孕产育中心的人接诊,东半边诊区跟孕产育中心相连,给需要社会化抚养的人接诊和住院生产等。   叶雯转了一圈,看着院子里那原汁原味的泥巴地,很有些哭笑不得:“条件这么艰苦,难为我同学居然一待就是两年。哎,正式介绍一下,安市长,我是路峰的大学同学叶雯,也是他的追求者。不过今天我们不谈私事,只谈公事。”   叶雯说着,叫她的小跟班拿来一叠文件,随后指了指她剪贴来的一系列关于佝偻病的报道,以及省卫生部门发布的接种通知,道:“路峰跟我说了,岛上没有专门的防疫中心,所以我们这支队伍是自发报名过来的。这么一来,孩子们的抽查和接种费用就需要海岛自费,你看,能接受吗?”   原来是为了佝偻病,安六合笑笑:“可以接受,我看到报道了,是一个叫顾方舟的专家,带领团队研发出来的国产疫苗,叫糖丸对吧。”   “是的,顾方舟前辈相当有奉献精神,疫苗的第一次临床实验就让自己儿子上了,还好疫苗是成功的,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本省通市等地区开始大面积爆发佝偻病,省里就加急采购了一批,不过因为自费的原因,不少百姓家里舍不得。你看,岛上是全部小孩都接种呢,还是自愿呢?”叶雯没找到路峰,不然这事她跟路峰谈最合适。   安六合当然要求全部接种,她只是担心:“省里采购的疫苗够吗?”   “别的不敢说,起码你们岛上是足够的,况且你们岛上都不到五万人,还比不上别人家一个城镇的人数呢,这里头除去大人,小孩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吧?”叶雯真不觉得这里有多大的需求量。   结果安六合告诉她:“你错了,我们这小孩子比大人多多了。岛上先后征集了三批开荒的百姓,这些数据都只统计了成年劳动力,孩子是不算在里头的,后来为了军工厂,电厂等又来了不少支援的力量,算上岛东的部队和军属,岛上连大人带小孩已经将近八万人了,其中小孩将近五万,你确定你可以提供足量的疫苗吗?这可是关乎孩子健康的大事,要接种都一起接种,不能搞区别对待的。”   “呦,那我真是低估你们这的需求量了,我们之前去过的城镇,接种率都不到百分之三十,一个城镇顶多七八千孩子的爸妈舍得话这个钱。这样吧,你等我联系一下省里,尽快给你答复。对了,孩子们的具体数字,有吗?”叶雯真没想到这?????岛上看着到处都是农田,居然有这么多人。   安六合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多大的小孩可以接种,如果太小的不适合接种的话,那就等第二批。”   “呦,安市长,没想到你还懂这个呢。”叶雯赶紧拿出资料,“两个月大就可以了。”   “行,文欣姐,你那边有数据吧,去找一找。”安六合谈到这里,决定把这事交接给范文欣了,她去找苏继善谈费用的事。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抠门精苏继善,居然把寇仲海叫过来,毫不犹豫地批了这笔经费。   “为了孩子们的健康,花点钱就花点钱吧。”苏继善难得大方,把安六合都感动坏了。   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回到岛东去找周中擎,想告诉他只是虚惊一场,顺便把闺女接走让他安心工作,结果找了一圈却没见着人,只得站在门口喊:“子琰她爸,你人呢?”   正在附近抽烟的张临渊,闻言站了起来:“旅长带孩子去热水房洗屁股了,刚拉了他一身粑粑。”   “……”安六合哭笑不得,说了声谢谢,视线从张临渊身上扫过,却有刹那的迟疑。   她本打算直接去热水房的,想想还是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随后抓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脉:“你生病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张临渊张了张嘴,没说话。   安六合松开手,叹了口气:“沈芒种跟楚钧山……是不是别人笑话你了?”   “嗯。”张临渊没想到沈芒种会在没离婚的时候就跟楚钧山睡一起了,虽然这事他也有责任,可别人不这么想。   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自然不少。   安六合不知道怎么开解他,这事真的挺糟心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不开心的话,请个假休息几天吧。你这是心病,整天不好好吃不好好睡是不是?你不能这样,烟也得戒了。你越是消沉,别人越是兴奋,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嗯,好。”张临渊把烟掐了,乖巧得像个挨了教导主任训诫的学生。   安六合见他这么配合,反倒是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只得再次安慰了一句:“看开点,这姑娘面对婚姻问题太儿戏了,早晚要出事。倒是你……你也不小了,回头正经找个本本分分的姑娘过日子吧。”   “嗯。”张临渊话很少,视线停在旁边的柿子树上。   安六合也不知道他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在抗拒,算了,不劝了,转身时叮嘱道:“去找九州抓两副药调理一下吧,你这个样子,万一鬼子来了,那不是羊入虎口吗?张临渊,别让我瞧不起你!”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得张临渊浑身发麻。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目送她远去,鼻子有些发酸,最终还是默默转身,嗓子里挤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好”。   安六合到热水房找到周中擎,发现他连衬衫都给脱了,原因很简单,上面都是粑粑,要不脱了抱孩子,回头得弄孩子一身,而摇篮里也有点惨不忍睹。   他已经用尿戒子沾热水擦了好几次了,但这摇篮是竹篾子编的,小婴儿的粑粑又是一滩烂泥糊糊似的东西,陷在缝隙里根本擦不出来,他只能想着等会出去到井边再冲冲。   正头疼呢,听到身后响起女人家的笑声,他猛地回头,像是看到了救星:“媳妇儿,快,快帮帮我。” 第197章 喂糖丸的老爸(三更)   安六合看着糊了一身粑粑的男人, 很有些啼笑皆非。   赶紧走过来帮忙,她蹲在地上,拿起干净的尿戒子垫在自己身上, 把小子琰抱在了怀里, 催道:“快去把摇篮冲一下,顺便把你衬衫搓一搓, 哎呀, 算了,你来抱孩子,你这赤膊条条的像个什么样子。”   安六合知道男人打赤膊没什么, 可这是她家周旅长啊,是个出操的时候都要把扣子扣得严丝合缝的古板男人啊。   当然, 他的古板只是对外人而言, 是假象, 到了家里可一点都不古板。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 把孩子递给他, 提着摇篮和他的脏衣服, 以及沾满粑粑的尿戒子出去了。   找了一圈,没看到硫磺皂, 正准备问问周中擎,面前便多了一块黄色的小方块。   张临渊的声音闷闷的:“我洗手用的, 不嫌弃的话,拿去凑合一下吧。”   说完他就把硫磺皂放在了井台上,随后提着手里的一件常服外套,往热水房走了过去:“给, 换上吧, 不然等会别人看到了形象不太好。”   周中擎身上还黏着粑粑呢, 但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把孩子交给张临渊抱一会,用尿戒子沾了热水擦擦肚皮上的黄色污渍,那是透过衬衫沁到身上的。   擦完,他抖了抖手里的外套:“好像有点小。”   “你先将就一下,回去赶紧找一身合适的换了。”张临渊抱着小子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这个孩子,越看越觉得像安六合,忍不住笑了笑,“孩子长得真俊,跟嫂子一个样。”   “嗯,我也这么说。”周中擎艰难地把衣服穿上了,没办法,他比张临渊高,身材也比张临渊壮了小半圈。   其实张临渊不算矮了,一米八几呢,不过这外套还是勒得周中擎难受。   他赶紧把地上擦粑粑的卫生纸捡起来,全都扔院子后面的茅厕那去了。   回来后到水井边用硫磺皂了洗了三遍手,这才转身去抱孩子。   张临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水井附近,正静静地打量着他们夫妻两个。   这会儿见周中擎过来,便笑着把孩子递给他:“这小妮子是不是吃太饱了,在我怀里又放了几个臭屁。”   “哈哈,等她长大了你再找她算账。”周中擎把孩子接过来,叮嘱了一句,“媳妇儿,我先回去换衣服,你洗完就回来。”   “嗯,你就在家里等我,等会一起去岛西看看今天他们带来的糖丸够不够,先给咱闺女把疫苗接种了吧。”安六合觉得这事不能拖,毕竟海岛不是全封闭的,还是时常有人员往来的。   万一谁携带了病毒,那可不得了。   周中擎应了一声,直接走了。   张临渊不免有些感慨:“旅长很信任你,这要是换了别的男人,可能得留在这里看着你了。”   “嗯,夫妻之间互相信任是应该的。”安六合承认,周中擎确实比绝大多数男人都好,万里挑一的好。   她把摇篮冲干净了,起身的时候脚没注意水淌到了脚下的泥巴地,差点滑倒。   张临渊下意识地想去扶她,手都伸出去了,想想还是收了回来。   不过好在安六合毕竟不是凡人,她只晃了一下就稳住了身形,站起来擦了擦汗:“行了,我走了,谢谢你的硫磺皂。”   “不客气。”张临渊微笑着接过小了一圈的方块块,回去后擦擦,用纸包了起来,收进了抽屉里面,再也没用过。   安六合回到大院,见周中擎已经换好了衣服,也给闺女换了一身干净的,便叫他赶紧的,一起去岛西给孩子喂糖丸。   周中擎不想开摩托制造太大的动静,毕竟今天岛西有联谊会,他不想打扰那些小情侣,便骑上自行车,让安六合抱着孩子坐在后面。   从学校门口经过的时候,小杰他们正好体育课,在操场上疯玩。   方海的儿子一眼看到了周中擎,喊道:“小杰你看,你爸!你妈!还有你妹!”   小杰赶紧丢下沙包,跑过来趴在栏杆那里看了眼,兴奋地喊道:“爸爸妈妈,你们带妹妹做什么去啊?”   “带妹妹去医院。”安六合没说吃糖丸,小孩子不懂,回头得误会成吃糖,影响他上课。   小杰瞬间担心了起来,沿着栏杆一路追:“妹妹怎么了?生病了吗?”   周中擎赶紧把车停下,靠在路边等安六合下车。   安六合抱着子琰走到栏杆这边,隔着栏杆安抚道:“不是,是一种可以防止小孩子生病的疫苗,但是妈妈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先带妹妹去看看。你和蕾蕾还有英招也有的哦,不过你们在上学,要等等知道吗?”   “好,那妈妈你坐后面小心点,上次方航就从他爸车后座掉下来了,脚都绞在车轱辘里了,肿了好些天呢。”小杰如今混得不错,对同学的情况一清二楚。   安六合伸出手来,穿过栏杆搓了搓小杰的脑袋瓜:“好,谢谢宝贝的关心,妈妈会注意的,快去跟小朋友们玩吧,晚上妈妈给你带糖糖。”   “好哎,谢谢妈妈,爸爸,你骑慢点哦,妈妈抱着妹妹呢。”小杰还不忘叮嘱老爸一声。   周中擎已经推着车过来了,把车停下,招了招手,小杰凑过来,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果然,爸爸就是个魔术师,从裤兜里变出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好多呢。   小杰两只手一起都接不住!   周中擎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快去跟小朋友分享吧。”   “谢谢爸爸?????!”小杰开心坏了,捧着五颜六色的糖果,跑去跟小朋友们显摆了起来。   安六合好奇,看着他平平无奇的裤兜:“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带了糖在身上?”   “啊……忘了告诉你了,我刚领悟出来的一个小诀窍。”周中擎贴在她耳朵边上说了说,安六合惊呆了。   “真的?”呦呵,她男人厉害啊,自己领悟了空间储物的能力,虽然空间很小,但真的很了不起了。   她好奇,伸手在他裤兜里掏了掏,果然摸到了一大堆糖果,还有几片尿戒子,可他的裤兜从外面看起来是平整的,服帖的,一点起伏都没有。   安六合笑了:“我男人就是厉害,为了给闺女带尿戒子,连这本事都能自己领悟出来,小伙子,我看好你,前途无量啊。”   “你可别夸我了,没看到我尾巴都翘上天了吗?”周中擎笑着握住车把手,踹了一脚车撑子,长腿一迈,跨坐上去,“走了媳妇,再不去太阳该下山了。”   等安六合坐稳了,周中擎便骑着车往山洞去了。   为了照明,山洞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掏了个坑,里面点着蜡烛,交给洞口戍守的两个士兵负责。   两人见到自家旅长居然骑车带老婆孩子过来了,看着真有生活气息,忍不住相视一笑:“咱旅长真是把朴实无华刻到骨子里了。你见过别人家首长这样陪老婆孩子吗?”   “没见过,好羡慕嫂子啊,我要是女人的话,我也愿意嫁给咱旅长这样的男人。”小兵说着,行了个军礼,亲切地喊了声“旅长好,嫂子好”,后面又补了一声“小侄女儿也好”。   逗得安六合哈哈大笑,她握住子琰的小爪子:“子琰问两个叔叔好。”   周中擎笑着回头:“都好,都好,秋老虎还厉害着呢,别忘了多喝水。”   两个小兵感激得不行,立马立正行礼:“是!”   等这一家子过去了,两个小兵又嘀咕起来:“咱嫂子真的很平易近人,一点官威都没有。”   “是啊,虽说是个挂名的虚职吧,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鼻孔朝天看人了吧,她倒好,整天跟那些小媳妇打成一片。我没事就爱往他们两口子身边凑,看到他们那么恩爱,忍不住就想找个媳妇也热一热炕头。”   “那你怎么不去联谊会?”   “嘿嘿,我拜托咱连长了,等会他会带几个姑娘过来跟咱们相亲的,等着吧。”   于是周中擎和安六合他们车到半路,就看到唐红军领着几个笑容灿烂的姑娘往这边走来。   唐红军老远就看到了周中擎,吓得连忙让这几个姑娘往回走,周中擎来气了,大声呵斥道:“小唐,干嘛呢这是,我有那么吓人吗?”   “我……我……”唐红军有点难为情,毕竟带姑娘去跟轮岗的士兵相亲,好像有点违背纪律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权宜之计。   周中擎一看就猜到了,骂道:“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啊?还想躲起来,回头你要别人怎么看我?我周中擎连手下的人想娶媳妇都不让,我有那么冷漠无情吗?”   “对不起旅长,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我有点紧张……”唐红军吓得磕巴了。   周中擎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你啊!笨死了!你赶紧带人过来,就在山洞门口等着。”   说着周中擎直接调头回去了,到了东侧洞口,让这两个小子赶紧去相亲。   两人目瞪口呆:“旅长,那你?”   “我替你们守着,总不能没人轮岗吧?快点的,别墨迹!”周中擎烦了,一人给了一脚。   踹得他们又是高兴又是感激,感激狂奔去了岛西。   十来分钟后,两人都红着脸回来了。   周中擎推上自行车:“成了吗?”   “成了。”两人害臊死了,总觉得跟做梦一样的,居然有女孩子看上他们了,好开心。   周中擎乐了:“那就好,行了,赶紧站岗!”   “是!”中气十足的应和声里,安六合笑着坐上后座,重新出发。   到了医院那里,果然看到叶雯带来的人在搬运糖丸。   安六合问了问,说是寇仲海已经把钱支付了,今天只带了八千的量过来,先接种一批,明天后天会持续有糖丸过来。   安六合放心了,本来孩子就多,是不可能一天接种完的,先这样分开几天倒也合适。   于是她把孩子往周中擎怀里一塞:“孩子他爸,你来。”   眼看着接到通知的百姓纷纷带着孩子赶来了,周中擎怕到时候人多了走不了了,便赶紧进去了。   结果子琰不肯配合,每次医生举着勺子过来的时候,她就把脑袋别开了。   嘴里嗯嗯啊啊的,好像意见挺大。   周中擎无奈,只好从医生手里接过勺子:“我来。”   说来奇怪,老爸来喂,周子琰立马乖乖地张开了粉嘟嘟的小嘴。   糖丸在嘴巴里滚了一圈,咽下去了,医生不认识周中擎,加上周中擎穿的是便服,所以她不知道面前的就是海岛的军队当家人。   她把勺子接过来,让周中擎扒开子琰的小嘴看了看,不禁连连称奇:“这位爸爸看来平时没少带孩子,不然孩子不会这么配合的。”   这样的赞美周中擎很爱听,臭美道:“孩子的妈是大忙人,只能我这个老爹亲自来了,哈哈。”   等周中擎出去了,这医生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身份。   不禁目瞪口呆:“天哪,他媳妇肯定很幸福吧,居然可以使唤一个旅长来带孩子接种哎。” 第198章 高冷的老爸(一更)   接下来的几天, 岛上的孩子们全都服用了糖丸。   家里另外三个孩子一起去的,医院门口人山人海,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不让家长和孩子们拥挤推搡, 四个门诊的院子都被利用起来了。   内外科门诊和中医门诊院子里排的都是老百姓家的孩子, 孕产育那边的则开通了军属通道,单独一队。   安六合跟周中擎带着孩子来的时候, 队伍已经排得挺长了, 那些军嫂们大多数是自己来的,看到他们一家六口整整齐齐都来了,还挺好奇的。   一个个忍不住回头, 想要围观围观。   不一会,便有些人放弃了排队, 借着夸周子琰的机会过来跟周中擎套近乎。   毕竟他平时在外面太冷漠了, 见着这些小媳妇全都只是直视前方, 只点头不说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安六合虽然被包围了起来, 也不好说什么, 别人夸一句,她就附和两声, 结果周中擎不乐意了。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们一家子第一次一起出来办事情, 凭什么要跟马戏团耍猴的一样被人围得里外好几圈啊,再说了,后面排队的还不少呢,别人家孩子不用吃糖丸了?   周中擎越看越来气, 尤其是有几个小媳妇想趁机揩油, 他便不忍了:“媳妇, 走,我们到队伍最后面去。”   这些小媳妇还以为他是排队排烦了,赶紧拍马屁——   “周旅长,别走啊,你排我这吧,赶紧带孩子把糖丸吃了,我家的不急。”   “就是啊,我家的也不急,你们先去吧,我帮你们抱着小子琰。”   结果周中擎冷冷地扫了一眼,一个人的面子都没给,孩子自己抱着,还能空出一只手牵着小杰,英招和蕾蕾则都叫他媳妇牵着,夫妻俩带着四个孩子从人群中挣脱出来,真就排到最后面去了。   那些套近乎的一看没戏了,只好嘀嘀咕咕的重新回到了队伍里面,边走边发牢骚。   “这也太洁身自好了吧,唠嗑而已,又不是勾引他上床,这就甩脸子了。”   “你可得了吧,你那爪子都快摸到他胳膊上了,要不是他扭头瞪了你一眼,你怕是已经得手了吧。”   “我就摸摸怎么了,我就是好奇他那膀子多有劲儿,经常看到他一手英招一手小杰,都不带喘气儿的。”   “哎,好心让他们插队都不要,狗咬吕洞宾。”   议论声中,一个声音悠悠的说道:“肯定是嫂子管得太严了,说几句话都不让。”   这话可算是提醒了其他的小媳妇,忙附和道:“估计是怕嫂子回去跟他吵架吧。”   “就是,男人哪有不花的,肯定是家里有母老虎不敢吧。”   见舆论成功被引歪了,杏花牵着侄子的手,得意地笑着。   队伍缓慢向前,不一会安六合就看到杏花调头过来了,看着挺随和的一个姑娘,可那眼神里明显藏着糟糕的心思。   落在周中擎身上迟迟不肯移开,到了他们夫妻跟前的时候,杏花也是只跟周中擎打招呼,像是不认识安六合似的。   结果周中擎并不理她,反倒是扭头跟安六合说话去了。   杏花闹了个没趣,不过她没发作,只是扭头提醒了侄子一声:“叫周叔叔。”   楚钧山的儿子叫楚翔,跟小杰一般大,闻言并没有理会他姑姑,而是激动地握住了小杰的手:“小杰小杰,你不要怕,这个糖丸一点也不苦,可甜可好吃了。我?????想再要一个的,那阿姨没给。”   “是吗小翔,那你先回去吧,等会我找你玩。”小杰可喜欢吃甜的东西了,心说怪不得这东西叫糖丸。   楚翔用力点头:“好啊,我爸给我做了竹蜻蜓,等会我叫他带我去找你。”说完便扯着姑姑的手要走。   杏花却一动不动的,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你还记得小杰的爸爸吗?”   “啊?”楚翔还是个孩子,哪里记得两年前的事情,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小杰,“小杰不是周叔叔的儿子吗?”   杏花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就得到了周中擎的眼神警告,那眸子冷得像是裹挟着极地的冰雪,要把她就地掩埋。   她不服气地看向了旁边的安六合,冷笑道:“躲在男人背后,算什么本事。”   说完,她便牵着楚翔趾高气昂地走了。   周中擎赶紧扭头安慰自己媳妇:“我回去就好好敲打一下老楚,要是他家杏花再这么胡闹,干脆别来了。”   “嗯,你看着办。”安六合不惯着那个女人,要不是医院门口人多,她都会亲自动手收拾她了。   这种仗着自己哥哥跟别人有交情,就跑到对方面前耀武扬威的,迟早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不急,有空跟她好好玩玩心机,看谁笑到最后。   队伍又动了动,终于到他们一家子了。   英招是哥哥先来,然后是小杰,最后才是蕾蕾。   可蕾蕾不配合,小嘴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肯吃。   周中擎把子琰交给安六合抱着:“我来。”   倒是奇了,这姐妹俩跟商量好了的似的,医生阿姨喂就不给面子,自己老爸来了,立马像个温顺听话的小绵羊,嘴巴一张,糖丸在舌尖上一滚,便咽下去了。   蕾蕾一手勾着自家老爸的脖子,一手指着阿姨身后桌子上的:“爸爸,还要。”   周中擎乐了:“不要了,那是药药,吃多了肚肚痛,走,我们回家吃糖糖。”   “好吧。”蕾蕾双手抱住了老爸的脖子,不肯下来了,离开的时候还眼巴巴地看着那放着糖丸的盒子。   她不肯下来走,只能安六合自己抱着子琰,现在一家子坐摩托是坐不下了,开公务车又太招摇,会被说成公器私用,所以一家子是走路过来的。   现在再走回去,就当是散步休息了。   周围也有不少其他的军属相继离开,不一会范文欣从后面追了上来:“小安,小安等等,帮我把丽丽和小强带回去。”   安六合回头,但见范文欣一手牵着一个,吭哧吭哧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哀怨的华念君。   等都到了安六合跟前,范文欣大喘着气,道:“你们俩都口子都在啊,顺便陪小君一起回去吧,她抱着孩子呢,天黑了,一个人不安全。”   安六合没意见:“行,让她跟着吧。”   她是真的佩服范文欣,居然愿意跟华念君化干戈为玉帛。   其实前不久她刚问过范文欣,到底怎么想的。   范文欣的解释让她很受触动:“你真当我原谅她了?我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毕竟我两个孩子跟着她那边过呢,我既往不咎了对她好点,兴许她也会稍微投桃报李,背地里少煽风点火折腾我两个孩子。再说了,到时候不管她是好是坏,我把姿态摆高了,那就永远是我占理。葛长征到了我面前是一个屁也不敢放的。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但有时候也要学着耍耍心机,不然你斗不过这些坏女人的。”   安六合深有感触,决定效仿范文欣的做法,好好给杏花使点绊子。   她叫范文欣赶紧去孕产育中心忙去吧,随后看了华念君一眼,不免心惊肉跳。   她这糖尿病怕是好不了了,整个人都快瘦成麻杆了。   她那公婆给她找了不少医生,也是无济于事。   后来也私下里找人贿赂九州,想让他帮帮忙,九州直接回了一句“医术不精,治不了,谢谢”,就把对方打发了。   安六合知道的时候偷着乐,问九州对方给了他多少糖衣炮弹。   九州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只要我出个诊开副药就行。我没理。”   好一个富贵不能淫的兄弟,安六合深受触动,所以夏天那会球序香蒲丰收的时候,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走明路多给了九州一些,让他拿去捣鼓中药,不用给钱了。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是的,她安六合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大公无私的人,她的私心多着呢,不过是懂得分寸懂得遮掩罢了。   说到私心,她就想起了那块山头,走在路上问了问周中擎:“周聪给我把山上的小路收拾完了没有?我最近精神头不好,都忘了问了。”   “弄好了,就等你把鸡撵过去了。”周中擎也忘了这事了,毕竟媳妇为了五哥的事那么伤神,他顾着担心她,就把鸡鸭鹅给抛到了脑后。   夫妻俩说着话,见天色黑下来了,便拿出手电来,因为一人抱着一个女儿,便叫英招拿着手电照路。   不想小杰也想要,便跟哥哥抢了起来,英招不肯给他,两人打打闹闹的,直接跑前面去了。   夫妻俩抱着孩子不好追,只能在后头喊他们在前面等着别乱跑。   结果话音刚落,小杰便哇的一声哭了,他看着拦在山洞门口耀武扬威的赤练蛇,吓得胆儿都破了,尖叫一声之后便晕倒在地上。   英招赶紧把他扶起来,抬头一看,愣住了:“是你?” 第199章 赤练寻情郎(二更)   这条赤练是他的老熟蛇了, 前阵子在老妈炸穿山洞的时候出现过。   不过当时老妈光顾着继续往里面甩气劲,没注意到这条乱石堆里的赤练,英招替它疗了伤, 随后便催促它赶紧离开这里。   没想到它居然没走, 刚才没见到英招时还威风凛凛的,这会儿见到了英招, 却立马软在了地上。   小心翼翼地游到他身边, 蛇信子在他裤腿上嘶嘶嘶了两下,见英招没有反对,它才缠着英招的小腿一路盘旋了上来。   最终骑在了英招的脖子上, 又变成了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英招无奈,叮嘱道:“老实点, 不准吓人。”   赤练委屈地把脑袋低下来, 趴在他肩头跟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一样。   英招没空搭理他, 托着怀里的小杰, 掐了掐他的人中。   小杰晃晃悠悠醒了, 一看他脖子上的赤练, 哇的一声,又晕过去了。   最后还是周中擎过来, 让英招带着蕾蕾,他把小杰抱着, 带回了大院。   安六合倒是不怕蛇,她就是不明白英招为什么要带着它:“你收它做小弟了?”   “它挺乖的,没有伤人。”英招心虚地给赤练找了个台阶下,他是麒麟, 最喜欢跟这些有灵性的生物在一起玩了, 所以他有正当的理由把赤练留下来。   安六合还真没认出来赤练的身份, 只是提醒了他一句:“你记得咱们的约定吧,要是它伤人了,我不会手软的。”   “知道妈,谢谢妈。”英招松了口气,老妈这是答应了。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赤练,到底是没忍住,嘴角扬起一个雀跃的微笑,身后的华念君却像活见鬼了似的,吓得连路都不敢走了。   葛丽葛强也没有等她,直接追了上去,最终她一个人抱着葛倩,在洞口那里瑟瑟发抖。   一等,就到了半夜。   范文欣下了班回来,见洞口拦着一个人,用手电一照,才发现是华念君。   她挺费解的:“你干嘛呢?”   结果华念君跟被人夺舍了似的,咬紧双唇,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愣是不顾范文欣的邀请,调头自己跑了。   范文欣跟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很难理解她到底要干什么。   又担心她带着孩子遇到坏人,想想还是跟了上去。   这一跟,范文欣后悔了,华念君居然大半夜的敲响了孔庆详的家门,哭着闹着要回首都老家,再也不要在这里待着了。   孔庆详这次没有看在华江山的面子上顺从她,而是一板一眼地劝她,不管遇到了多大的委屈,都要顾全大局,不要耍小性子。   最终是葛长征收到了消息过来把她接走的。   她把葛倩塞到葛长征怀里,一路上只顾着哭,哭得葛长征心烦意乱:“到底怎么了,问你你也不说!”   “我……我……我们离婚吧好不好?孩子跟你,我不要。”华念君看着她那个女儿,犹如看着一条蛇蝎一般恐惧,她不敢说,只想溜之大吉。   可葛长征死活就是不答应,华念君实在是脱不开身,只得病急乱投医,第二天求到了邹宁的门上。   “好姐姐,你告诉我,倩倩她……倩倩她真的是灾厄的化身吗?那条赤练是骗我的对不对?我女儿怎么可能是灾厄的化身,我……我还看到自己被她弄死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有什么办法让我活下去吗?我真的不想死啊。”华念君给邹宁跪下了,泪如雨下。   邹宁老神在在的,只回了她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好自为?????之吧”就把她打发了。   华念君回到大院的时候,安六合正在院子里给周中擎理发。   她的手艺精进了不少,这次给她家周旅长理了个精神抖擞的半寸。   刚准备收工,就看到华念君哭丧着脸回来了。   她婆婆见她一大早就不见人,还以为她买菜去了,结果却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说自己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儿媳妇还整天给她甩脸子,她受不了了。   安六合跟看大戏似的,笑着解开周中擎脖子上的围布:“好了,去洗个头赶紧训练去吧。”   “媳妇儿,辛苦了。”周中擎抬手拍了拍扎手的脑袋,笑着站了起来,视线落在安六合拖曳到后腰的长发上,忽然有点手痒,捏了把她的侧腰,“你头发这么长了,要不我也给你剪剪?”   “不要!”安六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你快点洗头啊,再不去可迟到了。”   “那你亲我一口。”周中擎耍无赖,硬是磨蹭了好一会才走。   华念君站在家门口,看得眼睛滴血,正要骂一句不要脸,就看到英招顶着一条赤练出来了。   吓得她赶紧钻进了屋里,由着她婆婆在那羞辱责骂,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这天开始,华念君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谁骂她她都不回嘴,也不敢跟葛丽和葛强耍心眼了,见着安六合,毕恭毕敬地招呼一声安市长好,也不整天在窗口盯着人家恩爱的两口子了。   一开始葛丽还以为她在憋大招,直到她越来越消瘦,越来越憔悴,葛丽才意识到,可能她这个后妈真的活不了几天了,所以才要在临死前稍微收敛一下。   安六合也瞧出来她的不对劲了,这天下午,苏继善让人开了小型发电机,在山头上摆了一排喇叭,转播着首都那边的好消息,罗布泊那边的核弹成功了!   巨大的蘑菇云升上了半空,久久不散。   今天开始,我们中国人也是有核武器的国家了。   我们可以永远不使用它,但绝不能让其他国家拿核弹卡主我们的咽喉!   这个消息实在是振奋人心,以至于小老头苏继善一时高兴,宣布全岛放假一天,共同庆祝。   岛西的百姓载歌载舞,岛东的将士们准备了各种比试项目,在汗水里挥洒无处释放的激动劲儿。   在这过年一样的好日子里,安六合扫了眼抱着孙女出去看热闹的老太太,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异常。   葛倩居然长得白白胖胖的,而且个头明显比刘冬妮家的老四大了一圈都不止,他们两个出生的时间差不多,华念君身体又不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安六合吓了一跳,赶紧到隔壁一看,华念君已经快不行了。   她斟酌再三,见葛家没有其他人了,便掀开了华念君的衣服。   入眼之处触目惊心!华念君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咬痕,就跟被什么可怕的怪物在吸血似的。   安六合忽然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她肚子越大自己越消瘦,怪不得那葛倩越长越胖,她却越来越骨瘦如柴。   糖尿病只是假象,这孩子才是罪魁祸首。   她在燃烧华念君的生命,攫取超额的养分,催她自己早点长大,祸害一方。   安六合沉默地把华念君的衣服盖上。   曾经那么明媚动人的娇小姐,如今像一朵枯萎腐烂的花,颓败在烂泥里,眼看着就要零落成泥了。   安六合在这一刻,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慨。   她能救的,也必须救。   一旦华念君死了,那小孩就会寻找下一个寄生的冤大头,也许是葛丽,也许是葛强,也许……是有意维持表面和平的范文欣。   安六合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害怕,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英招叫了过来。   “能跟我一起动手吗?”安六合不太擅长驱邪镇魔,但英招很拿手,相对应的,英招的修为可能会有所欠缺,但她可以及时补充。   所以,他们母子两个,必须一起动手。   英招刚到这里,赤练就从他身上弹射了出去,盘踞在华念君身上,兴奋地打量着她。   蛇是酷爱死亡的生灵,它见华念君就要成为一个油尽灯枯的空壳子了,它很期待,准备等华念君一死就占山为王,在里面孵蛋。   安六合看出了它的目的,赶紧让英招把它叫了回来:“英招,你要约束好它,不然我真的不能留它了。”   “知道了妈。”英招伸手掐住了赤练的七寸,把它放到了院子里,赤练原本还想偷偷找个机会溜进来,不想,南边的屋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它忽然一个哆嗦,匍匐在了地上。   周中擎抱着子琰出来了,他想拿条干净的尿戒子,结果一出来就看到赤练鬼鬼祟祟的在葛家门口趴着。   他赶紧捂住子琰的眼睛,把她摁在了怀里:“闺女,不怕,老爸把这个坏东西撵走。”   结果子琰呜呜啊啊了几声,那赤练便吓得自己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了。   周中擎很是震惊:“小乖乖,你说了什么?老爸怎么一句没听懂呢?”   子琰不理他了,用那无辜的眼睛盯着天空,幼小,无辜,但是超强。   强大到角落里的赤练瑟瑟发抖。   周中擎没再耽误,拿上尿戒子进屋去了。   换完尿戒子,喂了子琰几口温水,这小妮子便睡着了,小嘴巴粉嘟嘟的,还时不时砸吧两下,软软糯糯的,可爱得不像话。   周中擎把她放回摇篮里,盖好毯子掩上门,这才出去了。   他找到了那条赤练,想把它挑出去扔了,最好是弄死才没有后顾之忧,就在这时,英招跑了出来:“爸,别伤害她!”   周中擎回头,诧异地看着这小子:“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得跟我说清楚了。”   英招叹了口气,把赤练抢过来护在了怀里:“它……它是我以前的……总之……那个……”   周中擎一开始没听懂,但他看到这小子憋得满脸通红,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蹲在地上,凑到英招耳朵边上,说了两个字,臊得英招骂了一句“老爸你好坏”,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200章 再次揣崽(三更)   华念君活下来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是谁给的。   因此, 在所有人好奇和费解的目光中,她义无反顾的……   变成了安六合的舔狗。   是的,比谁舔得都带劲的那种。   安六合后来又去湖南出差了几次, 每次她都抢着照顾子琰, 一开始周中擎还对她敬而远之,可架不住她真的太卑微了, 能一直跟到抚养中心, 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一直盯着七星她们,生怕子琰被忽略被怠慢了。   每次安六合回来, 都能听到七星埋怨姐姐救了个狗皮膏药。   安六合也很无奈:“没办法,她活着就能压制葛倩, 葛倩就没办法祸害下一个人, 我这也算是为全岛的百姓行善积德了。”   “可是姐啊, 她真的好烦啊, 好像她才是子琰的亲姨一样, 真的, 我都快被她折磨疯了。”七星受不了啦,这个华念君实在是太讨厌了, 连她给子琰洗屁屁的水,华念君都要亲自摸过了确定温度不冷不热了才让她用。   搞得好像她这个亲姨要害子琰一样。   安六合也没有办法, 只能让七星忍忍,习惯就好了。   七星习惯不了,有天气得拿了根棍子要撵华念君走。   华念君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我也是没办法啊, 能不能活下去全靠子琰这个小福星了, 我求求你, 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们照顾不好子琰而已啊。”   七星看到她那柔弱无助又卑微胆怯的样子,想想还是把棍子扔了:“你别这样了行不行,你真的很烦。”   “那我……那我不帮忙了,我就在旁边看着行吗?”华念君畏畏缩缩的,生怕七星又发火。   七星实在是无话可说,不耐烦地找了根粉笔过来,在地上画了个圈:“就待在这里头,不准出来!”   华念君老实了,弄个小板凳坐在里面,每天跟个傻子似的看着子琰笑。   要是安六合不出差,她就在大院里看着子琰发笑,以至于全岛的人都说她疯了。   葛长征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努努力再跟她要个孩子转移她的注意力,结果却怎么都怀不上。   倒是便宜了九州,宰了葛长征一大笔诊疗费。   诊断的结果就是,这女人身体没问题,但她命里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是别折腾了。   葛长征绝望得很,开始琢磨离婚的事儿。   安六合第五次从湖南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两口子在院子里吵架,一旁的葛倩已经会坐起来了,高兴得在那直拍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果然是个坏苗子。   安六合一言不发走到葛长征身后,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葛长征猛地回头,对上安六合那皮笑肉不笑的目光,瞬间怂了:“你……你要干嘛?”   “为啥非得离婚呢?我这有个好差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安六合面带微笑,笑里却藏着刀。   葛长征听完她的意图,看到了希望:“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押运这批全新的种子去广西,回来就能帮我劝她离婚?”   安六合变圆滑了,她笑得温良无害:“我尽力。”   不说一定,也不说一定不,总之,葛长征只能赌一把。   安六合赶紧安排好孩子们,叮嘱完周中擎,随后领着英招准备下温泉去。   临走时周中擎问了一下:“品种名定好了吗?”   “嗯,叫隆安一号巨型杂交水稻。”隆是那位袁大哥名字里的字,谐音龙,借指整个华夏,安是安六合的姓氏,寓意国泰民安。   两个为了新稻种付出了最多心血的人,自然要联合命名。   周中擎琢磨了一下,这名儿还挺好,于是他搂着自己媳妇亲了一口:“你放心去催种吧,孩子们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安六合很是感动,干脆叫英招等她一会,她跟她男人亲热亲热再走。   一下水就是半个多月,周中擎想她想得厉害的时候,就会用九叶菩提跟她联络,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去找她,但是三个孩子拖着他的脚步,实在是没办法脱身,只得忍着。   半个月后,安六合准备好了运往南方双季稻地区的种子,终于又可以喘口气了。   夜里两人折腾的时候,周中擎拿出一个东西想套上,安六合一把摁住他的手:“这是什么?”   煤油灯下,她举着手里的橡胶制品,很是费解:“到底是什么,说话啊。”   “避孕的。”周中擎托人买来的,这东西真的不好买,生产商很少,还得是使用起来评价不错的,因此到现在才弄到手。   安六合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避孕?你……你真的只打算要子琰一个吗?”   “我不忍心再看你受罪了,真要是将来咱俩一蹬腿没了,子琰也不孤单的,小杰很宠她,蕾蕾也让着她,就算英招被赤练勾引回去了,他们三个也足够互相照应了。”周中擎刚说完,就看到安六合把东西给他扔了。   他不理解:“难道你想斩赤龙?也行。”   “斩什么啊!你问过我了吗?我想要啊!我想跟自己男人多要一个崽难道不行吗?怎么,你怕自己养不起?”安六合气死了,这是闹哪样嘛,她最近这么频繁地往湖南跑,不就是为了再怀一个腾时间吗?   她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结果这个家伙直接送她一个避孕.套!   她气死了,把这个自作主张的男人摁在床上,狠狠报复了一下他离经叛道的行为。   周中擎没想到气头上的媳妇这么勇猛,堂堂旅长,居然也有喘不上气的时候。   这滋味还挺上瘾的,他伸手抓住了媳妇,仰起上半身,昏天黑地也要亲她的汗水。   第一场小雪落下的时候,安六合看着一整个研究所的变异植物,笑了:“行了,巨型油菜,特种棉花,极寒仙女莲,这些都交给你们安排了,我休息了。”   安六合没日没夜地折腾了好几个月,终于把定下的目标全部完成了,她可以安安心心放松下来,好好备孕了。   这天她早早从岛西回来,却发现英招没有去上学。   这小子扛着赤练,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去。   安六合一路静静地尾随着,跟着他俩上了山。   去的是她申请来养鸡鸭鹅的山头,周聪在那盖了一排棚子,棚子里做了很多草窝,这样鸡鸭鹅就可以把蛋下在里面,免得漫山遍野地去找蛋。   英招直接去了最里头的那一间,一进去就变回了成年男人的样子。   身上的赤练也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水蛇一样的腰肢,眉眼动人,那娇滴滴的小眼神,实在是楚楚可怜。   眼看着两人搂在了一起,安六合赶紧矮下身来,没眼再看了。   她屏蔽了自己的听觉,就蹲在灌木丛后面等着。   半个多小时后,英招变回了小孩大小,神清气爽地下山去上学,却被安六合堵在了半道上。   英招愣住了,脸上一红,声音里透着心虚:“妈……你怎么……”   “你别跟着我住了,跟赤练搬去我六合湖那的院子去吧。”儿大不中留了,安六合不能再让他强行用小孩的身体在身边跟着了。   “学校也不用去了,我会安排好你的身份,就说你是我老家的亲戚,你最好变个样子,名字也该改了。”安六合叹了口气,“以后不叫英招了,你姓周,叫周大宝,记住了没有。”   “好。”英招听话地照做了,容貌好控制,身形更是好调整,安六合回过神来时,眼前的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   她摆摆手,让英招直接从山的另一边去岛西等着。   为了掩人耳目,她办了很多手续,最终英招以棉花田特招管理员的身份,以周大宝的名字,在岛西住下了。   安六合不但提前体验了当婆婆的感觉,还亲自去棚子里把混在鹅蛋里面的蛇蛋捡出来,给他们两口子送去了。   晚上周中擎问她:“英招呢?”   安六合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下,周中擎忍不住笑了:“挺好,恭喜我媳妇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婆婆。”   安六合哭笑不得:“你还笑我,我都要气死了!这小子锅不动瓢不响的,都跟那赤练生了一窝蛋了我才知道,气死我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吗?”   “行了,不气了,孩子大了飞出去了,好事啊。等另外三个也飞出去了,我想什么时候跟你闹就什么时候跟你闹,不是挺好?”周中擎不老实了,毕竟他的便宜儿子都找到媳妇生蛋了,他要是不努力一把,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谁叫她媳妇想再要一个崽呢。   于是这天开始,夫妻俩亲热的时候采用了一些容易受孕的姿势。   日子过得飞快,又是一年春来到。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安六合早早起来洗漱,没想到刚起床,就觉得胃里一阵酸涩。   她扶着身边的男人,很是辛苦地呕了一会。   等她直起腰来时,男人笑了:“恭喜你啊媳妇,看来今年要生个新年宝宝了!” 第201章 做辅食的老爸(一更)   安六合算了算日子, 还真是。   预产期就在春节前后,她翻了翻日历:“呦,春节都到66年1月21号了, 也没看到立春, 我算算——立春要到元宵节那天了,那咱孩子只要在那之前出生的都算属蛇的。”   “生肖是按立春算的吗?”周中擎还以为只要过年就算新的一个生肖了。   安六合点点头:“对啊, 按立春算。子琰属龙, 我倒是希望这胎属马,龙马精神嘛,哈哈。”   周中擎也觉得属马不错, 便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皮:“小乖乖,听见没有, 你妈想让你属马, 你可得多在她肚子赖上一阵子。”   肚皮没有任何回应, 倒是传来了安六合饥肠辘辘的咕噜声。   周中擎笑着亲了亲她的发顶:“歇着吧, 我来做早饭, 等会我就让谷雨过来。”   谷雨这阵子有点繁忙, 自打去年安六合出了月子,她便回到岛西继续上工攒家底儿, 她看上了范文欣那边缺人,想跟着学点一技之长, 于是她便报名做了育婴师。   岛上的工农兵大学去年秋天开始透出消息要招生了,不过当时校舍没完全盖好,只是给附近城市的年轻人都宣传了一下,今年开春之前就建好了, 也招来了第一批学生, 虽然人不是很多, 但每次谷雨从门口路过,都羡慕得不行。   所以她现在还在自学文化课,准备今年用用功,年底冲刺一把,争取也考个大学。   这年头新生入学都在春季,她已经把日子安排得满满当当了,每天要学什么也都计划好了,所以周中擎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还挺遗憾的。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可周中擎一向心细如发,等他注意到她书桌上贴满的字条和计划表时,他便问了问:“想考大学了?”   “嗯。”谷雨见三哥已经发现了,便没有否认。   周中擎笑笑:“那行,你好好加油,我重新找个人来,就不耽误你事儿了。”   “没事的哥,我可以明年再考。”谷雨不想让三哥失望,她能有今天全靠三哥。   可周中擎已经铁了心了:“考大学是正经事,你有这个决心很不容易,好好学,考上了哥来给放鞭炮。”   周中擎拍拍她的肩膀,出去了。   谷雨很是不安,总觉得自己愧对三哥的体贴和照顾。   思来想去,只好去找周聪商量。   周聪最近正忙着盯仙女莲的收成呢,闻言沉默了一会,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名册,一个一个筛选起来。   “你去学吧,既然你三哥都支持你,我也没意见,照顾你三嫂的人我来找,你就别管了。”周聪一听说安六合又怀孕了,还挺高兴的。   他是个传统的男人,希望老三能?????够有个男丁延续香火,所以他非常认真地筛选了一圈,下班后就去了岛东。   周中擎刚回来,正在切肉,听到他来,头也没抬:“谷雨找你了?”   “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周聪把选好的名单掏了出来,“这些都是岛西比较靠谱的一些妇女,你考虑考虑。要是你有更好的人选,当我没说。本来我想让霜降过来的,不过这孩子胆子太小,不顶事儿,算了。”   “嗯,我有人选了,谢了。”   周中擎并不放心那些不熟悉的人,所以这次他找了李秀华。   李秀华的两个孩子都大了,她也不想再要了,上了环避孕,在岛西整天就是做做家务,做做绣娘,性子也文静,不多事,挺合适的。   只要他注意避嫌就好,毕竟他跟李秀华是姻亲,不比跟谷雨来得亲近。   有些兄妹间可以无所谓的小事,放到他和李秀华之间,就不得不注意着点。   周聪一听找的是李秀华,还挺佩服周中擎的:“你可真行,安四海那性子,我都不敢惹,你跟他说了吗。他好像挺传统的,不喜欢他媳妇出来抛头露面。”   “喜不喜欢由得了他吗?我直接让安两岸跟他说的。”周中擎今天也是运气好,从谷雨那边离开的时候,就碰到了安两岸。   他是来种子局办事的,因为他管理的那几个生产队全都种上了安六合捣鼓出来的作物,现在属于跟海岛合作的模式,来的次数比以前频繁多了。   想到这事,周中擎就觉得何香芹是个猪脑子。   但凡她消停一点,熬到现在又是一番新天地了,可她眼皮子浅,怪谁呢。   他把切好的肥肉单独放一个碗,瘦肉剁碎,跟提前准备好的蒜末一起再剁几下,混匀实了才叫周聪烧火。   周聪凑过来看了眼:“做什么好吃的?”   “子琰半岁多了,给她做点能吃的肉糊糊。”周中擎非常细心,知道半岁的小婴儿没几颗牙,咬不动肉,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   肥肉熬油,但不完全熬干,而是控制在一个肥而不腻,香软酥糯的口感,孩子可以用牙床就碾碎,要是喜欢,下次可以多做点。   等熬得差不多了,再把瘦肉沫入锅爆炒,正好把肥肉熬的油利用上了,撒上两片生姜,倒点料酒就行,孩子太小,吃不得那些大料,去去腥就挺好。   一边翻炒一边叮嘱周聪把火放小点。   翻炒了几分钟后,便加入清水和大米,盖上锅盖,出去找青菜和小葱。   不一会从后院回来了,掀开盖子用铲子再翻翻,防止大米粘在锅底,又去了水井那边择菜洗菜。   回来后把青菜切丁,香葱切碎,分装在两只碗里备着。   周聪见步骤这么繁琐,好奇道:“这青菜是快出锅的时候撒进去吗?”   “对,稍微闷一会再撒上香葱,稍微捻一点点盐粒子,有点咸味儿就行。孩子小,不能跟大人一样放太多调料。”周中擎说着,再次掀开盖子翻炒两下,“怎么还没开,你先换大火,烧开了再用小火慢炖。”   “哦哦,好的。弟妹呢,怎么没见着她,睡觉了?”周聪来了半天了,居然到现在都没看到安六合,孩子们也都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周中擎笑着出去准备大人的食材:“去周大宝家玩了,那边……”   那边快成动物园了。   没办法,谁叫英招和赤练孵出来的蛋千奇百怪呢。   有老虎,有老鹰,有马,有蛇,简直离谱。   也不知道能不能变成小孩,总之……他媳妇经常带着孩子过去看。   周聪恍然,他添了把柴:“这个周大宝到底是谁啊,弟妹怎么这么稀罕他?该不会是——”   周中擎没等他随意发散就飞了个眼刀子过去:“想什么呢?你怀疑我媳妇移情别恋?”   “不是,我是纳闷,你说把英招送回老家了,可老家也没有英招啊。英招不见了之后就多了这么一个周大宝,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周聪其实不敢往深了想,怕事实太过匪夷所思。   周中擎也不打算告诉他,只说他想多了,还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嘴巴。   周聪赶紧不吭声了,起身看了眼锅里的情况,赶紧翻炒两下,转了小火。   不一会,安六合领着三个孩子回来了,英招走后小杰又成大哥哥了,不过他现在长大了,开春都上小学了,很有点大哥哥的样子了。   他牵着蕾蕾,很是仔细:“小心门槛,哎呀,你个小笨蛋,怎么每次都摔跟头,疼了吧,快,哥给你吹吹。”   蕾蕾每次迈门槛都摔跤,这不怪孩子,门槛太高了,起码有二十公分呢,小孩子脚上没那么大劲儿,经常绊倒。   安六合早就受不了这门槛了,干脆抄着一把锯子给锯了。   周聪听到动静出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弟妹还真是女中豪杰,说锯就给锯了。”   “早就想锯了。”安六合把锯子收起来,锯下来的门槛丢到了厨房,“烧了吧。”   周中擎见她回来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怎么样,吐得厉害吗?”   “还好,就是有点恶心,还想吃辣的。”安六合两次害喜的程度并不相同,上次的比较严重,这次的相对温和一点,就是馋,馋辣的。   周中擎早就做了准备,酸口的辣口的都有,还有酸辣兼顾的。   便叫她去院子里看着孩子,他来忙活就行,顺嘴提醒了她一句:“明天四嫂过来,我都说好了。”   “四嫂?”安六合有点哭笑不得,“四嫂厨艺不太好哎,不过没关系,她帮忙看看孩子就好。”   安六合对四嫂一向客客气气的,原因无她,她觉得四嫂有点距离感。   因为结婚后一直就在首都那边,没回来过,来了岛上又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大家庭聚会的时候才有来往。   所以别看他们一起在岛上待了快两年了,其实还挺生分的。   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意外了。   周中擎点点头:“对,我觉得绣活好的人肯定都心细,她厨艺不好你可以趁着月份不大的时候教教她,等你到了后面肚子大了就让她来吧,实在不行我天天早点回来给你做,一样的。”   “行,那我晚上把铺盖收拾收拾。”后面竹楼还空着,不过自从养了鸡鸭鹅,楼下就脏得不行,安六合琢磨了一下,“你明天找两个人过来吧,帮忙把后院收拾一下,我把鸡鸭鹅全部撵山上去,晚上不让它们回来了。”   这样一来,免得夏天了味儿冲,也能住得开些。   周中擎没意见:“行,反正你现在月份不大,四嫂暂时不用住过来,我好好收拾一下。”   说着周中擎把瘦肉粥盛了一碗出来,再加点盐,盛了第二碗和第三碗。   第一碗给小子琰,另外两碗是小杰和蕾蕾的。   他又把周聪使唤去了厨房:“别傻站着,去烧锅,我喂子琰吃点再来。” 第202章 情敌间的对话(二更)   周中擎做的瘦肉粥很成功, 小杰和蕾蕾都把碗里吃了个精光,小子琰第一次吃,他没敢喂太多, 只喂了小半碗就停下来了。   小妮子吧嗒着小嘴儿, 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点, 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家老爸, 嘴里呜呜哇哇的抗议着。   周中擎实在是被姑娘这股子可爱劲儿给俘虏了,没忍住,用勺子挖了边上的一点点汤汁, 再勾进去两粒米,给她再尝尝味儿。   小妮子兴奋地扑腾着爪爪, 在他面前舞了两下, 最后竟然真的抱住了勺子, 想往自己嘴里送, 可她毕竟才是个半岁多的小崽崽, 手上没那么大劲儿, 愣是扭不到自己嘴里,一时着急, 居然哇的一声哭了。   周中擎不逗她了,接过勺子送到她嘴边, 结果她一尝,好像不太对。   勉为其难把粥咽下,孩子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家老爸:我肉肉呢?   周中擎被她盯得想投降,可是不行, 今天吃了不少了, 第一次吃这东西, 还是要慢慢过度一下的。   于是他把心一横,只当看不到闺女那眼巴巴的小可怜样。   小妮子在那等了好一会,愣是没等到老爸爱的投喂,委屈起来了,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好像在控诉她这个老爸是个残酷无情的大坏蛋,居然狠心不给宝贝闺女吃肉肉。   安六合刚把锯断的门槛边缘打磨平整,闻言抬头看着堂屋那边的周某人:“你又惹孩子干什么?”   “我没惹她,是她恶人先告状。”周中擎也委屈上了,这闺女是真是个小精灵鬼儿,都知道跟妈妈告状了。   他把孩子抱起来,粥碗推到小杰面前:“还想吃吗?想吃就跟蕾蕾分了,不想吃的话就留着,等会给妈妈吃。”   “不吃了爸爸,我饱了。”小杰拍了拍肚皮,鼓鼓的跟个西瓜似的。   蕾蕾也饱了,靠在小椅子上,学着哥哥的样子拍了拍肚皮:“?????爸爸,饱了。”   周中擎笑着出去了,抱着子琰到门口找妈妈:“你来哄哄,我怕她一次吃多了消化不了。”   “我才不呢,谁惹哭的谁哄。”安六合才不管呢,她光是打磨这个门槛就累死了,现在只想回去躺着。   周中擎无奈,只好抱着子琰出去串门,转移一下小东西的注意力。   临走时喊了一声:“丽丽,帮你干妈捶个腿捏个肩,干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葛丽刚把作业写完,闻言跑了出来:“好嘞,干爹你多玩会,子琰大了,喜欢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周中擎笑着应了一声,带着孩子去张临渊那边坐坐。   张临渊最近气色好些了,烟也戒了,睡眠也逐渐调整过来了。   相对应的,钱包也干瘪了。   周中擎来到这里,看着他家一副清贫简朴的样子,实在是好奇:“九州给你熬一副药多少钱?”   “反正我每个月的津贴就只给自己留了三十块,其他的都给他了,不过他也是真的尽心,我最近感觉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今年要是再来一次比武,说不定我能跟你多过上几招。”张临渊这一年来一直单身。   秦瀚着急他的婚事,催那赵爱玲又来了几次,可张临渊每次都只有一句话,不结婚,不谈对象。   最后被逼急了,干脆给秦瀚回了一封电报,说他不喜欢女人了。   秦瀚给吓得不轻,亲自过来看了看他,真以为他被女人伤狠了,估计要跟男人玩玩解解恨,结果秦瀚在家里发现了一本日记。   随即叹了口气,只当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痴情种,回去后再也没提给他介绍对象的事。   这阵子秦瀚也不来了,但相对应的,岛上的中医学院却比原先预设的速度更快建设好了。   这其中,很难说有没有秦瀚推波助澜的作用,总之,好处最后是全岛的就行。   周中擎这会儿看着张临渊那一味苦着自己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惋惜,劝道:“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你要不是一开始动了歪心思,我不一定竞争得过你。”   “你说这些干什么。”张临渊愣了愣,看了眼他怀里的孩子,眼神有刹那的恍惚。   半岁多的小妮子,眉眼已经长开了,笑起来跟她妈一个样,明媚,温婉,像山间清晨绽放的茉莉花,静静的幽香足以让迷途的人及时知返。   真好,只可惜他没有这个福气。   他这落寞的神色落在周中擎眼里,自然看得出来,他还没有放下。   周中擎知道,这事换谁都不容易放下,毕竟那是一个令人一往而深的女人,她的动人之处有很多,但最动人的不是那叫人一眼深陷的皮囊,而是那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   她善良,但绝不盲目善良。   她无私,但也有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她任性,但大事上从不含糊。   她正直,但她也会为了自己不同于主流的价值观而采取特殊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她清醒,从不媚俗,不会屈从于权贵,也不会盲从于主流。   她自爱,即便所有人都笑话她,也从不轻贱自己。   她多愁善感,却总是笑脸对人,只有真正得罪她的人,她才会狠下心来绝情相拒。   她顾全小家,心系大家,她有大女人的雷厉风行,也有小女人的柔情似水。   这样的女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   而他跟张临渊都是她的俘虏。   不同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算计,更没想过走捷径。   而张临渊,到底是被周围的环境污染,用一种功利的世俗的目光去努力,这才失了她的青睐。   如果张临渊跟他一样,只用真心待以真诚,结局真说不好谁能笑到最后。   毕竟,他周中擎无父无母,在婚姻的市场上,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缺陷。   可安六合这个女人,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缺陷而轻视于他。   这是她不同于世俗的地方,也是她最有魅力的地方。   爱上她的人,在日后的漫漫岁月里,都会不自觉地把别人跟她作比较。   比不过的比比皆是,独属于她的风骚,谁也替代不了。   所以张临渊的落寞是无可避免的,并将一直绵绵无绝期地延续下去。   除非他找到比安六合更好的。   但周中擎知道,这很难。   他抱着子琰站了起来,想想还是劝了一句:“既然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不如换个活法吧。据我说知,东海舰队最近会有大行动,□□一触即发。如果你真的因为她变成了一个优秀的人物,我也会高看你一眼。”   两个情敌,在不大的屋子里四目相对,视线交汇,其实他们比外面的任何人都懂彼此。   张临渊笑了:“这真是个不错的建议,我会努力试试的。不过我在军事指挥上确实不太行,如果你愿意,可以帮我来沙盘演练吗?”   “没问题,你要是能打胜仗,也是我这个主将的功劳嘛,何乐而不为呢?”周中擎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这天开始,张临渊准备了一个工作簿,把海岛军事素养上叫得上名号的人都过了一遍,最终定下来了十个最出色的将领。   一个月三十天,一天一个可以轮三遍。   这其中自然有周中擎,有葛长征,甚至有……楚钧山。   沈芒种已经跟他住到一起了,据说是不办酒席了,只做了结婚登记。   孩子也怀了,如今大腹便便,想来很快就要生了。   张临渊去找楚钧山请教的时候,总会看到她艰难地在厨房忙碌。   而她那个小姑子,除了带楚翔,什么事也不做。   张临渊有次实在是看不下去,临走时去厨房问她预产期还有多久。   沈芒种身上已经完全不见了当初那秀气阳光的样子。   如今的她,被越来越容易疲惫的孕晚期折磨得精神萎靡,不仅要操心一大家子的三餐,洗衣服和打扫也都是她在做。   她看着精神焕发的张临渊,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这个月月底。”   张临渊不免有些心酸。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多少有点责任的。   出于这份曾经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道义感,他还是找到了周中擎,希望他说说楚钧山:“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还要给一大家子当牛做马,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张,路是她自己选的。”周中擎这次却不打算帮忙,楚钧山是个什么人,沈芒种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自己一头扎进去,谁也阻止不了。   张临渊的善良用错地方了。   周中擎见他似乎还是有点担心,笑着问道:“那你想怎么样?让她离婚,你再把她娶回来?小张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黄花大闺女的时候你不碰她,现在流过别人的孩子又怀了别人的孩子,你开始善心大发了?”   “我没有,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张临渊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沈芒种做决定之前找过周中擎,更不知道一个又一个好心的女性全都劝过沈芒种了。   他依旧以为是自己那天躲避她造成的。   见张临渊还被蒙在鼓里,周中擎便把沈芒种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跟张临渊说了说。   说完,问他:“还要可怜她吗?还要同情她吗?原本连日化厂都要交给她负责了,她却跑去没名没分地跟人同居生孩子。你真以为他们登记了?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周中擎甩出一份没有男方签名的结婚申请。   张临渊拿在手里一看,彻底愣住了。   “楚钧山居然骗她?”张临渊不敢置信,为什么周中擎会跟那种人成为铁哥们。   周中擎觉得特别可笑,他把那申请拿过来收好:“骗她?她自己答应的,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什么时候签。小张,你太容易同情女人了。说起来,当初我和小安在山洞私会被你撞见,我就知道你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的。但凡你心狠一点,小安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说:   沈芒种的原型是我闺蜜,我看她连续打胎拼儿子挽留出轨渣男,深感不值,她看我毅然离婚远离渣男让别人摘了桃子,也深感不值,我俩的三观完全背离,但我俩却处得挺好,也是挺神奇的。 第203章 一棒子敲晕(三更)   张临渊晚上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周中擎的话。   是啊,当初他但凡拿私会的事做做文章,还真说不准是什么结果了。   但他也知道, 那样他就算把安六合抢过来, 也得不到她的心。   周中擎这么说,只不过是提醒他,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仁慈用错了地方,只能自己承受苦果。   他也想通了周中擎跟楚钧山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铁哥们, 不如说是基于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一种习惯和妥协吧。   周中擎肯定知道楚钧山有恶习,也知道很难改了, 但他需要信得过的人办事, 难不成要跟楚钧山翻脸, 非得要楚钧山按着他的规矩来过日子才行吗?   不可能的, 世?????界是多种多样的, 人性更是复杂多变的, 只要两人有共同认可的大原则,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在部队, 这个唯一的大原则,就是国家, 是集体。   只要楚钧山忠于党忠于人民,家里的那些事根本微不足道。   其实,周中擎这样的才是另类,楚钧山那样的才是大多数军人家庭的日常。   他们固守着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 很多人家连吃饭都不让女人上桌子。   军队这样的地方, 其实是最容易将陋习巩固和传承下去的, 因为你会发现,周围的人都是这样,不止你一个。   所以,哪怕周中擎再顾家再疼媳妇,在大多数人眼中,也只能沦为一种茶余饭后的笑话。   是的,没人愿意像周中擎这样,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一把手,却里里外外全都亲力亲为。   这样的人特别难能可贵,安六合一定爱他爱到骨子里去了吧。   所以才会三年抱俩,子琰还没周岁呢,这就怀上第二个了。   张临渊真的非常羡慕,但也深刻地认识到很多事情他做不到。   起码那么耐心和周到地对待继子继女,他自问做不到,哪怕他跟小杰和蕾蕾有点血缘关系也很难。   扪心自问,他被周中擎全方位的碾压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心中的郁结之气慢慢消散了。   认清现实,重新出发吧,做个耀眼的人,不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也就不枉为了那个女人魂萦梦牵了这么多年了。   第二天一早,张临渊就去了海边,看着初升的红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心情在和煦的暖风中,前所未有的明朗起来。   沈芒种因为过度劳累,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多月生了。   是个女儿,楚钧山表面上没说什么,却还是来找周中擎长吁短叹。   周中擎只管在旁边坐着,并不理他,仔仔细细地照顾着三个孩子吃饭,忙完又去后面刚刚收拾出来的竹楼那里喊安六合来吃饭。   安六合正在害喜,住在竹楼里清静一点,磨蹭了好一会才下来。   到了大院这边,见楚钧山唉声叹气的,实在是看不顺眼,骂了一句:“女儿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要这世上的人都不生女儿,我看你们男人怎么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一句话就把楚钧山堵得没口开了。   他怔怔地看着安六合,忽然把酒杯放下,三分酒意七分挑衅:“继续。”   周中擎蹙眉,正准备撵他离开,就看到安六合摆了摆手。   安六合真就继续开炮了:“你自己的妹妹倒是知道护短,怎么,别人家的女儿不是人,别人家的妹妹就不是人?沈芒种昏了头我懒得搭理她,但这不代表你的所作所为我会放任不管。我说句难听的,我好歹还是个有身份的人,我要是想插手你们的事,我有的是理由。我劝你好自为之,要么麻溜地把申请书给签了,正正经经领证结婚,要么趁早跟那个傻姑娘说清楚,别再祸害人家的青春了!”   楚钧山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安六合,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忍不住,你憋得挺痛苦吧。每次我来,都看到你想教训我,却又碍于老周的面子放我一马。其实我心里门儿清,你不过是在生她的气,你其实心软了吧?哈哈哈,我就知道。”   “你不用管我什么目的,我明天就去广播站做通报,我要深刻检讨自己,因为个人情绪,违背了妇女互助会成立的初衷。你要是是个识相的,给我赶紧做出决定来,是结是分,总要给个痛快话。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不介意辛苦一下,来当这个恶人。”安六合说完直接走了。   饭也不吃了,孩子扔给周中擎,叫上范文欣去看沈芒种。   沈芒种生完孩子就回来了,月子里都要自己操劳,她那个小姑子,就跟个祖宗一样,搭把手都不会。   安六合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沈芒种蜡黄的脸色,佝偻的身子,真是怒其不争。   气得差点想去晃晃她脑子里的水。   范文欣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消消气:“你怀着孩子呢,别为这种人生气啊。”   “姐,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赌气的,我要是强势一点,她肯定不敢违逆我,我现在看到她过成这个样子,心里真的很难受。”安六合看不下去了,别开视线,趴在范文欣肩上平缓情绪。   范文欣搂着她出去了:“你没错,你只是太善良了,是她自己油盐不进,怨不得别人。走,别管她,她要是想自救,会主动来找你的,你离她又不远。”   安六合最终忍住了,没有迈进那道门槛。   其实沈芒种早就看到她了,她知道安六合孕期和月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也清楚自己过的日子跟她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   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不能在这个时候就退缩,要不然她彻底抬不起头了。   她看着襁褓里的女儿,默默叹了口气:“乖宝,你知道吗,你上面还有个兄弟或者姐妹,是妈妈犯糊涂了,没把他留住,要是生下来了,说不定是个儿子呢,要是个儿子,看现在谁敢笑话我。”   “不过没关系,妈妈会继续努力的。等妈妈生个弟弟出来,妈妈一定腾出空来好好陪你。”沈芒种擦了擦眼泪,把女儿放回摇篮里,拿起脏了的尿戒子去井上清洗。   杏花嗑着瓜子走过来看了眼,嘀咕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尿了的不要跟拉了粑粑的混在一起,尿了的直接用清水投两遍就好了,拉了粑粑的再用硫磺皂。你这样很浪费的知道吗?硫磺皂很贵的!我哥一个月就那么多钱,要养活一大家子呢,你到底会不会过日子啊?”   沈芒种赶紧又拿了个盆过来,尿了的一个盆,拉了的单独洗。   杏花这才满意了。   她继续磕着瓜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抖腿,一边埋汰她这个没名没分的嫂子:“你别以为那个姓安的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你就有了靠山了,我跟你讲,她这个人最是假清高了,她不是口口声声要帮助弱势妇女的呢,你现在不是挺可怜吗,她帮你了吗?你活该知道吗?谁叫你把第一个孩子拿掉的?我都跟你说了,我找人算了清宫图,你那胎是个儿子,你偏不听,你自作自受,活他妈的该!”   沈芒种深吸一口气,她不说话,继续洗尿戒子。   她虽然要拼儿子,但也不想苛待女儿,尿戒子用的都是今年的新棉布。   这得多谢安六合培育出来的特种棉花,让岛上实现了棉布自由。   她买了很多,一点都不想委屈到孩子。   可杏花看到这些新棉布就来气,拿起来一块比划着:“说你败家你还不服气,这棉布我连给自己做衣服都不舍得,你生个赔钱货居然用这么好的料子,你脑子没进水吧?”   沈芒种还是不说话,继续任劳任怨地洗盆里的粑粑。   杏花来气了,直接把尿湿的尿戒子扔在了她脸上:“不要脸的贱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憋着劲儿冒坏水算计我呢,你尽管算计,只要你能给我哥生个儿子出来,我立马给你赔笑脸,把你当祖宗供着。在这之前,你就老老实实认命做你的老妈子去吧。”   说完,杏花得意洋洋地走了。   刚到外面巷子口,就被人从身后敲了一闷棍。   两眼一闭,直接晕死过去了。   安六合扔了手里的木棒,跟范文欣一起,把她拖去了山里,捆了起来。   扔那不管了。   范文欣问她:“万一夜里有蛇呢?”   “那是她自作自受。”安六合其实没走,只是想看看这个杏花到底有多过分,她在院子外面全听见了,气得浑身发抖。   她真的不知道沈芒种怎么忍得下去的,搁她早就把楚家能砸的全都砸了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走到半道,想想还是不够解恨,又折返回去,啪啪啪打了杏花十几个大嘴巴子。   这一切都被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沈芒种看到了,她躲在树后面,泪流满面:“对不起姐,我没有退路了,谢谢你,等我熬出来了,我一定亲自去跟你磕头道歉,对不起……”   沈芒种没等她们下山就赶紧溜回去了,继续给女儿洗尿戒子,洗衣服,还好排恶露的生化汤是九州熬好了送过来的。   九州站在门口,看着她从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成为了一个憔悴不堪的黄脸婆,眼睛不自觉的红了。   他把生化汤默默地放在门口,喊了一声:“芒种,过来,趁热喝了。”   沈芒种看到他来,很是开心,跑过来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九州,谢谢你,给你钱。”沈芒种手头的钱都是自己怀孕期间做工得的,她在楚家,连买菜都要张嘴管杏花要才有钱用。   喝生化汤只能自己花钱。   九州把钱推了回去,伸手帮她把额前凌乱的刘海别到耳根后面:“让我说你什么好。算?????了,你自己觉得值得就行吧。我每天准时过来,你照顾好自己。”   “谢谢九州。”沈芒种移开视线,自惭形秽。   九州走后,她一直站在门槛那里想以前的事,一动不动的跟个雕塑似的。   直到楚钧山的作战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才抬起头来。   一纸申请书递到了她面前:“我签了,日期也是新的,你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吧。”   “你不是说要有儿子了再结婚吗?”沈芒种意外得很,可她一想到刚刚安六合把杏花揍了一顿,又忽然想通了其中的曲折。   她没问,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藏锋。   她把名字写上,眼中寒光闪过,转身的时候,却露出小女人的笑:“你对我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做没名没分的私生子的。”   楚钧山叹了口气,摸了摸嘴角边的伤,算了,挨打这种事太丢人了,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第204章 带娃赶海的老爸(一更)   沈芒种终于有名分了。   虽然楚钧山是被迫的, 但还是没再啰嗦什么,把申请交了上去,第二天就带她登记领了证。   作为楚钧山的合法妻子, 沈芒种并没有得意起来, 她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胆小卑微的样子。   从登记处出来,楚钧山又点了根烟, 烟熏火燎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眯着眼睛审视着她:“好了,你如愿以偿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杏花去哪了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知道。”沈芒种被逼问了一晚上了, 没想到楚钧山就是不信她。   她也烦了,干脆扯了个谎:“昨天有个当兵的来找她, 她就出去了。我在你们家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吗?你觉得她出去会跟我通气吗?等会要是她回来了你自己问啊。”   楚钧山一想也是, 便没再追问什么, 跨在摩托上头也没回, 跟烟蒂一起吐出来两个字:“上车。”   口吻冰冷而漠然, 硬邦邦的, 一点温情都感受不到。   还不如帮她熬药的九州体贴人。   沈芒种心里当然是委屈的,可路是自己选的, 怨不得别人。   便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不甘和怨愤深深掩藏。   到了大院, 还是没见着杏花,楚钧山还有事,便没有留下来,直接去了训练场。   中午的时候, 杏花终于被人发现了, 从山上解救下来后却指证不出凶手来, 只知道捂着脸哭。   楚钧山收到消息赶回来一看,他可怜的妹子,脸都被人打肿了,左边一团淤青,右边跟个猪头一样,起码要养个十天半个月的。   他赶紧带着杏花去军医院敷药,离开的时候再次质问沈芒种:“你要是跟我玩心眼知情不报,小心我收拾你!”   “你妹妹回来了,你自己问。”沈芒种告诉自己不要气,等他走了,便把洗衣盆里他的脏衣服拎了出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发泄怒火。   楚钧山路上问了杏花一连串问题,最后得知,她出去之前安六合跟范文欣来过。   楚钧山到底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来的,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他摸了摸自己裂开的嘴唇,问道:“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嫂子了?”   “什么嫂子?你居然管那个女人叫我的嫂子?”杏花猛地站了起来,不服气地看着她哥。凭什么啊,那么不要脸的女人,她才不认!   楚钧山烦死了,又点了根烟:“杏花,咱爹娘走得早,所以哥这些年一直惯着你,但有些事,你也要适可而止。有的人得罪不起你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把我绑山上去了?”杏花也怀疑可能是安六合,“可是,那个女人不是走了吗,再说了,她那么大个官,不怕事情败露后被人举报吗?再说了,她要是真那么护着沈芒种,早干嘛去了?”   楚钧山自然不能告诉他妹妹安六合忙着培育作物,一直到最近才空闲下来。   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拎得清的,安六合身上背负着千千万万百姓的口粮,他妹子在人家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他琢磨了一下,问道:“可你嫂子说了,你是被一个当兵的叫走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也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哥也该给你张罗一门好婚事了。你这两天好好养着,等你伤一好,我就让老周再开个联谊会,我带你一起去,好好挑个模样俊俏的。”   杏花根本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什么,还想再澄清一下,就看到她哥不耐烦地摆摆手,出去了。   楚钧山蹲在医院门口,抽了好几根烟才有了动作。   他回到指挥部问了一圈,张临渊正在沙盘演练,闻言头都没抬:“旅长请假了,说是嫂子昨晚就回娘家了,没人带孩子,所以他今天得陪陪孩子,反正去年的假他都没怎么休,攒了好些天呢。”   “回老家了?”楚钧山无奈地笑笑,“这个女人,做事真的滴水不漏。”   “怎么,你跟嫂子有过节?”张临渊直起身来看了眼门外。   楚钧山摆摆手:“没有,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刚才小白过来了,找了好几个桶,还管工兵连的要了好几个小铲子,说是旅长要带孩子去赶海,挖点贝壳捉点螃蟹什么的吧,南边不是留了一处观光的海滩没围大坝吗,你去那边看看吧。”张临渊说着,继续忙他的去了。   楚钧山赶紧去南岸找人。   老远就看到周中擎穿着一身白色的便装,领着三个孩子在海边闹腾呢。   看那款式,不像是部队发的,大概率是他那个万能的老婆做的。   这一瞬间,楚钧山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是真的会笼络人心,尤其是她男人的心。   这一身裁剪得挺衬身材的,把个身材魁梧的军官衬得跟那傲立山巅的松柏似的,格外的年轻有精神。   那个周大宝也在,他媳妇一成不变地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天冷的时候就是大红的棉袄棉裤,天热了就是大红色的连衣裙。   真是把红色刻在了灵魂里了。   这会儿那红衣小媳妇正追在周大宝身后咯咯地笑,手里捧着一滩沙子,要往他领子里倒。   周中擎则抱着小女儿,坐在了小马扎上,脚边放着一把铁铲,旁边是挖了一半的沙坑。   蕾蕾追着小杰,手里提着一只小桶,空着的手一个劲地往桶里撩水,要洒到哥哥身上,两人围着爸爸和妹妹转了好几圈,可算是在第七圈的时候追上了,蕾蕾逮着哥哥就是一通天女散水,淋得小杰一头一脸全都是。   小杰真有点当大哥的样子了,不但不生气,还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笑:“坏蛋蕾蕾,哥哥身上都湿了,呜呜呜,蕾蕾欺负哥哥,哥哥好可怜。”   蕾蕾还以为自家哥哥真的哭了,赶紧把水桶扔了,跑到哥哥面前帮他擦眼泪。   结果小杰压根没哭,双手捂着脸在偷笑呢。   见蕾蕾这么着急,他猛地把手松开,一把将这小妮子捞进怀里,挠她的痒痒肉。   蕾蕾惊觉上当了,一边骂坏蛋哥哥,一边咯咯咯地笑得喘不上气,还跟她爸爸告状。   周中擎也没管,只叮嘱小杰小心点,别把妹妹追到浪深的地方去。   不一会,蕾蕾实在是生气了,跟个泥鳅似的,在哥哥怀里一扭便滑了出去,爬起来提起她的小桶,又去装了点水,追在了小杰身后要报复他。   周中擎就这么噙着笑,迎着海风,悠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儿。   还是小白提了一句,他才发现来人了。   扭头一看,乐了:“呦,老楚啊,来来来,我刚带孩子们捡了好多贝壳螃蟹还有蛏子,小白,去把煤球炉子提过来,还有那个铁架子一起搬过来吧,我们烤海鲜吃。”   楚钧山找小白要了个小马扎,坐在了旁边,烟都拿出来了,想想还是没点:“小安回娘家了?”   “嗯,这不怀孕了嘛,回去给我丈母娘报个喜。”周中擎搂着子琰回过头来,见楚钧山带着玩味的笑,只当不懂他什么意思,继续装糊涂,“怎么,你找我媳妇有事?”   “没事,就是想不通,你再这么下去,快成职业奶爸了。”楚钧山可不敢在他面前说他媳妇的不是,他不想把另外半边嘴唇也给揍裂开。   他叼着没点燃的烟,看着眼前起起伏伏的海浪:“手续办了,路上遇到了你小舅子,对她嘘寒问暖的,他是不是对沈芒种有想法啊?”   “你想多了吧,我小舅子对谁都嘘寒问暖的,不然怎么攒老婆本?”周中擎没好气的白了楚钧山一眼,九州看上谁也不能看上沈芒种啊。   嘘寒问暖,那不过是医者父母心,但凡是个人,看到沈芒种月子里还要那么辛苦都会不忍心的。   楚钧山一想也是,便没再提九州的事,只是看着眼前打闹的孩子们,感慨道:“我要不是看她跟我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都不能要她,太随便了,婚都没离就爬我床上来了。”   “那你算个什么东西,?????她爬了你就睡?”周中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楚钧山还觉得自己挺冤枉:“我哪知道是真的,睡得迷迷糊糊的没看清,我真当我做梦呢。我就不信你媳妇出差的时候你没做过梦?”   “那你把她当成谁了?”周中擎忽然警觉,“当成楚翔他妈了?”   “……”楚钧山难得地沉默了,没承认也没反驳。   周中擎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头,没再说什么。   小白吭哧吭哧搬着东西过来,周中擎招呼了一声:“大宝,别玩了,过来帮我看着海鲜。”   周大宝应了一声,领着他媳妇跑过来:“恋恋,过来,吃好吃的!”   楚钧山回头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眼,忽然好奇:“周大宝,你媳妇姓什么?”   “姓迟,迟到的那个迟。”周大宝笑着把三轮车上的干净水提了过来,把螃蟹一只一只的洗了,还拿了个小刷子,刷刷上面的细沙。   楚钧山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迟莲?”   “不,迟恋,恋恋不舍的那个恋。”周大宝笑着把刷好的螃蟹放在铁架子上,看它还想跑,赶紧找了根绳子把它的几条腿全给捆了起来。   楚钧山没再说什么,被炉子里的热气一熏,起身躲到了周中擎那边。   他把烟塞回裤兜里,对周中擎怀里的小妮子拍了拍手:“来,伯伯抱抱。”   不想子琰直接扭头,抱紧了自己老爸的脖子,理都不肯理他。   逗得周中擎哈哈大笑:“我说过的吧,这孩子精着呢,谁对她妈有敌意,她就给谁甩脸子。”   楚钧山张了张嘴,只当周中擎是在开玩笑,调侃道:“你就吹吧,我要真对她妈有敌意,你能饶过我?”   周中擎笑笑,不说话。   两人心知肚明,默契地岔开了话题。 第205章 腹黑的老爸(二更)   沈芒种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楚钧山知道凶手是安六合, 可他一直在杏花面前装傻充愣。   等杏花脸上的伤一好,便赶紧催着周中擎举办了一次联谊会,还特地请了假, 亲自带着杏花去相亲。   杏花发了好大的脾气, 把家里摔得一片狼藉,哭着闹着要等周中擎, 还口出狂言:“我不去, 我非要熬死安六合这个老女人不可!”   “杏花!你想什么呢?你有几条命啊你还想熬死她?”楚钧山可是见过安六合的真本事的,不然他也不会一门心思息事宁人了。   可杏花不知道啊,她依旧在那胡搅蛮缠:“怎么, 不行吗?我比她年轻,我比她清白, 我没有嫁过人, 我也没有生过孩子, 我心里只有周中擎一个男人, 从前是, 现在是, 等我老了死了还是,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我哪里比不过她了?哪怕到最后我只能陪周中擎一年两年,我也知足了。我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嫁, 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杏花说着,搡开楚钧山就要去撞墙。   气得楚钧山直接把她捆了起来,找了个三轮车, 强行把她带去了联谊会上。   杏花嫁人的消息传来时, 安六合还在跟孕吐做斗阵。   虽然吐得不是很严重, 但也比没怀孕的时候难受。   她一边剥着刚收上来的仙女果给孩子们吃,一边听范文欣眉飞色舞地说着杏花那边的八卦,笑了:“什么?被楚钧山绑着嫁人的?穿嫁衣了吗?”   “穿了啊,他找了几个军嫂过去把杏花摁在床上,牛不喝水强摁头呗。你是没看到,新郎来接的时候杏花还在破口大骂呢,骂她哥黑心烂肺,为了讨好你们两口子出卖亲妹。”范文欣一想到这惊世骇俗的婚礼就乐不可支。   安六合也乐了,这个楚钧山,不声不响的倒是干了件大好事:“怪不得他没请我们两口子去喝喜酒,这是怕得罪我们吧。”   就是可怜了那个娶杏花的倒霉蛋,弄了这么一个祖宗回去,还不知道要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子。   两人正说着呢,门口来了个人,穿的衣服还是去年的旧款,上面打满了补丁,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但是精神好了不少。   安六合脸上的笑瞬间消散,淡淡地扫了一眼,只当没看见。   沈芒种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但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她知道杏花这尊瘟神被请走了都是安六合的功劳,她心里是很感激的,所以没忍住,跑过来想给她磕头谢恩。   安六合直接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回竹楼去了。   范文欣也怒其不争,但还是把她扶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什么时候有长进了再来吧。也亏得她有颗侠义心肠,不然谁管你死活。”   沈芒种伏在范文欣肩头,呜呜地哭。   范文欣嫌烦,又看她实在可怜,想想还是叹了口气,把她劝回去了:“既然瘟神走了,那以后就好好过。老楚这个人看着是古板了点,迂腐了点,但是大是大非上他不会含糊的。不过他就这性子,估计也难改了,小事上要是受了委屈呀,还是得你自己打掉牙齿和血吞啊。”   “嗯。”沈芒种擦干泪水,问道,“我给几个孩子都做了双鞋子,还给肚子里的宝贝勾了双虎头鞋,你帮我拿给我姐行吗?”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范文欣才不惯着她,这个时候知道做缩头乌龟了,早干嘛去了。   沈芒种只好点点头:“那我想想办法吧。”   范文欣真是操不完的心,把她送回去后满院子转了转,见家里差不多被杏花砸完了,气得直接诅咒这个泼妇不得好死。   沈芒种赶紧出来劝她:“好了姐,别生气,我收拾一下就行,我手里还有点钱和票,缺了少了的我补上就是了。”   范文欣听着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蠢货!你男人死了吗?要你把自己的钱和票拿出来倒贴?这巴掌是我自己打的,这巴掌是我替小安打的!”   说着她又补了一巴掌:“枉她一门心思想培养你做心腹,你就是这样做的?日化厂不去就算了,自己日子过得一团乱麻毕竟是小姑子闹的也不说你什么了,可你还想倒贴那个狗男人?我警告你,你想找死就死远点,别死到我和小安面前,晦气!”   范文欣骂完直接走了。   沈芒种愣在院子里,像一根枯树桩子,半天都没有动。   直到楚钧山回来,看到了她脸上的两座五指山,问了一句:“怎么了,杏花不是走了吗,谁又欺负你了?”   “我自己打的。”沈芒种擦干泪水,抬头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钱了,也没票了,家里被砸成这样,我怕过不下去了,怕把孩子饿死,我没用,我是个废物,不敢把杏花怎么样,我只能打我自己。”   楚钧山被堵得没口开,想到那天在海滩上周中擎说的话,便叹了口气,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我给你拿,以后缺钱跟我说。”   说着,楚钧山到衣橱那里把上锁的盒子打开,拿了些钱票给她:“该添置的你看着添置,家里平时都是杏花打理的,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你先用着,不够了再说。”   “那肯定不够啊,你还有个儿子呢,一日三餐,什么地方不用花钱啊。你要是实在没钱,那我找别人去借点吧,回头借条就写我的名字,免得别人笑话你没钱。”沈芒种畏畏缩缩的,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却惹得楚钧山大为光火:“借什么钱?老子不要面子的吗?啊?还写借条,还签你自己的名字,你是巴不得别人知道我亏待你了是不是?”   “我没有,这段时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沈芒种咬着嘴唇,委屈地低着头。   楚钧山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行,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全都拿去吧!”   沈芒种连连摆手:“别,回头少了什么我可赔不起,而且,既然是杏花管着的,你最好对一下账吧,我可不想到时候被诬陷了,有嘴说不清。”   楚钧山一听,气得想打人:“杏花是蛮横了点,但她肯定不会在钱财上动手脚的,我警告你,你少在这里跟我挑拨离间!”   结果话刚说完,那边的新郎官就赔着小心上门来了。   手里攥着上百张大团结和一堆米面粮油的票:“大哥好,嫂子好,这是杏花藏在嫁妆箱子里的,我没听说大哥你给她陪嫁了这么多东西,心里很不踏实,所以还是来问问,要真是你给的,我就让她好好收着,要不是你给的,还是让嫂子收起来吧,嫂子这刚出月子没多久,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呢,我有手有脚的,不能占你们这个便宜。”   楚钧山把东西接过来一看,再一扒拉盒子里的钱和票,愣住了。   他虽然有个儿子,可他自己平时吃食堂没什么花销的,就算算上杏花,也不至于家里就剩这点钱了。   而沈芒种怀孕生子到现在,确实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再看杏花藏匿起来的,足足上千块!   楚钧山忍不住一阵头晕,沈芒种赶紧?????扶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谢了小赵,可能是杏花拿错了,都是误会。”楚钧山还想着给她这个妹子留个面子。   小赵笑着说没事,转身出去了。   到了外面巷子口,赶紧给周中擎汇报了一下情况。   周中擎满意地点点头:“以后把杏花看紧了,别让她到我媳妇面前上蹿下跳。”   “放心吧旅长,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小赵家里很穷,根本娶不上媳妇,如今别管好赖,好歹是有媳妇了。   回去就想把房给圆了,偏偏杏花性子烈的很,一点都不配合,最终没办法,小赵趁着被她一脚踹翻在地,干脆趟那一动不动的装死。   杏花以为自己真的闹出人命来了,吓得赶紧扑上来查看,却被小赵一个翻身压在了下头,很快得了手。   晚上周中擎端着一碗小米粥去了竹楼:“老婆,吃饭了。”   三个孩子正在屋里陪妈妈,见到老爸过来,很是开心:“爸,妈妈在给小小小妹妹勾毛线鞋。”   “是吗?小小小妹妹?”周中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杰笑着解释道:“蕾蕾是小妹妹,子琰是小小妹妹,妈妈肚子里这个就是小小小妹妹。”   “哈哈哈。”周中擎哈哈大笑,“老爸真笨,还是小杰聪明。”   小杰羞涩地笑笑:“爸你刚才出去干嘛了,我妈喊你半天呢。”   “老爸刚刚把坏女人送狼窝去了,免得她再出来咬人。”周中擎含蓄地说了说自己的妙计。   对面的安六合抬起头来,浅笑盈盈:“看来孩子爸你实在是劳苦功高啊,那我就给你也做双鞋吧。” 第206章 开飞机的老爸(三更)   五月初夏, 东北那边来了捷报,因为今年那边开春开得晚,所以仙女莲多长了半个多月, 如今大丰收了, 但甜蜜的负担随之而来:太多了,要是走陆运, 等全部运出来的话最后几批耗的时间太长了。   一旦过了最佳食用期, 仙女果的品相会大打折扣,价格也会大幅度缩水。   而苏联那边去年订了一大批,如果赶不上趟儿, 不但许诺的好处全飞了,还得赔钱呢。   安六合头疼得不行, 晚上回来问周中擎:“咱岛上的那架货机可以用吗?”   周中擎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点点头道:“能用, 就是最近台湾那边上蹿下跳的, 搞不好要打起来, 怎么, 你要运仙女果出去?”   “嗯,能行吗?你那有飞行员吗?”安六合平时并不过问部队的事, 术业有专攻,她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中擎笑着把她搂在怀里:“混编来的飞行员都被东海舰队调走了, 我这边位置特殊,暂时按兵不动,岛上目前会开飞机的不多,有些抗美援朝时期的老兵估计还能赶鸭子上架, 但我也说不准。这样, 你等我明天挑几个人试试, 回头给你答复。”   “试试?你怎么试?抗美援朝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会开吗?”安六合不敢冒这个险,万一不熟练,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中擎笑着安慰道:“当然会啊,你男人能文能武,能下水能上天,怎么样,是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臭美吧你,你可别逞强啊,哎呀,我叫大宝跟着你吧,万一你手生了,起码他能保你一命。”安六合也是没办法了,总比眼睁睁看着仙女果烂掉的好。   周中擎没意见,第二天征集了十个老兵,带上周大宝去了机场。   今天正好礼拜天,孩子们都没课,小杰一听说爸爸要开飞机,兴奋坏了,闹着也要上去看看。   安六合不答应,小杰直接在院子里撒泼打滚闹着要去。   气得她头疼,恨不得揍他屁股。   后来还是大宝过来,把小杰带走了:“没事,我看着呢。”   安六合欲言又止,院子里有外人在,只好把话全都咽下去了。   可她实在不放心,只好领着两个女儿去机场附近盯着。   真要是出了意外……不管了,她男人和孩子的性命要紧。   她看着跟过来的楚钧山,叮嘱道:“去把附近的将士们全部喊到室内训练场地,确保岛东没有闲杂人等在外面瞎晃,真到了紧急情况的时候,你要保证我的秘密尽量不被更多人看到。”   楚钧山凝视着她勾了勾唇角:“你是不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了?还是说你把你男人当傻子了?他早就安排好了,我来之前也刚确认过了,一个在外面的都没有了。”   “哦。”安六合恍然,心说果然自己又一孕傻三年了。   她站在机场边上,紧张得不行,一手抱着子琰,一手牵着蕾蕾,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楚钧山的视线始终停在她身上,过了好一会,还是劝了一句:“他没问题的,你要相信他。”   “我没说我不信他,我是怕那些老兵接手的时候出事。”安六合没有回头,视线追随着缓缓驶出停机坪的大货机,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楚钧山见她这么心神不宁的,便把子琰接了过来:“孩子我看着,你去海边准备着吧。”   “好,谢谢你了。”安六合回眸一笑,随即把两个女儿交到他手里,往机场旁边的海滩跑去。   楚钧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挖苦道:“真是个爱操心的女人。”   “楚伯伯,这里好晒啊,我想去那里。”蕾蕾大了,说话利索了不少,她指了指后面山上的树林,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楚钧山低头看着她,思绪从往事里拉回,但嘴巴还是不听使唤,问道:“你妈怀你的时候还吐我鞋上了你知不知道?”   “啊?”蕾蕾一脸的茫然,“那你鞋子洗了吗?”   “没洗,扔了。”楚钧山似笑非笑的,牵着蕾蕾的手,带她去了山上。   登高果然可以望远,就是这么一来,海滩上的女人小得跟只蚂蚁似的。   楚钧山找了块石头坐下,蕾蕾看看他,再看看机场的方向,爸爸正带着哥哥往飞机上去,身后跟着一堆人,可威风了,不免有些嫌弃这个伯伯:“你好懒,我爸也被我妈吐身上了,可我爸自己把衣服洗了。”   楚钧山嗤笑一声:“你爸?你爸那是蠢货,哪有他这样疼女人的,把自己都疼成一个老妈子子。要我我就扔了,再不行让你妈自己洗。”   “才不要呢,妈妈怀了小小小妹妹已经很辛苦了,楚伯伯你好坏!”蕾蕾生气了,板着小小的脸蛋儿,想要骂人。   可她除了骂坏人,也就没有别的词儿了,急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坏伯伯讲理。   坏伯伯并不想讲理,他看看蕾蕾,再看看子琰,惊觉这姐妹俩还挺像的,不免有些想笑:“还是你们的妈厉害,跟谁生的都跟她一个样。”   “你什么意思?”蕾蕾不太懂这句话。   楚钧山就欺负她不懂呢,故意逗她:“我夸你们母女三个都是大美人!”   “那……那好吧,我原谅你了。”蕾蕾害羞了,这个怀伯伯怎么回事,一会儿说些听不懂的话,一会儿又夸她漂亮。   她羞涩地攥着小指头,实在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转过身看着轰鸣声传来的方向:“哇,楚伯伯,飞机动了哎。”   “嗯。”楚钧山抱着子琰站起来,看了眼机场的方向,周中擎这个老小子确实可以的,这都几年没碰过飞机了,还真能飞起来,说出去谁信呢。   起码他估计是不行了。   老胳膊老腿的,晚上跟沈芒种耍流氓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看着呼啸着升空而去的大货机,忍不住夸了一句:“蕾蕾,你爸厉害吧?那么一个大家伙都被他飞起来了。”   “当然厉害,那可是我爸!”蕾蕾歪着脑袋,一脸的骄傲。   楚钧山笑笑:“对,你爸都厉害,你妈最厉害,眼光比谁都好。”   “你夸我爸我就跟你做朋友,你夸我妈,那我更要跟你做朋友。”蕾蕾开心极了,她决定收回对楚伯伯是坏人的评价。   坏伯伯却不肯如她的愿,忽然说了一句:“那我还是不夸了。”   “你果然是坏伯伯,我不理你了!”蕾蕾撒开手,往前跑了一点,看着天上的大飞机,抬手挡住了太阳,“哇,哥哥也飞起来了哎,早知道我也去了。”   “你想去?下次我带你。”楚钧山笑着吹起牛来,“你信不信,我比你爸飞得高,飞得稳。”   “我才不信!”蕾蕾撇撇嘴跟个小大人似的,嫌弃地看了楚钧山一眼。   楚钧山哈哈大笑:“你瞪人的样子真像你爸,你再瞪我一眼给我看看。”   蕾蕾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不理他了,又往前跑了几步。   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山坡,楚钧山赶紧扑了上去。   偏偏怀里又抱着子琰,情急之下直接爆了一句粗口,就在他考虑到底保大还是保小的瞬间,一条赤练从身后飞了出来,把蕾蕾从悬崖边上卷了回来,顺带着把刹不住车差点冲下山去的楚钧山也?????给救了。   赤练救完人就钻到灌木丛里不见了踪迹。   楚钧山惊魂甫定,喘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他看着赤练消失的方向,没说什么,而是掸了掸身上的灰土,骂了蕾蕾一句:“蠢货,跟你爸一样没脑子就知道往前莽,没看到那边是山崖?”   “……”蕾蕾顾着看爸爸的飞机,真没注意,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差点把小命丢了,一时又惊又怕,根本不知道他骂的是另外一个爸爸,她只知道自己被骂了,委屈得不行,直接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一直哭到周中擎飞了几圈回来,安六合折回来找孩子。   楚钧山赶紧带着两个孩子下山,还没来得及找个蕾蕾大哭不止的借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裙子的小媳妇从山上跑了过来,直接告状:“蕾蕾刚才差点摔下山崖了!这个姓楚的为了救蕾蕾,又差点把子琰搭进去了。幸好我看到一条蛇把他们救了,简直吓死人了。”   楚钧山怔怔地看着她:“你谁啊,你怎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   赤练被堵了个没口开,气得冷哼一声过去抱住了周大宝:“你回来啦,坐飞机的感觉怎么样?”   没等周大宝说话,小杰就兴奋地嚷道:“恋恋阿姨,坐飞机可好玩了,我终于飞起来了!跟我爸一起飞的,我可太爱我爸了,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做飞行员,带我爸周游世界!”   周中擎哈哈大笑,俯身抱起小杰,亲了一口:“我儿子真孝顺,可别忘了,也要带你老妈和妹妹们周游世界哦。”   “那是当然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带你们天南海北到处飞,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也领略一下其他地方的风景嘛!”小杰高兴坏了,搂着周中擎的脖子侃侃而谈。   他畅想着要去这里,要去那里,一直说到了大院这边,都没能停下来。   周中擎笑着把他放下,转身跟安六合说道:“有两个老兵技术还在,我让他们再练练,等他们给我一个准话了,我再跟你说。” 第207章 虎父无犬女(一更)   两天后, 周中擎给牛司令和秦司令都发了个电报,申请将这架货机用来运输仙女果,并获取了空中通航许可。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中苏关系交恶, 边境那边过不去了。   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想办法绕行, 走别的国家过去, 要么直接毁约,把仙女果销往欧美国家。   安六合自己拿不定主意,找苏继善他们开了个会, 最终还是苏继善出面,去省里找了书记, 一起找首都那边说情。   最终商务部的部长答应了帮忙, 又耗了两天才传来了真真切切的好消息。   他联系上了几年前帮助顾方舟的苏联病毒专家丘马可夫, 请他作为中间人, 跟苏联那边的领导进行了沟通。   最终同意暂时开放领空, 等这次贸易结束再说其他。   安六合终于松了口气, 这次没了安五湖带队,她身边可用的人不多了, 所以她思来想去,只能把这副重担交给了雷天晴。   这会儿天晴正过来跟她汇报去苏联的工作流程, 想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她没什么想补充的,只是把竺间月和史中正叫了过来,让他们几个先讨论讨论,免得到了苏联那边沟通出问题。   临走那天, 天晴带了一篮子红蛋过来:“天朗的女儿满月了, 本来想请你过去的, 他媳妇比较抵触跟你来往,就让我捎了点红蛋过来。给——”   安六合把红蛋接了过来,随后给了个红包过去:“替我说声恭喜,我就不去了,确实比较尴尬。这下好了,春梅婶子也算是有事可忙了。”   “好什么呀,天朗本来想去上大学的,这下谁要他。”天晴其实不是很乐意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他那个兄弟是个人才,就像是为了机械而生的,再疑难复杂的东西,到了天朗手上都能给整得明明白白。   之前因为安六合跟他们不来往了,不少人嘲讽天朗给天朗穿小鞋,可后来安六合把孩子送了过去,那些势利小人又立马闭嘴了,一个个上赶着巴结天朗。   如今的天朗,也算是有点身份了,找他修机器的人,都得提前预约。   上次还有两个生产队为了先来后到的事打了起来。   天朗也不管,由着他们闹去,反正最后好处是他拿就行。   这样的日子按理说也不算差,可天晴总是觉得可惜了,要是天朗考个大学,正正经经读个机械相关的专业,将来少不得跟安一方大哥一样,成为研究所里离不开的巨擘。   可现在……   天晴叹了口气:“总之,还是多亏了你,不然的话,那些人还整天给他气受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安六合笑笑,叫天晴赶紧把红包收了,“去苏联的路上多跟两位老前辈虚心请教,要是能顺道学个俄语什么的,就多学学,趁着年轻,趁着没成家。等成了家,精力就跟不上了。”   “嗯,我带了单词本,我会努力的,嫂你歇着吧,我走了。”天晴把红包拿上,满是唏嘘地离开了办公室。   初夏的傍晚,晚霞像是多情呢喃的姑娘,让他的心中生出无限的惆怅。   他知道的,天朗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其他人。   要不然,他妈还得折腾,他嫂还得被他妈埋怨,要不是天朗率先走出这一步,说不定就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妥协,娶妻生子,放弃大好前程。   想到这里,天晴就觉得愧对天朗,更是愧对那个九泉之下的大哥。   是他没用,没能留住嫂子,是他没用,没能让他妈消停,最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天朗走了这么一招烂棋。   可他不能沉湎于既定事实的无奈,他要振作起来,他要努力做个有用的人,做个不论何时,都可以让在乎的人依靠的人。   他要做那大山,气势磅礴,安静守护。   他深吸一口气,披着漫天的晚霞,踏上了征程。   来来回回在东北和苏联往返了五六次,终于把北大荒丰收的仙女果全部卖出去了。   天晴回来的时候,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他小心地搀扶着竺间月从飞机上下来,又站在下面等着步履蹒跚的史中正。   把两个老人家都安顿好了,他才兴冲冲地来找安六合。   安六合今天不上班,正在院子里乘凉,她躺在藤椅上,双目微合,手里捧着一本连环画,给孩子读到一半,睡着了。   这会儿刘冬妮正帮她照看着几个孩子,满是嫌弃地让华念君走开点。   可华念君不听,拿了把蒲扇,正一下一下给安六合扇着风,眼睛却追随着满地乱爬的子琰,一刻也不敢移开。   而在大院的角落里,被冷落的葛倩刚刚摔了一跤,满是委屈地看着自己妈妈,指望她来扶自己一把,可她妈妈眼里根本没有她,气得葛倩直接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天晴进来的时候,恨不得捂住耳朵,天哪这孩子也太能哭了,比飞机的引擎还吵。   他找到声音的来源,把葛倩抱了起来:“你妈妈呢?”   “妈妈,妈妈,唔……”葛倩刚一岁出头,说话不利索,只管指着那边沉迷拍马屁的妈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晴笑笑,抱着她往华念君那走去:“好了,去找妈妈吧。”   结果华念君就跟没看到似的,依旧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热情,黏在安六合跟前讨好卖乖。   安六合被葛倩这么一嚎,已经醒了,她看着身边不听劝的华念君,很是无奈:“你别这样,真的,我没指望你报答我什么,你看好自己孩子就行。去吧。”   华念君现在有眼力见儿了,知道安六合要谈事情,便抱着葛倩去了旁边,试图跟安六合家的几个孩子玩。   结果葛倩一到子琰面前,就听啪的一声,又开始嚎哭起来。   安六合一猜就知道是子琰在欺负人,头疼得不行,干脆又躺下了。   天晴见她这么心大,还挺好奇,走过去一看,葛倩脸上鼓了座五指山在那里,看那手掌印的大小,似乎是子琰打的,一巴掌就打得葛倩跟要断气了似的。   她妈也不管,还骂她不长眼,要不是她踩到了子琰的袖子,子琰也不会打她。   天晴从没见过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妈,更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有这么大的劲儿,折回安六合身边后问道:“子琰打人你知道吗?”   “知道。”安六合不想管了,回头周中擎又要跟她吵。   倒也不是真的吵,反正就是胡搅蛮缠,说他闺女这叫虎父无犬女,从小就有当将军的范儿,偏偏安六合又怀着孩子,动不得气,久而久之,便懒得管了。   于是对上天晴不解的目光,她只得陈述了一个事实:“别看我,我管不了。”   “是旅长不让管吗?”天晴猜到了,周中擎三十多岁才有了一个自己的亲骨肉,估计护犊子护得厉害。   其实不用看子琰,看小杰和?????蕾蕾就知道了,这两个小东西现在在学校那边也都是没人敢惹的大哥大和大姐大,天晴之前听对门那家埋怨过,说是小杰现在一呼百应,他家儿子跟小杰玩不来,想发展一个自己的小团体,结果一个理他的都没有。   气得他回来找他老子哭。   他老子还以为小杰欺负他了,结果一问才知道,人小杰不欺负人,只是同学都怕他老子周旅长,自发地巴结他,上赶着黏着他。   后来那孩子的老子教了他一个妙招:加入小杰他们。   现在好像也玩得挺不错,每天回来会叽叽喳喳的,说的每件事情基本上都跟小杰有关。   天晴哭笑不得,既然是周中擎护犊子,那嫂子确实管不了,她还得养胎呢,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便也不管了,把这次的收获跟安六合汇报了一下。   安六合听罢,很是开心:“真的?快把清单给我看看。”   晚上周中擎回来,她便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交换过来的东西——   “这次还是以物易物,竺间月阿姨可厉害了,抓住了赫鲁晓夫下台,新上来的领导班子还没站稳的时机,在那边搞了点手段,狠狠敲了一笔竹杠。那新上来的勃列日涅夫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要跟美国拼军工,这就压制了其他工业的生存环境,导致很多基础工业纷纷倒闭。这不,这次接手了一整个流水线的食品加工车间,一个印刷厂,一个纺织厂,一整套的蒸汽锅炉设备,还有几辆淘汰下来的电车。最后就是两家飞机下游的零配件厂商,因为搞价格战大打出手,损耗严重,也被竺间月阿姨哄得一愣一愣的,直接把一些技术文件卖了还钱救厂子呢,你看——”   周中擎把文件接过来看了眼,虽然他不是很懂飞机零配件的门道,但他看那标注得细致认真的图纸,以及连带着的好几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一口料定这是个好东西:“竺间月阿姨是识货的,这些东西多少钱买来的?”   “她用三吨仙女果换的,据说仙女果现在在苏联是抢手货,一个半斤的仙女果,可以卖一千卢布呢!”安六合算了算汇率,“相当于咱国家一百多块钱吧。”   周中擎笑着把文件收好:“直接送大哥那去吧,我明天让别轲走一趟,这可是好东西,走邮局我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多航空的一手资料都是俄语的,我学的飞机设计   所以图纸这段不算瞎掰啊,沈飞和601所真的没少讹苏联的资料 第208章 盼他平安归(二更)   北大荒的仙女果成功完成了这一季度的使命, 微山湖等其他内河流域的,则一个都没有出口。   这次全部销往了全国各地的中心城市,依旧是分三个档次, 最低档的价格亲民, 中档的给城镇职工撑撑门面,最好的那一档, 价高者得。   因为苏继善这小老头前期做了不少舆论上的工作, 报刊杂志已经造了一年多的势,所以这些仙女果一经上市,家有余钱的百姓便排着队把供销社挤得水泄不通。   最终整个销售季节结束, 苏继善叫寇仲海统计了一下收益,乐得合不拢嘴:“虽然卖给乡亲们定价亲民, 可架不住量大啊, 还是给咱岛上争取来了实实在在的收益的。这么一来, 我决定给电厂那边再投入部分资金, 再多请一些施工队过来, 尽量把工期压短, 早点让咱岛上通电。”   可这年头,国内的火电厂技术有限, 工期漫长并不只是资金和人力的问题,更大的瓶颈在于技术。   于是, 苏继善跑了趟省里,到处拿他这张老脸刷人情,最后愣是疏通了关系,从旅顺, 沈阳和大连挖了一批技术骨干过来。   国内第一家火电厂就建在了旅顺, 沈阳是东北的工业重心, 大连濒临海港,对于海岛上的电厂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门儿清。   这三家凑在一起,绝对顶得上好几个诸葛亮了。   加上何贵阳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老头,思维的火光一经碰撞,很多原以为不可能完成的施工难题,都逐一迎刃而解。   安六合也努力了一把,去水下催了几吨仙女果出来,又让天晴领着竺间月和史中正跑了趟俄罗斯,愣是挖了两个专家过来。   于是这天中午,电厂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最核心的机组问题解决了,最早今年年底,最迟明年开春,岛上就可以通电了!   日化厂再也不用紧着小型发电机抠抠搜搜的生产那么一点点东西了,军工厂也可以卷起袖子大力生产了。   一切,都因为一个电字而等待着井喷式的发展。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安六合能做的都做了,便安安心心养胎。   六月,完成了夏粮收获和统计的南方双季水稻产区传来了喜报,隆安一号巨型杂交水稻,亩产一千六百五十斤!   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   以往一亩水稻可能有个五六百斤就不错了,可现在,种一亩地顶过去三亩地了。   可相对应的,对化肥的需求也与日俱增,岛上没有化肥厂,全靠海岛自身的一整套循环——土地种粮食蔬菜,人吃粮食蔬菜,排便,沤肥,浇灌粮食蔬菜,倒也获得了跟使用化肥不相上下的效果。   完成了夏收的海岛,统计出来的数字居然比南方产区还高了一些,亩产足足一千七百斤!   一时间,袁大哥坐不住了,说要来岛上亲自看看。   安六合这天早早起来了,换了身神清气爽的白衬衫藏青长裤,把子琰交给了周中擎,随后领着小杰和蕾蕾在码头这里等着。   两人好久不见,亲切地握了握手,随后安六合领着他在岛上到处转了转:“化肥起效虽然快,但我个人觉得,长期以往不见得是好事。一是化肥持久性差,养分单一,虽然见效快,但很容易让土壤板结,破坏里面原本的土壤环境,二是可能会影响作物的品质,第三个我觉得最关键,化肥要花钱啊,农民在地里刨食,为了增产不得不购买化肥。现在化肥是国营的还好,可万一呢,万一有一天市场乱象了,农民对化肥产生了依赖,再也回不去那个沉下心来好好沤肥反哺大地的时代了,到时候化肥就是卡主农民咽喉的刽子手。买,成本太高,不买,粮食产量提不上去,一年到头全部白忙。”   袁大哥也有同感:“岛上环境真不错啊,你们居然安排了专门的粪便收集和处理中队,这一点是值得大力提倡的。”   “是啊,咱现在是集体经济,集体种植,少不得有人偷奸耍滑的,但凡逮到那样的,就让他到粪便中队来,熏他个几天就不敢了。所以你看,我也不怕这个中队招不到人,因为每个生产队都是有大队长中队长和小队长三层监督和考核的,不达标的直接转到粪便中队来,谁求情也不好使。”这套法子其实是安六合跟纪娉他们一起想出来的。   不过这会儿纪娉不在,安六合也没有冒领功劳,特地提了下纪娉这个人:“我那个纪娉老姐姐今天不在,要是在的话,她那还有不少听着不讲人情,但用起来很不错的管理法子,等会我发个电报给她,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过纪娉到底是没能赶回来,那年她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也逐渐消沉,这次她又回去奔丧了。   直到袁大哥走了,她都还在老家那边。   等她回来的时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安六合笑着把这段实地考察的事跟她说了。   纪娉听着大为遗憾:“哎呀,难得他来,我居然没赶上。要不你下次去湖南出差的时候把我带上吧,不是说这个杂交水稻还能进一步提升产量吗,咱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搞到两千上去。”   “行,下次我去的话跟你说。”安六合笑着收拾东西,下班了。   最近南海舰队和东海舰队都有了动作,周中擎守在岛上待命,半分不敢懈怠,所以孩子都是安六合和四嫂照顾的。   但四哥前几天在工地上摔骨折了,四嫂回去照顾他养伤,这几天都不在。   所以安六合只能自力更生。   她从抚养中心把子琰接走,到了大院那边的时候,正好葛丽葛强领着小杰和蕾蕾回来了。   “干妈,干爹刚刚回来了,说他今晚有行动,让你不要做他的晚饭了,还叫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找他,保护好弟弟妹妹们最重要。”葛丽说着,把周中擎留下的便条递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接过来一看,眼睛直接红了。   什么意思嘛,出个任务搞得跟诀别似的。   她直接把信收起来,沉默地去厨房忙碌起来。   葛丽知道她担心干爹,关上大院的门,叮嘱她哥看着点小杰他们,便跟进了厨房:“干妈,你别怕,我干爹说了,他就是远远地跟着震慑小鬼子和南?????朝鲜不要插手的,他的主要zhanchan去最前线的可能性很小,叫你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   “你听他放屁!”安六合说话很少这么冲,她知道肯定有危险,不然他留个便条干什么?   搞得像遗书似的,她受不了这个委屈。   一把掏出那便条,想扔进火里烧了,可她又舍不得,这个坏男人,居然在落款那里画了个微笑的娃娃脸,她看在眼里,心里又酸又甜,百感交集。   葛丽知道她怀孕了容易多思多虑,走过来抱了抱她:“干妈,你要是想哭就哭嘛,你的事我爸也提过一点,我知道你挺不容易的。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我干爹,他肯定会活着回来的。”   安六合埋在葛丽怀里,闷声呜呜地哭。   最讨厌在这种脆弱的时候男人不在身边了,最讨厌满心欢喜期待小生命的时候那边却要奔赴前线,生死未卜。   她不想再来一次了,饭也做不下去了,躲到竹楼上把自己闷在毯子里,不声也不响。   三个孩子看得妈妈情绪反常,全都跑到了竹楼上来,子琰不会走路,是小杰抱着的,吭哧吭哧到了楼上,全都脱了鞋子扑到了妈妈身边,搂着她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安六合才缓过劲儿来,背上压着的小子琰正搂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妈妈,蕾蕾则趴在她腿上,搂着她的腰说妈妈不哭,小杰坐在最边上,看到妈妈哭,自己也红了眼睛,却还是强撑着心里的忐忑,劝妈妈不要怕,爸爸肯定不会有事的。   安六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要孩子来哄自己。   吸了吸气,振作起来:“嗯,爸爸不会有事的,走,我们下去做饭饭,吃得饱饱的,等爸爸回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偶尔会有人从门口经过,会议论两句——   “这次真打啊,台湾太过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收回来。”   “收回来估计不容易,美国在背后搞鬼呢,咱们国家现在的力量,军备上是不足以跟美国硬杠到底的。”   “就是啊,八年抗战四年内战,又抗美援朝了两年,国家早就千疮百孔了,好不容易花了十几年时间休养生息,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折腾,我看估计就是挥挥拳头,吓唬吓唬美国那边,真打是不可能的。”   “哎,别说了,我昨晚做梦梦到我男人死了,给我吓哭了,后半夜一直睁着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   “我也做梦了,不过我梦到我男人凯旋了,还拿了军功,晋升了呢。”   “那你们梦到周旅长了吗?他是死是活啊?”   “他是从侧翼去打支援的,不去正面战场,应该没事的,不升也不降吧。”   议论声中,安六合恍恍惚惚地推开了大院的门,小媳妇们一见,立马客客气气地招呼一声,随即便乌泱泱散去了。   安六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着东南的方向,满心惆怅。   她居然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是九叶菩提丢了还是怎么,原本让周大宝跟着的,可赤练又怀孕了,周大宝也走不开。   安六合的心,像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209章 你好,周师长(1)(三更)   盛夏的夜晚, 燥热的风中透着山雨欲来的烦闷。   安六合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看到任何人过来,只能失望地垂下眼睑, 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 范文欣过来了。   她厨艺不好,所以托沈芒种做了点吃的, 给安六合送过来了:“小安啊, 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患得患失的好一阵子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 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得振作起来啊,可别到时候男人回来了, 肚子里的孩子却被你饿出问题来了。快快快, 进来吃饭。你四嫂那里我去看过了, 你四哥快好了, 过两天就能来, 你再坚持一下, 凑合吃点。”   安六合默默叹了口气,掩上门, 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没心没肺地嬉戏打闹,更是觉得自己孤独得可怕。   她低垂着眼睑往回走, 不想小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妈——”   孩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安六合回过神来,强颜欢笑:“怎么了小杰,饿了?你范姨带了饭菜过来, 来——”   “不是的, 妈——”小杰大了, 连着很多天看到妈妈魂不守舍的,隐约想起来了点什么。   在他记忆深处,有阵子妈妈也是这样的。   遗憾的是,那时候他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吓得嚎啕大哭。   可他现在大了,他是男子汉了,他要成为妈妈的依靠。   他紧紧地攥着安六合的手:“妈,别怕,爸爸肯定会回来的,我做梦梦见他了,他还带我们一家子一起去海边捡贝壳抓螃蟹,子琰这个小坏蛋又拉了他一身,你嫌爸爸太臭了,一脚把他踹海里去了,让他洗洗干净再上来。蕾蕾在旁边拍着手哈哈大笑,说臭爸爸丢人人,臭爸爸不许碰妈妈……”   安六合听着听着,笑了,一边笑却又一边哭:“对,没错,他要是浑身都是粑粑,妈妈肯定把他踹海里去了!”   “哈哈,我没骗你吧,爸爸真的会回来的,八舅也说了,小孩做的梦一般都会应验的。”小杰见妈妈又哭又笑的还是没有彻底振作,只能把神叨叨的八舅舅搬了出来。   安六合一想也是,八荒确实说过这话,便强打起精神,去厨房拿了碗筷,陪孩子们一起吃饭。   正吃着,天空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闪电撕裂夜空,放大了内心的恐惧,安六合强迫自己吃了半碗,实在吃不下了,她本没胃口,一整天一口都没吃,这会儿忽然吃了饭,在过度紧张的情绪的刺激下,胃部剧烈抽搐起来,吓得她赶紧去走廊那里扶着墙壁呕吐了起来。   小杰最近已经习惯了照顾妈妈,见状赶紧拿了个盆过来:“妈,你吐盆里,等会我去倒。”   安六合感激地看了孩子一眼,真好,谁说男孩子就一定是马大哈了,那估计都是没教育好造成的,小杰就挺心细的,还知道去拿毛巾和清水,随时准备帮她擦脸,让她漱口。   孩子懂事,她要是再这么脆弱,像个什么样子。   便努努力,打起精神,想着吐完了好好陪孩子读会书,转移一下注意力。   没想到,这一吐还挺严重,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期间裤头还湿了,安六合擦擦嘴漱了口,拜托范文欣看着孩子,转身去屋里替换。   脏了的裤头拿在手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出血了。   她吓得不轻,赶紧让范文欣去找九州:“就说我先兆流产,让他赶紧给我抓药。”   “什么?”范文欣吓得不轻,她急死了,赶紧扶着安六合坐下,“我都说你多少次了你偏不听,你看看,出事了吧?快躺着,我去找九州过来。”   九州冒着大雨,背着药箱连夜赶来,范文欣怕他淋湿了中药,一气打了两把伞,两人紧赶慢赶,可算是来到了大院这边,立马忙活了起来。   九州去把脉,把完脉松了口气:“没事没事,你就是忧思过度,刚刚又吐了,胃部剧烈抽搐牵动了肚子,我给你开几副安神养胎的药,你这几天哪儿都别去了,天天躺着。孩子我来看着。”   “好九州,姐不能耽误你挣钱啊。”安六合挺过意不去的。   九州却来了气:“再多的钱能有我姐重要?你好好的,听我的,赶紧什么都别想了,等我给你熬药。”   九州出去后,让范文欣带着孩子在西屋和堂屋玩,别去东屋吵他姐。   生炉子,煎药,收汤,盛出来,九州一个人把活儿全干了。   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姐睡着了,睡梦中还紧锁眉头,一看就是还惦记着姐夫呢。   九州叹了口气,把药放下,没喊她。   反正药太烫了,说不定等会她就醒了。   出来后九州一抬头,就看到范文欣挤眉弄眼的,想说什么又怕吵着他姐。   他端了个板凳,坐在了范文欣旁边:“你说。”   “要不,你让你妈过来陪陪她?一般这种时候,当妈的在身边能好不少。”范文欣毕竟也是当了几年军嫂的,这种忐忑的日子也没少受着。   九州一想:“不行,家里最近大忙,抽不开身。我陪着吧,不行我再把八荒叫过来,我们哥俩轮流陪她说话,总归有点用的。”   范文欣觉得这法子也凑合,等雨小了点,便回去了。   后半夜雨势又疯狂了起来,呼啸的风声在海岛上空捣乱,吵得安六合根本睡不着。   忽然一道惊雷炸裂,吓得她猛地坐了起来,捂着心口,又烦又乱。   她实在是不知道做点什么才好,只得拿出九叶菩提,再次试图联系。   依旧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的波澜。   她受不了了,已经快二十天了,到底要去多久,她每天醒来都以为他还在?????枕边,可每次伸手一摸,只摸到空荡荡的半边床,她真的快崩溃了。   她没忍住,躲在屋里闷闷地哭。   正哭着,房间门吱呀一声响了,脚步声走近,年幼的儿子踹了鞋子爬上床来,从身后抱住了惶恐不安的妈妈:“妈,哭吧,哭吧,我也想爸爸了,我陪你一起哭,哭够了好好睡觉。”   安六合压抑了二十来天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幸好头顶雷声大作,不至于让她第二天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她放声痛哭了很久,最后实在太累了,枕着小杰的手睡着了。   小杰倒是没睡,靠在床头,静静地落泪。   他全都想起来了,当年妈妈也这样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个多月。   最后等来的是天人永隔。   这一次呢?   他不敢想,他只能拿八舅舅当幌子骗一骗妈妈。   善意的谎言,妈妈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但只要爸爸能活着回来,就算妈妈生气了他也觉得值了。   他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闪电撕裂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妈妈哭得连站着都没有力气了。   那样不愉快的记忆,居然被他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不是这次情景重现,他怕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妈妈还有那么慌乱无助的曾经了。   他抚摸着妈妈的头发,暗暗在心里发誓:只要爸爸能回来,他愿意一辈子都飞不起来,他愿意一辈子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角色。   可能是他的心愿得到了回应,也可能只是简单的巧合。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不一会,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嫂子,嫂子你起来了吗?旅长凯旋啦!你快准备一下,给旅长接——”   “风”字还没说出口,通信兵就看到九州出来了,一脸的凶神恶煞,像是要吃人。   平时和和气气的九医生居然也有这么可怕的一面,小兵吓懵了,好半天没敢继续说下去。   九州把院门掩上,淡淡地解释道:“我姐半个多月没睡个踏实觉了,昨天哭了一整晚,现在刚睡着,你这么咋咋呼呼的,把她吵醒了你负责?”   “哦,对不起九医生,我也是高兴啊,没想到嫂子担心成这样了。不过这次也确实挺惊险的,旅长还受伤了,不肯去医院已经第一时间往回赶了,正好你在,你等会帮他处理一下吧。”通信兵恍然大悟,原来九医生不是无缘无故发火,他可以理解的。   他传完话就走了,结果他刚走,又来一个通信兵:“九医生,快,让嫂子准备一下,上头说了,决定把咱们岛上的部队进一步扩编,要把几年前撤销的海军陆战师恢复一支出来,咱旅长要升上去当师长了!这不得好好庆祝一下?快,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他就算做了军长就算进了中央,也没有我姐睡觉要紧!去,告诉他,我姐担心他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都先兆流产了!”九州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就是不想让别人打扰他姐睡觉。   结果小兵直接吓懵了,回到发电报的舰艇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给周中擎那边的舰队回了个消息:旅长,嫂……嫂子担心你,都流产了! 第210章 你好,周师长(2)(一更)   安六合做了个梦, 梦里周中擎牺牲了,她哭得昏死过去,直接在海边化成了一座望夫石。   每天都会有军舰从那石头面前经过, 每天, 她都会看着甲板上整齐列队的士兵们,寻找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每一天, 她都在失望中泪流满面。   她把头顶的天空哭红了,又把面前的海水哭红了,哭道最后, 连天都被她哭塌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汪洋沼泽, 直接玩完。   大水卷向她身后的海军大院时, 她猛地清醒了过来。   她抚摸着胸口大喘着气, 梦里的一幕幕模糊不清, 她打了个哆嗦, 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正准备重新躺下, 就听门外响起了议论声——   “小杰,干妈还没醒吗?”   “没有呢, 都睡了好几天,我都愁死了。”   “小舅舅今天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 说我妈只是疲劳过度,睡够了就会醒来,让我不要担心。”   “那干爹呢?还没回来吗?”   “没有呢,首都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 反正我妈还没醒, 他回来也是干着急。”   “哇, 真厉害啊,看来干爹要当师长啦!我爸就没那么厉害了,这次出战什么功劳也没有。”   “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功劳了,丽丽姐,你别难受了,以后还有机会呢。”   “也对,还是小杰你精辟,活着就很好啦,哪怕他一辈子只是个副旅长也不错了。”   “姐我不跟你说了,子琰尿裤子了。”   “我来帮你吧。”   说着葛丽赶紧丢下书包,过来帮子琰擦洗屁屁替换裤子。   安六合恍恍惚惚,又躺下了。   困,还是困,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再次将她淹没。   不过她好歹是松了口气,什么阵亡,什么世界毁灭,不存在的,她男人回来了,还晋升了。   好事,为了表示庆祝,她决定再睡一会。   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中天。   盛夏的夜晚,家前屋后全是虫鸣蛙叫,一起一伏,格外的热闹,外面似乎有风,但很轻微,可以听到树叶的沙沙声。   安六合终于缓过劲儿来了,慵懒地抻了抻胳膊,打了个哈欠。   翻过身来的瞬间,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吓得她赶紧坐了起来,这一看,心又落回肚子里去了。   原来是周中擎回来了,正侧躺在床边,单手托腮,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简单地打个盹儿。   安六合在这一刻,心情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子,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过的。   她有点担心,赶紧下床看看,不想刚有了点动作,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进了怀里,把她摁在胸膛前,炽热的呼吸喷吐下来,像是天落地网,让她无处可逃。   男人显然有些疲惫,说话的声音异常沙哑:“老婆,你醒了?”   安六合嗯了一声,抬头从怀里静静地打量着他。   他这胡子估计出战之后就没刮过吧,伸手摸摸,居然不怎么扎手了,原因无他,长了。   这就导致他的下巴上看起来一片青葱,那是思念的野草在疯长。   再看他的面部轮廓,瘦了,也更凌厉硬朗了。   闭着眼睛不笑的时候,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眉眼冷峻,微微阖上后可以看到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上洒下一片阴影。   他长得英俊极了,胡子一刮指定迷倒万千少女,不,胡子不刮也能迷,有一种沧桑军旅夜归人的既视感。   她没忍住,捧着他的脸贴了贴:“我去刷个牙洗个澡,睡了好几天了,都臭了。”   “水给你烧好了,我陪你去吧。”周中擎终于有了动作,他把心爱的女人摁在怀里,“想我想疯了吧,连流产了这种浑话都能随便说出口,我差点被你吓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这泼天的功劳有什么用。”   “我……我什么时候说我流产了?”安六合冤枉死了,她哭笑不得,“怕是传话的人听错了吧,先兆流产和流产还是不一样的,我就是出了点血,不是真的流产了。”   “怪我,上船的时候太着急了,把九叶菩提落在指挥部办公桌里了。我肠子都快悔青了,生怕你担心着急,没想到你还是……老婆,答应我一件事,万一我哪天真的——”周中擎不想再看到媳妇这么担惊受怕,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做好心理建设,因为他未必次次这么幸运。   结果他话还没说出口,安六合就气得将他甩开了:“万一什么?没有万一!你要是做不到活着回来,干脆现在就别跟我好了!我受不了!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只想守着男人和孩子,育育种养养老,我没有别的奢求。我不信我这么倒霉,连这么简单的心愿都实现不了。你要是抱着万一的想法,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老婆……”周中擎看她说着说着落下泪来,心疼坏了,赶紧把恼羞成怒的女人搂在怀里,“好,我答应你,没有万一,没有如果。我一定平安回来,每一次都平安回来。”   “周中擎你混蛋!你明知道我怕什么,你还非要万一,万一什么?我不要你跟我万一!我只要你跟我白头到老你懂不懂啊!”安六合那压抑了将近半个月的委屈又回来了,逮着这个犯糊涂的男人,又是捶又是搡的。   周中擎哭笑不得,由着她在那里好好发了一通脾气,等她累了,他才重新把人拥在了怀里:“我混蛋,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丧气话了。走吧,我陪你去搓澡,我的师长夫人。”   “真的当师长了?”安六合把眼泪全部擦在了他衣襟上,故意的,就?????是要惩罚他。   周中擎笑着捏捏她的脸蛋:“真的,你睡了这么多天,我都把新来的混小子们收拾服帖了。师比旅高半级,这次额外混编了一个陆战团过来。咱国家不是取消海军陆战师了吗,这次就恢复咱们岛上的这一个,全国绝无仅有的一个。怎么样,你男人出息吧?”   “出息,非常出息!”闹过情绪之后,安六合可算是平静下来了。   她看着面前憔悴的男人,紧紧抱住了他:“下次可不能这么粗心了,你不知道我差点都想抢个巡逻艇去那边找你了。”   “是我老婆会干出来的事!”周中擎笑笑,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走,赶紧洗洗睡了。”   半夜的洗澡间很安静,四周蝉鸣阵阵,越发衬得这不大的房间里头连呼吸都清晰可见。   安六合刷了牙洗了脸,正站在那里张开双臂,让她的周师长给她搓澡。   跟第一次搓澡时一样耐心细致,却远比那时候少了些生涩,多了些老夫老妻的熟稔和默契。   搓到腋下的时候,知道避开她的痒痒肉,搓到腰侧的时候,不用开口,她就知道要稍微扭出一个弧度。   他的手宽大温热,每一下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如果安六合是只猫,一定已经惬意得打呼了。   她闭着眼,静静地享受着久违的慵懒。   右手搭在他肩上,时不时挠一挠他的头发。   热恋中的女人就是这样的,连男人的一根头发丝儿都觉得是弥足珍贵的。   她举起手来,看着掉落在指缝里的一根黑发,忽然动了心思:“你什么时候能留长头发,我好想跟你结发啊。”   “嗯?留长?那估计不行,部队不让。”周中擎也很无奈,部队是有部队的纪律的,有些事在普通人看来是无伤大雅,但在军队那就是离经叛道。   安六合叹了口气:“好吧。”   她把手里的头发丝儿吹走,视线下移,落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赶紧问了一声:“你身上怎么有血?”   “哦,中了一发流弹,没事的。”周中擎摸了摸腰侧,估计是动作幅度太大,伤口裂开了,鲜血氤氲开来,叫他媳妇看到了。   安六合心疼死了,赶紧让他站好了,帮他把伤口检查了一遍:“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刚才在屋里就可以给你消毒催合伤口了。行了,我不洗了,我来给你处理一下。”   说着她赶紧抓起水桶,把剩下的水全都浇在了身上,冲冲干净,随便擦了擦,便穿上衣服出去了。   片刻后拿着消毒水过来,打了水给周中擎冲洗伤口,消毒,再用灵力催合。   不过她现在怀孕了,修为被压制,速度有点慢。   周中擎也不急,就那么含笑看着他的女人为他着急为他花容失色,丝丝缕缕的甜涌上心头。   他笑着说道:“我没那么娇弱,差不多得了。”   “不行,我知道海军陆战师是干嘛的,以后你们的训练强度会越来越大的,一定要把伤口处理好了再去。今后要是再拿身上的伤不当回事,我可是会生气的。”安六合专心的忙碌着,眼看着伤口上长出了粉嫩的新肉,这才松了口气。   忙完她也累了,孕中实在是经不起折腾,脚下有点打晃。   叫周中擎一把将她托住,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去后院竹楼上休息。   一番汗水淋漓之后,周中擎餍足地趴在安六合肚子上亲了亲:“小小小闺女有胎动了没有?”   “没有,估计快了。”安六合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说完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惊觉腹中有了动静,赶紧抓起周中擎的手:“你好啊,周师长,快摸摸看,我们的小小小闺女在跟你打招呼啦!” 第211章 子琰周岁宴(二更)   周中擎开心得很, 小东西的胎动,就是对他平安归来的最好鼓励。   他搂着媳妇的腰,脸贴在她肚皮上, 亲了又亲:“老婆, 你辛苦了,四嫂那边我去说一声, 让她赶紧过来照顾你。反正四哥已经能下地了, 复健的话,我叫九州去给他做。”   “嗯,好。”安六合没意见, 她想起个事儿,“对了, 子琰马上周岁了, 要办酒吗?”   “办, 蕾蕾办了她也办, 蕾蕾没办的她就也不办。”一视同仁是最好的, 他不会偏心的。   安六合点点头:“那行, 也该安排起来了,你要是没空就找周聪去张罗吧, 我是没力气安排了。”   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安六合现在就想偷懒睡觉, 什么也不相干。   于是这次子琰的周岁,就全权交给了周聪。   后山的鸡鸭鹅随便宰,秦红袖那边的猪也早就预备着了。   岛上因为油菜籽和棉花大丰收,相对应的, 菜籽油和棉布也都放宽了购买条件, 有票的优先, 没票的每天等等卖剩下来的,花钱就行。   如果有婚宴酒席的,则提前三天报备一声,粮油站和供销社都会帮忙把额外需要的量准备好。   于是这一忙碌,周聪就大手大脚了起来。   一桌席面面,硬菜就六个,其他的素菜和甜点等,加起来一共十八道菜,样样都是精品。   得亏岛上早就定性为特区,不然的话,叫外面的人看一眼,怕是要举报一个铺张浪费。   不管怎么说,子琰的周岁宴是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宁华夏再忙也抽出空来,让安两岸办了担子,当舅舅的亲自挑了过来。   担子里放着两只大白鹅,两只大肥鸭,全都系着红绸带,耀武扬威的,还有红绸裹着的米糕,甜枣,喜饼,水果糖,等等,还有抓周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安六合早早起来,给子琰换上了她亲手制作的唐装,上下一个色,大红的,喜庆。   眉心再给孩子用凤仙花的花汁点一颗红色的吉祥点,再把孩子的长头发扎成两个总角,用红绸系起来,可爱到不像话。   亲眷们齐聚一堂,在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周中擎亲自把闺女抱到桌子上坐着:“子琰,来,喜欢什么拿什么。”   结果这小东西既看不上小舅舅做的波浪鼓,也不稀罕二舅舅拿来的算盘,四舅舅给的红包倒是牢牢抓在了手里,还舍不得八舅舅送来的平安符,最后脑袋一扭,看上了小姨给的另外一个红包,两只手不够用了,干脆用脚勾了过来,刚把红包扒拉到怀里,子琰又发现了两张没用红纸包着的大团结,啊唔一声扑了上去,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了。   至于外婆送的长命锁,还是外婆亲自给她套上了她才勉为其难收下了。   亲人们哄堂大笑:“还是个小财迷!桌子上的钱和红包,有一个是一个,全都逃不掉!”   “八荒送的平安符倒是也入了小家伙的眼,看来还真是个小福星,知道求个吉利。”   “这小东西,眼睛咕噜噜的,跟小周一个样,猴精猴精的。”   “我看她最像小周的是那一把子力气,刚我抱她的时候,她那小爪子紧紧攥着我的指头,嘶,那个疼啊,我都没忍心把她松开。”   “是吧,我也觉得子琰力气大,这么一点点小东西,居然硬是拽着她哥哥的手不撒开,小杰挣得脖子都红了,愣是没能从她手里逃开,笑死我了。”   “虎父无犬女嘛,让她将来也当兵好了,指不定也能做个大校,叱咤风云,多好。”   “我估计够呛咯,这小妮子爱钱,说不定啊,将来可以师承竺间月奶奶,做个国际贸易的谈判专家,给咱们国家多捞点外汇回来。”   “哎,我看行。哎对了,怎么没看到竺阿姨和史叔叔啊。”   “他俩怕影响小六,没来,让我把红包带来了。顺便,你看,安泰安顺也来了——”安两岸一手抱着一个侄子,叫上七星,把她家别澍也抱了过来,四个小娃娃一起坐在了八仙桌上。   全都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得大家越发地开心起来。   李秀华满是欢喜地看着桌子上的孩子们:“还是咱子琰会挑肚皮,你看,咱家去年一共多了四个孩子,就她一个是宝贝闺女,小小人精,不得了呢!”   宁华夏乐道:“小六这胎我看倒像是个儿子,七星也怀了,指不定这次反过来了。”   “怎么反过来也凑不齐四个娃娃了。”别轲话到一半赶紧打嘴,“呸呸呸,瞧我放的什么屁。”   七星白了他一眼,转身挽着自家老妈的胳膊:“怎么凑不齐四个?凑得齐啊,让四嫂再生一个,不行就让八荒九州娶个媳妇,反正想凑孩子还是很简单的。实在不行,把大哥绑回来,找个媳妇,让他赶紧把婚结了,明年这会说不定就能给他家孩子过满月了。”   “可别提你大哥了,提到他我就来气!”安一方可是宁华夏这个当妈的挥之不去的遗憾,“这老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愣是不肯结婚。四十的人了,哎,再拖下去,谁要他哦。”   “大哥其实?????谈过,分了。”议论声中,周中擎忽然开口。   一大家子全都懵了,宁华夏最是激动:“什么?他谈过?我怎么不知道!”   她赶紧松开七星,走到周中擎面前:“小周啊,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快跟妈说说。你是不知道啊,妈看到你们一个个的都有家有室了,偏偏你们大哥他……妈这心里不好受啊。”   “嗯,是这样的,这次去首都接受嘉奖,有个女同志找到了我,还带了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说她丈夫死了,她自己也得了绝症,想托我问问大哥愿不愿意帮她把那个孩子抚养成人。”周中擎说着,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慨之中。   看着这一大家子震惊和不解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去屋里找了张照片出来。   照片上是一对母女,女人是个军官,看着也是四十出头,孩子快到她妈妈肩膀那了,生得很斯文秀气,跟安一方就像是一个脸模子里刻出来的。   众人把照片传阅一遍,全都盯着周中擎:“这是大哥的孩子?”   “应该是的。据那个女军官所说,她和大哥是初恋情人,后来由于她家里嫌弃大哥家世不好,强行拆散了他们,还把大哥痛打了一顿。她为了不让大哥再被毒打,被迫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周中擎想到这事就觉得操蛋,新中国提倡的婚姻自由,在那个女军官的父母那里就是狗屁。   什么都比不过政治联姻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哪怕女儿怀孕了,也要强行拆散这对有情人。   不光是周中擎,安家的人也都个个义愤填膺——   “凭什么?我大哥那么优秀,配谁配不上?欺人太甚!”   “就是,莫欺少年穷的道理他们不懂吗?得亏他们自己也是一穷二白拼搏来的,怎么到了下一代的问题上这么昏庸糊涂呢?”   “我可怜的儿啊,原来他不是不想结婚,是被活生生拆散了呀!”宁华夏想到这里,心如刀绞,忍不住泪湿衣襟。   安六合赶紧扶着她:“妈,听听中擎怎么说,要是孩子真的给了大哥,咱们抽空去看看吧。”   周中擎点点头:“没错,孩子给大哥了。那个女军官的丈夫在这次的tai海战争里牺牲了,她也生了重病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想找大哥,把女儿托付给他。我问她孩子是谁的,她没有回答我,只给了我这张照片。我回来之前特地绕道去了沈阳,大哥全都告诉我了。”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候着下文。   周中擎说了一个好消息:“那姑娘确实是大哥的,亲的,他们其实领过证了,是被迫离婚的。”   安家众人刚刚高兴了一瞬间,却又因为离婚二字陷入了更大的悲愤之中。   结果,周中擎又补了一个坏消息:“那姑娘还有个龙凤胎的哥哥,被那女军官的婆家要去了,不肯让她带给大哥,现在还在闹呢。” 第212章 夺子风波(三更)   安家众人怨气沸腾。   他们不明白, 到底是多黑心的父母,才会逼着怀孕的女儿离婚改嫁!   宁华夏气得直接撅了过去,还好九州随身带了针囊, 赶紧给她人中扎了一针。   宁华夏悠悠然醒来, 她攥住了周中擎的袖子:“好孩子,你告诉妈, 有那家人的地址吗?得去找他们讨个公道!我宁华夏的孩子, 绝不受这个窝囊气!”   “妈,你消消气,你听我慢慢说。”周中擎把她扶了起来, 跟安六合一人搀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   原来女方的父亲是个中将, 母亲也在总政部担任要职, 一家子身居高位, 自然看不上穷小子出身的安一方。   虽然安一方自己也是有功勋在身的, 但在那个人均英雄的年代, 他其实不算特别突出, 女方的父母看上了另外一个上将家的儿子,权势的诱惑使得他们做出了昧良心的决定。   安一方被撵出家门的时候, 压根不知道女方怀孕了,女方这些年也没有跟他有任何的联系, 所以他只能把那段过往深深掩埋在心里。   平时看看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人,其实比谁都重感情,也比谁都痴情。   这十几年无望的等待,换了别的人可能早就另起炉灶, 老婆孩子热坑头了, 可他始终放不下那最初的心动, 把对前妻的无尽思念化为了悲愤中开出的凌霄花,在航空领域独自寂寞地绽放。   而现在,他忽然得知自己有一双儿女,自然是惊喜交加,可紧随其后的便是初恋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噩耗,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下去。   也就失去了争夺儿子的念头。   “他不想让那个女人为难,那个女人的婆家,还以为孩子是他家的种。”周中擎叹息一声,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才好。   宁华夏已经站了起来,她握住了安六合和周中擎的手:“小六,中擎,妈只能指望你们了!帮帮你们大哥吧,妈早就看出来了,这孩子是在强颜欢笑,他心里藏着事儿,妈没想到居然这么沉重,这么屈辱。是妈跟爸没用啊,没能给你们煊赫的家世,没能让你们腰杆子挺直了去谈婚论嫁,都是我们老两口没用啊!”   安六合心疼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妈,你别这样说,你和我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你们是我的骄傲,也是大哥的骄傲啊,他肯定是不舍得让你们伤心才瞒着你们的。妈,你别哭了,这事交给我跟中擎来办,一定让他们给大哥一个说法!”   宁华夏伤心不已,但看到六女儿和女婿都愿意给老大出头,心里好受多了。   最后由安两岸和安四海扶着,回岛西休息去了。   安宇宙留了下来,一边抹泪一边给子琰在满月竹的旁边种上了一株万年青。   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满月种竹子,周岁种万年青,往后每年种什么随意,不种也没事。   子琰的满月竹和万年青紧挨着蕾蕾的,小杰的在雷家,不在这里。   小杰盯着两个妹妹的满月竹和万年青,心里猜到了什么,但一句话也没问。   种完万年青,安宇宙放下铲子,问周中擎要了地址,想自己跑去首都,给老婆孩子出口恶气。   周中擎赶紧阻止了他:“爸,你别急。这事得智取,蛮干是不行的。对方身份太高了,哪怕是我都见不到他们,只能找人从中说和。”   “不用那么费劲,我虽然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但我还是有点人脉的,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没有讲理的地方!”安宇宙不听劝,要了地址就走了。   回公社打了介绍信,没等女儿女婿,自己跑去了首都。   安六合不放心,可周中擎太忙了脱不开身,最终周中擎想到一个人。   “老婆,你等等,我给赵精忠发个电报,让他陪你过去。”周中擎的海军陆战师刚刚整编到位,正是抓紧训练尽快融合的关键时期,他实在走不开,只能托熟人帮忙。   赵精忠好歹是个中将,自己镇守一方,老子又是大军区的政委,就算是到了首都也是说得上话的。   安六合一想也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耐心等了等。   周中擎又去跟李秀华打了招呼,让她陪着安六合一起过去。   于是第二天赵精忠那边一来消息,安六合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北方马上入秋了,路上带点厚衣服。”周中擎舍不得,又要分离了,这段时间真是聚少离多。   晚上便可劲折腾了一把,好在他媳妇也想他想得厉害,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倒也平分秋色。   天快亮时,周中擎把人圈在怀里,从头吻到脸,再从脸吻到微微隆起的肚皮:“老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按时吃饭,按时想我和孩子们。”   “你也别光顾着练兵,你这阵子瘦了好多。”安六合只能把三个小的丢给周中擎了,“孩子要是照顾不过来,就找你二哥帮忙,别跟他客气。”   “嗯。不行,还是舍不得你走,等我再亲两口。”天色破晓,痴情的军官挥洒汗水,恨不得跟他心爱的女人融为一体,永不分开。   离别总是艰难的,两人在码头紧紧拥抱了片刻,随即便分开了。   今天海上的风浪不小,北上的货轮有些颠簸。安六合提前压了两片薄荷在舌尖下,也给了李秀华一些。   李秀华贴心地搀扶着她的胳膊,很是唏嘘:“谁想到呢,大哥居然有那么心酸的一段往事。这些年,他一定默默承受了很多,不想让我们担心,才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吧。”   “是啊,中擎早就跟我说过,他感觉大哥有心事,只是藏得好而已。”安六合看着面前汹涌的海浪,很是替大哥不值。   他太不容易了,最年轻气盛的时候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却依旧在绝望中挺立了起来,哪怕不被人理解,也从没有自暴自弃过。   这样的品质,实在是难能可贵。   安六合默默叹?????了口气:“真想让大哥重新遇到一个心爱的人啊,好好的爱一回,好好的活一回,好好的亲眼看着孩子长大,被孩子尿一身,被粑粑糊一手,被老婆骂你个败家子怎么天天玩航模,被孩子嫌弃老爸你怎么这么爱闹腾……可惜了,十几年的时间,他既没有老婆抱着热炕头,也没有孩子承欢膝下。现在凭空多出两个孩子,真不知道是他的喜事还是他的祸事。”   李秀华拍拍她的肩膀:“好妹子,别哭了,你怀着孩子呢,听话,啊。”   “嗯。”安六合擦擦眼泪,勉强笑了笑,心里还是被无尽的悲伤所淹没。   船在天津靠岸,赵精忠带着她们姑嫂两个,从天津换成客车,直奔首都。   到了那里辗转打听,才知道安宇宙把事情闹得不小。   他们赶到那个女军官家里的时候,安宇宙刚叫了一个记者过来,准备把这桩丑事宣扬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女军官叫丁蓉,大高个,剑眉星目很是英气,跟儒雅斯文的安一方完全是两个气质的人物。   她是陆军的人,穿着军绿色的制服,看到赵精忠的时候,赶紧起来行了个军礼:“赵中将,你怎么也来了!”   赵精忠默默地看了眼她的父母,根本无法认同他们的做法,便只是点点头,就坐角落里去了,并不想多看那对老古板一眼。   安六合走过去,单手挡住了记者的镜头:“麻烦你去隔壁屋休息一会,我跟我爸说点私事。”   记者为难得很,他可不是安宇宙叫来的,而是安宇宙的发小安排来的,那可是一位上将,他自然有所顾忌。   安六合笑了笑:“想拍我华夏岛的风光吗?想的话就赶紧去休息吧。”   记者认得安六合,她可是闻名全国的大人物,顶级育种专家。   要是她真能让他拍拍华夏岛的风光,他就算得罪了那位上将也值得了。   便把镜头直接盖上:“既然这样,那就等你们需要拍的时候喊我。”   安六合点点头,等他一离开客厅,便直接拉下脸来:“两个孩子必须给我哥!我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我是来通知你们的。如果你们答应,那皆大欢喜,如果你们不答应,不用那个记者出手,我自己就能让你们丁家遗臭万年!希望你们站在为孩子好的角度,让他们认祖归宗,回到我们安家来。”   丁蓉没说话,她自然想让孩子跟着亲爸,可她做不了她父母的主。   可她父母不但依旧看不上安两岸,还不想得罪现在的亲家,死活要把这事给瞒着。   安六合笑了:“据我所知,你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吧。也就是说,你们的后代,就只剩这一双外孙外孙女了。你们想过孩子身份暴露后的安全问题吗?你们不会以为人家家里当了十几年冤大头会随随便便就原谅你们吧?到时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就彻底绝后了。我言尽于此,你们慢慢考虑。”   安六合说着便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冷着脸翻阅起来。   李秀华赶紧在旁边添柴:“都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想,你们当初执意要丁少校改嫁,自然是想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可现在呢?她的男人死了,她的孩子兄妹分离,她深爱的初恋为她守了十几年的活鳏,她必然深深的愧疚,强烈的不安。你们不想让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吧?再说了,据我所知,那位上将家里也就那么一个儿子,现在他们儿子死了,以后能扶持你们外孙的人还有谁?只有我们安家!你们眼前的这位是安六合同志,我们安家的杰出代表,她男人是镇守一方的海军陆战师师长,光是冲着他们俩的身份,就没人敢欺负你们外孙。更何况,我家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在沈飞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不比一个绝了后的上将家里有保障吗?你们也是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大人物,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安六合没想到四嫂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话处处戳中丁家的软肋。   她对四嫂很是刮目相看,于是她配合着说了一句:“哎,早知道让九州也过来一趟了,说不定这位丁少校还有救呢!”   丁家父母一听,顿时沉不住气了,紧张兮兮地问道:“真的?”   安六合冷笑着看了眼丁蓉:“你是别人的老婆,我就不喊你嫂子了,麻烦你过来一下,让我号个脉。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能治不能治,你们先把承诺书给我写了,就写,只要安六合为丁蓉诊脉,你们就许诺将安一方的两个亲骨肉一并送还。” 第213章 霸气的四嫂(一更)   丁家父母拦住了丁蓉, 他们要商量一下。   正好,李秀华也有话说,便扯着安六合去了门外:“六妹, 你真的要救这种女人吗?大哥既然这么重感情, 说不定看她男人死了可怜她还想跟她复合。我倒不是介意她嫁过人什么的,我是觉得, 这种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的女人, 回头别害了咱大哥。想想怪害怕的,他们家以前把大哥逼成那个样,我一个旁观者都没办法原谅。”   “嫂, 我先哄着他们把孩子送回来,至于给不给丁蓉治, 等我问问大哥再说。我这是以退为进呢, 你想, 咱爸要是直接让记者曝光, 固然是解恨的, 可这样一来, 大哥也就被迫走到舆论风口上了,到时候指不定被人怎么笑话呢, 沈飞也未必待得下去了。我不忍心。所以,咱还是先迂回一下, 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吧。”安六合当然考虑过那个丁蓉不是良配的问题。   在来这之前,她并不知道丁蓉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她还琢磨着,丁蓉也是可怜人吧, 被父母活生生拆散了一段姻缘。   可现在看来, 估计丁蓉自己也没怎么争取过吧。   毕竟她是独生女啊, 父母没有别的子女养老送终,肯定不敢把她逼上绝路的,但凡她稍微坚持一下,她跟大哥之间都不能是现在这个样。   换言之;这个丁蓉,说不定潜意识里也跟着嫌弃大哥出身不好,多半是个被她父母洗脑了的势利眼。   不然的话,就凭他们已经结了婚怀了孩子,怎么都不至于被强行拆散的。   反正这事要是换了安六合,她肯定不会这样撒开自己丈夫的手的。   所以丁家父母根本不配跟安六合的父母比,她父母是平头老百姓没错,可对子女一向开明公正,这样的事在安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想到这里,安六合琢磨了一下:“嫂,来的路上我看供销社有座机,我去给大哥打个电话,你帮我先稳住他们,我马上来。”   李秀华点点头,可她不放心安六合一个人出去,进去后便让赵精忠出来陪着。   她倒是好意,不过这么一来,赵精忠不在现场,丁家的父母对她可就不怎么客气了。   冷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样子,张嘴就问:“你是谁,伶牙俐齿的,父母在哪里高就啊?”   言外之意:你算老几,也敢在这里指指点点,你这么有恃无恐的,看来你爸妈身份也不一般吧,说来听听。   李秀华不卑不亢地笑笑:“我父母不管是低就还是高就,都不耽误一个理字。你们丁家强拆子女姻缘在前,阻挠外孙认父在后,坏事做尽可是要遭报应的。我说句难听的,你女儿这病,保不齐就是你们的现世报呢。你们也不用瞪着我,她男人为国捐躯我自然是敬重有加的,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女婿再优秀也不是你们培养的,你们女儿也没有给人家留下一男半女,现在知道心里有愧了,就想拿我大哥的孩子做人情?真是又自私又恶毒,从里到外全部都坏透了,活该你们女儿得绝症!”   李秀华说完往那一坐,也不怕这家子报复她。   倒是安宇宙,赶紧出来在他身后站着,还叫记者拿镜头对着,随时准备保护老四媳妇。   丁家父母气得脸色铁青,想反驳,看看镜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在那里憋着。   丁蓉则侧过身去偷偷抹泪,李秀华看不惯她,冷笑道:“现在知道哭了?可怜我大哥,为了这么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守了十几年的活鳏,太不值得了。现在老家刚给他说了个黄花大闺女,正谈婚论嫁呢,你却突然冒出来了,还带了两个孩子。真是世界之大什么牛鬼神蛇都有啊。可怜我大哥,一天没抱过孩子,一天没被孩子叫过老子,却要给你们这两家人做的畜生事来擦屁股。现在好了,老家那边的婚事估计也吹了,你们拿什么赔偿我大哥?嗯?拿这几滴猫尿吗?”   李秀华撒谎也不眨眼,毕竟给安一方安排对象的事丁家也求证不了,她这么说,无非是想进一步加深他们一家的罪恶感罢了。   她成功?????了,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得丁家人满面寒霜。   对面越是生气,李秀华越是得意:“你们再怎们恶狠狠地盯着我也没用,你们不是问我父母在哪高就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叫李秀华,我妈是个平平无奇的绣娘,精通扬绣苏绣,博采众长,现在故宫博物院修文物的那个就是她。我老子不让我们做晚辈的在外面仗势欺人,所以我就不报他的名讳了。总之呢,我哥在总理跟前当警卫员,我姐在铁道部也算是有头有脸。我家最没出息的就是我,你们尽可以瞧不起我。反正我男人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钢厂技术员,确实入不得你们的眼。”   这话是在打丁家的脸呢,她虽然一个字没提自己老子是干嘛的,但丁蓉的妈好歹是在总政部混的,前后联系一下,就猜到了,震惊地看着李秀华:“你是李剑上将的女儿?”   “这可是你们说的,我是一个字没提。回头我爸要是骂我仗势欺人,可别赖在我身上。”说着,李秀华冷笑一声,“我们李家家教严格,在外面随随便便狗仗人势的话,回家是要挨鞭子的。”   这是在骂丁家父母呢,原本丁家父母还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脸,这会儿倒是忐忑了起来。   你看看我看看你,感觉自己功课做少了。   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们,李剑为人低调,三个孩子各凭本事,儿子的警卫员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二女儿也是靠真才实学进的铁道部,进去从小职员做起,刚开始的几年人家都不知道她是李剑的女儿。   更不用说李秀华只是普普通通的嫁人生子了,她在婆家都没提过自己娘家那煊赫的家世,问就一句话:老妈是绣娘,老爸是老兵。谦虚又低调。   因此,安宇宙也是头一回知道,老四媳妇居然有个上将老子,绣娘的妈也不是没名没姓的小人物,人家在故宫博物院可是响当当的人才。   安宇宙脸上的惊讶做不得假,以至于丁家父母看了之后,只觉得这李剑上将也太小心谨慎了。   难怪他们连李剑的儿媳妇是谁都不知道,他们能发现那李剑已经当爷爷了,还是有次遛弯的时候看他抱着孙子,这才知道老上将连孙子满月和周岁都没有操办,一切从简到了几乎没有这家人的地步。   丁家父母很是惶恐,完犊子,要是得罪了李剑,即便李剑不想跟他们翻脸,那些跟李剑交好的上将们都未必饶过他们。   思来想去,老两口越发的坐卧不安,只得转移了话题:“那个,小安怎么还没来?我们好好谈谈孩子和蓉蓉身体的事吧。”   话音刚落,安六合就进来了,身后的赵精忠依旧是臭着脸,懒得跟这家人啰嗦。   安六合坐下笑了笑:“四嫂,谁惹你了,脸色这么难看?”   “谁惹我了?你呗!居然把我一个人扔这。”李秀华故意跟她闹别扭,“你也不想想,这家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当政治联姻的工具,能给我好果子吃吗?你倒好,自己躲起来了。”   安六合知道她恶心对面呢,便配合道:“怪我怪我,光顾着给大哥打电话了,那走吧,我请你去国营大饭店吃顿好的负荆请罪。”   “那走,正好我饿了,看我今天不狠狠宰你一顿!”李秀华白了安六合一眼,好像真的生气了。   安六合赔着笑脸:“嫂子你可劲宰,中擎可是把他手里的国家票都让我带出来了,想吃什么尽管吃,走。”   姑嫂两个就这么没了下文,绝口不提安一方电话里说了什么,也不提孩子和丁蓉身体的事了。   招呼上安宇宙就走,记者倒是还留在这里,像盯着毛贼似的盯着丁家父母。   急得丁家父母火急火燎,赶紧叫丁蓉追上去问问到底怎么说的。   丁蓉追了出来,喊道:“秀华妹妹,小安妹妹,等等。”   姑嫂两个齐齐回头,安六合没吭声,李秀华倒是挤出一脸的笑:“呦,丁少校难道想留我们吃饭?这可使不得,我们这种没有高官厚禄的凡夫俗子,可别埋没了你们家的门楣。”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一方他……”丁蓉神色晦暗,满心凄惶。   到了生命的尽头,自然是想抓住一切机会多留在世上几日的,哪怕多陪陪孩子也好。   可李秀华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了,直接把她的话堵了回去:“什么一方两方的?你是有夫之妇,男人刚刚阵亡,就对另外一个陌生人喊得这么亲热,这不合适吧?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大哥还想正经娶妻生子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呢,你可别毁了他的名声!”   “我……我的错。那你们大哥到底怎么说的?能给我个准话吗?”丁蓉已经把女儿送过去了,还有什么准话要问呢。   无非就是儿子是不是坚持要要过去,她的病到底安家姐弟愿不愿意帮忙治治。   问的都是跟她个人利益得失息息相关的,却一句没问过安一方过得好不好,这些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她对他居然连句对不起都没有。   这让姑嫂两个心里更是觉得不值。   李秀华冷笑一声:“说了,儿孙自有儿孙命,他毕竟只是个研究员,可拗不过这个中将那个上将的。孩子不肯给就不给呗,我已经劝过他了,回头重新娶个小家小户的女儿,生他十个八个的,还愁没儿子?我们大哥已经答应了,明天就来这里跟我们汇合,后天就回老家办酒了。”   丁蓉听着,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晃晃悠悠,差点站不稳了。   可这姑嫂两个一个伸手扶一把的念头都没有,就那么并肩站着冷漠地看着她。   丁蓉缓了缓,噙着泪花说道:“应该的,是我对不住他。可你们说的话我也想过了,孩子留在他们爷爷奶奶那边确实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你们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   “时间?你知不知道我六妹妹可是丢下了一整个海岛的事务来处理这事的,还要怎么给你时间?你们一家可真脸大!我今天给你们把话搁这了,你要是想活命,给我痛快地把孩子要过来。我六妹妹和九弟可都是中医圣手,你要不信中医,我们还有个西医高材生的表弟。看在孩子面上,怎么着不能为你努力一把。你自己看着办吧!”李秀华说完就挽着安六合转身离开了。   丁蓉又追了上去:“那我去哪里找你们啊?”   “你家后面那家招待所,直接报我六妹妹的名字。”李秀华发威发完了,牵着安六合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的,温柔又体贴,“你饿了吧?走,吃饭去,为这种人耽误我宝贝侄子长身体,可不值当。”   “谁说就是侄子了,我还是爱吃辣,小杰他们都说是妹妹呢。”安六合今天算是领教到了四嫂的厉害,她乐得做个老好人,看着四嫂冲锋陷阵怼得丁家父母连连吃瘪,这种滋味还挺不错。   不过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四嫂的老子是个上将呢,心说四嫂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胆子挺大,敢把中将不当回事。   可见四哥的眼光也是极好的,这样的媳妇,安静时似娇花照水,冲锋时犹如猛虎下山,真是百变女豪,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笑着往前走,却听李秀华贴上来说道:“我问过邹宁了,这胎真的是个小子,准的,出生的日子她都说了,说是在春节之后,属马。” 第214章 奇葩一家(二更)   安六合笑笑:“那就儿子吧, 回头我再做几身男孩的衣服,现在家里的都是小姑娘的。”   “嗯,走吧, 吃饭去, 晾着他们,等他们着急了事情就有希望了。”李秀华对首都很熟悉, 毕竟她跟安四海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了。   姑嫂两个, 加上安宇宙和赵精忠,四个人要了六个菜。   吃完刚到招待所,就看到丁家父母赔着笑脸站在了那里。   丁蓉则憋憋屈屈地跟在身后, 一直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见到安六合跟李秀华来了,丁蓉赶紧住了嘴, 堆上一副笑脸:“秀华妹妹, 小安妹妹, 你们回来啦。方便进去说吗?”   毕竟招待所门口人有点多, 来来往往的不太方便。   安六合跟李秀华对视一眼, 直觉这事有戏了, 便点点头:“进来吧。”   到了房间里面,丁蓉赶紧把门关上:“那个……是这样的, 我和我爸妈商量过了,我们愿意把孩子从他爷爷奶奶那边接过来。但是可不可以先不告诉他们爷爷奶奶, 毕竟这事……确实是我们家不太厚道。就跟他们说你们是我的远房表妹,孩子带去你们那散散心,免得他想爸爸。我公公婆婆身体都不太好,也没两年可以活了, 不如就……就这么瞒着, 免得到时候闹起来了, 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这是你爸妈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安六合脸上的?????笑彻底凝固了,她没想到这家人这么无耻的。   什么好处都想得,却什么代价都不愿意付出,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噼里啪啦都冒火星了。   丁蓉赶紧看了眼她爸妈,低着头,心虚了:“我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谈了。我们安家的孩子,要么和和气气地领走,要么血雨腥风地接走,没有第三条路给你选。至于什么看病不看病的,我看还是算了。这人啊,心烂了,什么病也治不好了!”李秀华也怒了,一拍桌子,直接把门打开,送客。   丁蓉急了,哭着抱着她的胳膊:“秀华妹妹,你也理解一下我的苦衷,我真的不能让两位老人家寒心,到时候他们要是闹起来,我家这边没法交代的。”   “是吗?那我大哥呢?他这十几年的青春谁来赔?他这一辈子的幸福谁来偿还?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可笑,口口声声都是你爸妈,你公婆,我大哥在你眼里是不是连个边角旮旯的位置都不配有?既然这样,还废话什么?咱们报社见。”李秀华直接把人搡了出去,连带着把丁家父母也不客气地推出去了。   气得都快揍人了。   安六合也来气了,这家人也太无耻了,幸亏大哥没跟他们做成翁婿,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磋磨呢。   安六合在客房里来回踱着步子,越想越觉得这事欺人太甚。   可直接报社见的话,这事就真的只有鱼死网破这一个结局了。   安六合还是不想走到那一步,于是跟李秀华商量了一下:“大哥的意思是,这些年他不结婚,不全是为了这个女人。诚然,他心里是很伤很痛的,但他在航空领域也找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所以如果需要的话,他愿意配合家里,相亲结婚。”   “大哥真这么说的?那那个丁蓉,他想要你救吗?”李秀华没想到大哥会松口结婚。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也好理解的,大哥虽然心里放不下,但估计更多的是不甘和愤恨吧。   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人,被那么践踏过尊严之后,想要当做无事发生都是不可能的。   大哥这些年单着,多半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她叹了口气,希望大哥心狠一点,别让六妹妹救人。   安六合在她身边坐下:“大哥说了,救不救的他不想过问,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我想,要是这个女人被救下来了,她父母肯定会让她去纠缠大哥,不如就这样听天由命吧。我那么好的一个大哥,为什么会遇上这么一个没有主见的女人,我想想就觉得难受。”   “那就是不想要你救,但碍于情面,又不好直接那么说。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了,不救,爱死不活吧。不过报社这边也不能蛮干,得想个迂回的战术。这样,咱俩今晚不睡了,琢磨一个故事来,让报社帮忙发表上去,明天看看外面人怎么评价,要是舆论对大哥有利,咱就直接公开闹,要是舆论对大哥不利,咱就再想别的招儿。”李秀华赶紧开动了一下脑静,发现计到用时方很少,这个法子也不算多高明,还是得回娘家一趟,找爹妈帮忙参谋参谋。   于是姑嫂两个意见一致后,去隔壁客房把安宇宙和赵精忠一起叫了出来。   初秋的首都,夜晚的街头依旧车水马龙。   路灯昏黄,行色匆匆的人们马不停蹄地经过,奔向各自的家中。   安六合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从身边经过,忍不住会想念远在海岛的丈夫和孩子。   也不知道孩子今天乖不乖,周中擎是不是又为了训练废寝忘食。   得赶紧把这破事处理了,早点回家,陪她的男人和孩子。   为了丁蓉这一家子浪费的时间,扔给狗都比扔给他们有价值。   到了李家,李秀华赶紧介绍自家爹妈跟公公认识。   安宇宙不卑不亢的,跟他们两口子握了握手,李剑客客气气地让他上座,还责备李秀华,怎么不把公公和小姑子带家里来吃顿便饭。   李秀华笑笑,解释道:“我这不是怕麻烦我妈嘛,我知道她带孙子忙着呢。爸,我跟你说个事儿——”   半个小时后,李剑叹了口气:“这事确实难办,报社是不要想了,闹大了最受影响的是你们大哥啊。你想,丁蓉她娘家和婆家都是老头老太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算被人笑话也不过三五年就过去了,可你们大哥还年轻呢,我说句不客气的,回头丁蓉她公公要是发起狠来,能让你大哥在沈飞待不下去的!现在这事啊,只能智取。”   “怎么智取啊爸,我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你帮我们出出主意吧。”李秀华孝顺着呢,一边说事一边给她爸捶背按摩。   李剑拍拍她的手背叫她歇着,随即看向了跟过来后一直没说话的赵精忠:“你是老赵家的吧?”   “李上将好,是我。”赵精忠起身行了个军礼,坐下后含笑看着李剑。   李剑琢磨了一下:“这样,小赵啊,你给你老子打个电话,让他跟秦司令说一说这件事。丁蓉她公公啊,跟你们秦司令交情不浅呢,我琢磨着,让他做中间人,稍微探探口风比较合适。小赵你来——”   说着,李剑带赵靖忠去了大院门口的报亭,那里有个公用电话。   回来的时候,赵精忠叹了口气:“事情不好办啊,秦司令说,丁蓉她公公脾气臭,认死理,一根筋,要是知道孙子不是亲生的,怕是要翻天。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急不得。”   “那不行,六妹妹怀着身孕,折腾不起了。”李秀华没想到回来后也是碰壁,实在是气恼,觉得对不住安六合。   安六合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这样,你们谁帮我引荐一下,不说孩子的事,就说——”   安六合脑子一转,有主意了:“就说丁蓉担心他们的情绪状况,让我来看诊的。”   “可是,你去了怎么说呢?”李秀华不知道她的打算,担心她一个人去容易被那边小看了。   安六合笑笑:“嫂子你陪我去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秀华深吸一口气:“行,走吧。”   李剑倒是没拦着,只是把安宇宙留在了家里,叫他媳妇炒了两个家常菜,亲家之间喝两杯。   赵精忠也被留了下来,他有点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想跟出去看看。   李剑却劝道:“你是男同志,天然带着几分攻击性,不如让她们两个姑娘家去试试。别太担心了,这里是首都,不管是谁,做事都要掂量着来的。”   赵精忠一想也对,便耐着性子坐下了。   这边安六合跟李秀华出了大院便径直往西城来了,驻扎在首都的除了陆军还有空军,丁蓉她公公是空军大队的,跟李剑这边不是一个单位。 第215章 你是我的亲人吗(三更)   空军大院一片热闹, 听说是有个少将的儿子在这次出战中表现优异,得了个二等功,今天正好又是他三十岁生日, 附近的军属都来庆祝, 一时间把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的。   安六合也不急,逮着一个面善的嫂子打听起王家的事来。   那嫂子赶紧拉着安六合躲到了旁边的小路上:“妹子, 你没开玩笑吧?是去王奔上将家里?我跟你说啊, 他家现在气氛不妙,你要不是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还是等几天再来吧。”   “是为了王浩牺牲的事吗?”安六合其实就是想从别人嘴里了解一下那个上将的为人。   嫂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 他家就王浩一个儿子,王浩一牺牲, 不就只剩两个孩子了吗?按理说老两口把孙子孙女带带好也能往前过, 但是他家亲戚惦记上他家的那点家产了, 闹着要把孩子过继到孩子堂叔名下。你想啊, 说起来是堂叔没有儿子, 帮忙养孩子, 可王奔上将一个月津贴好几百呢,儿子又死了, 以后可不都是孙子的?王奔上将也不傻,钱留给孙子那是应该的, 可要是被所谓的堂叔坑去了,那不就成冤大头了吗?他不同意,他老家亲戚就赖着不走,已经闹了好几天了。今天又换了个花样闹, 不要求过继他家孙子了, 要把他侄子过继给他当儿子, 这样孙子也有了爸,老子也有了儿,老家不学无术的侄子也有了前程,简直是皆大欢喜。可王奔上将不想要这便宜儿子,只想培养孙子,没看连孙女都叫丁蓉领走了吗?所以他还是不答应。这么一闹,老家亲戚急眼了,开始造谣,说小小王不是王浩亲生的,毕竟丁蓉结婚七个多月就生了,肯定有猫腻,王奔上将不高兴了,这不是埋汰他儿子吗?这会儿正在那边跟他堂哥打架呢。”   安六合听得目瞪口呆。   这可真是一团浆糊啊,乱七八糟的事理都理不清,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怎么学习怎么成长?   她问了问:“你说的小小王就是丁蓉的?????儿子吧?”   “对,叫王皋,那孩子这几天已经精神不对劲了,恍恍惚惚的,今天上学的时候站在大马路上一动不动的,差点被车给撞了,幸好他老师看见了拉了他一把,不然这孩子命没了。就是可怜了他老师,为了保护他,小腿给压粉碎性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这嫂子知道不少八卦,一下把王家的事全抖落差不多了。   安六合震惊不已,看来果然是拖延不得了,得赶紧快刀斩乱麻啊。   她谢了这个嫂子,摘下背包,送了她一捆球序香蒲:“嫂子回去点点看,防蚊驱虫,安神助眠,效果一流。嫂子再帮我指个路,那个老师在哪个医院,王家怎么走?”   这嫂子是个识货的,一闻这香蒲就知道不一般,干脆领着安六合去供销社买了纸和笔,给她画了路线图。   分开的时候,安六合特地问了问这嫂子的名字,叫刘夏,人如其名,笑得跟夏天的太阳似的。   刘夏在路口跟她们挥手,都走回去好几步了,才想起来没问这个小媳妇叫什么,追出去一看,人已经走远了,还想着这小媳妇真俊,怕是今后再也见不到了,怪惆怅的。   她哪里想到自己日后会成为安六合在首都的市场调研员呢,她想不到,安六合却已经惦记上她了。   往医院去的路上就跟李秀华说了:“刘夏这个嫂子能说会道的,消息也灵通,以后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能帮咱海岛跑跑生意啥的。”   “你啊!出来办事都不忘给海岛挖人!”李秀华嗔怒地白了她一眼,眼里却全都是笑。   姑嫂两个在供销社又买了点水果什么的,到了医院去看望那个老师。   李秀华并不知道太多安六合的神秘之处,但她很识趣,没有跟进去,而是找那老师的主治医生,问了问他的伤情。   安六合敲了敲病房门,进门就看到里面只有一个伤号。   她笑着走过去:“孔老师你好,我是王皋的小姑姑,我来看看你。”   “哦,请坐。”孔建华很是意外,“没听说他爸有姐妹啊,你是?”   “我不是王浩的姐妹,我是王皋亲爸的妹妹。孔老师可以帮我了解一下孩子的具体情况吗?不过在这之前,我先帮你看看腿吧。”安六合自然不会白白要人家帮忙。   她去隔壁处置室,管护士长要了医用手套以及消毒器材、剪刀、石膏等等。   那护士长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又不是咱院的护士,你要这个干什么?”   “看看我朋友的伤你们有没有处理好。你要是有意见,可以找你们院领导举报我。”安六合直接拿上东西出去了。   护士长觉得这女人行为怪怪的,还真就去找他们院长反应情况去了。   于是安六合刚把石膏给拆开,就看到那护士长领着一个国字脸的男人进来了。   男人不客气地问她是谁。   安六合笑着丢了一个仙女果过去:“安六合,华夏岛来的。麻烦你们出去等我,我马上来。”   那院长本来还因为她目中无人有点来气,可他一看手里的仙女果,立马川剧变脸,这不是今年卖爆了的新品水果吗?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的?   再一琢磨,嗯?“你说你是谁?”院长忽然激动了起来。   “安六合。”安六合回头,淡淡地看着他,“可以把门关上吗?我要处理伤口了。”   “哦,哦,好的,你忙。我不打扰你。”院长赶紧出去了,在走廊里兴奋地来回踱步。   安六合把门反锁,随后看着这个老师的小腿,叹了口气:“没了石膏板支撑,你这腿都看不出形状来了。就算打上石膏,没有半年也是好不了的。听说你的婚期就在下个月,也取消了是吗?”   “嗯,不过没关系,总比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就这么失去性命的好。”孔建华并不后悔,王皋是个好学生,只不过受了刺激,精神有点不太对劲了。   要是能走出来,好好培养一下,将来肯定是人才。   安六合看得出来,他没有说客套话。   能豁出性命去救人,说明这个男人心地是很善良的。   这样有爱心的老师,不应该就这么躺在床上遭受伤痛的折磨。   她把他的被子一掀,盖住了他的脑袋:“我给你治,等会继续打上石膏掩耳耳目,回头跟我去华夏岛吧,别在这里了。你愿意吗?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   “你刚说你是安六合?”孔建华答非所问。   安六合点点头:“对,我是来带我侄子跟我大哥团聚的,就是你救的这个王皋,不然我可没空出来乱跑。”   “我知道你,我就说你看着怎么这么眼熟。你认识纪娉吗?她是我姨妈家的,我表姐。我看过她带回来的报道,上面有你照片。”孔建华没有掀开被子,老老实实地遮住视线,不去放纵自己不必要的好奇心。   安六合恍然:“原来你是纪娉姐的表弟。那好办了,你别动,等会要是痒了麻了也忍着。”   安六合怀孕四个多月了,修为有所衰减,这一治疗就是一个多小时。   累得额头都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好了,疼还是疼的,但是骨头已经复原了,韧带也接上了。你动动看——”   “嗯,能动了,确实还是挺疼的。”孔建华抬了抬腿,没敢掀开被子,只是弯腰摸了摸。   他惊呆了:“你果然跟我姐说的一样,你好厉害。”   “我这是替我侄子还债,而且,我有求于你——”安六合把石膏重新给他打上。   忙完后,掀开了孔建华头上的被子:“麻烦你帮我把王皋带出来,我找他谈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总不能直接跑过去说王奔上将啊,你孙子不是亲生的,赶紧还给我哥吧,那不是找打吗?”   “有道理。原来王皋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啊,以前班上就有人议论,说王皋一点都不像王浩。”孔建华也怀疑过,因为王浩长得太别具一格了,大圆脸,大圆脑袋,眼睛也是圆溜溜的,还贼大,特别像那种狂野的粗蛮汉子,而王皋斯文秀气,安静的时候跟个古代的书生一样,简直就是王家的另类。   他妹妹王卉也另类,跟他长得差不多,但脾气比较怪,整天跟个人来疯一样,完全是好动类型的孩子。   反正这俩孩子不管是一动还是一静,都跟王家的人格格不入。   没想到居然真的不是亲生的。   那王家也太倒霉了吧,给别人养了十几年孩子呢。   那丁蓉还因为双胞胎难产大出血,子宫都摘了。   啧,越想越觉得王家老憋屈了。   孔建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把孩子要回去,估计王家要翻天啊。”   “那也没办法,不仁不义的是丁家,王家要怨也怨不得我哥,我哥跟丁蓉可是领了证结了婚的。”安六合才不会同情王家呢,又不是他们安家养不起孩子故意算计他们家的。   王家要恨要怨也该找丁家。   孔建华大开眼界,忽然八卦起来,安六合便简短地提了两句。   孔建华听完也来气了:“太混账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算计,这样的人家,能把孩子教出什么好来?我支持你。走吧,我带你去找王皋。”   孔建华装作腿还是不能走,拿起床边的拐杖:“巧了,今天我朋友来看我就给带了拐杖,我还笑他想多了,没想到晚上就用上了,哈哈。”   护士长见他出来了,还想拦一拦,也算是对病人负责。   可她院长没走,直接放了行。   安六合都快走出去长长的走廊了,才听那院长喊道:“安六合同志,你这仙女果可以预售一批给我们骨科吗?据他们吃过的说,骨伤复原能比不吃快一个月呢。”   “行,我明天来,我先去办个事儿。”安六合摆摆手,离开了。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了大院这边,安六合在门口等着,李秀华则买瓜子和糖去了。   不一会,孔建华真就领着一个小男生出来了。   瞧着十四五岁的样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斯斯文文,就跟安一方脸上直接扒了个模型印出来的一样。   而安六合跟安一方是亲兄妹,自然也是有些相像的。   于是安六合还没有开口,这孩子就狐疑地问道:“孔老师,她是谁?怎么跟我这么像?”   “你去问问她。”孔建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就不说了。   王皋明显情绪低落,即便是到了外头,也没有什么精气神,他走到安六合面前,借着路灯的光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   最后歪着脑袋问道:“阿姨好,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原本是不信同学编排我的那些话,可是看到你,我不得不考虑那些话的真实性了。请问……你是我的亲人吗?” 第216章 大侄子(一更)   安六合被孩子这句话问得鼻子一酸, 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是你的六姑妈。”   可怜的孩子,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儿, 估计没少被那几个亲戚闹吧, 所以没睡好。   安六合越看越是心疼,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 这么闹下去谁也受不了。   她见孩子这么聪明, 也就不瞒着了,道:“我姓安,家里排行老六, 你一共有三个小姑,五个叔叔。”   “五个都是叔叔?”王皋似乎并不抗拒身世的事, 他看了眼周围, 随即攥着安六合的袖子, 往旁边又走了一段, “我爸是谁, 有照片吗?”   “对, 都是叔叔,你爸是家里的老大哥。照片我带了, 你等着。”安六合翻了翻身上的帆布包,找出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递给了王皋。   孩子接过照片,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中间这个。”   “对,是他。他叫安一方,是沈飞的工程师。他不知道有你们, 要是知道的话……总之, 孩子, 你愿意认祖归宗吗?”安六合一提到大哥就止不住的心疼,这都什么事儿,好好的父子,却没办法相认。   王皋沉默了片刻,视线始终停留在安一方身上,他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我爸看着不像是个负心汉,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不然我一头雾水,恐怕做不出合适的决定。”   安六合看了眼李秀华,让她盯着点附近的人,简略地把当年的事跟孩子说了说。   王皋听罢,苦涩地笑笑:“怪不得我这个爸总跟我妈吵架,一吵就说要把我们送走。这些年我们也实在受够了,既然不是亲生的,干嘛不一开始就把我们送给我们自己的爸。六姑姑,这事急不得,你等我回去试探试探,我……我爷爷对我挺好的,我还有点狠不下心来。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的晚上八点,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把我爸喊过来吗?我想见见他。”   “行,那就三天后。你现在回去吗?”安六合本来打算去会会那个王奔上将的,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给孩子点时间,只要孩子最后决定回家,她一定会尽全力把孩子要过来。   她和李秀华一起,把孩子交还到孔建华身边:“孔老师,王家那边拜托你了,先不要声张,我们尊重孩子的意思。”   “好的,放心吧。”孔建华领着王皋走了。   可李秀华却有点不放心:“六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要是孩子不愿意回来,你也就不管了?”   “怎么会呢,嫂,你没看出来吗,孩子在王家过得很不好,这几天肯定鸡犬不宁的,这时候咱们把姿态摆高了,不要逼着孩子,孩子自己会把天平倒向我们这一边的。”安六合挽着李秀华的胳膊,“他要是没有这个想法,就不会想见见大哥了。走,咱给大哥打电话去。等孩子点头了,咱们再去王家正式交涉。”   “就这么直接交涉吗?”李秀华觉得不行,秦司令都说王奔不好对付呢。   安六合笑着往前走:“当然不是,嫂,这几天只能辛苦你了,麻烦你把王奔一家的情况打听清楚,包括那些三姑六婆的,全都查仔细了,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李秀华想想也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于是姑嫂俩就回去了,安六合给安一方通了个电话,随后便跟她爸还有赵精忠回了招待所,李秀华留在娘家,当包打听去了。   安六合也没闲着,晚上在客房里催发了不少好东西出来,第二天先去跟医院签订了预售意向书,然后在这位院长的引荐下,满城转悠起来。   农业部的人自然是不必说了,她挑了纪娉的老上司拜访了一下,把自己的成果一一进行了展示。   商业部的在仙女果上帮了大忙,她也要去说声谢谢。   其他的,诸如什么计划委员会的,经济委员会的,基本建设委员会的,科学技术委员会的,粮食部的,□□的,卫生部的……   但凡她能攀上交情的,全都去了一趟。   于是当天晚上,就有人兴师动众地把她举报到了总理那里,说她到处联络大小官员,要拉帮结派。   安六合被警务员请到总理办公室的时候,一脸的笑:“总理,找我有事啊?”   “你这个小同志,倒是挺会给我惹麻烦的嘛,你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总理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满是笑意,“你是故意的吧,是想见我找不到门道吧?”   “总理你都猜到了,我这点小伎俩根本不算什么。”安六合不好意地笑笑,“其实我那也是假私济公。”   “我只听说过假公济私,你这假私济公是个什么意思?”总理坐在那里,满是无奈。   安六合笑笑:“我是去打听丁峰将军有没有什么死对头的,这是私事,但是呢,打听的过程中,我还把海岛的特产带上了,捎带手的帮海岛做了宣传,明年丰收之后,才好找销路嘛,这是公事,算在一起,那不就是假私济公了嘛。”   “滑头!”总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可能是知道她来,还特地换上了那身唐装以示亲切。   安六合自然看得出来总理不是真的找她兴师问罪的,现在小聪明也卖过了,该说正事了。   她收起笑容,双手拧着站在办公桌前:“总理,我可能要得罪人了,我先来请个罪,但是这事,我就算得罪人也得做,到时候希望总理网开一面,不要牵连海岛和我家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得罪人?丁峰吗?他怎么着你了,你说说看。”总理知道她这几天去了哪里,打报告的人早就事无巨细地汇报了。   安六合摇摇头:“得罪他我是不怕的,我是怕得罪王奔上将,整件事上来说,他是无辜的,也是最可怜的,是我最不忍心伤害的。可是总理,人生在世,为的不就是骨肉亲情,家国天下吗?我是个小人物,我能为国家做的我都做了,我现在就想为了骨肉亲情豁出去一把。”   总理挑眉,好奇地静候下文。   安六合也不卖关子,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   总理听罢,很是唏嘘:“你这个小同志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既然你都把你跟丁家有仇的舆论放出去了,那就干脆等等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马上就猜到个大概了。这件事丁峰他做得不对,自然要付出代价。你呢,为了兄长劳碌奔波,也是一片手足情深,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不过你记住了,跟王家那边不能闹得太难看,能和平解决就尽量和平解决。”   “那……要是和平不了,还请总理网开一面,不要让他们迁怒我大哥。”安六合松了口气,她要找的毕竟是上将的麻烦,还是跟总理提前说一声过了明路的好。   现在总理没有反对的意思,她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   总理把茶杯放下,沉默了片刻,道:“要是闹得太难看,到时候可能少不得给你点面场上的惩罚,你做好思想准备吧。你大哥我尽量不让他们出手,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谢谢总理,谢谢!”安六合感激不已,不敢打扰总理休息,赶紧出去了。   李秀华在外面的外面等得心急如焚,见她好好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了?总理没骂你吧?”   “没事,过了明路了,走,咱们等大哥到了就想办法要孩子去。”   安一方坐的火车,还把女儿王卉带来了。   小姑娘长身体呢,个儿挺高,大概一米六左右的样子,留着长发,扎了两根麻花辫儿,见着安六合的时候,问了问安一方:“爸,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就是我姑妈吗?”   “是她,你六姑妈,怀着孕呢,为了你俩的事在奔波,快,去抱抱你姑妈。”安一方看到自家妹子在秋风中的站台上等着,心疼得不行,赶紧提上行李下来了。 第217章 侄女像姑(二更)   都说外甥照舅, 侄女像姑。   安六合看到王卉的一瞬间就无比确定,这孩子肯定是大哥的孩子,亲的, 亲得不能再亲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娇娇俏俏地往那一站,就跟年轻时的安六合一样。   眉眼如画, 粉面如玉, 水灵灵的小姑娘,多惹人疼啊,可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却不肯要她了。   安六合一想到这里就替孩子不值, 赶紧迎上去,跟王卉抱在了一起:“好孩子, 坐车累了吗, 小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在国营大饭店定了饭菜, 现在过去就能吃上热乎的。   安一方面色平静地走过来, 跟李秀华点点头:“咱爸呢?”   “站台票只让买两张, 他在出站口等着呢, 走,快让咱爸看看, 这么大的孙女儿,哎呀, 他得高兴坏了吧。”李秀华赶紧帮忙提着行李。   不一会跟上来看了又看:“这孩子,跟六妹做姑娘的时候一个样。”   “性子也一样,皮得不行,刚到我那就把隔壁那家的姑娘惹哭了, 人家找我告状, 她还一堆歪理, 把人家妈妈也?????给说哭了。”安一方一想到这两天的事,就忍不住一阵唏嘘。   血脉的力量是强大的,他原本还挺忐忑的,担心自己跟孩子相处不好。   结果,嘿,孩子的几个姑姑以前是怎么捣乱的,现在这闺女也差不多一个德性。   安一方神经紧绷了不到两天就松弛下来了。   调皮好啊,孩子皮一点,自己就能建立交际圈子,回来还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比父女两个相顾无言的好。   安六合听他告了一路的状,越听越是开心:“卉卉,你听,你爸肯定对我一肚子意见,说你就说你嘛,非要连我一起说。”   王卉笑着挽住姑姑的胳膊:“小姑,你这就想错了,我爸这是在帮咱们姑侄俩找共同点,早日建立革命友谊,免得到时候大眼瞪小眼,多不好啊。”   “哈哈,是这个理。”安六合乐了,真没想到这孩子性子挺欢脱,相比之下,似乎王皋沉默隐忍了不少。   到了出站口,安一方还没介绍,安宇宙直接就红了眼。   他站在那里老泪纵横,看着这么半大的姑娘,高兴得语无伦次,牵着孩子的手,又是塞红包又是摸脑袋的,稀罕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安六合也跟着高兴,泪水落下,那都是喜悦的光芒。   一家子去了饭店,好好吃了顿饭,王卉是个会来事的孩子,会主动给爷爷和姑妈倒热水,给爸爸和婶娘倒酒,围着桌子转了半圈,最后来到一言不发的赵精忠面前:“这位伯伯,你怎么称呼啊?”   “我姓赵,喊我赵伯伯就行,我是你六姑父的朋友。”赵精忠没有什么架子,看到这家人能团聚也是感动不已。   以前可能他体会不到这样的感情,可自从他媳妇生了娃之后,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父母对子女那份操不完的心了。   就像现在,看着别人家爷孙团聚,他会忍不住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他看着面前的酒杯被满上,让王卉别忙活了,好好坐下吃饭吧。   王卉点点头,坐下后拿起筷子,落落大方,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   吃到一半,她问了个事儿:“我要改名字吗?”   “改,为什么不改?”安宇宙看着大儿子,虽然嘴上说着肯定的话,眼神却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   安一方没有回答,反倒是问孩子:“你想改吗?”   “想。”王卉看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心里也是藏着事儿的。   她把筷子放下:“他们嫌弃我是姑娘,从小到大都把我跟哥哥区别对待,所以我对他们没什么可留念的。我现在就想改,爸你是文化人,给我想个新名字吧,卉字我也不要了,我要重新开始。”   “怎么个区别对待法?”安六合忽然没了胃口,看来这王家又有了可以拿捏的短处。   王卉简单说了说,虽然语气平静,神色也没什么激烈的起伏,可听在亲人们耳朵里,那就是一把辛酸泪。   孩子从生下来就不受待见,哥哥可以吃鸡蛋羹吃肉,她只能捡一点哥哥没吃完的,兄妹俩一开始都小,哥哥也不会护着她,从三四岁开始,兄妹俩逐渐有了对好坏善恶的区分,那时候起,王皋吃什么都会分一半给她。   可只要她吃了,她奶奶必定对她吹胡子瞪眼的,还会背地里揍她。   哥哥知道后会跟奶奶吵架,可吵架后的结果,是奶奶变本加厉地打她。   她找妈妈控诉过,但是她妈妈就是个窝囊废,不但不敢吭声,还叫她忍耐,叫她以后哥哥给什么别吃就不会挨打了。   为此,她嫉恨了哥哥一段时间,兄妹俩一度反目。   后来还是她哥哥为了抗拒家里人对妹妹的区别对待,闹了一次自杀,吓得那个老东西再也不敢了,这才在吃穿用度上给了她同等的对待。   但也仅此而已,每次在哥哥看不见的地方,奶奶就会阴阳怪气地挖苦她,责骂她,打是不敢打了,但却会故意把她的衣服做成坏的,指责她调皮捣蛋,衣服穿不到一个月就坏,是个败家子。   每到这时,王皋都会默默的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奶奶一心疼就不敢了,只能在别的地方继续刁难她。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十来年过来了。   “这次那边的爸一牺牲,老妖婆就说是我把她儿子克死了,马不停蹄地把我送走了。我再也不要姓王了,再也不要见到那家人。我哥要是不肯回来,我也不认他。”王卉说着,深吸一口气,“不过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我找到了真正的亲人们,爸爸对我很好,我只想早点改名换姓,开始新的生活。”   安六合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说着她看向安一方:“大哥,你那边家属院给你分到房子了吗?孩子是跟你住的职工宿舍还是?”   “分了,不过我估计……要是我们强行把王皋要过来,沈飞我怕是待不下去了。”安一方叹了口气,“沈飞的领导是王奔的老部下,我来的时候已经把工作交接好了。实在不行,我去你们军工厂吧。”   “好啊,太好了!比咱一家子东西南北地分开好。”安六合心说,怪不得大哥带了这么多行李,看来他已经做好后撤的准备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拍拍大哥和侄女的肩膀:“你们好好想想名字,我去结账。”   “六妹,我来吧,你为了我的事奔走,怎么好让你付钱。”安一方赶紧跟了出去,兄妹俩拉拉扯扯的,谁也不肯让,最终还是安六合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弯了腰,趁着安一方被她吓懵了,这才赶紧把钱票递给了前台。   安六合笑着冲他个使了个鬼脸:“上当了吧?哈哈,其实是你外甥在踹我!”   安一方无奈,虽然妹子把账结了,但还是把钱和票偷摸塞她衣兜里去。   安六合察觉到了但没跟他争,想着等回到岛上再给他。   一家子离开饭店,兵分两路,安宇宙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由赵精忠陪着先回去休息,剩下的去约定好的地点等王皋。   可是等来等去,等到了九点,却还是不见王皋的身影。   安六合急了,叫李秀华陪着点大哥和王卉,转身进了大院那边。   一去就看到了刘夏。   安六合赶紧抓着她去旁边问了问:“嫂子,王家出事了吗?”   “哎呦,你来晚了哎。”刘夏一想到王家闹的那些事,就忍不住咋舌,“王家老家的亲戚闹得太过了,非说王皋不是王浩亲生的,还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当初丁蓉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登记的档案,王奔上将一看日子,早在他儿子结婚之前半年人家就已经是夫妻了,赶紧把丁蓉叫过来对峙,结果那丁蓉居然承认了,把个老爷子气得直接脑溢血进医院抢救去了。他家老婆子哭天抢地的,闹着要跟丁家同归于尽。王皋这孩子孝顺,一边哭着劝他奶奶,一边拦在自己妈妈面前,最终两边动起手来,全招呼到孩子身上去了,孩子脑袋都开瓢了,也去医院抢救了。”   “什么?”安六合吓了个半死,赶紧问了问哪个医院,随后跑出来招呼道,“快,大哥,孩子出事了,在医院抢救呢,快!四嫂你去喊咱爸,万一孩子抢救不来,起码让咱爸看上一眼他的大孙子。”   刘夏跟了出来,站在路口看着这小媳妇没命似的狂奔起来,还挺纳闷的。   一转身,就看到了巷子里走出来的丁峰中将,赶紧打了声招呼。   丁峰也是刚接到消息赶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他那个蠢女儿,居然会直接承认了。   这会儿他刚到王家门口,就被他们的亲戚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他缺德,就该断子绝孙,他被骂了半天,人都傻了。   离开的时候像是个行尸走肉,瞳孔里的光都散了,把那群穷凶极恶的亲戚都吓懵了,愣是没一个人敢拦他。   他走到巷子口,看看外面稀稀落落的行人,再看看萧瑟秋风里飘然落下的枯枝残叶,忽然两眼一闭,也倒了。   刘夏赶紧叫人,把丁峰送去了同一家医院。 第218章 血溅公爹(三更)   安六合赶到的时候, 王奔刚出抢救室。   “老将军他没事了,好好休息就行,家属不要刺激他。”主治医生尽力了, 一身的汗, 说完就赶紧换衣服去了。   安六合等人却没动,护士好奇问了声, 才知道他们不是王奔的家属。   只得无奈地问了一声:“那王将军的家属呢?”   安六合怎么知道, 她只担心她侄子,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安一方扯了扯王卉的袖子, 孩子却直接扭过头去:“爸,我不认识这家人。”   “我去吧。”赵精忠站了出来, “我爸跟老将军也是认识的, 我勉强能算是亲属吧, 我去。”   到了病房里面, 赵精忠仔仔细细记下护士的叮嘱, 好奇问道:“那老将军的抢救知情同意书是谁签的?”   “当时?????有个女人在的, 说是他儿媳妇,这会不知道跑哪去了。”护士调了调输液的速度, 出去了。   赵精忠叹了口气,坐在里面等王家和丁家来人。   外面走廊上, 刚刚去住院部领了毛巾盆和热水壶过来的丁蓉,忽然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走廊里的一大家子。   安一方听到脚步声回头,只听哐当一声, 丁蓉手里的东西全部砸在了地上。   她直勾勾地盯着容颜依旧的男人, 好像脚下生了根, 没有力气再往前一步。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心中一阵慌乱,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安一方看到了她,领着女儿过来了。   丁蓉赶紧别过身去,想把眼泪擦擦干净,却越擦越多。   肩膀上落下一只手的瞬间,丁蓉直接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呜呜地嚎哭起来:“你不要过来,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怨我就怨吧,你要骂我就骂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安一方看着把自己抱成一个团的女人,手悬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最终只好把女儿推了过来:“去安慰安慰你妈妈,跟她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好好往前过才是正经事。”   王卉没动,显然不太想认这个妈了。   安一方其他的事都可以顺着她,偏偏这件事他有他的坚持,他正色看着王卉:“闺女,不管当初谁对谁错,她永远是你妈。”   “爸,你太容易心软了吧,你别信她,她要真觉得对不起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找过你。”王卉说着,一扭头跑到安六合身边躲着去了。   安一方深吸一口气,还是调头,把王卉扯了出来:“好孩子,大人的恩怨你不要掺和,去哄哄她,她刚刚没了丈夫,婆家又跟她翻脸了,你姥姥姥爷肯定也没有好果子给她吃,她已经走到了绝路,你要是再不管她,她就彻底众叛亲离了。”   “众叛亲离才好呢。”王卉心里有气,压根不想管这个妈,不过她看自己爸爸这么坚持,还是走过去劝了劝,可劝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她蹲在丁蓉身边挖苦道:“呦,谁家的千金小姐啊,居然在这里嚎啕大哭呢,也不怕丢了你那个中将老子的人?我劝你还是别哭了,回头别再赖到我爸身上,白白惹一身骚。”   “卉卉,你走吧,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我没脸见你爸,你赶紧跟他走,这辈子都别来找我了。”丁蓉越哭越是伤心。   她要是有勇气见安一方,也就不会找周中擎帮忙把女儿送过去了。   现在冤家路窄碰上了,她除了逃避,别无选择。   正好王卉也不想理她,便站了起来:“喏,爸你看到了,是她自己不要我劝的。”   安一方没说什么,他看出来了,孩子跟丁蓉的关系一定也不怎么样,不然不会对自己的亲妈凉薄至此,但吃饭的时候,孩子一句亲妈的不好都没提。   看来孩子还是护着她的,只不过嘴硬心软罢了。   安一方叹了口气,果然是他闺女,跟他一个德性。   他也不为难孩子了,自己走过去把丁蓉扶了起来:“别哭了,这是医院。”   丁蓉根本没有勇气回头看他,只管捂着脸,压低了声音继续呜呜地哭。   安一方抬了抬手,本想把她被泪水糊在脸上头发理理清爽,想想还是没动手。   再怎么着也是有夫之妇,不合适。   他轻轻松开手:“正则还没出抢救室,你先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丁蓉没主见,一听对方用命令的口吻说话,立马就刹住了。   她从指缝里偷偷看了安一方一眼:“正则?是你当年给孩子取的名字?”   “嗯。我们结婚的时候说好的,婚后就要一儿一女,儿子叫安正则,女儿叫安玉成。”安一方说着看了眼王卉,“闺女,你过来。”   王卉没想到原来自己是有别的名字的,惊讶中下意识走近几步:“玉成?玉汝于成吗?”   “对,不喜欢的话爸再给你想个别的。”安一方把闺女牵在手里,“现在你哥生死未卜,你妈心里很乱,玉成,你听话,好好陪陪她,其他的等你哥出了抢救室再说。”   安玉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爸,我听你的。”   说着便挽着丁蓉的胳膊,去候诊椅上坐着了。   摔了的水壶什么的都被安一方收拾了起来,又去住院部重新买了两套过来。   一套给王奔,一套给安正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抢救室却始终没有动静,走廊里人心惶惶,人越聚越多。   不一会,丁峰被送来抢救,丁蓉更是两眼一抹黑,直接昏死过去。   又过了一会,从老家亲戚包围圈里挣脱出来的老婆子终于来了,一来就扇了丁蓉两个大嘴巴子,直接把人扇醒了。   安一方看不过去,直接将她架开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你是谁啊?啊?我收拾我家儿媳妇,关你什么事啊!”钱秀莲气不过,搡了安一方一把。   叫安玉成见了,立马冲过来一把搡了回去:“死老妖婆,你再对我爸动手试试!我跟你拼命!”   钱秀莲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这个孙女:“你个扫把星,你爸死了!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晃,看我不打死你!”   安玉成冷笑一声,张开双臂把她爸拦在了身后:“死老妖婆,你打啊,打啊!反正我爸好端端活着呢,气死你!”   “你说什么?”钱秀莲脑子慢了半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立马指着安一方质问道,“你管他叫爸?你居然管别的男人叫爸?”   安玉成直接拍开了她那老树一样的爪子:“对,这才是我爸,不好意思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天天吃不饱穿不暖了,原来我压根不是你们王家的孩子。你听好了,我姓安,我叫安玉成,这是我爸,亲的。不信你看看我俩像不像。”   说着,安玉成搂住了亲爸的胳膊,脸贴在安一方肩膀那里,一脸的耀武扬威。   钱秀莲一看,还真是,她赶紧掏出兜里的那份上了年头的结婚证,双手哆哆嗦嗦的:“你这个爸叫什么?”   “安一方,安定一方的意思,这名字大气吧?这可是我亲奶奶取的名字,你这种虐待小孩的老妖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吧。”安玉成可喜欢自家人的名字了,比王家的好听一百倍。   钱秀莲这下彻底傻眼了,她看着那皱巴巴的结婚证,反反复复念叨着:“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结婚证居然不是假的,孙子真的不是我们家的,儿子又死了,完了,完了呀,老王家绝后了呀!”   正哭着,手里已经作废的结婚证便被安玉成抢了过来。   上面的照片不知道被谁撕了,但还是被她当个宝贝收了起来。   开玩笑,这可是她和她哥来到这个世上的合法证明,也是他爸爸无愧于王家的有力证据,她才不会留给老妖婆呢,万一销毁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钱秀莲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孙女,气得头晕目眩,踉踉跄跄扶着墙壁。   完了,彻底完了,她还以为这东西是假的,原来是真的。   怪不得那些亲戚要把侄子过继给他们家,原来外面的人早就知道他们老王家做了王八蛋,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啊。   钱秀莲越想越是百爪挠心,忽然哇的一声,吐了口浓痰,也倒下了。   安六合看着这群人一个接一个地被送去了抢救室,只觉得唏嘘。   人生在世,千万别作孽,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可以欺世盗名,到最后,桩桩件件都躲不过,都逃不掉。   该偿还的债,一笔不落,这世道,从来都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她没帮忙,就那么看着。   趁着钱秀莲被推进去,赶紧找院长要了一套消毒服,也想跟进去。   李秀华赶紧拦在她面前:“六妹,你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正则,万一……我也许能帮上忙。”安六合不能再等了,她的耐心用完了。   李秀华却摇头:“出来之前妹夫叮嘱我了,他说你怀孕了,受不得累,特别是救人,不管是谁,都不准你去救。”   “可是……”安六合还是坚持要进去看看,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打开了。   满面苍白的少年被推了出来,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还好没伤到脑干,淤血已经吸出来了,孩子得好好修养一阵子,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近都别去学校了。”   安六合松了口气,还没跟过去,就看到丁蓉和安玉成都扑了上来,一个哭着喊儿子,一个静静抹泪,看着自己的哥哥。   一家子围了上去,到了病房,轮班守着。   至于丁家的人,已经没有任何人关心了。   丁峰半夜被推出抢救室,命是保住了,但是脑神经被淤血压迫,偏偏那个位置以国内的技术暂时不敢动刀,只能躺一天算一天了。   丁蓉的妈妈也哭着赶了过来,啪啪又给了丁蓉几个大?????嘴巴子。   安一方看不下去,把丁蓉拉到身后护着,随手把这个曾经的丈母娘搡了出去。   丁蓉看到男人这么维护自己,不禁想起曾经那一段短暂的甜蜜时光,终究是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她找了个借口出去了,说自己想上个厕所。   又去处置室让护士给自己脸上涂点消淤化肿的药,趁着护士转身的时候,悄悄顺走了一把手术剪。   离开处置室,丁蓉静静地走到安正则病房门口,看着安家人围着孩子嘘寒问暖,苦涩地笑笑,转身离去。   她推开了王奔的病房门,王家的亲戚都来了,看到她就指指点点,骂她不要脸,是个祸水,要她赔偿王家的损失,还要她给王浩偿命。   她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走到王奔床前,噗通一声就那么跪下了。   王奔别过头去,不肯看她。   她也不争辩什么,只是默默地给王奔磕了三个头:“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我对不住你们,我去陪王浩了,只求你们把孩子还给安家吧,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说着,不等王奔开口,丁蓉便一剪刀扎进了自己心口。   剧痛从心口扩散开来,瞬间蔓延到了全身,滚烫的鲜血汩汩而出,丁蓉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王奔的手:“爸,求你了,答应我好吗?求你……”   王奔震怒不已,又急又气,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王家亲戚见状,赶紧去喊护士。   病房里一阵手忙脚乱,等安玉成冲进来的时候,她妈妈刚被护士抬了出去。   安玉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站在门口,看着浑身是血的妈,再看看一脸恶形恶状的王家人,这一瞬间,她对王家的恨意彻底积累到了一个顶点,她尖叫一声,扑上去扯掉了王奔的输液瓶:“你把我妈怎么了?你还我的妈妈,你还我的妈妈!”   王奔平时虽然没有虐待过这个孙女,但也没有怎么疼过她。   这会儿被她扯了输液瓶,反倒是一点都没有生气,他苦涩地笑笑,任由孩子在他身上乱拍乱打,直到安一方进来把孩子带走了,他才绝望地闭上眼,说了句造孽。   不一会钱秀莲出了抢救室,只是浓痰堵了气管,并无大碍,被送过来跟他住一个病房。   王奔像是个丢了魂的傻子,盯着床边的血迹发呆。   过了好一会,他才在钱秀莲的呼唤声中清醒过来:“你说什么?再生一个?你有病吧,你多大了,我多大了?”   “可是那个野男人的妹妹说了,只要我们把孽种还给他们,她就有办法帮我们再怀一个。”钱秀莲想起刚刚安六合在走廊说的话,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王奔却摇了摇头:“不生了,老了,生了也看不到孩子长大了。”   “可是我想要啊,我不能让你们老王家绝后啊!”钱秀莲坚持。   王奔却来了气:“你想要,你想要!当初就是你看上的丁蓉,非要逼着儿子娶她,要不是你强行插手孩子的婚事,我们王家至于闹这么大的笑话吗?这件事免谈,我不会再听你的了!至于孙子……”   王奔深吸一口气,把护士叫了过来:“你去把那个有来头的女人叫过来,就是跟我媳妇说话的那个。”   不一会安六合进来了,她站在那里,满是悲伤。   她可以为丁家出事拍手称快,也可以为丁蓉挨打感到解气,可她并不想看到丁蓉自戕,更不想看到两个孩子为了大人的事在小小的年纪承受这么巨大的打击。   她整个人都有点麻木了,进来的时候,满面愁容,满心悲戚。   “老将军,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的。”安六合浑身发抖,闭上眼就是浑身鲜血的丁蓉。   她没想到这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来化解三家的干戈。   是的,她要是死了,王家必然没办法继续追究这件事的对错;丁家没了女儿,也只能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中妥协;而安家,则可以不被王家刁难,顺顺利利带走孩子。   可是……   可是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安六合还准备了一堆弥补王家的法子,她让李秀华去打听的那些三姑六婆,说了很多王奔的事,她决定给王奔老家无偿捐献一批种子,以王奔或王浩的名义济世救民。   她准备帮钱秀莲调理身体,帮她老蚌吐珠,再要一个孩子。   她准备了很多,很多……   可是,丁蓉的勇气来得不是时候,她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血溅公爹的惨烈方式,为曾经心爱的男人,做了最后一件事。   这个没有主见的窝囊女人,让安六合心中悲怆,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她呆呆地看着王奔,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直到他重复了第三遍,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愿意让孩子认祖归宗?” 第219章 丁蓉之死(一更)   丁蓉到底还是死了。   安六合跟王奔说了会话的功夫, 抢救室的门就打开了。   “心脏主动脉破裂,伤口太大,止不住血, 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主刀医生摘下口罩, 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生命的流逝是任何医生都不愿意看到的悲剧。   可是,他们尽力了。   安六合听到噩耗, 从王奔的病房里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丁蓉身上蒙着白布,被推了出来。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什么, 两个孩子就这么没有妈妈了吗?   丁蓉是有错,可她罪不至死啊。   是的, 她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把前夫的孩子生下来当成现任的来养, 更不该没给王家留后。   可是, 这真的怪她吗?   也许是发现晚了, 不得不生下来了, 也许是她还念着前夫的好,想着生下来偷偷送给他。   只是没想到, 居然会难产大出血,以至于丁王两家人的全部希望, 都寄托在了唯一的这对龙凤胎身上。   说起来是造化弄人,实际上难道不是长辈强行干预子女婚姻导致的悲剧吗?   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糟粕导致的悲剧吗?   为什么罪魁祸首可以好端端地活着,丁蓉这个受害者却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呢?   哪怕她得了绝症,也绝不该是这么一个死法。   安六合很悲痛, 她看着安玉成扑在丁蓉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看到安正则顶着一脑袋的纱布踉踉跄跄也跑了过来, 只一眼,便直接昏死过去。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的荒唐,特别的可笑。   凭什么偿命的不是丁家的父母,凭什么?   她不服这个气!可是再不服气又怎么样?   这里是首都,难不成她还以为是在她的异世,可以强行扭转阴阳吗?   再者,她怀着孩子,也没有这个精力来做。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丁蓉被推向了太平间。   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就这么以极端惨烈的方式,在这个夜晚,奏响了众人心中的悲歌。   而这一首悲歌,终将成为丁王二家的绝唱。   丁蓉火化的那天,王家没人出席,丁家也没人过问,安一方把她的骨灰接到了老家,葬在了安家祖坟。   下葬的这天,天上下起了缠绵的秋雨,安家一众子女,连远在新疆的三姐都带着男人和孩子赶了回来。   缺席的只有安五湖两口子,那个在外界看来已经死了的一对苦命鸳鸯。   竺间月和史中正难得地在安家的集体活动里露脸,两位老人家一人牵着一个外孙,给这位死后才在安家族谱里留下些许笔墨的女人祭拜。   两个孩子不懂为什么面前的石碑就是大伯母,但他们很听话,跟安家其他的孙子辈一起跪着,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母/大舅妈默哀,致奠。   安一方全程看不出什么悲喜,直到盖棺入土,直到出席丧宴的宾客全都落座,他才两眼一闭,昏死在了院子里。   安正则的脑袋上,刚摘了伤口的纱布就换上了亲妈的孝布,加上伤势还没有痊愈,整个人都苍白德像一阵雾,像一缕风。   他扶着伤痛晕厥的老爸,默默落下了泪水。   安玉成赶紧过来帮忙,兄妹俩一左一右把这个隐忍了半个多月的老爸扶到了屋里。   起身的时候,兄妹俩手心都湿了,那是他们父亲不愿意宣泄出来的哀痛与伤心,是他们这个骄傲的老子不想为外人所道的缅怀。   咸涩的泪水,他只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静静流淌。   安正则牵着妹妹的手出去,看着一院子的邻居和亲友,一时有种时空错乱的不真实感。   原来这些才是他们的亲人,原来,这里才是他们的根。   看到他们脸上露出关怀和担忧的神色,心里的那一抹哀痛,似乎也跟着减轻了一两分。   虽然微不足道,但总好过独自承受。   而他们那个曾经威名不逊李少将的奶奶,虽然维持着体面在招呼亲眷,但眼睛却是红红的,看向他们的时候,总是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疼和不忍。   叫他们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扑上去抱着奶奶嚎啕大哭起来。   “奶奶,我们刚找到了爸爸,就没了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安玉成哭得撕心裂肺。   她在妈妈生命的最后一天,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啊,那么伤人,那么扎心,说不定,妈妈的决绝就有她推波助澜的因素。   每每想到这里,安玉成就忍不住的自责,止不住的悔恨。   午夜梦回,她从梦中惊醒,梦里到处都是汩汩而出的血,妈妈脸色惨白的躺在那里,像一朵哀伤的雪莲。   耳边一声声回响着自己那冷漠绝情的话语,安玉成一次次捂着脑袋醒来,大惊失色,大呼大叫,她一次次在梦里喊着不要,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喊着妈妈我是爱你的你不要丢下我们。   可是……   她的妈妈,永远地在这个秋天,化作了那一枚飘零的落叶,成为了一抔黄土,一声叹息。   宾客们来了又去,孩子的心也逐渐从惶恐变得麻木,变得恍惚。   直到她注意到了那个每天都来的女人。   她跪在灵前,转身看着她:“阿姨你找谁?”   “我来看看一方大哥。”秦红袖有些不安地攥紧了双手,“他还好吗?”   “很不好。”安玉成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端了个凳子过来,“阿姨,坐。”   “没事,我看看就走了,他今天不在家吗?要是他回来了,你跟他说岛上安排给他的院子我收拾好了,可以直接带你们过去住下。”秦红袖小时候就是安一方和安两岸的跟屁虫。   长大之后,各奔东西,有不少年没跟安一方说过什么话了。   不过她还念着一方大哥小时候的好处,主动帮他们父子女三个把院子收拾好了。   安玉成恍然:“阿姨怎么称呼,二叔陪我爸办事去了,等会回来我好跟他说一声。”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你们好好的就行了。对了,岛上就属我猪养得好,你们要是想吃肉又没肉票,找我就行。我先走了,还得回去给猪添食。”秦红袖摆摆手,赶紧离开了。   她可不是来讨要别人的感激的,她就是不放心一方大哥,每天都来看看。   结果她刚到门口路上,就看到胡子拉碴的安一方神色木然地走了过来。   她有些紧张,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装作不认识,别过了身去。   倒是安两岸,主动招呼了一声:“红袖,你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来来来,在家里吃顿便饭。”   “不了两岸哥,我还得回去喂猪,我就是来祭拜一下嫂子。”秦红袖看着擦肩而过的安一方,心里那股紧张劲儿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安一方原本没注意到她,闻言停下脚步,很是恍惚了刹那,灰蒙蒙的眸子,露出了为数不多的一抹光彩:“小红袖?”   “一方大哥,是我。”秦红袖她笑着把刘海别到耳后,多少还是有点紧张,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安一方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说你这两年在岛上表现很不错,好好干,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拍马屁都赶不上热乎的。”   “哎!一方哥,我会努力的。你快回去歇着吧,我就不耽误你和两岸哥办事了,我先走一步。”秦红袖还是有点惶恐,毕竟多少年没这么正经面对面说过话了。   视线里的一方大哥,比起年轻时的朝气蓬勃,多了一股陈年佳酿般的厚重和儒雅,看得她脸上一红,不等安一方开口,扭头直接跑了。   安一方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兄弟:“我把她吓跑了?”   “你啊!”安两岸叼了根烟,家里有孩子,没点,他眯着眼,看着远去的背影,稍微点了点,“真看不出来她是吓的还是臊的?”   “臊的?”安一方更茫然了,“我说什么话臊她了?我下次改正。”   “……”安两岸叹了口气,“以前回来你不是挺能叭叭的吗?怎么,刚到四十脑子就木了?这都明白不过来?活该你打光棍!”   “得了吧,二哥别说大哥了,你离了你也是光棍!”安一方没好气地白了兄弟一眼。   安两岸无奈透顶:“行行行,咱老哥俩都是光棍,看把你得意的。行了,我不跟卖关子了,我看红袖多半是对你贼心不死吧,你还记得当年她闹出的笑话吗?”   “啊……”安一方想了想,“不记得。”   “你就装吧,她那狗爬一样的字,你会不记得?那你总该记得她给你抄过那首酸溜溜的诗给你吧?”安两岸干脆挑明了。   安一方还是摇了摇头:“不记得,你说这个干嘛?我都四十的人了,你总不至于想让我来个第二春吧?我看算了吧,人红袖现在挺好的,我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不是祸害人家吗?这话别再提了。”   “是你自己问我的,你讲不讲理了还!”安两岸捶了他一拳头,见安一方要还手,赶紧搂着他的肩膀进院子去了,“行了行了,你当我放屁,到了家里别吭声,孩子刚没了妈,说这些是我不对。”   “你知道就好。”安一方拍拍他的手背,兄弟俩来到灵前,看着毕恭毕敬跪在那里的两个孩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安平?安平!”安两岸喊了两嗓子,“安平我让你给哥哥姐姐拿对垫子出来的呢?”   “爸,我拿了,哥哥姐姐不要。”安平正在里面写作业,闻言赶紧跑了出来。   安两岸斜着身子在房间门口看了眼,孩子桌子上摆着的确实都是书本和作业,便没有说什么,干脆自己走进屋里,拿了两个垫子出来:“正则,玉成,这垫子是你们前头那个二婶子和你们六姑姑怀孕的时候用的,别嫌弃,垫着吧,回头把膝盖跪坏了,你们的爸得跟我急眼了。”   “谢谢二叔。”安玉成把垫子接过来,分了一个给大哥。   安正则没说话,默默地把垫子接了过来,却只摆在面前,没有垫。   安两岸还想说什么,安一方走过来揽住他肩膀:“别劝了,让孩子尽尽孝心吧,你帮我看着点,我去把工作调动和户籍的手续都给办了,明天来接他们。”   “行,大哥你去吧,孩子有我和咱爸妈呢。”安两岸宽慰道。   安一方叹了口气:“正则,玉成,记得听二叔的话,别欺负弟弟妹妹。”   “嗯,放心吧爸。”安玉成回头看了眼,见自家爸爸胡子拉碴的有损形象,便干脆站了起来,“等等,二叔你有刮胡子的刀吗?我帮我爸收拾收拾。”   安一方还真没想到,闺女居然会刮胡子,刮得还挺干净,他看着镜子里忽然年轻了好几岁的自己,笑了,可他笑着笑着,神色又悲伤起来。   这么好的孩子,居然在那样的环境里被虐待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妈又没了。   安一方忽然觉得特别对不起孩子,别过身去,红着眼睛出去了。   安玉成不知道老爸怎么了,好奇追了出去。   安一方揉了揉眼睛,撒了个谎:“没事,爸眼里掉了根睫毛,你去歇会吧孩子,爸明天来接你们。” 第220章 儿子叫子琛(二更)   安六合从葬礼上回来, 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九州连夜赶过来给她问诊,很是捏了把汗:“我姐这是受刺激了,怀着孩子亲眼看到大嫂死在眼前, 有点伤着了。姐夫你这阵子多陪陪她。我开药也只能是安神安胎起辅助作用的, 主要还是心理上要得到安慰。”   “行,辛苦你了九州。”周中擎没想到这次的首都之行居然以悲剧收场。   更没想到, 自己媳妇亲眼目睹了最血腥的一幕。   他很是自责, 早知道他就让楚钧山顶一下他的缺,他陪着媳妇一起过去,也许事情就不会这么惨烈收场了。   毕竟女人家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太温吞了点, 要换了是他,直接闹得丁家在首都没有立足之地, 再把王家做的缺德事儿直接曝光。   管他三七二十一, 人捞回来就好。   反正海岛天高皇帝远, 爱咋咋地。   不过, 等他气过了再冷静下来, 还是得承认, 这桩糟心的事儿,没有比丁蓉死在王奔面前更能震慑王家的法子了。   毕竟他们才是最大的苦主, 他们是占据了道德高地的,他们还身居高位, 只要想追究,丁家必然难逃一劫。   安一方也要跟着受牵连。   所以说……女人家的解决办法,虽然看着温吞了一点,但却四两拨千斤, 把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都给摁在了原地, 没有任何一方敢轻举妄动。   思来想去, 周中擎还是在心里承认了这个大嫂。   好歹临死前为大哥挡了波滔天的洪水,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了。   只希望她来世不要再做丁家的女儿吧,找对开明的父母投胎,比什么家世背景都重要。   看看四嫂,看看四哥,那才是自由恋爱的真正楷模。   周中擎越想越觉得四嫂是个妙人,四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厉害角色,能叫李家那样?????的家庭认可他,自然有李家父母开明的功劳,但他自己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   至于三姨姐……   这次葬礼上他第一次见到三姨姐,不得不说,这老姐姐跟他媳妇长得还是挺像的,怪不得安家子女里年纪小的六个从来没有怀疑过身世的问题。   想想也是唏嘘,在这么艰难的世道,他那老丈人和丈母娘,居然把九个孩子全都平平安安没病没痛地拉扯大了,还个顶个的出色,这么一想,他家这几个要是教不好,肯定是他这个当老子的不够称职了。   那就努力吧!周中擎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正胡思乱想呢,就看到床上的媳妇忽然不安地挥了挥手,嘴里嚷嚷着不要,不要!   没等他靠近些,便看到安六合猛地坐了起来。   她双目无神地扫了眼周围,视线捕捉到自己男人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委屈地哭了起来:“大嫂抢救过来了吗?大嫂……”   话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回家了,又颓然倒在了枕头上:“大嫂没了,那么一个大活人,就那么在我面前死了……”   “老婆,别想了,你也不是大罗金仙,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周中擎劝了劝,没办法,即便是他没有亲临现场,都能体会到那种深深的震撼和无力感,更不用说她媳妇当时就在跟前了。   他凑近些,耐心地拍打着安六合的后背:“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再乱来。快睡吧,睡吧。”   “中擎……为什么呀,为什么我那么好的一个大哥,那么好的侄子侄女,要受这样的委屈啊?为什么?”安六合恍恍惚惚,又想起了丧礼那天哀痛欲绝的两个孩子,忍不住一阵心伤。   周中擎把她搂在怀里:“这大概就是有缘无分吧,老婆,快别想了,你还怀着孩子呢,要是你总这样忧思过度,容易难产的。”   “嗯,好,为了子琛,我不想了。”安六合最近脆弱得不行,钻进男人怀里便搂着不肯撒手了。   周中擎就这么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哄她入睡。   他笑了笑:“儿子就叫子琛?你选好名字了?不改了?”   “嗯,选好了。”眼睁睁目睹了亲人的悲剧,安六合变得特别后怕,回来后就给肚子里的小生命把名字定了下来。   有了名字,好像才有了真真切切脚踏实地的感觉。   夜里胎动的时候,也就能欣慰地想着:这就是我和周中擎的儿子,我们的小子琛也会动了,我一定要振作起来,努力加餐,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一家子和和美美,绝不重蹈亲人们的覆辙。   她又这么脆弱无助地消沉了半个多月,终于在初冬第一场霜降的那天出来见人了。   阳光明媚,现世安稳,斯人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努力奋斗下去。   她把子琰送到岛西的抚养中心,转身办公去了。   秦红袖见着她,很是担心:“呦,九州不是要你好好休养吗,还问我买了两根猪蹄膀过去要给你熬汤呢。”   “休息够了,回来做点事吧,听说年底要通电了,我想再给岛上准备点什么稀罕玩意儿。”安六合笑笑,振作起来后的她,笑容里多了些生死看淡的从容,少了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   沉稳了,也内敛了。   秦红袖一眼就看出来她心境不太一样了,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你啊,别太为难自己了,我们听说你高烧不退,都很担心你。你对你那个嫂子已经尽力了,一方大哥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可千万别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知道吗?”   “嗯。”安六合笑笑,“你不是喜欢养猪吗?我去搞点牧草出来吧,你等我好消息。”   “哎?好啊!不过你可得悠着点,五个多月啦,肚子一天天大了,不能太劳累。”秦红袖苦口婆心,明明自己是个老姑婆,却跟经验丰富的老妈子似的。   安六合笑着跟她摆摆手,在前面的路口遇到了黑着脸甩开女人胳膊的天朗。   她淡淡地抬眸,但见天朗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嫂,出来散心呢?”   “嗯,怎么了这是,小两口吵架啦?”安六合看着他身后气鼓鼓的小媳妇,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打量这个女人。   不得不说,长得还算可以,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娟秀美,不过这小媳妇这会儿正发怒呢,五官狰狞,看着有点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见到安六合,立马竖起了满身的刺:“我们吵架关你什么事啊,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啊!”   安六合无语,她就是顺嘴一问,跟“吃饭了吗”没什么区别,她还懒得过问呢。   干脆不理这个女人了,转身直接往政府那边走去。   天朗赶紧喊了一声:“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老子没教育好她。”   安六合摆摆手,她不关心,无所谓的,别舞到她面前就行。   回头动起手来,人家只会说她安六合以权势压人,才不管是不是那个女人先找茬的呢。   安六合刚走,天朗就黑下脸来:“我警告你,下次你再跑到她面前大呼小叫的,咱俩这日子也别过了!”   “雷天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的那个八音盒是给她的吧?你当我傻吗?白焰生回回来找你你都说修不好,自己却躲在仓库里偷偷上了发条听着乐!”邓敏敏忍好久了,自己男人结了婚心里还想着别的女人,换谁也受不了啊。   她连孩子都生了,还不能让他收心吗?   她不服这个气!   雷天朗冷笑一声:“我弄个八音盒你也管,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跟你相亲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吧,我娶你不过是看你不好相处,正好治治我妈那躁动的心。你不会以为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就会爱上你吧?邓敏敏,你给我听好了,我跟你能把日子过下去的前提,就是你得尊重我的家人。我大哥虽然没了,但我嫂子永远是我嫂子,他是雷杰和蕾蕾的妈,她在我们家的地位你永远越不过去!你要是拎不清这一点,咱俩趁早离婚,别整天吵来吵去互相折磨了。正好,你这些天一直在偷偷转移我的钱财,我也不想跟你过了。”   雷天朗说完就甩开了邓敏敏的手,气得邓敏敏去政府那边找安六合哭闹了一通。   安六合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不但一句话没劝,还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男人。你们雷家愿意敬着我那是你们的事,我也管不着对吧。至于你说什么别吊着雷天朗了,我觉得更好笑了,小妹妹,我要是真想跟他们兄弟俩有点什么,轮得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吗?”   “……”邓敏敏一想也对,可她就是不服气,不甘心男人心里没她。   安六合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甘心,却又拿男人没办法,只好来闹她。   毕竟她是公职人员,得顾及一点体面。   安六合也确实没想撕破脸,她喝了口热水,继续哈欠连天的:“小妹妹,话我就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你下次再来闹我就不客气了。这句话呢,很简单,你自己回去慢慢琢磨,那就是:对待男人,投其所好才是唯一的捷径。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邓敏敏折戟而归,一路上琢磨着什么投其所好。   半路遇着邹宁,忍不住迎了上去:“老嫂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要是再怀一个,能是儿子吗?”   邹宁打量了她一眼,摇摇头:“不能,你命里无子,随便生,尽管生,都是闺女。”   邓敏敏不高兴了,一把搡开邹宁:“你有病吧,你才全部生闺女呢!”   “我生过了呀,儿子闺女都有啊,怎么,你嫉妒我?那吕国豪就在那呢,你去勾搭呗,反正那个倒霉男人我不要了,你随意。”邹宁说着,飞了一个白眼,高傲冷漠地走了。   气得邓敏敏回去哭了半天。   叶春梅忙着给孙女洗尿戒子呢,闻言好心问了一句:“谁又惹你了?”   “还能是谁?还不是你前头那个儿媳妇?都嫁人了还阴魂不散的,我受不了这个委屈!”邓敏敏还当自己是在孕期呢,那会儿叶春梅对她百依百顺,不过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现在孩子生了,月子也出了,邓敏敏还这么闹腾,叶春梅可受不了了。   一把摔了手里的尿戒子,溅起一地的水花:“邓敏敏!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安六合在我家做儿媳的时候,整整五年没跟我红过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跟她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目无尊长,好吃懒做,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惹是生非,还非要男人爱你,男人爱你什么?爱你懒,爱你作,爱你会大呼小叫,爱你像个泼妇吗?我真是瞎了眼了我把你这么个扫把星招家里来了!”   叶春梅气死了,当天下午就带着孙女回了老家,跟老头子雷国强一起,守?????着小妮子,远离那个搅家精。   可这没了孩子缠身,邓敏敏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被叶春梅拿捏了去。   立马使劲浑身解数,要跟天朗再要个孩子。   天朗修拖拉机呢,没空搭理她,她便锁上院子门,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直接贴了上来,掀开天朗的衣服到处乱摸起来。   害得天朗一个不慎,把手里的铁锤砸在了脚上,一瞬间,脸都紫了。   邓敏敏吓得魂不附体,赶紧穿上衣服出去喊人。   路峰带着九州赶过来的时候,天朗已经疼晕过去了。   还好伤口处理及时,只是掀了大脚趾的指甲盖,清了淤血和烂肉,慢慢养着,也能恢复正常。   叶春梅没想到自己刚走,儿子就差点被邓敏敏送掉半条命,一时悔恨交加,说什么也要让儿子把这婚给离了。   邓敏敏问心有愧,也没好意思坚持,乖乖离了婚,但她娘家嫌弃她丢人,不肯要她回去了,她只好留在岛上,隔三差五地在安六合的必经之路等着,见着她就哭。   安六合都懒得理她,后来赤练看不下去,带着蛇子蛇女们来吓唬人,吓得邓敏敏翻了个白眼,直接撅过去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恋恋,下次悠着点,别一下带这么多出来。”   “大宝管你叫妈,那你就是我妈,我护着自己妈,没毛病啊。”赤练无所谓地笑笑,吹了个口哨,领着蛇子蛇女们一下又散开了,消失在山林之中,杳不可闻。   安六合回到岛东,跟周中擎说了说雷家的糟心事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个瘟神请走啊,她真的太烦了,我又懒得跟女人动手。”   “行,交给我吧,你快点躺下,我今天还没给子琛读书呢。”周中擎赶紧抱了本书,招呼了一声院子里玩耍的三个孩子,老爸课堂开课啦。   最近他把读书的时间提前了,原因倒也简单,他太忙了,要早点睡觉。   不过每次都有计划外的安排,比如今天跟媳妇耍个流氓,明天跟媳妇搞点不正经。   日子小打小闹,温馨中透着朴实的甜。   没过几天,他就安排了一个联谊会,把那搅家精打发走了。   这次他倒是没插手,是邓敏敏自己看上了初恋对象,两人旧情复燃了。   周中擎第二天去岛西医院看了看雷天朗,发现他居然在看书,还挺乐见其成的:“想考大学?”   “周师长,你来了,坐。”天朗把书放下,脚上包了一大块,不太好动弹。   周中擎叫他别起来了,就这么靠着说话一样的,他说了说邓敏敏的事:“你要是生气,就冲我来,联谊会是我安排的,只是我也没想到,她都没给我发挥的余地。”   “我跟她本来就是互相利用,没什么的。她后妈整天看她不顺眼,容不下她,她不愿意看人脸色,只能结婚离开娘家,我呢,图她浑身带刺,可以治治我妈,就跟她一拍即合了。”天朗说了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没有藏着掖着,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反正你情我愿的。   周中擎没说什么,拍拍床沿:“那你好好养伤,争取一鸣惊人。”   “嗯,谢你吉言,也祝你这次跟嫂子生个大胖小子,你俩这么好的条件,儿子女儿一样一个才叫圆满。”天朗真诚地笑了笑。   经历过了,才知道男欢女爱不过如此,不过,可能是因为一起经历的那个人不对,所以他没什么放不下的。   等周中擎走了,他合上书,叹了口气:“算了,不看了,想闺女了。”   他招呼了一声:“路峰,我能出院了吗?我都三天没见着我闺女了!”   “行啊,随便你。”路峰过来看了看他的伤口,“能出,不过你最好跳着走,这里别受力。”   “行,谢了。哎呀,躺了几天,骨头都快散架了,我就是个闲不住的命。”雷天朗赶紧起来办了出院手续,背上帆布包,拄着拐杖回去了。   到了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宝贝闺女,立马迎上去:“妈,小雨乖吗?”   “乖,乖得不得了,拉了你爸一裤腿呢。”叶春梅没好气地瞪着天朗,“你跟她就这么离了?”   “离了,离了一个人自在啊。”天朗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感觉世界变得特别美好。   叶春梅反省过自己了,叹了口气,道:“天晴告诉我了,你给了她不小一笔钱呢,现在她全都倒贴给了外头那个野男人,你这不是犯傻吗?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全便宜那对狗男女了。”   “妈,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要是再对我和天晴的事指手画脚,那你别来了。”天朗虽然不待见邓敏敏,但经济上很大方,邓敏敏狮子大改口,只给他和孩子留了三百,其他的全部要走了。   他也没计较,反正他有手有脚的,能赚回来。   叶春梅就是有点不服气:“妈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逼你们了。妈这不是心疼你吗?”   “真心疼我啊,就把你孙女带带好,让我安心准备一下考试,等我年底考个大学,这才是真的好。”天朗离了婚,精神头好了不少,笑着把东西放下,一瘸一拐地去了厨房找水喝。   叶春梅赶紧把孩子给雷国强,跟进来倒了碗水:“天朗啊,你真考大学啊?”   “考啊,我还年轻呢,读个大学一辈子的事,我不考干什么?”天朗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妈,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叶春梅果然有点本性难移,道:“考大学好啊,谷雨也考呢,你俩要是都考上了,以后接触的机会多了,说不定可以给雨儿找个妈——”   结果她刚说完就被天朗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不行,绝对不行!我一个离婚带娃的,我坑人家大姑娘做什么?你要是真看上她了,你找天晴去吧。” 第221章 如胶似漆(一更)   时间很快, 眨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十月的海岛上一片忙碌。   这阵子岛上额外建了几个码头,最西北那边建了个卸货的, 一些从照城青市烟市过来的材料可以直接在北岸登陆, 不用再绕到南岸折腾,西边也安排了一个码头, 正对着连城, 方便岛上人员往来。   之前在南边的码头,则用来接收南边城市支援来的物资,再将岛上产出的种子等往外运送。   最东边则安排了一座军用海港, 每天巡逻的士兵不再走刚开始南端的码头进出,彻底做到了军队专属。   这么一来, 岛东跟岛西的交集就更少了, 除了那条方便上下班而开通的山洞有人进出, 平时岛屿两边成了互不来往的状态。   安六合月份渐大, 很想偷懒, 但她一想到丁蓉的死, 就还是打起精神,忙忙碌碌, 脚不沾地。   周中擎也忙,忙得有时候连亲热都顾不上了, 上头在这次的tai海战争中看到了年轻一代将领的杰出才能,卯着劲儿准备□□呢。   不过以国内目前的军工实力,也只能先望洋兴叹,无论如何, 先摩拳擦掌把兵练起来才是正经事。   为了敲打那边的残余势力, 这个月开始, 周中擎这边的海军陆战师将跟东海舰队进行常规的联合军演。   位置就选在了小鬼子跟湾湾中间的那一片海域。   为了这次演戏,周中擎不得不把楚钧山推了出来,准备让他在自己出航之后担任起海岛的戍防重担。   而张临渊,因为之前在tai海战争中表现不俗,也被秦瀚调去了东海舰队,上个月月底刚刚离开。   张临渊原本不想走的,可秦瀚骗他说自己病危了,等他到了,立马眼泪攻势,父子情深,愣是把张临渊给留了下来。   这么一来,张临渊从文职转为武将,也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师长了。   这次联合军演,张临渊会带队跟周中擎在海上汇合。   没了张临渊,周中擎当然要扶持自己信任的人,他趁着这次扩编,把杨远志也给要了过来。   不过杨远志在通信上的才能太突出了,留在岛上按兵不动有点大材小用,便被周中擎带着跟舰队一起出航军演去。   这么一来,周中擎真正放心的守岛人便只剩下诸葛鸣和楚钧山。   张临渊的空缺暂时还空在那里,听说北海舰队会安排一个人过来,但至今还没动静。   周中擎也不好催得太急,只能卖老上司一个面子,耐心等着。   临走前的这晚,他很是荒唐了一把。   天已经冷了,小子琰都会走路了,他这个当爸的却依旧孩子气,跟闹着要吃糖似的,闹着媳妇要了一次又一次。   安六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男人自己宠着呗,好在孕中期的身体还算皮实,便由着他在那胡作非为。   大汗淋漓间,她男人趴在她身边满是担心地看着她:“这次可别再患得患失了,九叶菩提我带着呢,有空就跟你联系。”   “嗯,知道了,这次是军演,应该不会打起来了。”安六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钻了?????钻。   她男人身上的雄性气息很充沛,威风凛凛,很是霸气,她喜欢被他这么圈在怀里,像只小鸡仔似的。   她又往他身上贴了贴:“这次不哭了,谁哭谁是傻子。”   “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再吓我了。”周中擎隔着肚皮亲了亲小子琛,又亲了亲媳妇的眉眼和红艳艳的嘴唇,累了,倒在她身边圈着她呼呼大睡。   安六合却困意全无,床单起褶子了,汗湿之后黏糊糊的,有点不舒服。   她试图换个姿势,可她男人睡得太沉,愣是一动不动的。   她只好就这么缩在他的包围圈里,借着窗外的月色,静静打量着他的眉眼。   最近的训练强度太高,他累坏了,脸都瘦了一圈,更显得眉峰冷峻,轮廓分明。   裤头也松了,裤腰直接缩水一寸。   她今天白天抓紧时间给他重新做了六条,叫他全都带上了,方便换洗。   这会儿刚刚荒唐过,又太困了,压根没顾上穿,导致安六合一不小心就……   她乐了,暗戳戳地碰了碰,见他没动静,便伸手描摹着他五官的轮廓,他居然一点都没有被打扰到,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安六合好久没有这么静静地捉弄他了,本来想捏捏他的鼻子,想想又忍住了。   男人要远航了,还是别打扰他休息吧。   她躺好了,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嘭嘭有力的心跳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庆幸过。   是的,经历过上辈子的惨状,又目睹了这辈子的丁蓉惨死,她比任何时候都珍惜活着的现在。   活着,没病没痛,一家人都在,看起来简简单单,却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奢侈。   她已经比不少人都幸福了,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也挺好的。   昏暗中,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压根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她睡着后睁开了眼,把她刚刚做的事情也给做了一遍。   两个幼稚鬼,都在等对方睡着了再犯花痴,实在是叫人啼笑皆非。   这才军演很成功,在海峡那边绕了好几天,还去福建那边进行了登陆演练,吓得湾湾立马呼叫美爹保护,可他们的美爹正在越南搞入侵,只派了几架战机过来吓唬一下我军。   结果我军并不惯着他们,直接下令战斗机机群围了上去。   不打,但是围着,看你美爹怎么办。   最终美机到底是没敢轻举妄动,赶在燃油耗尽之前跑了。   周中擎回来那天,安六合正在种子局检查这次收上来的作物。   一个她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变异作物后代的续播,代际衰减出现了。   通俗点来说,变异种子的增产能力,在后代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减。   第一代是增产最多的,第二代在肥料充足和照料周到的前提下,几乎没有影响,可从第三代开始,衰减出现了。   海岛这边因为有地下温泉光柱的灵力辐射,衰减并不明显,只比上一代减产了百分之二不到。   但是周围的城市和乡村,减产率最高的达到了百分之十。   安六合怀疑这里头有人为的因素,比如肥料欠缺,管理落后,甚至,瞒报谎报。   但她也得承认,因为有周聪这个酷吏的存在,这两季的粮食产量,存在水分的可能性很低。   毕竟表现最好的公社,也出现了百分之五的减产量。   这么一来,她必须正视这个不可回避的事实了。   代际衰减是客观存在的,是难以避免的。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延缓这个衰减,或者逆转这个衰减呢?   她把目光放在了隆安一号巨型杂交水稻上。   是的,在秋粮普遍减产的大环境下,杂交水稻居然增产了!   虽然增产的幅度没有达到预期,但考虑到代际衰减的影响,整体来看杂交水稻依旧给出了不俗的成绩。   安六合忽然对袁大哥的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准备趁着过年之前,再跑一趟湖南,而这一次,她直接从工农兵大学带走了一整个班级的师生。   临行的这天晚上,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周中擎描绘着心中的蓝图:“既然灵力增产会衰减,那就只能靠科技增产来力挽狂澜了。我带着这一个班的学生,为的就是后继有人啊。等这批苗子培养出来,我就可以稍微休息休息了。”   “可是我刚回来两天。”周中擎郁闷啦,今年是闹哪样嘛,夫妻俩轮流往外跑。   他想她想得快疯了。   但他也知道,她得去,为了千千万万百姓的口粮,为了华夏粮仓年年丰收,他只能忍痛放手,让她去飞。   所以,他荒唐一晚上不过分吧?   他跟媳妇通宵研究一下生命的艺术是合情合理的吧?   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预支一下未来一个月的欢愉是不会耽误什么的吧?   嗯,确实不过分,确实合理,也确实不耽误他什么。   唯一耽误的,就是他媳妇差点睡过头罢了。   当安六合着急忙慌地接过四嫂端来的早饭,三两口扒完准备追赶大部队的时候,周中擎回来了。   他跨在摩托上,拍了拍旁边的挂斗:“给你垫了一床褥子,很厚实,不颠,来,我送你去码头。”   李秀华笑着调侃道:“慢点吃,不急,大家都知道你怀着孕呢,不会多想的。”   不说还好,一说,安六合就无地自容了。   怎么回事啦,都结婚好几年了,还跟男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给人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她安六合是这么放不下小情小爱的人吗?   哼,是的!   她没骨气地在心里承认了。   吃完放下筷子,趁着孩子们还没去学校,挨个亲了一口:“乖哦,妈妈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玩的,要听四舅妈的话哦,也要替妈妈好好照顾爸爸,知不知道呀?”   “知道了妈,你快去吧!”小杰一手牵着一个妹妹,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安六合心中一热,多亲了小东西一口,蕾蕾不干啦,闹着也要来一口,子琰也不干啦,要两口。   没完没了了还。   安六合又挨个亲了一遍,赶紧挎上背包走了。   周中擎一轰油门,跟孩子们挥挥手:“走咯!” 第222章 如隔三秋(二更)   安六合回来的这天, 岛上下起了绵绵飞雪。   黄淮流域很少这么早下雪,看来今年是个冷冬。   安六合走的时候还是深秋,回来的时候明显衣服不够厚了, 随行的学生们只得用毛衣摞着毛衣的方式来御寒。   队伍里一时都是打喷嚏的声音。   还好周中擎一早收到了他们回来的消息, 叫周聪带着上人手和御寒的衣物,等在了连城这边的码头上。   学生们有序排队, 领着学校统一赶制的棉衣, 安六合走在最后头,挺着个大肚子,反倒是看起来不太怕冷的样子。   周聪一眼就看到了她, 赶紧招呼霜降一声,把她的衣服送了过来。   “嫂, 冷吧, 快穿上。这衣服是秀华嫂子给你做的, 可好看了呢, 你看。”霜降最近会去周中擎那边帮帮忙, 毕竟李秀华自己也有两个孩子, 把时间全部花在大院那边也不太现实。   她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霜降顶了上去。   安六合披上衣服, 笑着看了看,确实好看, 表面用的是淡蓝色的棉布,上面绣了一幅月下牡丹图,美轮美奂的,非常别致。   这手艺, 一般人真比不过, 安六合看了简直爱不释手。   穿上后走上舢板, 这才惊呼一声:“呦,霜儿,你长高了!”   “是啊三嫂,我今年长高不少呢。”霜降比谷雨小了三岁左右,今年刚好十九。   安六合挽着她的胳膊往船上走,一路聊了聊,才知道周丙滔要给她说对象呢,被周中擎直接骂了回去,现在不敢了。   安六合笑着问霜降:“那你想嫁人了吗?”   霜降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好,我不像姐姐那么爱学习,我也不想考大学,太辛苦了,我就想学个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就好,要是能遇到合适的,结婚也是不错的选择。”   安六合瞧着霜降也确实是比较传统的女孩子。   她琢磨了一下:“行,这次回来正好看看电厂好了没有,要是能通电,之前从苏联弄来的食品厂就可以搞起来了,还有其他的一些厂子,到时候你都转转看看,喜欢哪个就去哪个。对了,这次队伍里头有个学生,她妈妈是老裁缝,她爸爸去世了,她妈妈自己在家闷得慌,还问我岛上愿不愿意开个裁缝班子呢。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啊,到时候要是她妈妈来了,你也可以去裁缝班看看。”   “真的?那太好了!”霜降开心了,她不太想去工厂,不过如果是学裁缝的话,她倒是挺乐意的。   船行海上,风浪颠簸,安六合又听霜降说了很多三个孩子的事,笑得合不拢嘴:“是吗?子琰欺负哥哥姐姐呢?不能惯着她,等我回去收拾她。”   “嫂你就说大话吧,等你回去了就该舍不得了。”霜降偷着乐,“三哥就是的,每次气?????鼓鼓的要收拾子琰,结果子琰一哭他就不行了。我跟你说,子琰可精了呢,她只要看我哥一瞪眼,马上就不调皮了,乖乖地跑过去扯着我哥的手指头,还眼泪汪汪的装可怜呢。把我都看傻了。”   “是吗?这小东西,不简单啊。”安六合好奇得心痒痒,哎呀,她也就是离开了一个月嘛,怎么小东西长这么大的本事了。   小孩果然是一天一个样,长得太快了。   她回去得好好弥补一下这一个月的缺憾啊。   到了岛上的西码头,安六合刚一下船,就看到周中擎领着三个孩子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还特地把她那公务车开上了,美其名曰:“接领导出差回来怎么能叫公器私用呢。”   嗯,很有道理,安六合笑着坐进车里,一下就被三个娃娃包围了。   霜降在车外帮她拿着行李,坐周聪的摩托车回去。   他开的是民用的摩托,不带挂斗的,霜降只能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偏偏又下着雪,他开得还快,以至于霜降很快就成了霜雪,冻得瑟瑟发抖,一路埋怨周聪不知道心疼人。   周聪嫌她啰嗦,干脆在半路停下,把自己的棉大衣一脱,罩在了霜降身上。   霜降瞬间结巴了:“哥,我……我没要你脱衣服,你快穿上吧。”   “闭嘴,回头你三哥又说我欺负你。”周聪烦死了,在岛上整天被周中擎当孙子一样管着,却又敢怒不敢言。   不过好在,他在岛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走到哪里别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每个月的工资和物资票也不少,寄回家的时候,他媳妇会回信一次又一次催他,问他什么时候她可以带着孩子来岛上。   他倒是想问呢,可他哪儿敢啊。   他知道周中擎是什么意思,故意吊着他呗,让他努力一点拼表现。   他叹了口气,被自己这个人精弟弟弄得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叼上烟,把棉大衣给霜降理理好,跨上摩托,呼啦一下往岛东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安六合他们正好下车。   对门大院热闹得不行,新来的副政委一家正在往里头搬东西。   安六合好奇打量了一眼:“谁啊?”   周中擎小心翼翼地搀着她:“董华强,来替张临渊的缺,还是从西北调来的,张嘴就是俺们那俺们那的,他媳妇管他叫老汉,他孩子也管他叫老汉,要不是我早年认识几个陕北的战友,我都要被他们喊懵了。”   安六合恍然,不熟悉那边方言的人确实会比较懵。   在那边的语系里,老汉既可以指代老头子,也可以指代丈夫,还可以指代自己老子。   子女除了喊老子喊老汉,还可以喊“哒”。   所以这会儿对面的大院里面,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那问:“姐,俺哒呢?”   他姐应声而出,跑到门口喊了起来:“哒?哒你去阿达了么?”   霜降赶紧捂住了耳朵,啊,她是一句也听不懂啊!   她从摩托上下来,把棉大衣赶紧脱了给周聪,转身提着行李进去了。   身后还在喊哒,霜降一路笑着跑到了屋里:“嫂,你听得懂陕北话吗?”   “懂一点点。”安六合看了眼门口路上焦急呼喊的那个姑娘,笑着说道,“她在问她爸去哪儿了。去阿达就是去哪儿的意思。”   “嫂你真厉害。”霜降把东西放下,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   那边李秀华刚把午饭做好,正好让霜降帮着一起端了过来,又提着炉子,端了两个盆,出去后再进来,手里提着个热水壶。   “六妹啊,你泡个脚再吃饭吧,天寒地冻的,你这怀着孩子呢,可别受寒了。”李秀华挺体贴的一个人,已经在倒水试水温了。   安六合很是感动,赶紧说:“我自己来吧。”   李秀华擦擦手:“你这鞋都湿了呀,我去给你重新找一双来。”   安六合笑着看她进了西屋,不一会就把一双新鞋拿出来了。   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安六合很是好奇:“嫂,往年这会才入冬呢,今年你怎么这么早就做鞋了啊。”   “还说呢,你在湖南没听广播吗?今年有大寒潮呢,所以啊,岛上家家户户都提前备了冬衣冬鞋,今年学校也打算早点放寒假,让大家都躲起来猫冬呢。你快泡个脚换上新鞋,火炕已经烧着了,等会吃完你就进去躺着好好歇歇。”李秀华俯身把她湿了的鞋拿出去。   周到得不行。   安六合把脚伸到水里的时候,心里已经做了个决定。   以前她觉得四嫂有距离感,不过是因为两人相处得少了,可自从上次一起去了首都之后,她就越发觉得四嫂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人。   而且她跟四哥结婚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红过脸,可见她在夫妻的相处之道上是很有心得的。   安六合决定以后多跟四嫂取取经。   还决定问问四嫂,愿不愿意开个刺绣班。   她的孩子都大了,上小学了,她又不想再要一个,整天自己待在家里应该也挺闷的吧。   所以她干脆问了问:“嫂,过阵子岛上会来个老裁缝,我想着,要不我就弄个女子技术学校,专门教那些中学毕业又上不了大学的女孩子们学个一技之长。你愿意做刺绣班的老师吗?”   “呦,我不合适吧。我也就是自己绣绣东西还行,你叫我教人,那我估计够呛吧。”李秀华说话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   安六合仔细观察过了,她眼里是有光的,但只是一闪而过。   随即又掩藏了起来。   安六合不明白,晚上躺在床上跟周中擎聊了聊,周中擎这会儿正忙着跟她亲热呢,哪有心思想别人的问题。   只管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先把媳妇吃到嘴里再说。   安六合知道他不高兴了,只好先抛下杂念,尽量把饥饿了一个多月的男人先喂喂饱。   没想到这老小子越来越贪心了,闹了一次不够,刚躺下喘了会,又闹。   安六合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惯着呗,由着他把自己变成了草莓园。   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这个老小子居然还特地把煤油灯拨亮了一点,就着那暖黄色的灯光,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臭美得不行:“你男人厉害吧,这不得给我评个耕种小能手?”   安六合冷哼一声:“彼此彼此,你身上也很壮观呢。”   “那我得谢谢老婆赏脸。”周中擎笑着亲了亲她的肚皮,“最近怎么样,儿子踹你了吗?”   “没有,文静得不像话,我都怀疑这是个姑娘了,不信这几天你晚上回来守着看看,偶尔动一下都轻手轻脚的,简直像个大懒虫!”说到肚子里的这个,安六合来劲了。   她得去做个B超,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健康的,怎么老是不爱动呢。 第223章 怀了个懒虫(三更)   周中擎听说这胎不爱动, 也有点不放心。   照着安六合的提议守了两个晚上的肚皮,慌了。   “不会真的有问题吧?走,去医院看看。去大医院!”周中擎不放心, 特地请了个假, 陪媳妇去南市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毕竟岛上没有通电,医院的设备开一次就得兴师动众的摇那台小发电机, 太麻烦了, 不如直接去大医院。   夫妻俩看着一张又一张报告单,一头雾水:“大夫,我这好像没有哪里不正常吧?”   妇产科的大夫把报告单接过来:“没有, 一切正常。估计就是懒吧,不爱动, 回去该干嘛干嘛, 不用紧张。孕晚期注意劳逸结合, 别总呆着不动, 也别太剧烈运动。”   安六合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周中擎问她:“那咱晚上算不算剧烈运动?”   安六合赶紧看了眼周围, 还好没有什么行人,但还是气得揍了他一拳头。   周中擎哈哈大笑, 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吃瘪后在大街上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还想再捉弄她一下。   他把身体侧倾,贴在她耳边说道:“医生说了,别太剧烈运动,那我今晚跟你分开睡吧, 不然我要是一不小心剧烈了……”   安六合气死了, 抱着他的胳膊怒捶十几下。   换来的却是这个坏男人越来越嚣张的笑声。   可晚上到了家里, 他居然躺那一动不动。   安六合纳闷了:“喂,你说要给儿子读书的呢?”   “不读了,医生都说他是懒虫,这么懒估计也不爱学习,我费那个劲干什么?不如——”周中擎翻了个身,把她压在了下面,“不如我们剧烈一下?”   安六合没想到都到家了,他还是不正经,气得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就……付出了很不剧烈的代价。   是的,非常不剧烈,这个坏男人就跟在放慢动作一样,故意吊她胃口。   后来她实在忍无可忍,直接造反了。   奸计得逞的男人枕着胳膊,看着面前粉面含春的媳妇,美得冒泡:“老婆,你行不行啊,剧烈一点儿啊,没吃饭?哦,也对,得听医生的话。”   安六合正上头呢,嫌他聒?????噪,干脆把他的嘴巴堵上。   不剧烈的结果就是难受。   不上不下的,就跟吃饭卡在了嗓子里一样难受。   安六合受够了,抗议了起来:“你干嘛呢?帮我一把啊,我累了!”   “叫好老公!”狡猾的男人一脸得逞的笑,身体笨重的小媳妇只好投降,最后愣是被他嘲笑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故意气她:“老婆,你多睡会,晚上才有力气不太剧烈地动一动。”   安六合烦了,猛地勾住他的脖子,摁着他的后脑勺仰起身子狠狠亲了他一口。   唇齿相依,呼吸纠缠,差点把衣冠楚楚的周师长给亲晕过去。   以至于都去跑操了,他还在那忍不住地傻笑呢。   楚钧山从后面超了上来:“嘿!傻乐什么呢?打b超了?这胎是儿子?”   “滚滚滚,谁跟你一样整天想着儿子!”周中擎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嘴唇上还残留着他媳妇那个霸道缠绵的亲吻。   搞得他在寒风中都有使不完的热情。   一下就跑前面去了。   楚钧山笑了笑,跟旁边的诸葛鸣调侃道:“这老小子碰上什么好事了?看把他美的,跑步都顺拐了!”   “还能是什么?跟弟妹如胶似漆呗!早上我喊他的时候在窗口看到了,那家伙,亲得难分难解的,我都不好意思催他了,自己先过来了。”诸葛鸣笑着跑去了前面。   楚钧山落后两步,神色平静地看着周中擎远去的背影,在杨远志经过身边的时候问道:“我跟周中擎比,谁更出色?”   杨远志是个搞技术的,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个问题有必要问吗?”   “也是,没必要。”他要是比周中擎出色,师长就不是周中擎了。   杨远志白了他一眼,跑前面去了,风里是他的一声提醒:“别犯病,十来年了,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楚钧山笑了笑,追了上去。   比不过那就比儿子,看谁先在岛上生个儿子出来!   楚翔就不算了,那会周中擎都没有结婚呢,这么比不公平!   于是今天的早饭时间,他居然不在食堂吃,而是跑回去惹沈芒种去了。   沈芒种正在给女儿喂奶,结果楚钧山厚颜无耻地凑上去,跟女儿抢另外一边。   沈芒种不知道他抽的什么疯,正想推开他,却被他一口咬住,直接挣扎不得了。   最后只好把孩子放摇篮里,一边哭一边由着他欺负自己。   事后她擦着眼泪质问他:“干嘛呀?孩子吃奶呢!”   “想睡自己女人还要理由?”楚钧山搓了搓扎手的头发,把她拽到了怀里,“芒种,听话,给我生个小子吧,我要压周中擎一头!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有病吧,生儿子就能压他一头了?我可是听说,我姐这胎就是儿子,你现在努力也晚了。”沈芒种嘴里的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安六合。   楚钧山笑了笑:“那就多生几个。我听老周说了,他跟小安生完这胎就不生了。芒种,看你的了!”   楚钧山说着,又拉着沈芒种折腾了一会,走的时候心满意足:“这顿早饭我吃得挺饱!以后我每天都回来吃!”   沈芒种骂他变态,他却哈哈大笑,出门训练去了。   沈芒种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衣衫不整的自己,披上棉衣后擦干泪水,冷笑一声:“畜牲!跟我女儿抢奶吃,你不是人!”   可她也只能忍着。   怕他需索无度,只能多弄点汤汤水水的给自己吃。   好在杏花这个瘟神不在了,楚翔也还算听话。   她叹了口气,偷偷去安六合那边看了眼,发现今天李秀华和霜降都在帮着她照顾孩子,羡慕得默默垂下了眼睑。   “姐,我都是自找的对不对?张临渊也走了,以后楚钧山再欺负我,我只能靠自己了。”她喃喃自语着,转身离开了这里。   安六合还在屋里窝着,出差回来后很是休息了几天,累的。   工作累,男人的爱意也累。   好在这两种累都是有回报的。   她看着天晴送来的统计报表,打了个哈欠:“挺好,虽然亩产降了点,但是推广的面积扩大了五六倍,形势整体向好,我可以安心过个丰收年了。”   “是呢嫂,你休息吧,我去把报表誊抄一份给寇仲海。”天晴看她哈欠连天的,怪不忍心的,琐事就不打扰她了。   临走时安六合问他:“天朗要考大学吗?你呢?”   天晴沉默了片刻,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估计天朗考不成了,那个邓敏敏离婚的时候,天朗给了她一大笔钱,结果她拿着钱贴补她初恋去了,她那个初恋有个赌鬼老子,不到一个月钱就败光了,现在逼着她来找天朗要钱,天朗不给,她就把小雨偷走了。现在孩子不知道被她藏哪儿去了,天朗已经愁得两天没合眼了,这还怎么考试啊?”   安六合听傻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天朗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摊上了这种女人啊?   她不明白:“她怎么偷到孩子的?”   “我妈拉肚子去蹲茅坑了,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前后也就五分钟,出来孩子就不见了。我爸又回老家吃喜宴去了,出事的时候家里只有我妈一个人。”天晴原本是不想跟她说这事的,但既然她都在问天朗考试的事了,他便顺嘴说了,私心也是有的,他想要她帮帮忙,把孩子找回来。   安六合叹了口气,写了个字条给天晴:“拿上,去找周大宝,他和迟恋会帮忙的。”   天晴松了口气:“嫂,谢谢你!”   “你们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你们要是过得不好,我心里也不踏实。对了……”安六合犹豫了片刻,明天是……   不过没等她开口,天晴就说了:“你放心,每年忌日我都替小杰和蕾蕾上香磕头了。”   “嗯,谢谢你。孩子太小了,怕吓着他们,等过了十岁吧,我叫他们自己去祭拜。”安六合不是无情的人,子女祭拜生父那是天经地义的,她不会拦着的。   天晴点点头:“没事的嫂,我都理解的。你好好养胎,我去找大宝帮忙找小雨了。”   “找到了知会我一声。对了,那个邓敏敏——”安六合想了想,得管管了,哪怕被嫉恨呢。   她靠在床头,叫霜降拿了纸笔给她,唰唰埋头写了起来,写完把信递给天晴:“给,去送给彭飞,等孩子找到了,让他以拐卖儿童为名,把邓敏敏关起来吃牢饭!别立案,直接关,省得影响孩子。” 第224章 痴男怨女【天朗霜降】   小雨很快就有了消息, 赤练的蛇子蛇女们满岛转了一圈就把人找出来了。   当时天黑了,范文欣正好下班回来,赤练便把孩子交给了她, 带给了安六合。   “这邓敏敏也是狠心, 孩子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要钱的工具吧。”范文欣都气死了,这么冷的天, 孩子被扔在山窝窝里面让那个狗男人看着, 都冻得浑身酱紫了。   她先找沈芒种给孩子喂了奶,等孩子缓过劲儿来了,才过来找安六合。   安六合正在打盹儿, 她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可能是被肚子里的这个影响了吧, 搞得她也特别容易犯困。   她撑着身子靠在床头, 伸手把孩子接过来看了看:“还好, 赤练救得及时, 文欣姐, 劳烦你再去岛西喊一下春梅婶子吧, 让她来把孩子接走。”   “我去送吧。”霜降见嫂子哈欠连天的,自告奋勇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安六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范文欣好心陪着, 她才松了口气。   “文欣姐,你刚下班,先喝口热汤再去吧。”安六合自己已经吃过了,今天四嫂找人杀了一只羊, 烧的是羊肉汤。   范文欣闻着味儿了, 想着天冷自己也懒得做晚饭了, 便在这里凑合了一顿。   到了岛西的时候,才发现叶春梅迟迟没有孩子的消息,已经哭得晕厥过去了。   范文欣看她这么疼孩子,之前对她的偏见也就一笔勾销了,她过去掐了掐叶春梅的人中,让天晴去煮了点生姜红糖水来,让手脚冰凉的老人家暖暖胃。   天晴应声而出,天朗却又一步迈了进来。   他一看家里来了两个女同志,还挺意外的,再看孩子正在霜降手里抱着,赶紧把孩子接了过来:“是霜降啊?谢谢你啊,嫂子经常夸你心善细心,看来真是不假。谢谢谢谢,我给你包个红包。”   天朗说着要进去取钱,霜降赶紧跟了进去,扯着他的衣摆直摇头:“不用,真不用,你太客气了天朗哥,我就是看孩子可怜,我嫂子最近总犯困,所以没让她来。你快抱孩子去被子里暖暖吧。”   天朗静静地看着霜降,视线里有些许的动容,他没说话,进去把孩子放下,灌了个热水袋放在孩子脚边,还是打开衣柜取了一百块钱出来。   霜降死活不肯要,拉拉扯扯的,天朗的手就碰到了霜降的手。   霜降跟触电了似的赶紧躲开:“天?????朗哥,你还没跟文欣姐说声谢谢呢。”   “嗯,谢了老范。”天朗笑笑,平时范文欣可没少找他帮忙捣鼓那些医疗器械,不过孩子的事他还是表示了一下。   范文欣白了他一眼,看他跟霜降那纠缠不清的样子,没说什么。   离开后却提醒霜降:“你别给我脑袋发昏啊,离过婚的男人,还带个孩子,你一去就是当后妈,可不能这样。”   “姐,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心疼孩子,别的啥想法也没有。”霜降搓了搓手,脸蛋儿有点烫,但她琢磨着,这只是她没怎么接触过异性造成的,其实没什么。   范文欣不放心,回到岛东又叮嘱了安六合一声。   安六合把霜降叫过来问了问,再三确定她真的没有犯傻的想法,这才松了口气。   “霜降,咱们也认识好几年了,嫂是真心希望你找个好男人,天朗那边情况太复杂了,孩子的亲妈又是个惹祸精,你真要是跟他处了,只会鸡飞狗跳麻烦不断。你要真想嫁人了,你不如考虑天晴,起码没有拖累,小两口单门独户地分家住出去,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安六合是真的不想看到霜降这么好的姑娘去给人当后妈。   可她今晚好像确实比平时热情主动。   说不定姑娘心里早就对天朗有想法了,孩子只是一个契机吧。   霜降点点头,没说话。   晚上休息之前,周中擎又把她喊去了外面:“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真的只是担心你嫂子受累吗?”   “……三哥。”霜降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三哥你想说什么?”   “天朗确实是个人才,你要真看上他了,我不会说你什么,只不过以后是苦是甜是福是祸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可别三天两头来找你嫂哭,我不会让她管的。”周中擎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别回头埋怨他们不让堂妹自由恋爱,回头过得好不好的都被人埋怨,这帽子太重,扣下来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芒种的事都可以惹得别人对他媳妇指指点点,更何况是自古以来就容易出矛盾的姑嫂之间。   周中擎决定敲打敲打霜降:“你从小怕黑,你要没有看上他,你不会主动帮他把孩子送过去的。你也不爱跟陌生男人说话,范文欣却告诉我,你跟天朗拉扯了半天,脸都红了。霜降,哥言尽于此,人生是你自己的,感情也是你自己的,看上的男人要是能拿下那也是你自己去品尝酸甜苦辣。我会跟你嫂子说一声,不再插手你和天朗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霜降点点头,眼睛红了:“三哥,天朗哥其实很好的,他帮过我不少忙,我承认,我对他有点好感,我也看不惯他前头那个媳妇这么作践他和孩子。我也没有别的本事,我就想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好好过日子,我觉得天朗挺符合我的要求的。我……我再想想吧。”   周中擎叹了口气:“妹大不由哥,这事,你再找你哥和你姐说说吧,就不用再提我和你三嫂了,把我们摘出去吧。”   “好。”霜降第二天就没来,过了小半个月,周丙滔来了。   他很生气,想找周中擎理论,问他什么意思,给他闺女介绍一个二婚带娃的男人。   结果周中擎没见着,倒是被自己儿子骂了一顿,连踹带搡的撵回去了。   “霜降的事是我点头的,没老三什么事,你赶紧给我滚回去!”周聪叼着烟,老大不高兴地吼了一嗓子。   周丙滔想不通:“你缺心眼儿啊!你这如花似玉的妹子,找谁不好啊找个二婚的?”   “千金难买她乐意。行了,也没说一定嫁给雷家那小子,只是不阻止他们来往,成不成的还不一定呢。”周聪烦了,直接把周丙滔赶上船,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天朗这边,他很是耐心地劝了劝霜降:“霜儿,你别来了,真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事不行。我不能坑你,听话,咱以后还当哥哥妹妹处着,嗯?”   “可是天朗哥,我真的很心疼你。”霜降哭得很大声。   天朗却还是拒绝了他:“你那是同情,是女人本能的母爱作祟,跟男女之情没关系。你还小呢,多看看,多想想再做决定。听话,等你找到了好男人,我背你出嫁,嗯?”   “我不要!你不就是觉得自己是二婚配不上我吗?那好,我现在就去找个人结婚,一个月之后就离,离了我来找你!”别看霜降平时闷声不响的,鬼主意还挺多。   说着便往外跑去。   天朗怕她做傻事,只得丢下手里的拖拉机追了出去。   两人拉拉扯扯的,一路被人围观着,没什么也成了有什么。   以至于天晴很快收到消息赶了回来,一看,这两人正坐在院子里各自生各自的闷气呢。   天晴简直头大,关上院门,把那些围观的人全都挡在外头。   随后叹了口气:“天朗,你别死倔了,霜儿你也别胡闹了,你俩都扯着为对方好的旗子,做着让对方不情愿的事情,有意思吗?闹得整个岛西沸沸扬扬的,像个什么样子?这样,天朗,你站起来,霜儿你也起来——”   天晴决定好好行使一下自己这个二哥的权威,大哥不在了,爸妈也不在家,就该他站出来主持大局。   不然一家子全成别人嘴里的笑话了。   天朗赌气不肯理他,却被他直接拽了起来,连推带搡地撵到了霜降面前。   “霜儿,你愿意让他抱抱你亲亲你吗?愿意的话你俩亲一个试试,要是亲了之后天朗还说对你没感觉,你俩就别闹了,该干嘛干嘛去。要是有感觉,天朗你也别口是心非了。快点的,等会人越围越多了。”天晴真是头疼,什么事儿啊这。   天朗别别扭扭的,不肯看霜降,霜降见他好像真的铁了心了,只能默默地哭泣。   她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却始终等不来天朗的回应,一气之下搡开兄弟俩往外跑去。   天晴急了,赶紧追了出去,不想天朗却喊道:“让她走!”   “天朗!我怕她会出事的!你难道不知道她跟你是一路人吗?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回头她真的找个男人随便糟蹋了自己再来找你你就高兴了是吗?”天晴气死了,赶紧把人拽了回来。   院门关上,直接踹了天朗一脚:“去啊!”   天朗没动,蹲在地上抽起了烟。   不一会天上下起了雨,冬天的雨丝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往脸上拉。   围观的人受不了,相继散去。   院子里的三个人却还在对峙。   霜降面朝院门背对着天朗,天朗对着霜降的侧脸蹲那一个劲抽闷烟。   天晴则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生怕其中一个犯病,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不一会,小雨成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落在两个痴男怨女的肩头,化作润物无声的雪水。   慢慢的,小雪又成了鹅毛大雪,天晴受不了进厨房躲着去了,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盯着这两人。   这两人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僵持着。   天黑了,积雪飞速累积,很快有了半尺高。   天朗已经把烟全都抽完了,还是没能拿定主意,就在这时,面前的姑娘忽然歪歪扭扭倒向了身后。   天朗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她搂在了怀里:“霜儿,霜儿你怎么了?”   “天晴,快,去找九州过来!”天朗嗓音都劈了,赶紧把人往屋里抱。 第225章 霜降出嫁(二更)   天朗跟霜降的请帖送过来的时候, 安六合正在陪三个孩子读书。   岛上的图书馆新收了一批南市捐赠过来的图书,她今天休息,白天的时候便带着孩子们过去挑选了一圈。   这年头适合婴幼儿启蒙的本土书籍很少, 原因也很好理解, 除了海岛上搞起了社会化抚养,会让那些无处安放的孩子们有个统一的地方待着玩耍长大, 其他地方的人家, 要么是哥哥姐姐看着孩子,要么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领着孩子一起下地。   安六合还见过有人家用个大红盆,把孩子放在里面, 漂在水田里带着。   家长主要精力用来干农活,往前推进一段后, 再回来把孩子拽到身边, 继续往前推进。   更有甚者, 直接把孩子扔村子里野生野长, 压根都不管的。   每年夏天淹死的孩子真不少, 想想都叫人痛心。   在这么一个大环境下, 指望市面上有婴幼儿启蒙的书,那无疑于天方夜谭。   可现在, 安六合很需要这样的图书,可南市捐赠的书适合十岁以上心智稍微成熟一点的小朋友阅读, 家里的这三小只,读给他们听也是一头雾水。   无奈,安六合只好自己动笔,写写画画, 给孩子们做做启蒙。   小杰今年上一年级了, 自己会写字了, 不用她操心,看着就行,子琰还小,坐不住,时不时在院子里疯跑两圈,所以安六合最近的主力都在蕾蕾身上。   孩子已经能分辨是?????非好坏了,处在三四岁的过渡期,正是满脑子好奇的时候。   所以教蕾蕾的时候,安六合自己也得开动脑筋,时不时就要被她的十万个为什么问得目瞪口呆。   她会的就给孩子讲解一下,她不会的就记下来,等第二天到了岛西找那些学识渊博的研究员们打听。   每天都有旧的问题被解决掉,每天又有新的问题冒出来,安六合为了方便以后应对子琰和子琛的教育,干脆做了个记录本。   谷雨来送请帖的时候,她刚刚给蕾蕾讲完猴子捞月亮的故事,蕾蕾听得津津有味,正在画图本上画月亮。   胖乎乎肥嘟嘟的,不像是月底或者月初的月亮,倒像是十五前后的月亮,滑稽中透着股童真的可爱。   安六合把视线从孩子的画图本上移开,接过请帖,看了看日子:“这日子不错,刚好办完事可以过小年夜了。”   “嫂,我考完了,最近霜降不来了,我来吧。”谷雨在等成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说,“天朗也考了,不过他考试之前被这样那样的事分了心,他觉得自己考不上。原本他就跟霜降说好了,要是考上了就晚点结婚,要是没考上,那以后也不考了,不如结婚好好过日子。所以他考完第二天就找八荒看了日子,他说自己发挥得不好,没戏了。”   “嗯,他自己觉得合适就行。行,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去喝喜酒的。你好好休息吧,不用管我。”安六合把请柬收下,继续陪孩子学习。   谷雨叹了口气,拉了个小板凳在她面前坐下:“嫂,你是不是挺恨铁不成钢的?”   “你们也不是我亲妹妹,我只能点到为止,听不听的看自己吧。不过天朗人不坏,本事也不小,他们俩拧成一股绳的话,日子应该不会差的。”安六合往好了想,无非是邓敏敏作妖的时候天朗护着点霜降,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谷雨点点头:“我也劝过了,没办法。我也不知道她那么恨嫁,我就不一样了,我想读大学,我想做个像你一样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到时候我再慢慢挑个好的,我才不将就呢。”   “嗯,那你努力吧谷雨。”安六合觉得这妹子想法挺不错,不过这事都说不准,当初沈芒种也觉得小红脑子进水了呢,结果到她自己也没聪明到哪去。   总之,当下的谷雨是有着雄心壮志的,这就很难得了。   谷雨又留在这里说了会话,瞧着快到饭点了,去厨房帮忙。   晚上周中擎没回来,今天又去演习了,说是最迟大年三十那天会回来。   安六合已经逐渐习惯了他一连好几天不在身边,反正她要养胎,便换她来照顾孩子,稳住大后方。   他们夫妻俩轮流交换角色,谁也不埋怨谁。   晚上一个人孤枕难眠,会摸着肚子跟懒虫儿子说会话,这小子大概知道妈妈一个人独守空房心中牵挂着爸爸,会偶尔轻轻地蹬一下腿伸一下胳膊,幅度很小,算是吱个声,回应一下,免得老妈一个人喃喃自语的冷场。   第二天一早,安六合就穿戴整齐,领着三个娃娃去了岛西。   婚宴还没开始,她先带孩子们去抚养中心看了看那里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们。   子琰最是开心,在里面转了好几圈,看看这个妹妹,再看看那个弟弟,兴奋地拍手喊道:“宝宝,好多宝宝!”   明明自己还是个宝宝,居然管别人叫宝宝。   安六合笑着搓了搓子琰的脑袋瓜:“别乱跑,等会我们要去叔叔家的呀。”   “哦,宝宝乖。”别人是宝宝,子琰也是宝宝,自称宝宝没毛病。   她抓住哥哥姐姐的手,迈动小短腿跟上,还是忍不住叫喊:“宝宝,宝宝!”   蕾蕾受不了她了,嘀咕道:“子琰,你好吵啊,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会。”   子琰委屈地看着哥哥,气鼓鼓地不说话。   小杰立马护着子琰:“你小时候不也这样,还好意思说子琰呢。”   “我才没有,我是大孩子了!”蕾蕾哼了一声,一定是哥哥在撒谎,她才不会这么吵闹呢。   小杰不留情面地拆穿了她:“呵,你去年还把粑粑拉我身上,爸爸把你抱过去的时候,你还崩了个屁,蕾蕾臭,臭姐姐!对吧子琰!”   子琰奶声奶气地学着哥哥的话:“姐姐臭!好臭好臭!”   “子琰才臭,子琰拉了爸爸一身粑粑呢,子琰最臭!”蕾蕾可忘不了子琰干过的好事,立马戳她痛处。   子琰不干了,直接眼泪攻势,恶人先告状。   安六合回头一看,小东西又想装可怜博取同情,她才不上当。   可她刚走到跟前,就看到子琰扯着她的衣摆,弱小无助又可怜地喊道:“妈妈,抱抱,姐姐凶凶。”   安六合那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建设,又成了一句空话。   她肚子大了,不好抱着子琰,便俯身把她搂在怀里哄了哄:“好啦,姐姐跟你开玩笑呢,不哭了,姐姐最喜欢子琰了,不信你问问。”   蕾蕾见妈妈都出面了,当然要附和一下,过来扯了扯子琰的小爪爪:“好啦,我不说你臭了,我臭好吧,姐姐最臭。”   嘿嘿,子琰瞬间破涕为笑,转身搂着姐姐:“姐姐不臭,姐姐香。”   蕾蕾真的没辙了,唉声叹气地控诉道:“妈,子琰怎么这么坏啊,把我惹生气了又说好听话哄我,我才不上她的当呢!”   “哦,那是谁搂着子琰不撒手啊?”安六合见蕾蕾嘴硬心软,已经把妹妹抱在怀里了,忍不住眉开眼笑。   一大三小又逛了会,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远处也响起了唢呐和炮竹的声音,便大手牵小手,小手再牵着小小手,一起过去了。   婚礼办得不算隆重,天朗没钱了,但也不算寒酸,毕竟霜降是初婚。   天晴资助了一笔钱,算是给霜降撑了点体面。   霜降没要彩礼,周聪倒是给她陪了点嫁妆,大差不差的,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婚礼就在天朗原来的小院那里举办,热热闹闹的也围了不少人。   安六合过来的时候,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道,她笑着跟大家点头,把份子钱递过去后,额外塞了一笔钱给霜降当体己钱。   姑嫂两个正说着话,叶春梅进来了,把收到的份子钱全都塞给了霜降:“孩子,委屈你了,妈只能多给你塞点钱,你都拿着吧,等会还有呢,妈再给你拿进来。”   安六合含笑喊了声婶儿,时光悠悠,岁月不饶人,不变的是叶春梅,依旧是个好婆婆。   她来雷家的时候,份子钱也都被叶春梅塞给她了。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叶春梅依旧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是的,大多数婆婆都会自己把持着份子钱,所以这桩婚事,安六合没有强烈反对,因为她知道,只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叶春梅不会亏待儿媳妇的。   她拍拍霜降的肩膀:“好好的,我先去出去等着。”   “嫂——”霜降忽然抓住了安六合的手,埋在她肩头,呜呜的哭,“我知道他们都在笑话我,说我上赶着做后妈,可是嫂,我……我刚来岛上的时候就看上天朗哥了,这些年我好不容易长大了,我不想让自己遗憾终身。嫂,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傻妹子,我生你的气做什么?我是怕你受委屈啊。”安六合叹了口气,还是多陪了她一会。   这孩子真是的,一向胆小,难得勇敢一回,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也怪不容易的。   她拍了拍霜降的手心:“你三哥去演习了,他走之前就叮嘱过我,一定要给你把场子撑起来,你放心吧,有我在呢,他们最起码不敢当面说你什么。至于背地里嘛,嗨,谁人不被人议论呢,我都当耳旁风,你也学着无视他们,嗯?”   “嗯,嫂,谢谢你,钱我先收着了,天朗的钱都被那个女人骗走了,等我们日子好点了,我再还给你。”霜降已经在精打细算了。   安六合心疼,叫她别放在心上:“那是哥哥嫂子给你的陪嫁,不用还的,好好的啊,天朗性子倔,你要是受委屈了,就找你婆婆说,她会护着你的。”   “嗯。”霜降看出来了,天朗的妈妈人不坏,就是有点钻牛角尖,不然也不至于闹得天朗成了个二婚的人。   不过那时候她还没成年,也做不了什么,现在好了,她终于不留遗憾了。   她擦了把泪,笑着盖上了盖头:“嫂,我等会来给你敬酒。” 第226章 爸爸回来了(三更)   小年夜这天, 岛上传来了一件大喜事。   电厂建成了!电工们正在加班加点架设电线杆子,扯线的,抬变压器的, 忙得不亦乐乎。   腊月二十八这天, 安六合一早被叫过去帮忙剪彩。   苏继善这个小老头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终于有电了!   岛上的第一盏电灯, 就由他跟安六合一起拽动开关绳,啪,亮了!   政府门口掌声雷动。   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安六合强撑着孕晚期的身体, 陪着走完了整个庆贺典礼,晚上到家就累得不行了。   双腿水肿, 双脚也涨得跟吹了气球似的。   周中擎在身边的时候, 还有人帮她捏脚捏腿, 周中擎出去了, 她只能自己捏捏捶捶, 可肚子太大了, 够不着。   正叹气呢,小杰进来了, 眼中满是担忧,他走过来踹了棉鞋, 爬上床给妈妈捏腿。   其实在这之前,他来过好几天了,每次都被安六合拒绝了。   可今天,安六合实在是不舒服, 便由着他做了回小大人。   小杰不苟言笑地掀开了妈妈的裤腿, 因为心疼, 眼睛都红了:“弟弟好坏啊,为什么要让妈妈这么辛苦。”   “傻瓜,怀你的时候也这样啊,你去大院里随便找个阿姨问问,快生之前都这样。”安六合笑了笑,别看小杰上小学了,却依旧是个孩子思维。   小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退,学着爸爸教他的方法,给妈妈捏腿捏脚。   一边捏,一边问:“这样行吗?要用点力吗?要轻点吗?”   “嗯,正好。”安六合不忍心告诉孩子,他那小爪子捏着就跟挠痒痒似的,一点用没有,不过孩子心里舒坦了最重要。   她便没有说实话。   小杰捏了半个多小时才走,走的时候看了又看:“妈,爸爸会回来的,你不要操心,好好睡觉。”   这是记着她之前担心到大哭的事了,安六合怪难为情的:“嗯,知道了宝贝,快去睡吧,别踹妹妹哦。”   “嗯。”小杰关上门,回到火炕上,把两个妹妹的被子掖掖好,自己躺在了最边上。   夜里下起了大雪,风声呼啸,像是要把全世界都冻住似的。   空气里滴水成冰。   海面上一支舰队正归心似箭,飞奔向海岛。   天快亮的时候,安六合做了个梦,梦里周中擎站在指挥舰的舰头,笑着看向远处的宝岛,气定神闲地下令:“开炮!”   闪电般的奇袭,不到三天就把宝岛收了回来。   梦醒的时候,安六合笑得合不拢嘴,一扭头睁开眼,对上了男人满是疲惫双目微阖的睡颜。   她静静地撑着身体,靠在床头坐着,拽了拽被子,把他上半身盖盖严实。   好些天没见着他了,手痒,干脆摸了摸他的脸庞,好冰。   一时心疼,干脆把他叫醒了:“我去给你烧水洗脚,你把鞋脱了好好进来睡一觉。”   “不洗了,就这样,让我搂会儿。”男人的声音很快闷在了她怀里。   他迷恋她身上淡淡的花香,每次闻到都能精神振奋。   他很是缠着她亲了一会,直到门外响起孩子们兴奋的喊叫声,他才不得不松开了自己媳妇,转身看着鱼贯而入的三只小皮猴子。   小杰大了,喜欢摆出酷酷的造型,手揣在兜里,是个知道耍帅的靓仔了。   蕾蕾也大了,喜欢扎漂亮的小辫子,每次都黏着四舅妈研究新花样。   子琰更是一天一个样,这次走了半月没见,孩子好像又长开了一点,眉眼之间有她妈妈的娇俏可爱,也有几分他这个老子的英气干练。   周中擎张开双臂:“过来,全都让爸爸抱抱。”   “哥哥先来。”   小杰很克制,没让自己看起来特别激动,可到了爸爸怀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搂紧了爸爸的脖子,声音闷闷的:“爸,你可算回来了,我妈的腿脚都肿成萝卜了,你快看看。”   周中擎不急,他其实看过了,闻言点点头:“好儿子,知道关心你妈,没白疼你。”   “姐姐来。”   蕾蕾兴奋地扑上来,像个花蝴蝶一样,搂着爸爸的脖子告状:“哥哥说我臭美,叫我把头发剪短点,他懂什么呀,女孩子就要长头发才好看。”   周中擎哭笑不得:“就是,女孩子就要美美的,笨蛋哥哥,咱不理他。”   “妹妹来。”   最后才到子琰,周中擎刚说了个来字,就被子琰冲过来直接撞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抱着女儿开怀大笑:“呦,谁家的小老虎,下山吃人啦!”   子琰开心坏了,得意洋洋:“爸爸家的,妈妈家的,哥哥家的,还有姐姐家的!”   哈哈哈哈,一大家子欢声笑语,听得隔壁忙碌的李秀华也跟着乐呵起来。   回到家里,她跟安四海提了提这一家子的趣事,安四海沉默地听着,过了好一会才问她:“你羡慕他们。还有上次那个刺绣班的事,你其实很想去吧?”   李秀华赶紧收敛起笑意:“哪有,你不提我都忘了。”   “你看着我。”安四海掰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秀华,我是你男人,有什么事你怎么总是自己藏着掖着?我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你想去就去,我又不拦你。”   “可是……”李秀华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曾无数次听安四海跟工友说,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出去抛头露面的最终都会闹得家宅不宁。   她还听安四海说,他娶她就是看重她是学刺绣的,耐得下性子,不会搞七搞八,闹得家里不安生。   她还听安四海说……   她明明知道那些都跟她的性格南辕北辙,可她太爱他了,不想让他不高兴,心甘情愿折断了自己的翅膀,自己找了个笼子钻了进去,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所以,明明有大好机会,她也只是心动了一瞬间,仅此而已。   安四海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秀华,我总觉得你跟我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你会把自己憋出毛病来的。秀华,你在首都的表现六妹都跟我说了,她说那才是真实的你,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来呢?我这几天也想了想,我一直以为你是有孩子了,想给孩子留下一个端庄娴静的母亲形象,可是我记得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你真没必要为了我的那些浑话压着自己的性子,我那都是跟那群混蛋打马虎眼敷衍他们的场面话,我要是真喜欢那样的女人,我娶你干什么?”   “什么……你……你不是真那么想的?”李秀华懵了,她不知道六妹找她男人谈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首都短暂的出了回风头,居然被六妹看出来了她真实的样子。   她现在有点慌,生怕安四海是试探自己的。   她有点语无伦次,她努力开动脑筋,想着怎么弥补一下。   可安四海却直接抱住了她,跟她去床上弥补去了,事毕,安四海单手绕着她的长发把玩:“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最真实的你。还有,我知道你想要个女儿,你瞒不过我的,不然六妹那边你不会那么积极的。明天去把环拿掉吧,趁着咱还年轻,再努努力,嗯?”   李秀华没想到男人忽然跟她说这些,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她真的很开心,趴在安四海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四海拍打着她的后背:“你肯定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都是六妹跟我说的,她其实心细着呢,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儿,每天都在套你的话,你自己都没察觉到吧?秀华,你记住了,我们夫妻是一体的,我安四海这辈子不管是发达还是落魄,我都只爱你一个人,你愿意抛头露面也好,你愿意做回以前的大姐头也好,我都没意见的,那都是你啊秀华,那都是我最开始爱上的那个姑娘,嗯?”   “好……四海……唔……我好开心……”李秀华不装了,一个翻身把安四海压在了身下。   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呢,安四海笑着扮演了一回小媳夫的角色,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六妹的感激。   日子很快,风雪中又过去了一年。   安六合翻开日历,66年了,开始掰着指头数子琛到来前的日子了。   好在,这个大懒虫还算给面子,在元宵节这天,居然真的发动了。   安六合天不亮就从睡梦中惊醒,默默观察了一会,随后叫醒了周中擎:“快,快送我去医院,咱儿子要来了!” 第227章 那些人儿【正文完】   安六合的产程异常顺利, 因为是经产妇,没费太大劲就生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子。   不胖不瘦,六斤整, 范文欣一边帮她接生, 一边跟她唠嗑,等她把孩子抱出来一称, 乐了:“小安啊, 你知道吧,这要是搁我老家,子琛就得有个小名了。就叫六斤, 哈哈哈。”   安六合笑笑,六斤好啊, 太大了不好生, 太瘦了不好养, 六斤出头最合适。   等范文欣把孩子洗干净了抱过来, 她接到了怀里看了看, 太小了, 五官都没长开,看不出来到底像她还是像周中擎。   不过无所谓, 像谁都好,都是他们的至亲骨肉, 这就行了。   周中擎这次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也穿了消毒服,全程红着眼睛,坐月子舍不得她在孕产中心分开两地, 还是?????把她接回大院去了。   每天从军营回来, 第一件事就是伺候她擦洗身子, 换上新的卫生纸和垫子。   第二次照顾媳妇的月子,周师长熟练了不少,抱孩子的姿势也越发娴熟。   三个大一点的都围进来看着弟弟。   小杰最先有了惊人的发现:“爸,弟弟有小鸡鸡哎。”   周中擎哭笑不得:“嗯,男孩子都有。”   “那爸爸是男孩子吗?”蕾蕾一脸的好奇。   周中擎扶额,手摸到额头了才意识到手上还有子琛的粑粑,赶紧洗了洗再擦了擦,他回避了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   结果小杰出卖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道:“爸爸当然是男孩子啊,我见过爸爸嘘嘘的,还有毛——”   小杰话没说完就被周中擎捂着嘴巴拦住了。   他把小杰带到外面,蹲在孩子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下次不要跟妹妹说爸爸嘘嘘的事。”   “为什么呀?”小杰不明白。   周中擎叹了口气,这次真的是难倒他了,只得绞尽脑汁,找了个似是而非的说法:“因为大人的嘘嘘臭,妹妹不喜欢臭爸爸。”   “哦。”小杰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这个问题,要直到他上了中学才能明白。   而那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现在,小杰乖乖领着妹妹们出去,不让她们看弟弟洗屁屁了。   这天,周中擎准备好红蛋,叫周聪去岛西分发,岛东的则跟子琰那会一样,由他自己来。   晚上周聪从外面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谷雨考上了,就是咱们岛上的工农兵大学。天朗确实没考上,差了不少分呢,哎,要是那个邓敏敏没闹,估计他就跟谷雨做同学了。”   周中擎笑笑:“总有人考不上的,没什么可惜的,天朗那小子,一辈子靠机械的手艺也能过得很滋润的。”   “我瞧着也是,哎,就是霜降跟了他,我总觉得咱妹子吃亏了。”周聪多少是有点想法的,可架不住霜降自己愿意。   周中擎不掺和霜降的婚事,只是提醒了一句:“开过年通电了,岛上的工厂什么的都可以运转起来了,你可以把你媳妇和孩子接过来,让她也找个班上上,孩子就在岛上上个学吧。我知道你惦记着他们呢。”   周聪忽然愣在了那里,他没想到周中擎会主动提出来。   一时喜出望外,说不出话来。   周中擎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行了,马上四十的人了,别在我面前矫情了,丢不丢人啊你。”   “我在你面前丢的人也不少了,怕什么。”周聪深吸一口气,开心坏了,第二天就跟周中擎请了假,回老家接老婆孩子去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谷雨的时节,岛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安六合也出月子了。   这次恶露排得挺快,不到半个月就结束了。   月子一结束,她就去了趟温泉下面,斩赤龙去了。   不生了,两个孩子够了,如果以后蕾蕾和小杰有了其他的想法,子琰也不至于太孤单。   安六合今年就不怎么出差了,去年已经把几个粮农基地都选好了,几个六合试验田也都定了下来。   现在,她决定发展新生力量,让他们去用科学的方法提升产量。   至于她自己嘛,搞搞新品种就行,三年生了两个孩子,身体多少有点疲惫,好好歇上一年再说吧。   这一年发生了挺多风云突变的事情,好在他们岛上在这之前已经进入了完全自给自足的模式,外面什么变革都影响不了他们。   这年还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干旱,安六合没日没夜地搞救济粮,看着一车又一车粮食运出去,心中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这一年,刘冬妮备孕失败,气得回娘家哭了好久,想要个女儿却怎么也要不上,倒是看到李秀华赶在三十五之前拼了个女儿出来。   刘冬妮满心疲惫,不拼了,开始耍赖皮,把蕾蕾接过去养在了身边。   结果第二年老家亲戚那里有个姑娘成了孤儿,也被她接了过来,当月就怀上了孩子,十月怀胎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宝贝闺女,开心得大摆宴席,四个儿子全都被她撵去了诸葛鸣身边,问都不问。   这一年大哥还恋爱了,对方并不是那个对他心心念念的秦红袖,而是军工厂一个离异带了个女娃的研究员。   结婚的那天,秦红袖跑过来抱着安六合哭了半天。   这一年二哥依旧是光棍,家里给他介绍了多少个他都不肯答应,问就是一句话:孩子小,怕后妈欺负孩子。   这一年邓敏敏被关了半年之后就出来了,出来后想找霜降的麻烦,每次都被天朗护得死死的。   安六合偶尔听人提到他们的八卦,总会忍不住笑笑,挺好的,霜降就是个菟丝花的性子,天朗那脑子里有使不完的主意,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   这一年就像是一场梦,安六合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就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听说外面的学生停止了高考的时候,安六合傻眼了:“那我们的工农兵大学怎么招生啊?”   “据说是用推荐的方式,不过要有两年的社会经验才行。”范文欣依旧没有结婚,也不谈恋爱了,现在她沉迷去接生小孩,好像每一个从她手上诞生的小生命,都能带给她无以轮比的成就感。   安六合恍然:“那这么说来,岂不是我也可以上大学了,我找老苏推荐我得了。”   “哈哈哈,也不是不行啊。”范文欣设想过这个可能,不过她还是算了,她可不喜欢每天拘在那里念书。   她喜欢实践出真知。   安六合真就去找了苏继善,这小老头,还真就给她弄学校里去了。   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   挺好,也该学习学习科学的育种知识了,不然等她老了,这些灵力催化的植物就要一代一代衰减下去了。   她辞去了挂名的市长职务,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过起了学生生涯。   大学的时间相对充裕,她每天都能早早回去,做好热乎的饭菜等那个男人回来。   而那个被训练和军演累得疲惫不堪的周师长,只要一脚踏进家门,只要看到熟悉的那张笑脸,必定瞬间满血复活,兴高采烈地陪着老婆和四个孩子,边吃边说这些孩子气的话。   “爸爸,今天子琛会爬了!一把薅掉了哥哥的裤子,哈哈哈。”蕾蕾热衷于揭哥哥短。   小杰急了:“你答应我不说的呢?坏蕾蕾!”   子琰笑着拱火:“姐姐坏坏,哥哥笨笨。”   子琛奶声奶气:“坏坏,笨。”   一大家子笑声阵阵,好不快活。   时间一晃,霜降和天朗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一个属猴,一个属猪。   天朗整天把霜降宝贝得不行,哪怕是出去给人修机器,想着的也是霜降的叮嘱——   “我不抽烟,我家霜儿不喜欢烟味。”   “我就不在这吃了,我家霜儿肯定做好了饭在家里等我呢。”   “我定的那套邮票到了吗,我家霜儿等得都着急了。”   天晴也结婚了,娶的是叶上将的女儿叶贝贝。   他俩到底是怎么好上的,安六合也不清楚,她只知道,收到结婚请帖的时候,她是真的为天晴感到高兴。   时光匆匆,岁月荏苒,单着的,就只剩二哥,八荒和九州了。   八荒对结婚不感兴趣,继续满海岛做他的算命先生。   九州对中医近乎偏执的狂热,在学校得到了无数女学生的追捧。   而二哥……   依旧时常在他妈妈当年失踪的地方,执着的打听着,寻找着。   直到78年,他才知道,他妈根本没死。   被一个路过的山西人救了,改嫁后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而在流云的案子里试图帮忙的对安五湖特别感兴趣的那个军官,就是她的二婚丈夫。   又过了几年,流云生病去世,安六合站在码头,看着船来的方向,终于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五哥。   她保持着一个生疏的距离,没有抱他,也没有落泪,只是客气地说道:“五哥,欢迎回来。”   至于生命里的其他过客,安六合已经想不起来了,也没有必要去想,只是偶尔听人提起,有个张司令至今未婚,说媒的踏破了门槛都没用。   79年,海岛正式官宣成为特区,周中擎成了周司令。   安六合拖着行李,带着队伍,踏上了拯救南海珊瑚礁的全新征途。   作者有话说:   看心情写一点番外,就在这里结束吧,正好写到那个特殊时期了,前两天刚被编编敲了,我也不敢写,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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